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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牌县令,被迫登基—— by红叶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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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林钦怀就笑呵呵地去将帖子递给了钱清荣:“钱大人,陈大人那边回了消息,说陈大人正好要去仙桃镇避暑,因此邀请钱大人一块儿去。仙桃镇就在兴远州过去二十多里的地方,风景宜人,正好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大人不若也一同去避避暑?”
钱清荣看完信笑呵呵地说:“陈大人真是太客气了。如此也好,本来要走五六天,这次应该只需两三天就能到。”
“差不多吧。”林钦怀停顿片刻道,“大人,当初葛家军败退,还有一部分士兵逃进了山林中。因为南方山林比较多,不好搜查剿灭,到时候还是下官陪钱大人一块儿去吧。”
钱清荣很痛快地答应了:“那就有劳林将军了。”
庆川方面约定好的是七月初一在仙桃镇会面。
为表尊重,钱清荣提前了四天,也就是六月二十七这天就出发了。
林钦怀带了十二名护卫随行,这些人全部都是山寨里出来的人,都知道陈云州的真实身份,不怕泄露秘密。
六月三十他们准时抵达了仙桃镇。
仙桃镇旁边有座五六百米高的山,从山脚下到山上都种满了桃树,如今正是吃桃子的季节,桃树上一颗颗红亮亮的桃子饱满多汁,看起来很是诱人。
田边的老农见有贵人来,摘了一篮最大的送给他们。
钱清荣直接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就啃了起来:“好甜,真好吃,林将军,你要不要来一个?”
林钦怀有时候是真看不懂这个钱知府,明明是京中贵公子出身,但却半点架子都没有,跟谁都能打成一团,吃东西也不挑剔,赶路也不喊累。
哎,希望这次之后,这小子消停点,他实在不想弄死这家伙。
林钦怀轻轻摇头:“不必了,钱大人吃吧。现在太阳太大了,咱们在树荫下歇一会儿,晚些时候再上山吧。”
“好啊。”钱清荣点头答应。
林钦怀留了两个人保护钱清荣,自己则带着余下几人去溪边喝水洗脸。
钱清荣一路上都是坐马车,并不是很累,如今下了马车,他也闲不住,跑到地里看老农摘桃子。
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了稀奇的东西。
钱清荣指着那边一块地上被锯断的桃树上发出的一支支嫩芽,好奇地问:“大叔,那边的桃树长得好好的,怎么砍了啊?”
老农取下草帽一边扇风一边跟他解释:“公子有所不知,这是官府那边教咱们的,刘家寨那边有几颗桃树结的果子更好,又大又圆,小的剪了些枝桠过来嫁接,据说明年就能结出那样好的桃子。要真这样,我把这几亩地的桃子全部嫁接成那样的。”
钱清荣叹为观止:“还能这样啊,那岂不是以后想吃好吃的桃子都不用重新种了,只要嫁接就能快速结出果子。”
老农点头:“官府是这么说的。而且官府还说想要桃子长得多,就不能让树长太高,太大,要剪掉一些枝桠,少留一些。小人也搞不懂,官府怎么说咱就怎么弄吧,官府这两年推出的新种子收成很不错,定然不会害咱们。”
“大叔说得有道理,官府没必要害人,明年我再来这山下尝尝大叔的新桃子啊。”钱清荣乐呵呵地说。
老农似乎是没见过这么接地气的贵人,笑道:“只要公子不嫌弃,桃子随便吃。”
不远处的树荫下,林钦怀看着钱清荣跟个老农也能聊得津津有味,不知该说什么好。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就由他去了。
直到老农摘满了一筐桃子要走了,钱清荣才跑了回来。
“走吧,上山了。”林钦怀说道。
一行人上了山,路上的景色果然如林钦怀所言,绿草萋萋,飞瀑流水,宛如一副宁静的画卷,不过最让人心旷神怡的还是,不知是树林茂密还是山泉水比较多的缘故,山中的气温低了许多,让人仿佛一下子从盛夏回到了春日。
仙桃镇避暑的地方在山腰处,挨着一处水潭,旁边有几座房子,再往上还有一些房屋,零零散散的,总共应该有十几座房屋。
林钦怀带着钱清荣去了最大的院子。
院里也种着两棵桃树,旁边还有一棵高大的银杏。
银杏树下坐着一名头戴纶巾,身穿青色袍子,手里捧着书的年轻人,听到脚步声,年轻人抬头,目光对上了钱清荣,似有些疑惑的样子。
钱清荣大步上前,笑呵呵地说:“陈大人,三年前京城一别,没想到咱们会在这仙桃镇见面。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跟你同年,不过勉勉强强上了榜,后来去了太仆寺。”
陈状元站了起来,拱手行礼:“原来是钱大人,久违了,请坐。”
钱清荣掀起袍子,坐到他对面,也看到了他先前看的书:“陈大人看的是《妙法莲华经》?”
陈状元点头:“钱大人好眼力,莫非你钱大人也喜佛经?”
谁料钱清荣却摇了摇头说:“我不喜欢,我娘以前很喜欢,特别虔诚,日日抄佛经,因此耳闻目染之下,我也略知一二。”
“哦。”陈状元点了点头,不知该怎么接话了,他对钱清荣只隐约有点印象,根本不熟。
就在气氛要陷入诡异的沉默时,郑深端着一盘洗干净的桃子出现,笑呵呵地说:“二位大人别光顾着聊天了,尝尝桃子,这是山上的桃子,特别甜。”
陈状元拿了一个,慢吞吞地吃着,吃着就不用没话找话说了。
郑深眼角余光看到了他的动作,不由得发愁,真是没想到,好好一个状元郎在山上呆了三年,越发地沉闷寡言了。哪怕路上教了他许多,他也还是这副闷葫芦的样子。
钱清荣拿了一个桃子,捏在手里也不吃,笑道:“我刚才在山上遇到一老农,说是官府教了他们嫁接之术,以后长出来的桃子会跟先前的完全不同,也不知道是怎么个不同法。陈大人能否为我解惑?”
陈状元吃桃子的动作一滞,眼神下意识地瞟向郑深。
郑深差点扶额,不会吧,这刚碰面就要露馅了吗?

第074章
郑深到底是个老江湖, 见指望不上陈状元就自己接过了话题,拱手先介绍自己:“见过钱大人,在下乃是陈大人的幕僚, 姓郑名深。嫁接之事小人经手过, 嫁接之后长出来的桃子更大更圆更甜,会更好吃。”
其实郑深也不清楚细节。当时陈云州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卷宗,让人印刷了好几十份, 分发到各县,让各县县令推广果树的种植方法。
他事情多, 当时也没仔细看就交给了下面的人, 如今才觉书到用时方恨少。
不过没关系, 反正钱清荣也不懂,他可以随便忽悠。
钱清荣刨根问底:“那为何将另一枝桠嫁接到桃树上长出来的桃子就会更好吃?还有,为何将桃枝固定在树枝的断口它就能重新长起来?”
郑深答不上来。
既然科学走不通,那只能往玄学上靠了。
郑深故作高深地说:“我也不清楚,嫁接技术的发现颇为传奇。南边一老农, 某天误入一山林深处,无意中看到一座庙宇。他进去之后,在里面迷了路, 又累又渴, 看到供桌之上有个又大又红的桃子。老农实在渴得厉害,就吃了那桃子。”
“吃完他便昏了过去, 醒来后已是在山下。回去后, 他做了个梦, 梦到的便是这嫁接之术, 说是嫁接之后的桃子,就如那仙桃一样, 又大又甜。”
钱清荣挑了挑眉:“这么神奇?那山林在何处?可还能觅得仙踪?”
郑深摇头道:“事后,老农带着一众乡邻进山寻找,几乎把林子都翻了一遍,却再也没寻到那处神奇之地。钱大人若是感兴趣,等得冬日可进山一探,现在这季节,林中草木繁盛,蛇虫猛兽出没,很不安全,还是冬日进山更安全。”
钱清荣其实一开始是不相信郑深这些话的。
什么神仙!若天上有神仙,怎么不解救他们这些苦命之人?为何善人不得善终,恶人却能逍遥法外。
可现在郑深却主动邀请他冬日去探查追寻仙踪,莫非是他想多了?
钱清荣按捺下心里的怀疑,拱手笑道:“如此就有劳郑先生了。不知陈大人可否去过那神奇的山林?”
安静吃桃看戏的陈状元冷不丁地被点名,愣了愣,轻轻摇头:“不曾。”
郑深心里叫苦不迭,他都开始编故事了,这个钱清荣怎么又回头找陈状元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就三个人,陈状元现在还顶着“庆川知府”的名头,钱清荣自然不会冷落他。哪怕他不说话,钱清荣偶尔也会主动找他说两句。
郑深只能笑着开口替他圆回来:“我家大人公务繁忙,那处林子在庆川过去,快要到真蜡去了,距庆川城还有好几百里,大人实在是没时间。对了,钱大人,你才从京城过来,可知如今京中是什么情况?哎,咱们庆川跟葛家军开战两次,伤亡惨重,如今阵亡将士的抚恤都发不起,我家大人愁得夜不能寐。”
算了,与其让这个钱清荣问东问西,还不如他自己主动出击。
提起这个,钱清荣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他放下桃子,苦笑道:“朝廷现如今的情况也很不乐观。江南、东南九州二十三县皆已落入乱军手中,塞州那边的战况也不怎么好,西北军可能会退守井州。”
郑深也惊了:“怎么会这样,这都夏天了,高昌人还不肯退兵吗?”
以往这些蛮夷可都是抢了就跑的。
钱清荣无奈地说:“估计是看朝廷势弱,被乱军缠住,有可趁之机吧。如今两线作战,朝廷压力非常大,国库空虚,年初户部尚书已经上书皇上,在京城募捐了一次。我南下那会,户部又在准备向京城勋贵、官员、富商借银子,现在楚家军的武器、粮草都供应不上了。”
所以你们就别指望朝廷还能给你们发什么抚恤银子了。
郑深早就预料到了朝廷的情况不乐观,但没想到这么糟糕。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那朝廷可有什么良策?”
钱清荣无奈摇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下还在慢吞吞啃桃子的陈状元,悠悠道:“暂时没听说。如今葛家军去攻打定州,定州也没多少驻军,怕不是葛家军的对手,说不定朝廷会让庆川攻打桥州,将葛家军给拖回来。”
别说,还真有可能。
陈云州早有这种猜测,他们还商量过,如果朝廷下旨怎么办,陈云州当时的意思是,想办法拖一拖。
这样固然对不起定州的百姓,可他们庆川兵员并不多,起步又晚,朝廷什么都不发,原本的那点家当打两仗都耗光了,拿什么去打?
陈云州现在只能对庆川的百姓负责,有余力才会去管其他人。
郑深眉头紧蹙,苦笑着说:“朝廷可真是看得起咱们庆川。我们庆川只有去年临时征召的两万兵员,后来打了两场仗阵亡了一万来人,如今就只有一万人,守住庆川都困难,哪有那个本事牵制住葛家军北上的步伐啊。”
“不过朝廷有命,我们也不得不从,只是还请钱大人帮忙美言几句,至少给咱们阵亡的将士发一笔抚恤,不能让这些忠心耿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流血又流泪啊。”
钱清荣点头:“郑先生一心为庆川,实令人佩服。不过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兴许朝廷会有其他方案,先生实不必担心。”
说要让庆川出兵的是你,说只是猜测的也是你,好话歹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
心里吐槽,郑深面上不显,拱手道:“借钱大人吉言了,希望如此吧,庆川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百姓实在是禁不起又一场战乱。”
“大人,钱知府,郑先生,时候不早了,用膳吧。”童敬从里面出来,站在陈状元身边,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郑深松了口气,老童来解救他了,不然再跟这人聊下去他头发都要掉一大把了。
陈状元也如释重负,连忙将啃了一半的桃子放下。
钱清荣侧头正好看到这一幕。
陈状元被他看着,有些紧张,眨了眨眼,开口道:“钱大人,请!”
钱清荣站了起来,笑道:“陈大人先请,对了,不知这位是?”
他指着童敬。
郑深主动解释:“这位是童敬,庆川兵马都监。”
童敬主动跟钱清荣行了一礼,再次邀请他进屋用膳。
膳厅内已经摆满了饭菜,几人落座,郑深跟童敬和林钦怀使了一记眼色,然后主动给陈状元斟满了酒,再踢了他一脚。
陈状元会意,拿起酒杯:“钱大人,我敬你一杯,敬咱们同年之谊,敬你我在庆川相逢。庆川、兴远都是好地方,你肯定会喜欢的。”
说完他先干为敬。
钱清荣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紧接着郑深端起一杯酒,笑道:“钱大人远来是客,我敬你一杯。”
钱清荣只得又举起了酒杯。
刚喝完,旁边的童敬也大咧咧地笑了起来:“钱大人,我老童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有失礼之处,请钱大人多多海涵,这杯我老童先喝了。”
钱清荣只得又端起了酒杯。
好在下一刻林钦怀端起酒杯,没对准他,而是对陈状元说:“陈大人,咱们今日又见面了,我敬你一杯。”
跟陈状元喝了一杯,林钦怀下一个看向钱清荣,笑呵呵地说:“钱大人,您来兴远,下官都没好好陪您,今日敬你一杯。”
几个人轮番灌钱清荣的酒,中间间或穿插着一两杯敬陈状元的,以免做得太显眼。
钱清荣进了屋,连筷子都没拿就被连番灌酒,十几杯下来,他白皙的脸庞上渐渐变得红润,眼神也有些迷糊,说话都开始大舌头了:“来,陈大人,多亏你收复了兴远,不然我还要在太仆寺继续养马,这一杯我,我敬你……”
话还没说完,他杯子里的酒已经开始往外晃了,洋洋洒洒,洒了好些在面前的饭菜里。
见他这情况,郑深咳了一声,劝道:“钱大人,你喝多了,别喝了。”
钱清荣一口喝光剩下的半杯酒:“没,没,我没醉,我还要喝,再来,陈大人,咱们……咱们今日不醉不归,来啊……”
门口的阿元听到这声音连忙进来,朝众人施了一礼,然后去扶钱清荣:“公子,您喝多了,别喝了,回去歇息吧。”
郑深一脸惭愧:“不知钱大人酒量如此浅,都是在下的错。来人,扶钱大人去客房休息。”
然后又对阿元说:“我让厨房备点醒酒汤,一会儿给钱大人送去。钱大人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吩咐下面的人。”
“多谢郑先生。”阿元感激地说。
林钦怀站了起来,挥手让仆人退下,自己帮忙将钱清荣送回了房间。
他们一走,膳厅内三人安静了下来。
陈状元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
他知道,今天晚上郑深他们临时起意灌醉钱清荣,就是怕他应付不了钱清荣,被钱清荣发现端倪。所以为了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将钱清荣灌醉了。
郑深摆了摆手:“不怪你,是我们拉你过来的,你如此配合,已是不易,别想了,不是什么大事,吃饭吧。”
陈状元点了点头,默默地拿起了筷子。
三人心不在焉地吃着饭。
过了一会儿,林钦怀回来了。
郑深问:“安顿好了?”
林钦怀点头:“睡觉了,幸好这书生的酒量不行。今天算是糊弄过去了,明天怎么办?这个钱清荣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郑深想了想说:“不如明日让人上山说府衙有急事请陈大人回去一趟。反正状元郎已经露过面了,这时候找借口走人应该也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才对。”
听闻明天就让他走,陈状元大大地松了口气,渴盼地望着三人。
童敬跟他在山上相处了三年,早就将他当成了晚辈,看他这样子有些可怜,便说:“要不让小陈今晚就下山吧,明天钱清荣问起就说衙门有急事先回去了。”
郑深不赞同:“不行,走得太急容易引起钱清荣的怀疑,还是明天当着钱清荣的面让人找来,可信度更高。”
“郑先生说得对,左右就一个晚上的事,再等等。况且,此事也得征询少主的意见。”林钦怀说。
童敬是个行动派:“那我这就派人下山去找少主。”
客房中,阿元送走了林钦怀后关上了房门,将蜡烛移到了屏风外面,然后走进屋,给钱清荣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担忧地问:“公子,您没事吧。”
钱清荣揉了揉眉心,将衣领扯开,露出白里透红的锁骨。他这人喝酒,上头快,很容易脸红冒汗,看起来酒量很差,实际上他很能喝,只是他常在人前喝酒,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钱清荣将杯子递给了阿元,笑了:“没事,这庆川真是有意思,比京城有意思多了。”
他们几个轮流灌他的酒,刚开始钱清荣还没察觉,等到三四轮之后,他就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最后索性装醉脱身。
阿元将杯子放下,忧心忡忡地说:“公子,该不会京城的传言是真的吧,这庆川府早就跟葛家军勾结到一块儿了,瞒着朝廷而已。”
钱清荣若有所思。
在兴远的时候,他是完全不相信这事的。因为兴远百姓对庆川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对葛家军的厌恶和恐惧也是写进骨子里的。
他天天出去吃喝玩乐,随意找人聊天,看起来不务正业,但其实他是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兴远。
百姓们的反应总是做不得假。
这里面哪怕有托,也不可能每个都是骗他的。因为他每天的行程很随机,遇到谁,跟谁聊天他自己事前都是不清楚的。
半个多月下来,他至少跟上百名庆川百姓、衙役们聊过天,若这些人都是骗他的,那兴远城中大半的百姓都得跟他做戏才能不露馅。
但显然不可能。
可若他们没有猫腻,为何今晚要灌醉他?
还有那位状元郎,腼腆,不多话,跟记忆中的书呆子没什么两样,不,比三年前更呆了。
今日所见的陈状元会是兴远、庆川百姓人人交口称赞的陈大人吗?
会是那个敢于几次跟朝廷谈条件,三番两次拖延甚至是不缴纳田赋的人吗?
不像,一点都不像。
在来之前,钱清荣其实是有些期待的。
他本以为被贬三年多,昔日的那位同年在南方经过磨练成长了,变成了一个凌厉果决,有治世之才的能人,再不是当初那个迂腐、一根筋、执拗的读书人。
所以他很期待见到陈状元。
他的仕途不顺利,在京城郁郁不得志,心中苦闷。如今看着昔日那个被大家嘲笑太傻、太天真的状元郎重新在南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他很受触动。
所以才会主动请缨到南方。
可今天见到陈状元后,他大失所望。
昔日同僚并没有破茧成蝶,甚至比以前更呆了,唯一欣慰的便是他眉宇之间平和了许多。
可这不是钱清荣想要的。
但陈状元现在这样子,庆川、兴远的情况何解?
他这种性子肯定是没法带领庆川、兴远击败葛家军,并将庆川、兴远、仪州打造成如今商贾、流民口中的世外桃源。
倒是那个郑深,对庆川、对朝廷的情况很是了解,说是他主政庆川都比陈状元可信。
至于林钦怀、童敬二人,又是何来历?他们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钱清荣感觉心里的疑团越来越深了。本来在兴远的时候,他就觉得林钦怀这人有些奇怪,本以为对方是怕自己过来夺了他的兵权,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就在他愁眉苦思之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阿元公子,小的给钱大人送醒酒汤来了。”
钱清荣赶紧重新躺回床上装醉。
山下,陈云州和柯九也在吃桃子。
夜风凉凉,躺在院子中,吃着桃子,看着星星,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桃子的皮太厚了,而且还有毛,黑乎乎的洗得不大干净。
陈云州这时候就有些怀念上辈子吃过的各种桃子了:“哎,要是没毛就好了。”
柯九咬了一口桃子,乐呵呵地说:“公子,这桃子怎么会不长毛呢,洗洗就好。”
少见多怪,油桃就没毛。
陈云州没有多说,只有有点惆怅,穿越三年多了,哪怕已经有了亦师亦友的朋友,有了将他视为兄长的弟弟,什么都不缺了,陈云州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怀念在现代的日子。
也不知道他的身体还在不在。
老爷子会不会很伤心?
好在老爷子不止他一个孙子。
“大人,郑先生派人送信来了。”柯九的声音拉回了陈云州游离的思绪。
他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柯九赶紧将油灯拿了过来。
陈云州拆开信快速看了一遍,看完后不禁扶额。
真没想到,陈状元在山上呆了三年竟如此呆了。
罢了,再让陈状元去应付钱清荣肯定会出乱子,还是赶紧让他下山吧。左右已经见过了,以后书信来往即可。
将信放到灯火上烧了,陈云州吩咐柯九道:“明天你安排一个人上山,说河水县那边洪河水位暴涨,恐有决堤的风险,文县令派人来请陈大人去一趟商议对策。”
这么大的事,陈状元要走人,钱清荣总不好再挽留吧。
柯九连忙跑过去嘱咐来人,让其回山上告诉郑深。
本来按照原计划,他是要去三十里外百里沟等着郑深他们过来,到时候在那里跟陈状元交换身份的。
但现在出了岔子,陈云州有些不放心,决定在山下等着,明天他们走了之后,他再在后面跟着,确认没问题了,双方直接在路上换回来。
清晨,钱清荣醒来,使劲儿揉了揉肚子。
饿死了。
昨晚郑深他们是真狠啊,一口菜都没吃,就猛灌他的酒。
他在装醉,也不好让阿元去厨房里给他拿点吃的,最后吃苦的竟是自己。
下次再有这种事,他说什么也要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想了一晚上,他还是觉得这其中有事,说不定是葛镇江在韬光养晦,怕自己一口气拿下太多的城池,会成为朝廷的眼中钉,所以明明占领了兴远、庆川、仪州,对外却搞这些名堂,欺骗朝廷。
而陈状元现在就是他们明面上推出来的傀儡。
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况,还得想办法找陈状元单独聊聊才行。
钱清荣对着镜子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出了门。
在院子中打太极拳的郑深听到开门声立即收了拳,拱手行礼:“钱大人,昨晚实在是不好意思,请大人见谅。大人饿了吧,我让厨房煮了些软糯的清粥,宿醉过后喝些粥比较好。”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钱清荣心里想骂娘,嘴上却只能说:“郑先生想得真周到,麻烦了。陈大人起了吗?”
郑深笑呵呵地说:“我家大人一向起得早,现在爬山去了,钱大人先用膳吧,一会儿他应该就回来了。”
这是他们提前制定好的策略,将陈状元赶出去爬山,这样就能跟钱清荣错开又不突兀了。
钱清荣不再说什么,笑了笑,去了膳厅。
郑深洗了手,过来陪他用膳:“他们都习惯早起,已经用过膳了,在下陪钱大人吧。”
钱清荣看着面前的稀粥,腌制的咸菜,清炒的青菜,香葱煎蛋,都怀疑郑深是故意的,这些玩意儿哪填得饱肚子啊。稀粥好歹也搭配两个馒头什么的吧。
心不在焉地吃完了一顿清汤寡水的早饭。
终于陈状元回来了。
他脸颊红扑扑的,额头上都是汗,有些喘气。
仆人连忙端来水让他洗手。
钱清荣留意着陈状元的手,细腻白皙,除了指腹有些茧子,其他的地方都干干净净的,露出的一截胳膊也白生生的,没有任何的伤疤。
显然,这位同年这几年生活上没吃过什么苦,应该也没受过酷刑。
等陈状元站起身擦手,他立即热情地招呼对方:“陈大人,快快来喝茶,刚沏的新茶。”
被人叫住了,陈状元只得缩回本来要回房的脚步,转身走到偏厅,扯了扯嘴角,冲钱清荣行了一礼,然后坐到他对面,中间隔了个郑深。
阿元连忙拿起茶壶给陈状元倒茶,但不小心脚步一歪,人摔在了地上,茶壶口也跟着倾斜,里面的茶水一下子倒了出来,洒在了郑深的腿上,烫得郑深“咿呀”了一声。
钱清荣眉头一皱,瞪着阿元:“笨手笨脚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郑先生,您没事吧?”
郑深轻轻摇头:“还好,茶水不是很烫,就是衣服湿了一块儿。”
“那就好,阿元,快伺候郑先生更衣。”钱清荣似是松了口气,凶了阿元一句。
阿元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将茶壶放一边,然后拉着郑深就往外走,嘴上还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郑先生,对不起,小的太笨了,小的陪您去更衣吧。”
陈状元也想跟去,但慢了一步。
钱清荣按住他:“陈大人,让阿元去就好,咱们聊聊,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的说的?”
最后一句他压低了声音,还特意朝陈状元挤了挤眼睛。
陈状元没看懂,很是疑惑:“说,说什么?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单独面对钱清荣他非常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钱清荣看了一眼外面,知道要不了多久,郑深就会回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借着给陈状元倒茶,站起身,凑到陈状元跟前再次问道:“你真的没什么跟我说的吗?要是有人逼你,胁迫你,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陈状元赶紧摇头:“没有的事。你误会了,我很好,童叔、林叔他们对我都挺好的,真的。”
都叫上叔了,这呆子不会是被人给忽悠傻了吧。
钱清荣还想说什么,外面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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