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县令,被迫登基—— by红叶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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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几年前留下的善举今日开花结果了。陈云州笑了笑问道:“那总共招募了多少人?”
童敬说:“我好说歹说,阿良那小子才终于同意砍掉三万人。”
两万兵力,驻守桥州,差不多。
陈云州点头:“那就两万人吧,让阿良将他们分散编入现在的庆川军中,老兵带新兵。”
“少主放心,我会盯着那小子,不许他胡来的。”童敬拍着胸口保证道。
陈云州轻笑着摇头:“童叔,阿良在大事上不会胡来的,你要对他多些信心。”
童敬嘀咕:“也就你这么相信他,难怪他最服你。听说余州可能打起来,现在庆川也没什么事,我暂时在桥州留一段时间吧。”
陈云州没反对,要是龚鑫真的打到南边来,那他们必然要在桥州、怀州增兵,到时候必须得留个老将在这。
跟童敬聊完后,陈云州回了后衙,让柯九送了一些长平县的特产给陈氏。
陈氏拿着特产,欢天喜地:“云州,你出去办正事的,怎么还给咱们送礼物,多麻烦啊。”
陈云州笑着说:“不碍事的,就一点小东西。对了,七姑,现在姑父都还没回信,只怕余州的情况不乐观,如果余州失守,下一个就是青州,再下一个就是桥州了。到时候桥州也不安全,你们长期呆在桥州也不妥,不如我安排人护送你们去京城吧。”
陈氏握住特产的手一紧,慌张地问道:“打……余州打起来了吗?”
陈云州摇头:“派出去的人打探这事的人还没有回来,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现如今,除了京城,恐怕哪里都不安全,七姑还是趁着天气不太冷先回京吧。”
陈氏不肯:“不行,你姑父、表哥还在余州呢,我实在是不放心不下他们。云州,你说他们爷俩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表妹可怎么办啊……”
说到最后,陈氏捂住鼻子,伤心地哭了起来。
陈云州又抛出另一个方案:“既然七姑如此放不下他们,那我派人送你和表妹回余州看看吧。现在应该还没打起来,你劝姑父和表哥早做打算,别以卵击石了。他不替自己想想,也要替你和表妹想想啊,你们还是尽快撤离余州吧。”
陈氏错愕,抬头,眼泪挂在眼睫毛上。她眨了眨,讷讷道:“这……你姑父这人执拗得很,做了的决定谁都改不了。他不会允许我们回去的。”
陈云州点头,附和道:“也是,七姑与表妹都是女子,现在回余州太危险了。这样,我再派人去余州打听打听,若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七姑。”
陈氏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地说:“那就有劳云州你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姑父他们定然没事的,七姑不必担心。”陈云州安慰了陈氏两句。
柯九适时地出现在了门口,说有人找陈云州,陈云州随即起身道别。
到了前衙,柯九低声问道:“大人,七姑奶奶他们是北上还是回余州?护送的人已经挑好了。”
“不用了,她们不走了。”陈云州轻轻摇头。
柯九错愕:“这……为什么啊?”
“她说放心不下毛通判父子。”陈云州讥诮地说。
柯九听完撇嘴:“既然放不下,那当时干嘛还要走?要真放不下,那就回去啊,在桥州干着急有什么用。”
陈云州笑看了他一眼:“不错,七姑倒不如咱们柯九通透。”
柯九总觉得陈云州这话似有深意,但他又想不明白,只能挠了挠头,权当大人夸他了。
陈云州踏入书房,对柯九说:“吩咐下去,以后七姑奶奶和毛姑娘到前衙来找我,都说我出去了,不在。”
柯九顿时明白,那位七姑奶奶肯定是惹到自家大人了。
陈云州并没有太将陈氏的事放在心上,她不走也无妨,她到底什么来历,过几天便见分晓了。
还没过几天,次日,最早派去余州的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了毛通判的信。
现在余州的情况确实比较危险,龚鑫在江南吃了败仗,带兵南下,已经逼近余州边界处了,很快余州估计就会陷入战乱中。
现在余州城里乱糟糟的,富户、有钱人不少开始变卖家产,准备跑路。一时间,余州城内房屋、田产、铺子价格大跌,相对的马、马车、粮食等的价格则一直在往上长。
余州知府和通判在征召民兵守城,还出了告示,说官府一定会尽全力守住余州,让百姓不要恐慌。
余州通判确实姓毛,妻子陈氏,有儿子一女,陈氏和女儿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见了。探子拿了陈氏母女的画像,找了几个她们常去布庄、银楼让掌柜的和伙计辨认,已确定陈氏母女确实是毛通判的妻女。
这些信息都跟陈氏母女的话对得上。
不过这并没有打消陈云州的怀疑,因为他拆开了毛通判的信。
毛通判这封信是写给他的,信中对陈云州表达了深深的感谢,感谢他救了陈氏母女,感谢他收留陈氏母女,然后毛通判话音一转,说余州如今随时可能发生战乱,江南、中南地区都不太平,她们母女上路太危险了,恳请陈云州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暂时收留陈氏母女。
如果这次他们父子能留得一命,他日必会重谢陈云州。
这话听起来很诚恳,可不符合毛通判的人设。他一个要死守余州,对朝廷忠心耿耿的大臣,已经知道了陈云州乱臣贼子的身份,也知道陈云州是定北大将军府的遗孤,不骂他一顿就算了,还这么和气,合理吗?
别说什么妻女都在陈云州手里,他有顾忌这类的理由。
他连自己的性命,长子的性命都豁出去了,又怎么会这么在乎妻女的性命?真这么在乎,怎么可能安排那么四个不着调的人护送陈氏母女回京城。
陈云州收了信,塞进抽屉里,理了一下衣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一身黑色,这打扮去“报丧”很合适。
他起身,直奔后衙,敲响了陈氏母女院子的门。
陈氏看到他有些意外:“云州,你怎么来了?一会儿留在七姑这里吃饭吧,七姑正在做饭。”
陈云州一脸沉痛,张了张嘴,又说不出来,一副很难开口的模样。
陈氏见此有些诧异,笑了笑说:“云州可是有事要跟七姑说?咱们姑侄还有什么不方便开口的?”
陈云州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七姑请节哀,我……我刚收到余州送回来的消息,七天前,龚鑫的乱军攻打余州,余州知府和通判以及城中大半官员殉城!”
第096章
陈氏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她抬起握住手帕的手捂住鼻子,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闭着眼嚎啕大哭:“这……这个冤家, 我让他走, 他非不肯,这下好了。他们就这么走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啊……”
她哭得非常伤心, 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
陈云州在一旁看着,总觉得有些违和, 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叹了口气, 他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 七姑节哀。不知道姑父和表哥有什么心愿,我这就派人去给他们收尸,不过路途遥远,恐只能带骨灰回来了……”
“不,不用了。”陈氏的哭声小了一些。她仰起一张哭得伤心欲绝的脸, 善解人意地说,“云州,七姑如今已是麻烦你良多, 怎好让你的人继续为我涉险?现在余州已落入那等十恶不赦的乱军手中, 你派人过去太危险了,你姑父若地下有知, 定然也是不愿如此牵连你的, 收尸这事就罢了吧。”
这倒是挺为他考虑的。
那昨天他提议送她们去京城或者回余州, 她怎么不这么善解人意?
陈云州抿了抿唇, 欲言又止。
陈氏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云州, 七姑现在心情乱糟糟的,实在是没……今天七姑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陈云州装作没听出她话里的逐客之意,点头说:“七姑哪里的话,咱们都是自己人。只是……那龚鑫的人太残暴了,连死人都不肯放过,他们将姑父和余州一众官员的尸首挂在城墙上,日日暴晒雨淋……”
哐当一声,陈氏身形一晃,撞在了门板上。
她手摁在门板上,撑着自己,不让自己的身体滑落,眼神绝望地看着陈云州,牙关打结:“云州,你……你的人看到你姑父的……尸,尸体了?”
陈云州总算是知道刚才哪里违和了。
他刚说毛家父子遇难时,陈氏对丈夫、儿子的死亡接受得太快了,都没问他们具体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尸骨在哪儿。
古人重入土为安,陈氏既然这么爱重丈夫儿子,怎么可能连丈夫和儿子的后事都不问一句呢?他说要派人去给毛家父子收尸,她还拒绝呢。
她现在的反应比最初真实多了。
陈云州又叹了口气,面色沉痛,看着陈氏似有不忍:“对,至于表哥,听说衙门里的衙役、下级官员还有亲眷的尸体都丢去了乱葬岗,那里尸横遍野,我们派过去的人太少,又要避免被龚鑫的人发现,所以现在还没找到表哥……”
“不,不可能,不可能……”陈氏备受打击,脸色煞白,身形一晃,直直晕倒在了地上。
陈云州有些错愕,低头看了陈氏两息。她脸色惨白,眼泪糊面,双目紧闭,不似装晕。
陈云州赶紧朝外面吼道:“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里面在做针线活的毛雨沁听到吼声,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了出去,高兴地喊:“表哥,你来……娘,娘,你怎么啦?”
陈云州将陈氏抱了起来,直接往里走,放到她的床榻上。
毛雨沁红着眼跟了进去,焦急地扣着手指:“表哥,这怎么回事?我娘好好的,怎么会晕倒?”
陈云州目光落到毛雨沁慌乱的小脸上,语气沉痛:“表妹,你一定要挺住,姑父和表哥出事了,余州城破,他们殉了城!”
毛雨沁顿觉天旋地转,世界仿佛一瞬间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直到耳朵边传来关切的“表妹”,她才渐渐回神。
陈云州单手握住她的肩,帮她稳住身形,眼带关切:“表妹,你没事吧。七姑现在成了这样,你……你得坚强,不然你要再生了病,七姑怎么办?”
六神无主的毛雨沁点了点头,眼神仓皇茫然又无措,像一只风雪天中被浇得浑身湿漉漉,又无处可去的流浪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仰头望着陈云州:“表哥,你听谁说的,这……会不会是搞错了?我爹,我哥,怎么会呢?我,我们走的时候,他们都还好好的……”
她这反应比陈氏初听噩耗时,真实多了。
陈云州正想开口,背后传来柯九的声音:“大人,大夫来了。”
陈云州和毛雨沁连忙侧开身,给大夫让出空间。
大夫坐在床榻边,给陈氏诊了脉,又问了一些患者的情况,最后说道:“这位夫人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昏厥,小的给她施两针,再开一剂疏肝解郁,清热开窍的药。患者情绪起伏过大对她的病情不利,你们尽量不要再刺激到她,让她安生静养。”
陈云州点头,又让柯九派了个人去抓药、熬药。
等大夫走后,陈云州对毛雨沁说:“七姑这里,你好生照顾着,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下人说。我还有点事,七姑醒了派人通知我,我再来看七姑。”
毛雨沁低泣着点头。
陈云州又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面无血色的陈氏一眼,带着柯九出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瞬,毛雨沁听到陈云州在低声吩咐柯九:“传令下去,让府中的下人都管好自己的嘴,不许再七姑奶奶面前提七姑爷和表少爷的事,免得刺激到了七姑奶奶。”
柯九应了一声。
毛雨沁抹了把眼泪,表哥真好,要是没有表哥,她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陈云州刚到前衙没多久,童敬就找了过来,问道:“少主,余州陷落,余州官府的人都被杀了?”
“童叔消息挺灵通的嘛。”陈云州笑了笑,摇头道,“没有。”
童敬纳闷了:“那为什么府衙里都在传这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还以为龚鑫真打过来了。”
陈云州把余州今天刚送来的信递给他,解释道:“我编的。”
童敬意外极了,看了他一眼,低头拿起信拆开,仔细阅读起来,看完后他更糊涂了:“少主,你为何要故意这样说?”
陈云州笑了笑:“诈陈氏母女。”
童敬闻言倍感兴趣,看向陈云州问道:“听说毛夫人病倒了,你这试探有结果了吗?”
陈云州将刚才陈氏的反应说了一遍:“……陈氏初听噩耗时的反应太假了,直到我说有人看到了毛通判的尸体,她才彻底绷不住,直接崩溃。童叔,你觉得她这样的反应说明了什么?”
童敬思量了一会儿说出自己的判断:“她初闻噩耗,伤心浮于表面,听说见到了尸体人才彻底崩溃,说明她对丈夫、儿子极为在意。那她一开始的反应说明,她觉得你那消息是假的,她的丈夫儿子没有死。”
“可这不对啊,龚鑫大军南下是事实,她怎么能肯定她的丈夫和儿子没事?而且后面你说看到尸体,她就信?”
陈云州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笃定地说:“因为这就是他们计划的一环。我一直在想个问题,毛通判既然对朝廷忠心耿耿,又怎么会把妻女往我的地盘上送,就凭那点微薄的血缘关系?别逗了,我都没见过陈氏母女,能有多深的感情?”
况且,古往今来,为了霸业,别说一个堂姑表妹了,就是娘老子、亲兄弟、儿女都能祭天,更何况一个八百年没见过的亲戚。
“如果说他有意投奔我,那也不应该只派妻女来,怎么也该让他的大儿子一同随行才合理。如今想来,应该是上次林叔在禄州遇到西北军,暴露了我们的身份。”
“朝廷的兵力如今被龚鑫和葛家军拖着,又惧我们的火器,暂时没法动庆川军,就只能走这种歪门邪道了。余州陷落,毛家父子失踪,陈氏母女无依无靠,无家可归,这不只能跟着我?我要是把她们带回庆川,时间一长,无论是美人计还是苦肉计,总会逐渐放下对她们的提防。”
“而我身边的人,也会因为我的关系,对她们不设防。以后她们无论是悄悄往庆川内部安插人手,还是对庆川的重要人物下毒,又或是套出火器的情况,是不是要容易得多。”
童敬想了想那个场景,确实,既是少主的亲戚,又丧夫丧子,多可怜的母女,回了庆川,只怕没多少人会提防她们。
“这也太阴险了。你这个七姑未免太不顾念亲戚情分了,一个长辈对晚辈使出这等下作的手段。”
陈云州上辈子在乡下扶贫那几年没少见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姐妹因为一分地,因为老人的赡养,甚至因为无心的一句话反目成仇,连陌生人都不如的。
很多兄弟姐妹,各自成家后,关系都不如从前,不是他们的配偶有多坏,纯粹是因为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有了私心。
相较于兄弟姐妹,配偶子女才是他们更亲近的利益共同体。
对陈氏来说,他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子,哪里有她丈夫、儿子的前途重要。为了她的小家,牺牲他这个便宜侄子算得了什么呢?
毛通判和陈氏自然想不出这样的主意,也不会知道他的身份,这只能是朝廷指使的。
能让陈氏以身涉险,还搭上自己的女儿,朝廷必然许了毛家重利。
毛通判长子都二十多岁了,他至少也是四十上下的年纪,却还只是个六品的余州通判,可见才学平庸,家世要么滑落,要么是他在族中没什么地位。
凭他自己,这辈子肯定到头来能混个知府都不错了,回京只怕更是遥遥无期。
而他的长子,比陈云州年龄还大,没去京城读书,反倒留在余州父母身边,估计也不是个读书的料,说不定秀才都还没考上,连他爹都不如。
父子俩都前途茫茫,若这时候有人许以重利,他们会怎么做?
而且说不定,毛通判也确实是个忠臣,对大燕王朝,对龙椅上那位忠心耿耿,甘愿牺牲自己的妻女,只求能为朝廷尽忠,为姜家的江山保驾护航。
这样愚忠的大臣历史上不少。
童敬听完这番话,有些担忧地看着陈云州。好不容易遇到个亲戚,结果包藏祸心,这都什么事。
他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少主不方便,就让我代劳解决她们吧,等你回了庆川,我再动手,会尽量伪装成意外。”
他怕陈云州下不了手,而且也怕这事传出去,以后被朝廷做文章,恶意重伤陈云州。他出手,那就少了这些顾虑。
陈云州眼睛眯起,轻轻摇头:“不必,这事我做了又如何?童叔,你安排几十个身手好的前往余州,盯着毛通判父子。我不相信明知余州不敌,他们父子会真的跟余州共存亡。我猜测一旦龚鑫的大军打到余州,他们很可能乔装弃城跑路,回京升官发财。不然他牺牲了妻女,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合理吗?”
“让下面的人将这对父子带回桥州,一家子总要整整齐齐的嘛。”
童敬心头一寒,知道陈氏一家这次是真的惹毛了陈云州。
陈云州平时好说话,但是那种人敬他一尺,他敬人一丈的性格,对他好的人,他会加倍奉还,对他有恶意的,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童敬点头,拍了拍陈云州的肩,宽慰道:“好。少主,你还有我们大家,这种包藏祸心的亲戚,不要也罢。”
陈云州轻笑着说:“童叔,你不必担心我,你忘了吗?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有什么可伤心的。”
童敬一想还真是,看来,有时候这失忆了也未必是件坏事。
等童敬离去后,陈云州的神色却没那么轻松。
他之所以决定对陈氏一家下狠手,严厉报复。除了陈氏的所作所为让他觉得恶心外,还有另一个目的。
陈家虽然落败了,但还是有些亲眷还活着,其中大部分都是女眷。她们也不是人人都如陈氏这样,嫁了人后只顾着夫家,完全不念及娘家旧情。
还有那些陈家的远房亲戚,都出五服了,只怕以前也没沾多少定国将军府的光,现在也没必要沾上他这门麻烦的亲戚。
朝廷今日找了陈氏一家,他日也可能找到其他人,威逼利诱,又或是直接抓过来威胁他,道德绑架他?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会因他而死。
陈氏一家的出现,正好是个解决他身份暴露后,朝廷可能针对利用陈家人、他祖父、父亲曾经的同僚旧好这个问题。
陈云州会用雷霆手段,告诉朝廷,找谁来都没用,他六亲不认,便是姑姑姑父表兄妹又如何?他照杀无误!
牺牲陈氏一家,保其他陈氏族人安稳,就当是陈氏吃陈家的米长大,为家族最后所做的贡献吧。
“大人,后衙传来消息,七姑奶奶醒了。”柯九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云州扯了扯嘴角:“知道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站起身往后衙走去。
陈氏病怏怏地靠坐在床头,面白如纸,眼睛通红,眼皮都快被手绢给擦破皮了。
看到陈云州进来,她一下子像是看到了主心骨一样,直起腰拉住陈云州的胳膊:“云州,你姑父和表哥……他们……”
只开了个头,她就哭得不能自已。
陈云州宽慰道:“七姑,你别哭了,大夫说你的情绪不能起伏太大,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你就是为了雨沁表妹,也得打起精神啊。”
毛雨沁眼泪刷刷刷地往下掉,哀求道:“娘,你别哭了,求求你了,女儿只有你了。”
陈氏抱住她,母女俩嚎啕大哭起来。
陈云州站在一旁,只是叹气。
许久,陈氏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一些,她推开毛雨沁,擦了擦眼泪:“云州,七姑失礼,让你见笑了。”
陈云州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七姑哪里的话,咱们一家人不说这些。七姑放心,我已经安排了人去余州想办法给姑父和表哥……收尸,让你们一家团聚。”
听了这话,陈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她死死抓住陈云州的手:“云州,谢谢你,谢谢你,要不是你,七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七姑节哀,先养好身体。雨沁表妹和小表弟还指望你呢,你可不能倒下。”陈云州宽慰道。
陈氏点了点头,握住手帕捂住鼻子,还是忍不住问道:“云州,你知道你姑父和表哥是怎么出事的吗?”
陈云州信口拈来,说得跟真的似的。
“龚鑫在江南被朝廷的大军打得节节败退,连失两州,急需兵力和粮草补充,就派了一支先锋营奇袭余州,打了个措手不及。前一天余州百姓都还在过平静的生活,第二天,乱军就围城了。”
“乱军对余州发起突袭,余州城驻军太少,只撑了一天城就破了。入城后,乱军在城中大肆屠杀、抢劫,逢人就砍,官府和府库是他们劫掠的重点。姑父他们第一时间就遇了难,听说当天余州城内血流成河,遍地都是死不瞑目的尸体。”
听到如此惨烈,陈氏按住心口,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旁边的毛雨沁也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陈云州叹了口气:“七姑,咱们还是别说这些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跟表妹要保重身体。”
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有意无意地提毛家父子的死亡,刺激着陈氏脆弱的神经。
陈氏伤心欲绝:“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天爷你要这么对我,你叫我们孤儿寡母以后怎么办啊……”
陈氏哭了半天,最后哭得累了,不安地睡去,梦中都在抽泣。
陈云州“关心”了几句,以不打扰陈氏休息为由告辞。
出了她们母女暂居的院子,陈云州对柯九说:“吩咐下面的人,好生照顾七姑奶奶和毛姑娘。龚鑫的人攻破了余州,咱们桥州也不大太平,这段时间我得去军营。”
去军营是事实,但陈云州也是为了摆脱陈氏母女。
现在知道了“噩耗”,陈氏母女肯定是天天都要哭的,而且还会时不时地拉他过去。陈云州陪着她们演这一回就够了,哪有闲心天天应付她们俩。
不过他这话传出去,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那就是情势所迫,不得已,实际上他还是很关心陈氏母女的。
所以陈氏第二天又派人去请陈云州,听说陈云州因为余州陷落的事,去了军营后,她也没怀疑,反而更加相信了陈云州前一天的说辞,以为龚鑫的大军真的已经打入了余州。
因为大军突袭,时间太紧,丈夫和儿子没逃出城,最后落了难。
揉了揉红肿的眼睛,陈氏抬头看着因为伤心更显得楚楚可怜的女儿,低声说:“如今你爹和大哥出了事,你弟弟又还小,咱们母女无依无靠的,你可一定要抓住你表哥。”
毛雨沁还沉浸在丧父丧兄的痛苦中,没心情想这些。她看着陈氏说:“娘,表哥不是那种不讲亲戚情面的人,他不会赶咱们走的,您就别想这些了。”
陈氏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你傻啊。现在他是不会赶咱们走,但等他娶了媳妇以后呢?谁会允许自己丈夫身边有这么个漂亮的表妹?还是你打算以后给你表哥做小啊?如今你爹和大哥都不在了,咱们家一下子失了依靠,以后你这亲事更难了,你不抓住你表哥,以后还不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家呢。”
“还有,你爹和你大哥是被那龚贼杀的,这样的血海深仇,只有你表哥才能替咱们家报。你也看到了,你表哥有这么多的兵马,不输那龚鑫。可咱们若只是一门不远不近的亲戚,人家凭什么替咱家报这血海深仇?”
“你嫁给你表哥就不一样了,以后你爹就是他岳丈,你哥是他大舅子,咱们家的仇也是他的仇。只要你把他哄高兴了,他肯定会帮咱们的。还是你就没想过替你爹和大哥报仇?亏得他们以前那么疼你!”
毛雨沁被她说得心烦意乱,只能说:“娘,我知道了,我会听你的。”
“娘的好孩子,娘以后就只能靠你了。”陈氏抱住女儿,“现在咱们家遭逢大难,最是容易引起你表哥怜惜的时候。娘也会想办法,让你表哥多来咱们院子,你也得争气,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你表哥上次就想送咱们走了。你要是没入他的眼,他不会一直收留咱们,迟早会赶咱们走的,你也不想咱们一起流落街头吧。”
毛雨沁被她说得有些恐慌,不住点头:“娘,你放心,我会好好表现的。”
可惜一连八天,陈氏派去前院找陈云州的人都说陈云州不在,去了军营,还没回来。毛雨沁也被她指使着去了前院,还是没见到陈云州。
连面都见不到,她说的那些法子自然没用武之地。
一直见不到陈云州,陈氏心里逐渐不安起来。他们这关系薄弱得很,陈云州该不会是不打算管她们了吧?那她们母女如何在这等乱世生存?
还有丈夫的仇,小儿子的前程,这些可都指望他呢。
擦了擦眼泪,陈氏叫来仆人,让其给陈云州捎信。
“她想给毛通判父子立衣冠冢?”陈云州挑了挑眉。
柯九点头:“七姑奶奶说,安葬了才有人祭奠,才能享香火,不然就是孤魂野鬼,她怕地府都不收他们。”
陈云州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荒谬,不过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头让他那位好姑父亲眼见见自己的葬礼也不错。
陈云州开口道:“行,你派人回去通知仆从,协助七姑奶奶办这事。不过记得让阴阳先生将时间往后推一点点。”
余州那边还没回音,毛家父子也不知道出没出发。
柯九立即按照陈云州的交代办了这事。
得了准信,陈氏开始着手操办丈夫和儿子的葬礼。
可能是她们没什么银钱,为了给陈云州留个好印象,也可能是在异地他乡,没有任何熟人亲朋,自然也不会有宾客出席这场葬礼,所以陈氏准备得很简陋,总共只花了二十多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