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 by三水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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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瑜自己也是个贪嘴好享乐的,戏梦仙都挣的钱在戏梦仙都花,她也没指望带回南洲去。
一听见味道不错,青苇立刻看向宗易。
宗易无奈苦笑:“好,咱们去看看。”
一道幽光闪过,带着一声剑鸣,宗易一抬手,一把小剑在她的掌心化成了一封信。
宗易打开信,宗衡已经跳出来坐在她的肩上一起看。
“剑山里的王剑生出剑灵,宗门唤我回去。”
听见宗门两个字,青苇一把抓住了自己姐姐的手臂。
直率如她,一个上午都还没想好该如何告诉自己的姐姐真相。
“不回去。”
宗易抬头看向她。
青苇垂下了眼睛。
济度斋的驻地人多眼杂,青竹道院住的地方倒是清净,却连个隔音阵法都没有。
青苇拽着自己的姐姐一路直奔城中那座碧玉雕琢而成的戏梦楼。
“借个,地方,说话。”
弱水沉箫看看这对姐妹,点点头:
“往上走,第七层的门开着,那是我平时静思之地,没人能打扰。”
青苇道谢,弱水沉箫勾了下唇角。
“谢倒不用了,济度斋的剑山被火烧了一夜,宗门之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宗剑首与我们戏梦仙都也算是有些香火情,只盼着来日能更亲近些。”
言下之意是弱水沉箫已经觉得宗易会在济度斋的变局中得不少好处。
宗易看向她,只看见这位弱水掌事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鬓。
“能让剑山生火,宝剑化灵,偌大九陵界,有这般本事的只有神尊。”
说话时,弱水沉箫看了一眼宗易肩上的宗衡。
“你们济度斋这些年来渐渐改了修炼之法,连天生三寸剑骨的宗佑都用灵兽魂魄炼剑,虽然进境快了,可要论本事……我还是更喜欢从前的济度斋剑修。原本你们姐妹二人一个被废了,一个被打压,有些旧事也就遮盖了去,现在既然有机会让济度斋的天变一变,宗剑首你可别忘了神尊的恩典。”
见弱水沉箫披着一身袍子赤脚下了楼,宗易的脸色有些凝重。
“剑山一事竟然闹得这么大,连戏梦仙都都知道这么多。”
宗衡咂咂嘴:
“之前也见过这位弱水掌事几次,总觉得她有些眼熟。”
伸出小手,宗衡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想不起来。
青苇拽着自己的姐姐直奔戏梦楼第七层,房门关上,她深吸一口气。
“姐姐,济度斋,早就,完了。”
说完这一句,她直直地看着自己的姐姐,见她果然没事,青苇的心头一松。
手中紧握着自己的剑,宗易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什么叫济度斋早就完了?”
“当年,宗佑,给我看,洄梦石。”青苇握住自己的刀柄,她们姐妹两人在面对着世间惊变之时,都是一样的举动——握紧她们的武器。
“我,看到了,宗永续……不,那时,他还叫宗照山。”
五百多年前,还未改名的宗染奉自己亲爹兼师父之命去往凡人境,调查诸多修士在凡人境用化劫引却陨落一事。
与她同行的是同门师兄宗绪。
宗染虽然一直被师门上下看作是小师妹,给了诸多“疼宠”,也是一个剑修,还是一个道心坚定的剑修,宗绪一到凡人境就醉心名利,她很是看不惯。
让她看不惯的事也不止这一件,她撇开宗绪,自己独自调查化劫引一事,却发现修士们对他们在凡人境的“化劫引”极为残忍,虽然他们不能亲手杀人,可这世上折磨人的法子太多了,这些修士比凡人身强体健,稍微用些手段就能把凡人踩在脚下。
她见过有修真者在凡人境豢养后宫,将数十女子都训作猪狗,也见过有修士独占一城作威作福。
这些人在宗染眼里都是该死之人,所以,她不仅没有按照她爹吩咐的那样“若是查到什么异人又或妖物作祟就立即带回来”,而是自己动手,又杀了几个修士。
如此过了几年,她突然觉得自己剑心更稳,隐隐有可以炼成第五剑之势,就去寻宗绪打算离开凡人境,却见已经在凡人境当起了将军的宗绪在追杀一个凡人。
那个凡人,人称秦娘子。
秦娘子在民间声望极高,宗染也是知道的,一个修水渠建堤坝的好人,只是活得久了些,宗绪就怀疑人家是精怪,宗染倒觉得就算秦娘子是精怪也比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好多了。
见宗绪执迷不悟各种败坏秦娘子的名声,宗染很是看不过去,她直接封住了宗绪的剑骨要把他一起带走,宗绪却和她翻了脸。
宗染没想到宗绪竟然给自己下了伤及魂魄的剧毒,无奈之下只能先离开凡人境。
几个月后,她刚刚解毒,就听说宗绪已经死了。
死在凡人境外的海上。
两人一起去了凡人境,结
果内讧,一个中毒,一个身死,宗染自然少不了被师门责备。
这时,和她一直有婚约的宗佑师兄成功炼出第八剑,成了济度斋的剑首,却说要跟她解除婚约。
她爹宗永续勃然大怒,却不是怒宗佑的背信弃义,而是怨她竟然不能笼络住自己的未婚夫婿。
借着宗绪之死,她爹对她很是一番发作。
宗染自然是不服气的,她没有对同门动手,更不明白为什么师兄退婚,错却在她。
她是济度斋的剑修,济世度人,做该做之事,从没人告诉她,她该做的事是讨好一个男人,还是从她姐姐手里用旁门左道拿走了剑首之位的男人。
有心证明自己的清白,又不愿带同门在西洲历练的姐姐为自己担心。
这时,宗佑找到她,对她说想带她来戏梦仙都借用洄梦石。
洄梦石,能让人看见自己的过往。
用了它,就能证明自己没有杀害宗绪,反而是被宗绪下毒暗害。
宗染略作考虑,就和宗佑一起到了戏梦仙都借用洄梦石。
“师妹,我上次用洄梦石之后越发明白,我所爱之人只有那个凡人境的女子,她就算已经寿尽身死,我的心已经只有她了,若是再与你履行婚约,是我不仁不义,叛她误你。这次我用洄梦石,就是希望你能看见我的真心。”
听见宗佑师兄这一串儿的话,宗染翻了个白眼儿。
“师兄你放心,我要是纠缠你,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洄梦石你让给我用一下吧,我得跟我爹证明宗绪不是我杀的。”
宗佑看她。
宗染坦然回看。
最后,宗佑答应了她,让她来用洄梦石,还教了她使用的口诀。
洄梦之境,宗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小手小脚,竟然还是个婴儿。
洄梦,竟然从这么早就开始吗?
宗染正在默念口诀打算跳个几百年,却突然听见了一声哭泣。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是阿娘。
宗染的口诀念不下去了,在哭的人,是她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了的阿娘。
“宗照山!阿染是我的女儿,你休想用她来做你那些龌龊之事!她天生剑意,三寸剑骨,就要走正道行济世度人之事!”
听见阿娘自言自语骂自己的爹,宗染有些高兴地挥动了下自己的小手。
娘,多骂点儿,阿染爱听!
因为舍不得阿娘,宗染就在洄梦之境里乖乖当了几个月的婴儿,被身子孱弱的阿娘一点点照顾长大。
不知过了多久,宗染能翻身的时候,她爹来到了阿娘这里。
“阿棋,你身子可还好?”
宗染能感受到自己阿娘抱着自己的手在颤抖。
“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和阿染,我废了上千年功夫终于有了个天生剑骨的女儿,自然要多来看看。”
宗染能看见自己阿娘的脸上一片冰
阿娘用身子挡住了她爹的视线。
“据说长老已经决意让你做下一任斋主,你要做的事多如牛毛,不必将时间花在我们母女身上。”
“阿棋,我能继任斋主,也多亏了你为我生了两个好女儿!如今山中人才凋敝,宗衡去后,山门里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长老们已经打算好了,以后就让阿染来做剑首……”
宗染看见自己的阿娘笑了。
“剑首?阿染连一岁都没有,如何能做剑首?再说了,阿染天生剑骨,根本不需要你搞出来的那些什么兽魂炼剑之法,她真当了剑首,你甘心么?”
宗染有些惊讶,她娘说话的语气是宗染记忆中从来没有的凛冽。
她爹比她还惊讶:“阿棋你、你这是何意?”
将自己的女儿好好放在摇床里,长生棋转身看向自己的丈夫。
“从前你我初相识之时,你与我说,你虽然只有一寸七分的剑骨,也定然会让人知道剑修的本事不是天生的剑骨就能定下的,我信了你,违背祖训,与你成婚,跟着你来了济度斋。”
她上前两步,脸上似笑非笑。
“可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用灵兽魂魄代替灵物入剑,让兽魂弥补你剑意上的不足,又把我困在这儿,暗地里对我用蕴养剑骨之法。”
“阿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宗染在摇车上努力挣扎,也看不见自己对峙的父母,只能听见自己娘亲的声音如泣如诉。
“我在说什么?生下小易的时候我还真以为是巧合,两寸九分的剑骨,是我长生一族的祖宗眷顾,是我身体里的剑圣之血显灵。可是阿染,她有三寸剑骨!三寸!你宗照山何德何能,能以一寸七分的剑骨生下这样的孩子?我怀孕的时候你对我的用的阵法根本不是什么保胎秘法,你是用了邪祀,用别人的剑骨蕴养了我体内胎儿的剑骨,我说的可对?”
室内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宗染听见了一声低笑。
“阿棋,这些日子我忙着斋中事务,你生了孩子我也没有好好陪你,是为夫错了,宗易和宗染都是上天赐予你我的孩子,她们有这么好的剑骨是苍天垂怜,至于你说的什么蕴养剑骨,阿棋,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东西?你是不是在桃花别境待太久了,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你别碰我。”
长生棋看着自己的丈夫。
摇床里,宗染终于成功翻身,可她只能透过藤编摇床的缝隙看着自己的阿娘和自己的爹对质。
阿娘的手里竟然拿着一把剑。
她阿娘会用剑么?
“这世上真的没有蕴养剑骨之法么?”
看着这个和自己结为道侣已经千年的男人,长生棋突然笑了。
“宗照山,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出身?万年前是长生一族将剑中生魂之法带来了济度斋,要说察觉魂魄的本事,只要我想知道,连这山上的风都会帮我。”
粉色的剑意笼罩着长生棋,
她轻轻一笑。
“两寸九,三寸,为了这么两个剑骨,你到底杀了多少剑修?挖了多少剑骨?”
宗染的心随着自己爹娘的对话一点点凉了下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的记忆深处,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存在。
“这天下真的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剑修……还是,你干脆就冲着同门下手?宗衡和那么多的长老,她们都尸骨无存,你告诉我,她们的尸骨在哪儿?她们的剑骨在哪儿?”
“它们呀,自然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片刻后,宗照山叹了口气,他没有回答自己妻子的话:
“阿棋,若你的身子不是天生绝脉,不能入剑道,我还真的不敢用你来养剑骨,不过……以后也用不到了。”
“你什么意思?”
“阿棋,你看这把剑,它叫锁念。”
宗染瞪大了眼睛,就看见了一把蓝黑色的剑在半空中出现,突然伸出了无数爪子抓住了她娘。
其中一爪正在她娘的头顶。
“阿棋,不必用你的‘桃花秘剑’来对着为夫,这锁念剑里有你的心头血,不管你还有什么长生家的秘法,总是逃不过的。”
“宗照山!你以为你造下这么多的孽业济度斋能容了你么?”
“从前我不敢说,宗衡死了,济度斋后继无人,只能用我的法子培养炼魂剑修,以后,这济度斋就是我的了。”
宗染看见自己的阿娘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怨魂入剑,魔道邪法,你定有被反噬的一日。”
说完这句话,阿娘就失去了意识。
宗染心境大震,几乎要从洄梦之境里挣脱而出,她用尽心力才稳住了自己。
她爹向她走了过来。
“阿染。”
宗照山把她抱了起来。
“你姐姐不听话,你可别学她,爹在外面给你寻了一个未婚夫,他也是三寸剑骨,以后你也给爹生个三寸剑骨的好孙子。”
宗染看见了她娘缓缓站了起来。
走到了床上,躺下。
那之后的阿娘,就是宗染记忆中病体孱弱,沉默寡言的阿娘了。
十四岁的时候,阿娘去了。
那把粉色的桃花秘剑,她根本不知道,她姐姐倒是问过,为什么在阿娘死后那把剑也没有被送入剑山,宗照山说阿娘毕竟不是济度斋弟子,那把剑被送回了阿娘长大的故地。
宗染在洄梦石里又看见了宗照山在炼剑。
剑阁地下,斋主宗照山独占一层。
宗染曾经无意间进去,看见了那把锁念剑。
可她根本不知道,那把剑里有什么。
她不知道!她现在才知道!
忍无可忍,宗染从洄梦石中挣脱而出,看也不看自己身旁的宗佑,她直接御剑飞回了济度斋。
锁念剑,她娘的灵识,是不是还在里面?
第97章 母亲
数百年的剑修之路,宗染走得极顺,虽然宗门上下都将她看作是“掌门娇宠的小女儿”,让她经常不自在,可她也知道自己的出身和天分已经是世人可望而不可得的。这一点自知让她越发地努力,也越发寡言,因为除了姐姐之外,她无法向别人诉说她的苦闷。
同样是一日控剑千次,师兄师姐都觉得她不用和这般辛苦,计数的时候总是替她少数许多。
同样是对剑诀,其他人面对她的时候总是会突然笑笑,然后说:“小师妹可真厉害,师兄我自愧不如。”
只留下宗染呆愣在原地,上一刻,她心中还默算着招式,下一刻,她好像赢了,其实是输了。
同样是入秘境历练,旁人都可以单独行动,唯独她,身边总有师兄师姐护着。
师兄师弟在三剑时独力斩杀了金丹期的火祟鼠,会被师门上下夸赞,她独力斩杀金丹后期的火祟鼠,旁人只会怪她擅自行动。
他们说:“宗染师妹,你身份贵重,万一有个好歹,你让我如何跟师父和宗佑师兄交代?”
他们又说:“宗染师姐,你想要什么天材地宝自然有师父和师兄为你张罗,何必跟我们来抢呢?”
他们还说:“师妹你要是真想一战成名也不必躲开我们,那头六角犀我们将它打伤,你来刺最后一剑就是了。”
历练回了宗门,他爹还会说她任性妄为,不知顾全大局。
济度斋的同门之间素来都亲近,哪怕是修为相差了三四剑,在一起说说笑笑都是寻常事,唯独她,根本无人敢与她亲近。
宗门新进了师弟或者师妹,需要人去教,她去了一日,自觉教的不错。
第二日再去,昨日还对她一脸崇拜的师弟和师妹就会纷纷避开,对她的态度也只剩了恭敬。
因为她是掌门的女儿,因为她的姐姐和未婚夫在争剑首,因为她似乎一直都有别人可望不可即依仗。
同门看她,犹如看一个随时会碎的瓷娃娃——她还真的听见有人背地里这般称呼她。
苦闷到了极点,她跟自己的姐姐说:
“外人看济度斋以为济度斋里是一门剑修,师兄他们看济度斋,是一门剑修加我一个碰不得的瓷娃娃。”
宗易年岁比她大上许多,成就了七剑的剑修几年都未必能回一次宗门,尤其宗易还要谋求炼成第八剑,更有说不完艰难在其中,听见妹妹的抱怨就只能摸摸她的发辫:
“万言万语,不如一剑。咱们的阿染早晚能让同门都知道你的厉害。”
宗染看看自己的姐姐,“哼”了一声,心里好受了许多。
“世人之目,浮生之镜,何尝不是修行路上的壁障?阿染你定有破障一日。”
在回济度斋的路上,宗染想起了姐姐说过的话,想起了自己数百年的过往。
她恍然。
那些与众不同的疼爱和维护,那些让她难安又难言的目光,那些将她与同门隔绝的,并不只是她的身份,而
是有人刻意为之。
宗照山,她的父亲和师父,他是故意的。
她、她姐姐、她们的娘亲,他是一手在她们周围建起了壁障的那个人。
过往穿心过,她的神思却渐渐清明。
她飞了整整半月才回到宗门,等她落到了济度斋山门内,所有人都看见了她头顶盘旋的劫云。
“宗染师妹,你要成剑了?!”
是成剑么?
她的三寸剑骨本就是个天大的阴谋,害死了她的娘亲,这剑修一道,她如何还能走下去?
劫云翻滚,宗染进了剑阁。
在剑阁的最后一层,她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宗照山。
“阿染,你不是和宗佑一起出去的?怎么突然回来?”
“斋主,我第五剑将成,想请您赐我一件灵兽魂魄炼剑。”
她跪在地上,神色平静。
听见女儿要成就第五剑,宗照山的脸上并无什么喜色:“你这般大张旗鼓带着劫云回来,就是想借着第五剑之事让人忘了你杀害同门?”
劫云惊动了申远明几位长老,他们知道了宗染要成第五剑都很是高兴,劝宗照山以宗染的修行为重。
宗染其实意不在成剑,求到了她想要的灵物,她当即祭炼魂火,作势要将它炼化。
那灵兽名为“啼音兽”,虽然是金丹灵兽,也并不能说十分稀奇,济度斋里用这种兽魂炼剑的人也有几个。
宗染却知道啼音兽还有一种鲜为人知的秘法——啼音兽一生啼鸣不休,唯有两声与众不同,就是它初生和临死时的哀鸣,一声是唤母,一声是寻子,数千年前有人用此兽的这一特性做了了法宝,专门用来替人寻找血亲所在。
宗染就是要用这个法子引出她娘被锁住的魂魄。
哀恸的啼鸣在剑阁外突然爆开,震人心神,宗染捧着兽魂,却什么都没寻到。
深夜,宗照山走到她的面前。
“阿染,你这不是炼化魂剑之法,你在做什么?”
宗照山的手里拎着一把漆黑的短剑,正是宗染想要找的“锁念”。
那剑明明就在她面前,她却没办法引出她娘的灵念。
为什么?!
“阿染……”
宗染抬头,看向宗照山。
“爹,世上灵兽魂魄都可炼入剑中么?”
“那是自然,只要用了这炼魂之法,任何有灵之魂,皆可入剑。”
那人呢?
想到宗照山已经成就的九剑,宗染心神大动。
“阿染,你不过去了一趟凡人境,怎么就变得如此不驯?又是残害同门,又是让阿佑与你退婚,现在又假称要炼剑,从为父这里骗取灵兽魂魄……”
说着,宗照山摇了摇头,一副自己的女儿已经无可救药的绝望。
宗染突然明白了,失去了和宗佑的婚约,在宗照山的眼里,自己也没有了最大的用处,她身上的这三寸剑骨,宗照山说不定也想
挖出来,再蕴养新的剑骨。
那把锁念剑只是在她头上来一下,她就会像她娘那样浑浑噩噩,直到某一日肉身毁去,人也就死了。
“哈!哈哈哈!”宗染笑了,随着她的笑声,天上的劫云突然落下了一道惊雷,劈在了她的身前。
“剑修一道,终非我之道也……天地为证,同门为证,今日我宗染弃剑悖道,此生再不入济度斋!”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的身后出现了四把剑。
她叫它们分别是“挥剑一千”、“剑诀两篇”、“悟剑三省”、“御剑四海”……无人在意的,属于她这个“济度斋小师妹”的勤奋、刻苦和渴望,都被她放在了自己的剑名里。
都不重要了。
同门纷纷御剑而来,宗染一抬手,让他们看清了自己的第一把剑。
她成剑时十岁,比宗佑更早,可在别人眼里,他们说是因为她有个当了斋主的爹。
“挥剑一千次,我从六岁至今,除非在秘境苦战,一日未曾停歇。”
不重要了。
“挥剑一千”在天雷的轰鸣声中骤然碎开。
“背剑诀两篇,剑阁剑诀七千四百九十三篇,我每日背两篇,十年之后剑诀精通,才成第二剑。”
不重要了。
“剑诀两篇”成了夜幕下的碎光。
连碎两剑,宗染七窍流血,她知道,这些人的眼里她疯了。
那又如何呢?
他们笑她疯癫无稽,她也笑他们自以为是。
“悟剑时自省,省出剑之因,用剑之意,仗剑之果……”她的口中漫出了血,五脏六腑的痛几乎要撕碎了她,“我日日自省,今日才知,字字是错。”
这些都不再重要。
“悟剑三省”闪过一道流光,飞到了天际,碎成了花,它本就是以花枝入剑,在碎剑的那一刻,它自由绽放了。
最后一剑。
宗染看向宗照山。
在他眼里最在意的,就是剑骨吧。
“御剑往四海,若是一开始的剑就是错的,那就,去不了四海,只能去,死路。”
说完,她的第四剑发出一道剑芒,打在了她的身上。
她同时毁掉了自己的剑,和剑骨。
它们都不重要了。
天上的劫云散开了,因为这个浑身浴血的女子这一生都不可能再入剑道,更不可能炼剑。
月华照下,宗照山眉目阴沉:
“走火入魔!宗染,为父真是将你娇惯坏了!”
就在他要挥剑之时,有人挡在了宗染的面前。
“斋主,阿染她年轻气盛,才犯下弃道大错,我知道你身兼师、父两责,爱之深责之切,可此时,她实在是受不住了。”
护住了宗染的人是戒律堂长老文说天。
宗染摇摇晃晃,也知道自己已经赢了一半,她带着劫云回来,就是要让人知道她在门内,众目睽睽之下,她越惨,济度
斋的其他人就越要护着他。
剩下的,她要等到姐姐回来。
守备森严的戒律堂禁室在秘法和两位长老的看护之下,明明无人能进才对,宗照山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宗染先是惊愕,而后又释然。
她以为的济度斋济世度人秉持正道,却都是假的,怎么又能相信它真的如她以为的那般清正严明守规矩呢?
这个地方,明明已经烂透了。
在宗照山的剑要斩杀她的瞬间,一道青色的剑光紧紧束缚住了他。
宗照山古怪一笑:“原来这把‘何处去’是锁在了我的灵念之中,果然是长生一族的秘剑。”
片刻后,那道剑光消失了。
宗照山不再要杀了宗染,可他拿出了“召命剑”,告诉宗染,不管她知道了什么,她要是对旁人说起,召命剑就能立刻杀了她和她姐姐。
宗染的回答,是用最后的力气掐碎了自己的喉管。
一日后,宗易赶回山门,替她受了三千刑剑,把她送去了青竹道院。
“你说,宗照山要杀你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道青色的剑光?”
在青苇断断续续讲述她当年过往的时候,宗衡不知不觉就坐在了青苇的头上。
青苇点头,宗衡从她的头上滑落到了茶壶上。
宗衡看看目色赤红的宗易,再看看清白着一张脸,仿佛此生都不会再哭或笑的青苇,轻轻一声叹息。
“你们的娘亲名叫长生棋,出身禁天绝地的长生一族,自从当年济度斋的第三任剑首长生无济死后,长生族人就再不与四洲修真者往来,他们的剑法也跟济度斋很是不同。阿棋她虽然天生绝脉,身体无法吸纳灵气,在剑道上却极有天赋,她以灵念入剑,这种剑,被长生一族称作是秘剑。”
青苇看向了自己的姐姐。
娘亲的桃花秘剑,她曾见过,姐姐也见过。
宗易的手放在自己的剑柄上,根本无法拿开,如此,她才能一点点消化了她心中的惊怒和痛楚。
她的娘,她的妹妹……她……
宗衡看似随意坐着,其实一直都在看着两个小辈的神态,生怕她们两个人因为心魂激荡伤了身子。
“我没出事之前,阿棋应该是有三把秘剑,一把是桃花秘剑,一把叫‘何处去’,神出鬼没,总是从让人想不到之处出现,最后一把叫‘笑春风’……宗照山不能杀你,就是因为‘何处去’,他应该是被下了禁制,不能杀自己的血脉。”
青苇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她也曾怀疑过,她娘为什么要贸然与宗照山撕破了脸,想起这神出鬼没的剑光,她就明白了。
她娘是用了手段的,只是没有宗照山这么狠。
或者说,她娘用了手段,可是她娘把手段用来护住了她和她姐姐。
她娘让宗照山不能杀自己的血脉。
她娘自己呢?
“宗照山……”喉头又沉又涩,宗易自己听着都觉得陌生,“宗照山说桃花秘剑送回了长生一族,多半是假话。”
“定然是假话。”宗衡冷冷一笑,“我实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一个畜生。既然是畜生,那自然是什么恶事都能做得出来,桃花秘剑里有长生一族的秘诀,宗照山怎么会放过?”
房间里陡然安静。
片刻后,宗易缓缓抬起一只手,放在了青苇的手背上。
她张了张嘴,才终于费力地说:
“青苇,是姐姐的错。”
青苇摇头。
“你自、言有错、何尝、不是、替恶者、开脱?”
“我……”
“小易,换了任何人在你的处境,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人心险恶至此,你要是能猜到,才真是离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