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妄想—— by司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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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单纯只是因为视线昏暗、气氛推着他们往前走吗?
可她有须臾的清醒,完全可以推开他。
而且,他还那么会吻。
陆放从阳台回来,就看见许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细眉紧蹙在一起。
他不动声色扯出离她最远的一张椅子。
许枝听见动静对上他的目光,脸上的埋怨一目了然。
他怔了一下,喉咙干涩地解释了一句:
“感冒有点严重,离太近怕传染给你。”
刚说完,他自己都被自己蠢到。
许枝也不出所料露出了嗔怪的目光,嘟囔道:“你现在知道会传染了,刚才你……”
咬了咬牙,像不齿提及,硬生生又止住。
陆放偏过头咳嗽几声,欲盖弥彰。
许枝终于想起他现在确实还是个病人,压住心底的怨气,给他递了双筷子。
语气硬邦邦的:“赶紧吃。”
那张巴掌大的酡红小脸写满了羞恼,陆放被体内高温牵动的神经兀自一抽。
“许枝,你有感觉的,对吗?”
他的话音很轻,但不似往日的试探和彬彬有礼,一句问话被他讲出笃定。
许枝刚整理好的心又乱到一团糟。
她垂眼握紧筷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已经往后退一步,按照成年人的默契,他也该顺应她的脚步,跟着一起往后退。
但陆放没有,落向她的视线坚定又炽热:
“你不是无动于衷。”
“告诉我,你在顾虑什么?”
许枝被问到心惊,刹那间,她终于想起产生今晚这场会面的最初理由。
她抿唇,厘清思绪,随即对上他的目光。
“陆放,你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看见过我伯母对我的态度,是吗?”
“我不知道你着急结婚的理由,但是我的情况你应该了解,我和你,绝对不会是一桩好姻缘。”
不知是不是空调温度调得太低,这会她竟然感觉有点冷。
“你应该不知道吧?我爸妈在我初中的时候意外去世,从那之后我就在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我的家庭情况非常复杂,加上生病,现在我光是照顾自己好好生活都已经非常艰难了。”
说着,她不禁又想起自己毕业前撞见陆放给别人塞情书的那一幕。
他和她从来都不是一种人,他恣肆随性,喜欢和在意绝对不会和她一样只安于埋藏在最心底。
如果说,高中时期的她和陆放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重逢后他从高处跌入泥潭,也只是让这两条平行线的垂直距离近了些。
她无从揣测他的提议有几分郑重,亦或有几分得过且过的随意,但她不能不顾一切捧着自己一颗难以安放的心去赌。
其实大部分时候她都看不透他,她也不再是可以义无反顾不做权衡的年纪。
无法掌握规则的游戏,她没有资格入局。
“别人可能都会有的试错成本,我并没有,这点,你能明白吗?”
餐厅的顶灯将她的脸颊照得瓷白、纯洁,许枝的语气很轻,她把过往那点对他的恋慕小心翼翼地埋进了平铺直叙的话里。
陆放望向她,好半晌没有动作。
许枝以为他被自己难得的吐露怔住,眼中有几分黯然,随即又是自我安慰的庆幸。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轻松的口吻。
“好啦,你让我好好考虑,现在我也给你答复啦。”她顿了顿,像若无其事:“赶紧吃吧,饭菜真要凉了。”
她假装用力地夹菜,硬生生将眼角的涩意克制住。
真是没出息,明明是自己决定要拒绝,这会又是自己垂头丧气。
只剩下出风口的凉气在许枝心头猎猎作响,沉甸甸的心绪让她在静谧里恍惚。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你说的这些,是对你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许枝抬头,看向陆放眼神复杂。
无论对谁没信心,又有什么区别吗?
“你以为,我是着急结婚,是吗?”
硬朗的五官此刻阴晴难辨,许枝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气氛实在僵硬,她为了缓和已经做了努力,此刻只能别开眼,一言不发。
陆放径直站起身,一贯沉稳的人此刻竟然有些重心不稳。
他伸出大掌揉了揉眉心,这么多年他的身体素质一直保持最佳状态,但此刻只觉身体里的高温快将他烧到神志不清。
他松了松领口,尽力压制好破土而出的烦躁,冷静开口:“你所担心的一切,我都明白。”
“我会给你最充足的保障,许枝,我们领证吧。”
人的一生由无数节点组成,回首望去其中不乏后来难以查证、言不清道不明的抉择瞬间。
“上次听说,你家里的养殖场有你父母的心血,我会用的我积蓄帮你以你的名义买下养殖场,你正好借此永远逃离你伯父伯母一家的捆绑,从此自由。”
“而我,也正如你伯母那天所说。你就当我为了向瘫痪在床的母亲尽孝,和你成家早日让她安心。”
也许是陆放所说的“自由”让她动心,又或者是她鬼迷心窍忽略了自己二十多年循规蹈矩也难顺遂的短暂人生。
总之等许枝从突然和不真实感里反应过来,两本大红色结婚证已经被她捧在手里。
他们是一早出发,半小时车程到达时都还未到市民政局的上班时间。
车上一路,许枝一直望着车窗外出神。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茫然还是即将要面对人生新阶段的紧张。
临下车前,陆放问她:“想好了吗?如果后悔,你现在还有机会。”
他坐在驾驶位,双臂随意向前搭着,一身白衬衫加水洗牛仔裤,发型是两侧修短的背头,下颌处青黑胡茬已不见踪影,明明昨天还因为生病有几分颓废,今天全然不见,整个人显得稳重又精神。
很神奇,许枝明明情绪混杂,但唯独没有后悔。
“走吧。”
她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民政局门口有个小广场,不少早起的老人在此处晨练。
工作日来登记的新人不多,但也能看见几片成双成对的背影。
他们大多言笑晏晏举止亲昵,脸上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许枝很短暂地看了几眼后便敛起视线,和陆放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并肩往长椅的方向走。
距离工作人员上班还有一会,索性不如坐着等。
其间陆放丢下一句“等我一下”就消失了一段时间,许枝只当他可能是要找吸烟区抽根烟。
可等他回来,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束鲜花。
他的体格怀抱这么一捧鲜花,画面十分有视觉反差。
“这是……”从陆放手里接过花时,她下意识问。
是一扎向日葵,凑得近些还能闻到根茎处淡淡的清冽气息。
旁边不远处倚着栏杆压腿的老大爷见状,自来熟地对他们笑道:“你们这小两口,看着真登对!”
明知对方话里更多的是恭维,许枝却莫名有些耳热,对着大爷回了个腼腆的笑。
“谢谢。”
她向陆放道谢。
从早晨到现在,刚才是许枝露出的第一抹笑。
陆放跟着好心情勾起唇角:“事情办得仓促,但还是要同你讲一句,领证快乐,许枝。”
许枝着实没想到他是会在意仪式感的性格,那句平平无奇、不堪细思的“领证快乐”被他说得娓娓又缱绻。
随后他们领材料、填材料,取号拍照,一整套完备的流程推着他们走。
等连轴转的陀螺停下,许枝钝钝从虚幻里抽身,她已经再度坐上陆放的副驾驶位。
手里的红本醒目,她轻轻翻开就看见那张被加盖合法钢印的合照。
大多情侣为了照片更好的效果都会选择提前去专门的地方拍照修图,只有她和陆放这种“临时起意”才会草草在民政局里解决全部。
好在他们还算抗得过相机的检验,摄影师引导得也颇具耐心,红底大二寸的相片上两张年轻面孔微微贴近,各自扬起微笑,竟然真有几分登对的意思。
许枝看了好几眼。
如果算上高中毕业照,这是她和陆放的第二张合照。
区别在于,毕业照因为身高排布,许枝半蹲在前列最靠右,陆放则站在最后一排最左边。
这一秒被定格的青春,她和他相隔整个版面。
而面前这张结婚照,他们紧挨彼此,亲密无间。
“你上午有别的行程吗?”
沉朗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
许枝合上结婚证,侧过头摇了摇:“有什么事吗?”
陆放:“我昨晚约了今天的婚前体检,医院在市区,如果你不着急,要耽误你点时间等我。”
许枝愣住,她完全没考虑到婚前体检这件事。
短短一晚,还是他身体抱恙的一晚,他就完成了收拾发型打理胡须,甚至还想到要婚前体检给自己预约挂号这所有全部。
相比之下,倒显得她漫不经心。
可是,他们这桩婚姻究根结底是各有所求。
她虽然没做过婚检,但大概也知道具体要检查哪些方面。
这个检查真的有必要吗?
思及此,许枝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些更多的东西。
她耳后一热,不合时宜联想到昨晚上的那个吻。
他们,应该不会比昨晚更加越雷池了吧?
在大脑展开再深层次的联想前,许枝像要阻止自己,略急促地开口:“如果是为了我。”顿了顿,她低垂着脸:“其实,你没必要去做婚检的。”
为了登记,许枝今天化了淡妆。
从陆放的角度看过去,那张略施粉黛的巴掌圆脸温婉清雅,一双杏眼此刻盛满心虚,扑闪扑闪躲在眼皮下。
配合她的表情,陆放很难猜不出来她脑中所想。
他捻了捻指尖,不动声色地望她:“为什么这么说?”
许枝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在他的注视下脸色不由自主得染上红霞。
她手足无措着支吾:“就、就,就是……”
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个所以然,陆放听得低笑。
许枝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明知故问,她那点心思恐怕早就被他看穿。
她使劲瞪了他一眼,又羞又恼。
陆放却缓缓收起笑,看向她的眸色也愈发凝重。
无声间,许枝不自觉被他带动,逐渐正色起来。
“我做婚检,是为了我们的婚姻负责。”
陆放沉沉看她:“有件事情,你需要清楚——”
“我们现在是合法合规的婚姻关系,不是儿戏。”
“结婚是什么意思,你能明白吗?”
他压着嗓音,低沉的声线像指正,又似蛊惑。
许枝明显微颤了下,她自然领会到浮在这句话表面下的隐晦提醒,面上染了几分没来由的怯意。
有够奇怪,他嗓音很轻,只稍微严肃起来,她便无法自控地恨不得将自己内心所有情绪和盘托出。
她弱弱颔首,支吾道:“那我、那我也去检查一下吧。”
话音刚落,一双大掌抚向她的发顶,轻柔的力道,像是在安慰她不必太紧张,又像是夸好孩子那般的鼓励。
检查完回到镇上,已经快过午饭时间。
许枝索性想直接去甜品店,省得来来回回麻烦又耽误时间。
她余光瞥了眼正专心开车的男人:“你忙不忙?一会顺路的话,你直接把我丢在吱吱甜品店门口就好。”
这几天观察下来,她不禁想感慨,他的工作请假制度是不是有点太过弹性了?
“不忙。”陆放淡声开口,随即问道:“养殖场的事,你想什么时候解决?”
许枝安静几秒。
并不是她圣母心泛滥,而是这家厂子确实凝聚了爸爸妈妈先前的心血。
她不知道陈茂娟和张显他们做了什么约定,但如今他们的确是欠下了钱不假,她自然不会任由摆布,但相应的他们的约定就被撕毁。
想把厂子救回来,除去先前的五万,还要想办法弄来十五万。
按照陆放给她的建议,与其让许建业继续管着厂子等待随时变化的局面,不如主动揽下经营权,一笔钱顺便正式和他们撇清干系。
“就这几天吧,伯母已经知道我的住址,我怕她再找上门来。”
说完,许枝悄悄看了他一眼:“会不会有点着急……十五万,你近期拿得出来吗?”
陆放半掀眼皮,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会不会觉得嫁给我很委屈?”
许枝摇摇头:“怎么会?”
她莞尔:“与其说委屈,不如说我反而会觉得更踏实。”
成年人的婚姻最讲究门当户对,她一无所有甚至还带着几个潜在的拖油瓶,如果不是陆放的现状算得上云落成泥,她更不可能会同意和他结婚。
他们如今都一身空,甚至连婚前协议都不用拟定。
许枝话里全然真诚,殊不知,驾驶位的人闻言身躯一震。
陆放内心涌出几分复杂,大掌抚了抚脖颈,开口有些僵硬:“既然答应你,我一定会做到。”
许枝察觉到他的几分异样,以为他实际很吃力。
想来也够荒诞,十五万换的这桩婚姻,不知道到底是她吃亏还是陆放吃亏。
陆放及时转移话题:“我听苏芮说,你已经决定要在吱吱工作了。”
许枝点头:“对,签了半年的合同。”
提到这个问题,她突然想起什么:“你和芮芮姐是怎么认识啊?”
陆放握方向盘的手掌一紧。
他敛眉,瞧不出神色:“她没告诉你吗?”
许枝扁扁嘴,喃喃道:“她说,应该认识。”
兴许是她懵懂似纯洁小鹿的双眸太过娇憨,陆放心里那些被深埋的、无止轮回的自责与悔恨,此刻竟有些许被冲淡。
他沉沉道:“我和她,是在医院认识的。”
许枝一愣,想起岑若若和她说的话。
“是芮芮姐带小石头做介入治疗那会吧?我听说了。”
顿了顿,她又问:“那你……”
陆放目视前方,微垂的眼眸没有泄露半分情绪。
他口吻平静:“是我爸。”
“他车祸后住的icu病房门口。我和苏芮,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陆放只说了这一句,就没再深入下去。
许枝没想到他竟然主动和他剖白这些,一时之间愣着不知作何表情。
她有相似的经历,她很清楚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的浮泛安慰听起来到底有多陈词滥调。
纵使身边这个男人此刻表现得有多淡然,或者他这一路经历后真的能做到不显山水,可无数她暂时无从得知的细枝末节曾经引起过多少惊涛骇浪,只有他自己知道。
许枝突然想起先前他对自己的举动。
正巧是红绿灯的间隙,她轻呼一口气,像在给自己打气。
陆放察觉空气的短暂安静,正要主动带过话题。
可下一秒,他的头顶传来一阵轻柔的力道。
他不禁愣住,侧眸便看见她低着头伸长手臂往他的方向够,在他脑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
他不过盯着她看了一会,她的脸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起来。
就在她要飞快收回手的刹那,陆放眼疾手快地捉住。
两只完全不同尺寸的大小手掌此刻近乎严丝合缝地十指相扣。
肌肤相贴的那一瞬,彼此互相交互温度,两人几乎同频地感受到落袋为安的踏实与默契。
陆放的唇边溢出轻笑:“既然是安慰,怎么还想着临阵脱逃?”
他扣在她拇指上方的指腹微微摩挲,呵护、占有,像对待什么稀释珍宝。
“就这样到下车,可以吗?”
醇厚的嗓音带着征询,许枝因猝不及防而僵硬的身体无意识地开始放松,最后演变为温顺。
她还沉浸在自己方才的大胆里,丝毫没有余力要去拒绝他。
只是脸向一边撇得更多,脸颊的红也蔓延到耳根脖颈。
陆放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一颗心软得厉害。
迟到了这么久,他终于还是把他宝贝带回身边。
也许是因为有了肢体接触,原先到店里短短的路程开始度秒如年,许枝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在被包裹中逐渐升温。
单单牵了个手,她的心就悸动得厉害。
陆放说到做到,车已经在距离甜品店不远处的路口边停下,他的大掌依旧没有要撤离的意思。
“我要下车了。”
许枝嗫嚅着提醒他。
陆放只用另一只手帮她解开安全带,神色如常:“这周六上午你有时间吗?”
闻言,许枝想了一下。
那会还没过店里的培训期,她暂时不需要在周末全天出勤。
她歪着脑袋回答:“有的,怎么啦?”
“如果你有时间,我带你去见一下我妈。我们结婚的事,最好当面告诉她。”
说完,陆放顿了顿,补充:“你不介意的话。”
“……”
要不是他提醒,许枝差点忽略了他们刚领完证的事实。
到民政局办手续很简单,即使是像他们这样没有感情基础的人,临时用心装个恩爱也照样过关。
可是现实不一样。
等着他们面对的事情即将接踵到来。
可到底无法逃避,许枝抬头,抿了抿唇:“我不介意的,阿姨她是在疗养院吗?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像感应到她的焦虑,覆在她手上的力道紧了紧。
陆放:“她什么都不缺,你什么都不用准备。”
说完他一顿:“也不对。”
随即看向她,眸中匀出淡笑:“准备好以儿媳的心态见家长就行。”
许枝自己都不清楚陆放最后一句话有什么魔力,从下车到进店,她闹了张花脸迟迟难消。
苏芮这会也在店里,看见许枝两坨红润一副少女怀春的荡漾,挑了挑眉:
“宝贝,你这是怎么了?路上被帅哥要微信了?”
许枝窘迫地避开她的视线,随便找了个借口:“刚才跑得太急了……”
她还没吃午饭,想起陆放下车前对她的叮嘱,正好这会是午休时间店里还没客人。
她半认真半岔开话题:“芮芮姐,我没吃午餐,培训之前可以让我先点些甜品垫肚子吗?”
苏芮对许枝那点小心思了然于心,她但笑不语,递给她菜单,示意她随意。
她的年纪虽然比许枝大不了多少,但在人生阅历上,许枝对她算得上望尘莫及。
许枝刚才的表情,完全就是年轻刚遇爱情时的她在照镜子。
但许枝否认,她也不追究,甚至不忘提醒她一句:“空腹的话,记得把美式从你的点单列表里划掉。”
许枝想起不久前自己低血糖在店里晕倒,乖巧地点点脑袋。
她点了一份曲奇和一杯纯奶,苏芮看了直咂舌:“你是在身材管理期吗?你已经很瘦了宝贝。”
许枝身形一顿,想了想:“芮芮姐,我不是刻意少吃,我其实是因为厌食症……”
虽然认识不久,但她对苏芮莫名亲切好感,她不想这半年都顶着隐瞒和谎言和她相处,索性不如早点坦白。
苏芮没料到她的回答,神色惊讶一瞬,又转成关心:“那你把曲奇换成舒芙蕾,店里这款曲奇偏甜腻口,你恐怕吃不习惯。”
她没有太多怔愣,没有审视的探究,甚至连空泛但足够客套的安慰都不曾有,只轻轻提醒她也许曲奇不对她的口味。
会心、踏实的温暖,许枝不禁鼻头泛酸。
担心掉眼泪会徒增别人心理负担,她偏过脸吸了吸鼻子,将那股涩意逼了回去。
苏芮备好餐,将餐盘递给许枝。
从她手里接过时,许枝小声说了句:“谢谢。”
苏芮微微一笑,清雅的脸上透着和煦。
隔着一层褶形防油纸,许枝用手拿着小口小口往嘴巴里塞,苏芮忙完手上的事,趁着这个空隙和她搭话。
“上次没来得及问你,你和陆放是什么关系啊?”
许枝一噎:“同、同学……我和他是高中同学。”
“哦——这样。”苏芮一声“哦”拖得很长:“我上次没告诉你,我和他是在医院认识的。若若应该和你说了小石头的事了吧?”
苏芮没在许枝脸上捕捉到惊奇,问道:“难不成陆放也告诉你了?”
许枝颔首,啜一口牛奶掩饰慌乱。
苏芮沉浸在疑惑里,没注意到她的表情。
她蹙眉:“你和陆放的同学关系既然都到这个程度,那你了解他的事吗?”
说完又连忙补充:“别误会,我不是对他有男女方面的兴趣哈。”
“但是你知道吗?我上午找他有事,他竟然告诉我,他在领证没时间。”
许枝顿时被呛到。
她忍不住咳嗽好几声,苏芮帮她顺着后背:“你也很惊讶是吧?我认识他这么久,都没见过他身边有小姑娘,怎么突然就要领证了?”
“他不会是遇到什么骗子被仙人跳了吧?”
“……”
两本新鲜出炉的结婚证此刻还在她侧腰的包包里,“骗子”本人许枝此刻心虚感达到顶峰。
她弱弱开口:“陆放不像是会被仙人跳骗到的人……”
苏芮沉吟:“也是,但感觉说不通啊,难不成他和谁一见钟情直接闪婚了?”
对于这桩带着交易性质的婚姻,许枝并没有公开的想法。
她实在不擅长撒谎,担心苏芮再这么问下去她的表情将会出卖一切。
她只能佯装若无其事:“之前听说他有相亲,可能是和相亲的姑娘有进展了吧?”
“是吗?”苏芮半信半疑:“他相亲我知道啊,但他说没可能来着……”
“芮芮姐,我吃好了,我们现在培训吗?”
许枝非常生硬的转移话题。
苏芮这才停止八卦,朝后厨的方向喊了一声:“小开,出来干活!”
尔后又对许枝道:“若若下午请假了,我一会要去医院,今天培训就交给小开啦。”
许枝还停留在对“小开”身份的疑惑里,柜台后半帘被一只手臂拉开。
“不要叫我小开,我有名字——”
穿着围裙的修长的身影出现,少年眉间有几分不耐,难得生动的表情在看到许枝后戛然而止。
原来“小开”就是上次看见的寡淡少年,这家店老板的亲弟弟。
苏芮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心里,轻哼一声:“你不也没叫我姐姐?毛都没长齐,整天没大没小的……”
“小开”脸色一黑,对着苏芮咬牙,像龇牙炸毛的大狗狗:“还有两个月我就成年了,苏芮,我毛到底有没有长齐,你要亲自检查一下吗?”
“说什么浑话呢?”苏芮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但好像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她径直向许枝介绍:“枝枝,今天培训就交给他了哈,你和我一样叫他小开就行。”
说完,她也不管身后的人作何反应,利索将围裙贝雷帽脱下:“我先走啦,小石头还在等我——”
丢下这句话,苏芮拎着包就离开,走到门前还对他们摆了摆手,极佳腰臀比的身材配上明艳的笑,不禁让人晃眼。
许枝应付不来他留下的活跃气氛,有些尴尬地对他笑了笑。
苏芮一走,面前的人方才外露的情绪赫然消失,再度恢复到以往的面无表情。
还是许枝先介绍自己:“你好,我叫许枝,培训麻烦你了。”
他像感受不到空气里凝滞,也不热络,淡声道:“没事。”
“我姓陆,陆开。岑若若上次教了你哪些?”
“仪器操作若若都告诉我了,还有拉花没学。”
她先是应了一句,掩耳盗铃地忽略脑子里的猜测,随即试探问:“听说这家店的老板……是你哥哥?”
陆开眼都没眨:“我没有哥哥。”
他脸上毫无波澜,没有一丝犹豫回答得果断,就好像这句话他早已和不同的人重复过很多次。
许枝怔了怔。
苏芮和岑若若都告诉她面前这个少年是老板的亲弟弟,但他本人却矢口否认。
不承认自己有哥哥却来哥哥的店里帮忙——
怎么看这中间应该都有内情。
转念一想,她从来没听说陆放有比他小这么多的亲弟弟,她空耳以为的“陆”也许是“路”也不一定。
况且如果他真是陆放亲弟弟,那这家店的老板岂不是陆放?
内心那点猜测和疑虑被打消,她不免松了口气,露出几分释然的笑。
她换了话题:“上次听芮芮姐说你还在读高中,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
“保送。”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打断她的话。
许枝缄默片刻,咂了咂舌。
短暂接触之后,她要撤回先前觉得他和陆放气质相似的想法。
同样是寡言少语,陆放偏稳重,他……
倒是有点不自知的冷感bking气质。
仔细看的话,两人五官眉眼也不尽相似。
看来刚才真是她想多了。
接下来两人之间便鲜少再有交流,大部分时候都是行动直接替代沟通。
陆开年纪不大,做起事来却很利索,拉花的动作娴熟,做出来的造型也很漂亮。
许枝跟着有样学样,握着咖啡杯的姿势角度、奶泡和咖啡液之间的高度、奶泡的流量、流速……倒、晃、提、收,每个动作都要最精巧的恰到好处。
她记下要领,然后独自练习很久。
她好像做什么都不算有天赋的类型,但她又永远不丧失耐心。
等终于完成一个规则又好看的大白桃心时,她已经好些杯咖啡下肚。
这是最简单入门的拉花造型,但当她完成时,还是忍不住为自己雀跃。
她下意识要拿出手机记录,可刚打开摄像头指尖蓦然一顿。
她差点忘记,账号已经不在她手里,也没人在等她分享这份微不足道的心情了。
唇角的弧度弱下来,许枝最终还是将视频录制切成相机模式,按下快门记录下这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