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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汉—— by春溪笛晓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5-07

估摸着这书是秦汉时期好几代医家接力归纳整理写成的,为了让它成为经典才托名为《黄帝内经》。
连三皇五帝都逃不脱被扯虎皮的命运,寻常人又何必纠结那么多!
这一刻,张仲景释然了,华佗也释然了。
看看这个东方朔吧,还得当面被编排呢!
东方朔可不知道这是后世人在捣鬼,只觉李长生这人坏得很,换个人来哪里接得住这话头?
当然了,神奇的东方朔可不会被这点小事难倒。他接过那份草木图谱一本正经地从头看到尾,时而轻轻颔首,时而凝神思索。末了,他才给予肯定评价:“没错,就是这样。”
霍善都被他唬住了,感觉东方朔真的认得这几种草木。他颇为期待地说道:“秋冬甘蔗正好能吃,要是能找到的话,说不准今年能吃上!”
东方朔道:“别说巴蜀以南,便是去巴蜀也远得很,帮你找甘蔗再加上一来一回至少得花好几个月,你想尝鲜怎么都得等明年了。”
霍善这几晚去过长沙、广陵、北京,还以为去哪里都是一眨眼的事,听东方朔这么说只觉失望得很。他问东方朔:“您懂那什么缩地术吗?就是咻地一下走一千里,咻地一下又走一千里的那种。”
东方朔要是懂的话,就可以直接去西南把甘蔗扛回来了,一天往返几趟根本不算事!
东方朔:“……”
有的小孩年纪不大,想法倒挺多!
我,《神异经》撰稿人东方朔,诚邀你小子一起来当《神异经》专栏作者!
东方朔接替霍光带了半天娃,估摸着霍去病该回来了,便揣上霍善去义纵府上接人。
霍善是最爱出门的,屁颠屁颠就跟着东方朔跑了,弄得霍光忙让金日磾跟上。
东方朔要是个人贩子,一准能把他哄去卖掉!

义纵还没下衙回家, 东方朔通报姓名后便见到了义姁。
义姁已经年近五旬,保养得却很不错,主要是瞧着精神奕奕的,没有丝毫老态。这在许多汉代人身上是很难瞧见的, 受限于生活条件与医疗条件, 许多人过了三四十岁便迅速衰老。
很多人甚至活不过五十。
听了东方朔的来意,义姁很有些吃惊。
倒是霍善得知义姁医术了得, 积极邀请对方过府为冠军侯府给府中上下看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医家!
从前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 全都是他师父这位方士顺便给治好的。
说起来义姁本也是野路子起家(事实上汉代也没有十分正统的医学教学机构), 声名鹊起以后才被请到长安为太后治病。
在汉代,医、巫、商贾、百工都不属于良家子, 若是混不出什么名堂来的话入仕或嫁娶方面会比较吃亏。
义姁早年沉迷学医认药, 错过了择婿的好时机, 后来她能靠行医养活自己了, 便觉得择婿只会耽搁自己治病救人,又不是交不起那笔赋钱。
没错, 汉代女子想要单身不嫁人,那是得每年给官府交钱的。
男人也要纳税“一算”, 从十五岁纳到五十六岁, 也就是从十五岁起每年给官府缴纳一百二十钱。
单身女子又不一样,汉惠帝感觉大汉人口不够兴旺,所以规定十五岁到三十岁这个年龄段的女子如果待在家里不嫁人,那就得纳赋“五算”。
足足是男丁的五倍!
为了不花这笔冤枉钱, 各家可不就赶紧给自家女儿说亲吗?
没满三十岁也不能守寡, 守寡了得每年白给官府六百钱!
还是文景年间休养生息, 大汉人口剧增,这种按人头收的赋税才降到了一年每人四十钱。
一年两百的赋钱, 对义姁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后来她为王太后治好病、让弟弟当了官,自己也过了要缴纳五倍赋税的年纪,所以她得以一直待在长安研读医书以及行医治病。
像东方朔这种邀约,义姁平时也接到不少,都是长安城中有名有姓的人家。
只是这冠军侯府,她还真没接触过。
义姁取出自己行医用的药囊,随东方朔一同出了门。
三人才刚走到门口,便撞见了从外头回来的义纵。
义纵认得东方朔,见到他后眉头皱了皱,询问他阿姊这是出去做什么。
义姁一五一十地与他说了。
义纵道:“早去早回。”
说完竟是不搭理东方朔,转身进府去了。
义纵是刘彻提拔起来办事的,一向看不惯东方朔这种每天动动嘴皮子就能在御前露脸的家伙。
东方朔不以为意,将霍善抱上车后坐到了赶车的位置上,与义姁闲聊起来:“你这弟弟性子太独了,得叫他多交些朋友才是。否则的话,估计很容易大祸临头。”
也是两人算得上是朋友,东方朔才多劝义姁几句。
义姁听后眉头皱起。
她当初便觉得这个弟弟不适合当官,他行事尚义任侠,若是当个游侠儿还好,走了仕途便与旁人格格不入。
义姁叹息着道:“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我也劝不了他什么。若是他当真出了什么事,兴许陛下能看在昔日的情分尚让我替他收尸吧。”
听义姁这般悲观,东方朔倒是宽慰起她来:“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用得上你这弟弟的地方还挺多,只要他能好好办差,一时半会应当也不会有事。”
义姁没说什么。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早便看出来了,陛下让她弟弟办的事没那么容易办成。要不怎么自从调到长安当这个左内史,她弟弟就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两家离得确实不算远,两位老朋友只说了那么一会话,冠军侯府就到了。
霍善对两人的对话没甚兴趣,一路上都趴在车边往街道两边看。等瞧见冠军侯府到了,他也不等人抱,自己便跳下马车。
正巧霍去病从军营回来了。
霍善马上跑过去喊人。
霍去病看向多出来的东方朔和义姁,眉头挑了挑,把霍善抱起来问:“你这是去哪里了?”
霍善道:“东方叔父说,可以请医家过来给府中所有人看看。”
他还有模有样地给霍去病讲起治病如救火的道理,你若是一开始就发现起火了,赶紧把火给扑灭,损失肯定是最小的;可你要是发现起火了还不管,觉得等会儿它自己就灭了,那说不准能烧得你倾家荡产!
所以咱得定时请医者来看看身上有没有起火的地方,千万不能讳疾忌医!
霍去病听他讲得头头是道,只觉怪有趣的。
到底是自家孩子的一片孝心,霍去病自是依着霍善的意思把义姁请入府中。
只是瞧见大摇大摆跟着往里走的东方朔,他又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一眼。
这家伙别的不说,身量倒是高得不像话,难怪敢吹嘘自己身高九尺有余。
一行人入了府,义姁先给霍去病几人看诊。在霍善的强烈要求之下,霍去病排在了第一位。
面对给这位赫赫有名的冠军侯,义姁是非常慎重的,严格按照《素问》中的三部九侯来查体。
所谓的三部九候,指的就是将人体分为上中下三个部分,每个部分又分三候,于是一共有九候。
医家通过这九候的综合诊断,来确定这人身上到底有哪方面的毛病。
比如中部分为天、地、人三候,天候看肺,地候看胸,人候看心。
所以这时候各类医经中提及的诊脉,远不只是在手腕上按按而已,而是一种全身性的全面查体。
《伤寒论》序中就曾经谴责一些医家问诊全靠口才,聊上几句就给人开药,诊脉之看手部不看足部,一个两个全都“三部不参”,对患者的九侯连点模糊的概念都没有,无异于管中窥物!
你说你用个管子看东西,能看出它的全貌吗?
肯定是不能的吧。
霍善分别见过张仲景他们几人的诊脉过程,此时再看义姁的诊脉便不觉稀奇了,还让金日磾也坐下来让他给摸摸。
上部的天候是摸摸头角,能摸到一跳一跳的脉动;地候是看看口齿有没有啥毛病;最后的人侯是看看耳目,指头按在耳朵前也能摸到一跳一跳的脉动。
义姁见霍善有样学样地拿金日磾来练手,笑着问道:“你想学医吗?”
霍去病闻言也看向摸人家金日磾摸得兴致盎然的奶娃娃。
霍善夸下海口:“等我把这些本领全学会了,身边的人统统不生病!”
可惜他学了半天也只学到点表面功夫,并不知晓这些脉的沉浮滑涩是怎么个说法。
好难哦!
霍善感觉自己的小脑壳里记了许多东西,却不知道这些东西该怎么用。
学医真不容易!
霍去病听霍善是因为这种原因才跟着学,自是不会拘着他。
小孩子忘性大,兴趣一阵一阵的,也许过几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随他玩去吧!
说话间,义姁已经为霍去病诊看完毕。
霍去病觉得自己问题不大,见义姁面露犹豫,客气地让她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义姁既是医家,说起话来也没避讳,对霍去病讲出自己的诊断结果:霍去病从元狩二年到元狩四年这几年之间数次往返千里,还都是急行军,对身体的损耗是极大的。因着霍去病年轻,底子好,许多问题平日里才没有显露出来。
难得今年没什么战事,霍去病应当好生将养身体才是。
霍去病自从跟着卫青打匈奴,还真是屡次跋涉千里,尤其是元狩二年那会儿,他春天带人出陇西搞奇袭,夏天带人绕到敌后与李广合击匈奴,秋天还奉命去接受浑邪王的投降。一年三趟地跑,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霍去病也就仗着自己当时刚满二十、身体倍儿棒,才敢那么来回造作。
义姁看病很少用什么贵重药材,她给霍去病开了个调养方子,都是些极寻常的药材,有些甚至称得上是食材。
她是女医,往年多给妇人看病,逐渐摸索出了自己独有的用药方法。
要知道若是达官贵人的妻女还好,那些贫苦人家见治病那么贵,兴许就不给妻女治病了。
为了能让这些女子得到救治的机会,义姁选择药材的时候基本都会挑便宜好找的,最好是房前屋后都能找到。
华佗几人对着方子研究了一会,只觉他们出手应当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事实上每个时代都有一些曾抵达过行业顶峰、窥见过高处风景的厉害人物,可惜历代史书能记下的人就那么一点儿,寻常人便很难在青史之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像义姁的名字能流传下来,还是得益于她为王太后治过病以及她的弟弟义纵入选了《酷吏传》。
至于她平日里如何为人治病以及她通过数十年的临床实践揣摩出了怎么样的用药心得,于史学家而言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霍善听华佗他们都对这方子予以极大肯定,当即主动请缨表示自己会监督霍去病好好喝药调养!
霍去病虽觉得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见霍善这般积极便也没多说什么。
他觉得要是自己要是说不喝的话,这小子估计要给他重复讲那套“治病如救火”“病向浅中医”的理论了。
这娃儿小小年纪,讲起道理来竟是一套一套的,莫非当真是跟东方朔学的?
看来以后得教这孩子学点好的,别净学这些坏毛病。
接下来义姁又轮流给霍光他们诊断,轮着轮着还诊到了霍善头上。
霍善非常配合,就是嘴巴说个不停,总问人家“怎么样”“怎么样”。
霍善的身体自然好得很,瞧他这每天活蹦乱跳的模样就晓得他身上啥毛病都没有,不过义姁还是很严谨地给他诊完了三部九侯才笑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平时得适当少吃一些,顿顿都过饱不是什么好习惯。”
霍善闻言睁圆了眼。
怎!么!会!这!样!
我请你来给我爹诊脉,你却让我少吃一点!
霍去病瞧见他那不可思议的小表情,登时乐到不行。
这下没有刚才的劲头了吧?
霍善觉得自己须得以身作则,才能叫霍去病谨遵医嘱,于是苦着一张小脸认真地奶声奶气地和霍去病商量:“那我以后每顿少吃点,您也要每天听话喝药哦!”
霍去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觉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好的孩子——这般好的孩子又怎么会正好是他的儿子。
他不免又想到霍善的母亲,记忆中那个女孩儿同样活得明媚又快活,心肠却比谁都柔软。只可惜她没能等到他归来,也无法看着孩子长大。
“好。”
霍去病答应下来。

待义姁把府中人一一看了个遍, 为有需要的几个仆从开了方子,已是用饭的点了。
霍善力邀义姁和东方朔留下吃饭,霍去病自是不会扫他面子,也出言邀请他们一并吃了再走。
这顿吃的是小馄饨, 东方朔两人都不曾尝过。再听霍善说生病了可以把药做成馄饨馅煮着吃, 义姁更是凝神细听。
这种吃法寻常人自是吃不起的,可如今请义姁过府治病的也有不少达官贵人, 若是碰上不愿意吃药的患者倒是可以试试这种吃法。
东方朔笑问:“这是你师父教你的吧?”
为了不叫霍善把这锅扣到自己头上, 东方朔这次决定来个先发制人, 先把锅往李长生头上套牢了。
东方朔还给义姁介绍起来,说李长生是个方士, 平时也帮左邻右里看个头疼脑热之类的毛病。这种扎根在乡里的医家, 素来是最能想出这些个土办法的。
霍善还没想好怎么答呢, 东方朔就把事情给坐实了。
他很有些瞠目结舌。
霍去病见两人这般表现, 便知东方朔来这趟是想为难为难霍善。
不就是拿你的名头画了几条虫子吗?这么大个人竟还找上门和个三岁小孩计较。
既然你不乐意提你那便不提你了,以后真找着有用的东西也绝不提你。
霍去病对霍善说道:“确实是你师父做的好吃。”
霍善一听亲爹夸自己师父, 马上忘了什么推锅不推锅的。他马上说道:“对吧,对吧, 您也这么觉得是吧!师父做的最好吃!”
霍去病“嗯”地应了一声, 说道:“以后我得多去吃几回才行,只是怕这样的话先生太辛苦了。”
霍善也是想经常见到霍去病的,马上说道:“我和师弟会帮忙的,不辛苦!”他一个三岁大的小娃娃, 说起帮忙来一点都不害臊, 可见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起了极大的用处。
东方朔带义姁离开后, 霍去病就把霍光找去叮嘱他以后不要在霍善让他整理的这些文稿或图谱上面写东方朔的名字。
霍光有些犹豫。
霍去病知道他这个弟弟性格非常谨慎,便与他透露了东方朔只是霍善师徒俩扯的虎皮。这些东西兴许有一小部分是东方朔讲的, 但肯定还是李长生传授的居多。
李长生不想冒尖,那便不提出处好了。
虽不知李长生师承何处,但从霍去病与他们师兄妹的接触和相处来看,他们师门必然不太简单。否则怎么会养出两个这样的人来?即便不提师承,李长生本人若是个寻常人物,东方朔又怎么会和他成为朋友?
霍光很快被霍去病说服了。
原来是这样!
霍去病想了想,又补充道:“有些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事物,倒是可以提东方朔一嘴。”
像最近这个让长安生鱼脍突然滞销的《寄生虫图谱》,就可以带上东方朔的大名。
这绝对不是为了祸害东方朔,而是为了让更多人知晓寄生虫的危害。这种关乎广大人民群众健康问题的大事,东方朔充当一下宣传大使怎么了?
谁叫他的名头那么响亮!
霍去病叮嘱霍光,下次有这样的事还找东方朔挂名。
霍光:“……”
怎么感觉这东方曼倩得罪他哥了?
东方朔,字曼倩,他自己取的。
曼,长的意思。
倩,姿容美好的意思。
曼倩加起来大意是这样的:我这人啊,长得又高又帅。
能给自己取这种字的家伙自然是无惧于外面那些风风雨雨,送完义姁归家后又优哉游哉去找酒喝,不知今晚又会宿在哪个酒家。
义姁回到府中,见她弟义纵又待在书房,便过去寻义纵说话。
朝堂中的事她不算特别懂,但也知道她弟现在做的事比较遭人恨。
想到东方朔来回路上的劝告,义姁坐到义纵身边说道:“曼倩说,你凡事应当以陛下为重,陛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义纵道:“这我当然知道。”
其实他不愿意遵从圣意?只是盗铸之事杀了这么多人还是无法了结,算缗钱收起来又阻碍重重,这两桩要紧事没能完成,陛下很快便会对他心生不喜。
他们这位陛下用人从不看出身,只看你有没有用。
这是有好处的,好处是只要你有能力就能得到重用。
可坏处也非常明显:你没用了自然就把你一脚踢开。
一脚踢开还是看在你无功无过的份上,你要是敢把差事办砸了,那就别想活了。
听闻张汤最近提议实施告缗令,允许天下吏民告发自己身边有没有不按规定缴纳算缗钱的。要是告发的情况属实,告发者可以拿走算缗钱的一半!
便是义纵自己行事也酷烈至极,杀起人来从不手软,也感觉这个告缗令有点过了头。
倒不是他对那些逃避算缗钱的富户豪强有什么好感,他手头可没少沾这些人的血。而是他觉得这个告缗令会搅得人心惶惶,叫天下吏民皆无心生产,只想着相互告发。
可他看刘彻的意思,仿佛对张汤提出的告缗令很是满意,正准备挑选适合的人手把它落实下去。
这算缗钱可真是收也难,不收也难。
义纵道:“阿姊莫要担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义姁见她弟心事重重的模样,便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姐弟俩对坐叹息。
另一边,霍善还是早早躺上床呼呼大睡。
四个小老头儿已经轮流带他做了一趟任务,把跟诊次数刷到了55/100。
新手任务俨然已经完成了一半有余!
眼看离过年还有将近两个月,李时珍他们愈发不急了,见霍善入梦后张仲景便问他要不要去南阳郡看看。
他们现在也渐渐觉出些兴味来,张仲景他们想看看后来的医家发展,李时珍他们又想看看前辈们的临床实践,双方可谓是一拍即合,都决定带着霍善慢慢看、慢慢学。
霍善显然也很喜欢这种学法(玩法)。
南阳郡,他知道的,他爹的侯国冠军县和他的侯国朝阳县都在那边,据说相隔不到百里。只比新丰县到长安稍远那么一点!
他还太小,没机会去朝阳县看看,不知道刘彻封给自己的食邑县到底长什么样。
霍善跃跃欲试:“会去朝阳县吗?”
张仲景这个南阳人算了算,摇头道:“可能没机会过去。”
目前他们还处于新手任务阶段,能选择的地点就他们生前去过的那些地方。
张仲景看了看自己路线图上亮着的几个地方,笑道:“若是我们到新野县去,顺着育水往下走一段路就是朝阳县了,你真想去的话我们可以试试乘船过去。”
霍善积极响应:“乘船!”
他最喜欢坐船啦。
就是他年纪太小,他师父不常带他坐船去别处。
既然霍善有兴趣,张仲景便选了新野县为落脚点。
建安九年的新野,还算风平浪静,只是比之长沙城这样的一郡治所还是有点寥落。
东汉末年的南阳算是一处相对安稳的地方,因为这地方是光武帝刘秀的故里,刘秀登基后对同样出自南阳的阴氏、来氏、邓氏几家人都颇为偏爱,东汉历代皇帝出于对刘秀的尊崇自然也都对南阳这一块优待至极。
汉末各地战事频繁、人口锐减,独独南阳一地仍是安居乐业,鲜少卷入残酷的战火之中。
像诸葛亮就曾自述“躬耕于南阳”。
这是个还能维持男耕女织安稳生活的安乐乡。
东汉末年许多地方大抵是像建安诗人王粲写的《七哀》那样: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王粲在诗中举了这样一个例子:道旁有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正把孩子扔到草丛里,为什么她那么狠心抛弃自己的孩子?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能到哪里去,与其看着孩子在自己面前活活饿死,还不如就这样母子永诀。
这就是战乱与饥荒带来的惨况。
即便是相对安稳的南阳,情况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能活着,但也只是能活着而已。
哪怕各路诸侯默契地不拿南阳当战场,东汉末年接连不断的天灾却不会轻易放过南阳。
俗话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连年天灾不仅带来了饥荒与极寒,也带来了疫病。
就拿张仲景家里人来举例,张家一族两百余口人,建安以来不到十年已经死了三分之二,每十个必有七个是死于伤寒!
一个个亲人、邻里的死亡让是张仲景遍阅古籍悉心撰成《伤寒杂病论》,希望能让世人不再因为伤寒而死去。
活着太难了。
霍善刚踏足新野县的土地,就能感受到那种明显有别于唐代长安、明代北京的萧瑟。
连他们三百年前的新丰县都比不过。
新丰县非常热闹,各乡吏民都安居乐业,连地里长虫了县衙都要派人来知会一声,提醒大伙要防止病虫害。
生活在这样的新丰县,人们是非常有安全感的,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怎么活,对以后的日子也充满盼头。
张仲景没带霍善进新野县,而是带霍善前去育水渡头乘船。
既然是去临近的朝阳县,倒是不用等大船,只消找艘乘渔家小船便好。
赶巧有辆小船停泊在渡头前。
有个老汉在岸上收了锅炉,正要登船。
张仲景上前问对方能不能载他们去朝阳县。
对方听张仲景也是南阳口音,笑呵呵地道:“上来吧,去朝阳那边不过二十里路,眼下还是顺风走,要不了多久就到了。”
路确实不远,都说“十里一亭,十亭一乡”,可见二十里都不够出乡的。
那老汉健谈得很,边摇船边与张仲景闲谈,问张仲景是去探亲还是访友。
问完了又说起自己家的情况,说是他家里人都死咯,没想到自己被老伴唠叨了半辈子,老来却是清静了。
儿女与孙辈也都没活下来。
幸而他还有力气摇船,且这几年驻守的刘府君颇为宽厚,所以他倒是侥幸活了下来。
张仲景本已管不了生前诸事,此时听着熟悉的乡音,不免也生出几分怅惘来。
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啊!
霍善是听不懂这些叹息的,他一早就跑到船头,竖起耳朵听老汉的划桨声与哗啦啦的水声,感觉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老快活了。
等他高高兴兴地吹够了江风,才有空听李时珍这个《三国演义》爱好者惊叹:【这老汉说的刘府君,不会是刘备吧!】
霍善问刘备是谁。
李时珍就给他介绍了一下刘备。
建安年间,驻守新野,齐活了!
据说刘备就是在这期间三顾茅庐,收获了诸葛亮这么个千古良相!
三顾茅庐以后估摸着就是……常山赵子龙七进七出了。
想来目前刘备、赵云、诸葛亮都在他们方圆百里之内。
没想到他们现在离三国名人这么近啊!
霍善又没读过《三国演义》,哪里能明白李时珍的激动心情,听完李时珍的一连串介绍还是一知半解。
于是他“哦”了一声就继续兴致勃勃地听呼啦啦的风声和哗啦啦的水声。
坐船真棒!
下次还想坐!
李时珍:“……”
你永远猜不透小孩子的关注点到底在哪!

短短二十余里的水路, 很快便走完了。
张仲景付了船钱,牵着霍善前往朝阳县的县城。南阳郡不算小,哪怕是张仲景这个南阳人也没有把它全部走遍,顶多只是在沿江几个县停留过。
没想到乘船可以抵达自己没来过的朝阳县, 这倒是令张仲景他们都颇感意外。看来这个神秘医馆比他们想象中要更了不起一些, 要是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说不准能把整个东汉都走一遍。
霍善没想那么多,他跳下船看到光秃秃的渡头, 有些失望。
听李时珍他们说, 这里是他的食邑, 他每年都能从这里收到一千户的赋税,还能从这一千户里挑人手到府上服役。
文景二帝推行轻徭薄赋之法, 每户之中十五岁以上的人一年只需要上缴四十钱, 且男丁二十岁以上才开始服徭役, 还是三年一服, 不必年年给朝廷白干活。
即便是这样的轻徭薄赋,一年可供他差遣的丁口也有过千人, 赋税也能收上来十余万钱。
可是这个据说能给他好多人好多钱的地方,眼下看起来却是这样穷途潦倒, 仿佛把地刨个底朝天也刨不出几文钱。
霍善虽没在繁华的长安城中待太久, 却也在京畿大县中长大,他还以为天底下到处都跟京畿一样好。眼前这个朝阳县,真是叫他大吃一惊!
看起来很穷。
霍善皱起小眉头。
张仲景背着药囊,牵着霍善往县城里走。
许是清晨刚下了一场雨, 进城的道路泥泞一片, 进了县城也没好到哪里去, 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洼。
别的小孩都爱在下雨天跑出去踩水玩,霍善倒是不爱, 不是他不喜欢玩水,而是他不喜欢鞋子和衣裳被弄湿。
眼前这种带着污泥的积水更是叫他避之唯恐不及。
霍善不自觉地攥紧了张仲景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街道上的水洼。
街道两边的店铺关门了大半,街道上显得很是冷清。明明应当是做朝食的点,竟是没几家人燃起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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