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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汉—— by春溪笛晓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5-07

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马上就要启程渡海了,苏过这个当儿子的一直在忙前忙后地收拾东西。
其实苏轼本身是没什么东西的,这满满当当好几箱的行李几乎都是苏辙刚接济给他们父子俩的。
要知道苏轼被贬到惠州三年,几乎领不到半点俸禄。
传说中羊蝎子就是他在惠州发明的。
所谓的羊蝎子就是羊肉被人买光了,剩下没肉的羊脊骨。于是苏轼用极低的价钱把骨头买回去煮熟,愉快地从脊骨缝里头剔肉吃。
他吃完还要写信给苏辙表示这吃法妙趣无穷,每次找到肉那一瞬的欣喜简直让肉好吃了不止一个档次!
收到信的苏辙:“……”
知道了,这就给哥寄钱。
这次分别,苏辙也给苏轼准备了不少安家用的钱。
如今章惇当权,哪怕他没心思搭理远在儋州的苏轼,底下恐怕也有人为讨好章惇而为难苏轼。
毕竟任谁来了广南西路这种边缘地方当官都会想方设法调走。
调走的最佳办法就是……上头有人给发个话。
既然知道章惇看他们兄弟俩不顺眼,广南西路这些官员恐怕有不少是乐意让他和苏轼过得惨点好报上去取悦章惇的。
苏辙过日子是很有计划的,当官这么些年也算攒了些家底,和苏轼这种一有钱就聚众吃喝玩耍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所以从五月相见以来,他便给苏轼置办四季衣裳与别的日常所需之物,再把安家钱交给侄儿苏过让他别叫苏轼知道。
唉,苏辙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当弟弟的,对上自家兄长怎么会有种既当爹又当妈的感觉。
可是总不能真叫自家兄长在儋州那边吃不饱穿不暖吧?
苏轼不知道他弟替他操碎了心,见行李都搬上船了,才惆怅地拉着他弟依依惜别了一番,说是他们兄弟俩都要好好活着,争取活他个一百岁,一起回眉山老家当人瑞。
苏辙想象了一下自己一百岁还要跟亲哥住一起的情景,一时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心累。
……算了,他哥开心就好。
相比于苏轼兄弟俩的离愁别绪,霍善就纯粹多了,他跟着人在上船的地方跑上跑下,别人搬东西上船,他跟着上船;别人空着手下船,他也跟着下船。这样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他也不觉得腻烦,只觉看什么都新鲜。
还是瞧见有个船工似是生病了,他才消停下来,掏出针包说要给人扎上几针。
那船工本来正坐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呢,瞧见霍善打开他背着的小药箱掏出个针包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好。
霍善道:“我给你扎过后你就会舒服多了。”
有其他搬完东西的船工围拢过来,听霍善这么说后都笑了起来:“人家小官人要给你扎,你就让他扎扎看,这么细的针又不会扎死人。”
霍善听后严肃地看向那说话的人,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还是可以扎死人的,针再小也不能随便扎。”
他才四岁大,说起话来还奶声奶气的,偏偏透着股难言的认真。
本来那感觉胸闷心悸的船工是不觉得一个小娃娃能给人看病的,听霍善这样辩驳别人的话反倒是信了几分。
他答应让霍善试试看。
霍善让其他人不要围得太拢。
等众人都散开了一些,他才在船工身上取穴下针。
苏过一转头发现他爹让他看着的娃不见了,到处找了半天,才扒拉开那堆看热闹的船工瞧见了正在给人施针的霍善。
苏过魂都快吓飞了,偏又不敢扰着正在下针的霍善,只能僵立在一旁回忆起他们大宋的刑律来,四岁小孩胡乱扎针扎死人犯不犯法?
他单知道这孩子和他爹很聊得来,却不知这孩子竟和他爹一样爱给人分享药方和其他治疗方法!
苏轼兄弟俩也是看码头上的人渐渐聚集在一起,才注意到霍善那边的异状。
苏辙迈步走过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这一看,就瞧见了霍善扎在船工身上那熠熠发亮的银针。
六月的阳光明灿灿的,照得那银针也散发着耀目的光芒。
苏辙的脑海里也冒出了和他侄儿苏过一样的想法——
小孩子扎针扎死人犯法吗?
他哥这个临时监护人需要负连带责任吗?
苏轼倒是知道霍善的本领,走过去问霍善是什么情况。
霍善下针前已经给船工详细地诊过脉,对船工的情况了若指掌,仔仔细细地给苏轼分析了对方的病情。
这船工胸闷气短的情况已经持续好几个月了,身体乏力,下肢轻微水肿,虽然很多都是些船工的常见毛病,有条件的话还是得治一治,否则每天在这六月天的烈日艳阳下干活迟早得出事。
苏轼本来也想给船工诊诊脉,想到李时珍说他把自己给治死了,又默默地收回了手。
李时珍那张嘴也是管不住的,不仅给他讲了他自己给自己治病的事,还给他讲了他推广圣散子方的事。
苏轼在黄州、杭州任上都曾用自己从朋友那求来的圣散子方大锅熬给百姓喝,治疗时疫效果非常不错,喜得他写文章大肆吹嘘这个方子有病喝了包治百病、没病喝了还能百疾不生(“平居无疾,能空腹一服,则饮食倍常,百疾不生”)。
结果他这话吹得太过头了,后世许多人碰上时疫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用他吹嘘过的圣散子方,好几次大疫都大锅大锅地熬给百姓吃。
一直到明朝都还有人这么干,据李时珍说明朝有个知县碰上疫病,二话不说熬了圣散子方让县中百姓服用,结果是“病者服之,十无一生,率皆狂躁昏瞀而卒”。
说明用药这事儿没什么“包治百病”之说,碰上对症的还好,碰上不对症的那可真是一锅锅的催命符。
所以后世才说这圣散子方活人无数也害人无数。
可见光知道是药方是不够的,还是得多些懂得辨证论治的医家,遇到时疫得先确定病因和病证才用药。否则不明不白地一锅药送下去,怕是要把原本不至于丧命的百姓送进鬼门关!
像苏轼这样看到有效就一通瞎吹,本身说起话来又有极大的影响力,问题可太大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苏轼这人管不住嘴啊!
李时珍这番话说得,苏轼一时半会都不敢随便跟人分享药方了。
难怪当初他朋友抵不过他再三请求把药方传给他的时候,要他指江水为盟不许把药方传给外人!
不得不说,苏轼能给奖池提供【祸从口出】这个技能还真不算冤枉。
苏轼正怅然间,霍善已经把在船工穴位内停了足够久的银针取了出来。
虽然其他人不知道船工身体上的感受,却能看出船工原本不太好的脸色好转了,呼吸也明显顺畅起来了。
真的有效!
这小孩真的会治病!
当然了,船工本人才是体会最深的。
他感觉霍善挪开的是压在自己胸口的巨石,这会儿连海边那微咸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格外舒爽。
这种快活是别人说一千道一万都感受不到的,只有自己亲身体验到后才知道得遇良医是多么幸运的事!

第110章
霍善治疗完那个船工, 又帮几个毛病比较严重的人进行了针灸,于是他登船时待遇比苏轼还好,还有人把船上放着的椰子破开个洞,取了根两边通透的竹枝给他喝椰子水解暑。
霍善从来没见过椰子, 抱在手里觉得稀奇极了, 左看看右看看,还上手搓玩了半天才咬过竹枝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随着日头高升, 天气也越发热了, 若非有海风带来几分凉意, 这种天气还真没人愿意出门。
苏轼领着儿子立在船头看够了视野里渐行渐小的弟弟,转过头一瞧, 却见霍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自己的小药箱放下了, 正专心致意地窝在竹躺椅上抱着个椰子在吨吨吨, 喝够了还靠在椅背上感受那晃晃悠悠的海浪。
……这小子哪来的竹躺椅?!
苏轼取了个棉垫坐在旁边, 向霍善问出自己好奇的问题。
霍善坐起来回他:“不知道。”
他上了船,就有人给他搬了椅子、有人给他送了椰子, 还有人给他一把蒲扇。本来对方还给他扇风来着,但是突然有活要干, 只能把扇子留给他让他自己热了拿起来扇扇风。
霍善一点都不热, 还觉得很舒服,这里太棒啦!
“你没骗我,真的有大海船坐。”
霍善对苏轼没有骗小孩这件事予以肯定。
苏轼道:“这还不是最大的海船,可惜我现在官小, 不然能带你坐更大的。”
霍善道:“那你快去当大官!”
苏轼无奈地说道:“当大官哪有那么容易。”他这要是没遇到霍善他们, 估计一辈子已经快走到头了, 哪还有机会重返朝堂。如果他重回京师的机遇是宋徽宗登基,那苏轼觉得自己不回去也挺好。
毕竟这人登基二十几年就把半壁江山给送人了, 着实不太适合当皇帝。
前几天李时珍还给他发送了一本《水浒传》给他养臀期间消遣,这书看得苏轼只有一种感觉……怪不得大宋会出事,这朝廷也太昏暗了!
虽然小说家之言不可尽信,可大宋从此分了南北是事实,朝廷因为党争而变得乌烟瘴气,排除异己起来逐渐变得无所不用其极,这也是事实。
只是哪怕他愿意永远不回京,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远在儋州的他根本没法影响到皇位的更迭。
何况心里恨他们这些“旧党”的恐怕不止是他的老朋友章惇,还有他们那位皇帝陛下赵煦。
要知道赵煦刚登基时年纪还小,没亲政前朝朝事基本由高太后垂帘听政做决定,司马光等人就是高太后扶持起来的。
高太后少时便爱读苏轼的诗文,临朝听政后对苏轼颇为爱重,元祐年间直接把他从地方上提拔回京连升好几次官。
这个时期苏轼的日子其实过得挺舒坦的,只是他自己厌烦了党争才自请外放到杭州去而已。
还是前些年赵煦亲政了,开始召回新党成员清算“元祐党人”,他才一路被撵到儋州。
别说他在朝中已经没什么老朋友能为他说话了,就算有恐怕也说不动赵煦重新起用他。
对赵煦来说,高太后就是曾经压在他头上的大山,他好不容易才把大山给挪来,哪可能愿意再把曾经被高太后破格提拔的苏轼召回到眼前来回忆昔日阴影?
这个局,横看竖看都破不了啊!
面对这种无解的难题,长命百岁倒真像是一种折磨了。
霍善见苏轼有些颓丧,只觉这些大人也不容易,长大后的烦恼可真多啊!
他忍痛搬出竹躺椅边一个椰子分享给苏轼。
想了想又给旁边的苏过也分了一个。
苏轼:?
你手头的椰子怎么还不止一个!
霍善表示自己也没办法,崽实在太受欢迎了,大家都要把椰子给崽!
最后三个人躺在一起吨吨吨,准确来说能躺着的只有霍善,苏轼他们都只能随便往后靠一靠。
霍善把自己那份椰子汁喝光光,就不满足于躺着感受海浪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开始东边看看、西边看看,见到远处有海鸟就开始把竹吸管当成竹哨子一顿乱吹,想把海鸟吹下来陪他玩。
可惜海鸟根本不上他的当。
霍善就开始问人家船工吃过这鸟吗?这鸟好吃吗?
船工笑道:“这些鸟可不好抓。”
这场可能要长达两三个时辰的海上航行,霍善愣是一点都不觉得腻,不是跟苏轼他们吃苏辙给准备的龙眼荔枝就是跑去骚扰有空的船工。
到下午,他们终于站到了海的另一边。
霍善一上岸就被大大的沙滩给吸引了,兴冲冲问苏轼:“我们今晚就住这里吗?”
苏轼道:“我们倒是可以在这里歇一晚,先让叔党把东西送到昌化军那边安顿下来我们再过去。”
叔党是苏过的字。
听了苏轼的安排,苏过没什么意见,他本来就是跟过来照顾自家老父亲的,先过去把住处找好再说。
苏轼在船上已经和他讲了,朝廷不会给他准备官舍,有人要邀他们去住也别去了,直接跟土人打听有没有可以租住的地方,最好是周围有地能耕种的。来了这样的地方,就别想着过舒坦日子了,争取能自给自足吧!
苏过把苏轼的嘱托都记下来了,先行把苏轼两人安排到码头一带的驿站住下,自己带着人前往昌化军找符合苏轼要求的住处。
霍善和苏轼一起送走他儿子,一大一小马上活了过来,压根没在驿站好好歇着,而是靠着船上学来的土话跟当地人聊了聊,接着就跟着人家跑海边看看能不能捡到什么好吃的。
这座孤岛地广人稀,海滩上有不少贝壳、小蟹之类的自由自在地晒着太阳,最让苏轼和霍善欣喜的是土人带他们去捡了好多好多生蚝。
这东西个头大、肉肥美,最重要的是壳还厚,非常适合架在火上烤。
苏轼欣赏不已地给霍善讲了生蚝的种种妙处。
霍善听后由衷夸赞:“真是好蚝啊!”
为了方便他们烤着吃,居然自己长在锅上!
一想到回去后把这自带锅子的良心肥蚝烤得喷香,两人捡得更加卖力了。
没有人在旁管束,这一大一小很快和码头周围生活的土人打成一片,苏轼还让霍善出卖他的小脸蛋和医术换取各种调料,成功把自己捡回来的生蚝统统烤了吃。
霍善吃吃烤生蚝,又吃吃烤小蟹,再吃吃土人炖的海鲜杂烩汤,成功吃得自己肚皮滚圆。
他和苏轼一致评定生蚝为全场最佳,约好明天还要一起去捡生蚝。
翌日苏过由当地土人帮忙收拾了一整天,可算把住处收拾得能住人了。结果他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他爹领着霍善过来。
苏过只能自己去找人。
结果他爹正和霍善一起组织盛大的海滩烧烤。
他们也不知给当地土人灌了什么迷魂汤,那些个本来他们根本不认识的土人居然筹备得十分积极,柴火木炭是人家出的,肉菜调料也是人家出的……他们,他们晚上将会出动自己很能吃的嘴巴!
苏过找过去的时候,霍善正在教土人小孩背“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呢,明明他自己也是现学的,教起人来竟一点都不心虚,教到兴起还要在沙滩上把字写给众人看。
海南岛这地方连会说官话的人都没几个,识字的人自然更是基本没有,霍善露的这一手当场震住了不少人。
若说他们还让苏轼帮忙洗洗生蚝,那对霍善真是当成宝贝疙瘩一样,一点活都不让他碰。
苏轼也不跟人回忆往昔,说自己可是传说中的苏东坡,只悠然自得地在边上看着霍善展开沙滩小课堂。
还是瞧见了自己寻来的苏过,苏轼才想起来……哦对,自己还要去昌化军赴任来着。
问题不大,他这种没俸禄可领的“某某安置”,早几天赴任晚几天赴任都没差。
霍善尽情地在海边撒欢了两天,不仅把能尝鲜的东西吃了个遍,还把土人之中所有能刷的日常宝箱(给人治病可获取)全给刷了,总算是心满意足地跟着苏轼去昌化军赴任。
昌化军使对待苏轼还是很客气的,见面后便力邀苏轼在官舍住下并表示要设宴为苏轼接风洗尘。
苏轼本要拒绝,却见霍善正好奇地盯着人家瞧。
“怎么了?”苏轼好奇地问霍善。
霍善道:“看到老朋友了。”
苏轼大惑不解:“什么老朋友?”
霍善凑过去和苏轼说悄悄话:“他肚子里有虫!”
寄生虫,老朋友了!
苏轼也拜读过霍善让霍光代写的《寄生虫图谱》,知道寄生虫的危害。
别看海南岛整个岛都被水包围了,可大伙都知晓海水其实是不能喝的,岛上挺多地方都缺乏洁净的水源。他昨天在驿站那边还给人找了两处适合挖井的好地方,跟人家说底下有泉眼,也不知道他们信了没有。
井还是得打起来啊!
井水好歹是经过层层过滤的地下活水,比直接喝不知道干不干净的地表水源稍微要好一些。
昌化军使见苏轼和他带来的小孩凑一起嘀嘀咕咕,不时还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忍不住问他们在聊什么。
霍善早就跟着李时珍他们把各地的药材都认了一遍,如今已经非常擅长就地取材。
既然对方都主动发问了,霍善就对昌化军使说出自己的建议:“我看岛上长着许多苦楝树,您可以取些苦楝皮早起煎服一小碗,喝个三天就能可以把你身体里的虫子给排出来。”
昌化军使:?????
见对方仿佛听不明白,霍善只能过去给他仔细诊了个脉,把他最近出现的毛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这下昌化军使就真的不让他们走了,一定要留他们住下。
还和他们聊起了岛上的医疗困境,下了山住在县城内外的土人还好,山上那些土人才难搞,他们治病从不吃药,都是去求神;巫医还吓唬他们说,谁要是用了药就会惹怒神仙,从此你一家老小都得不到神的保佑,病再也没法治了!
愁人啊。
别看他这昌化军使算是管着儋州的一把手,实际上底下很多土人根本不听劝,正需要苏轼这样的厉害人物来移风易俗。他是真心希望苏轼能在官舍里住下来,争取能帮儋州把文教、医疗、农业都给搞上去。
这边的情况只能说是……样样都落后!
苏轼本来都准备主动挪窝了,昌化军使这般诚恳地一邀请,他马上又上头了。
建设基层那不是他苏轼的强项吗?
做群众思想工作这种事,舍他苏轼其谁!
至于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上头派来的人赶走,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早走晚走都一样。
霍善听不太懂他们在聊什么,见两人开始执手畅谈,仿佛有没完没了的话要讲,索性自己在府衙里溜达起来。
昌化军使是个糙人,底下的人也不怎么讲究,霍善一个小孩到处溜溜达达也没人拦着。等听见有人在马厩里头叮叮咚咚地敲着什么,他不由好奇地跑过去瞧热闹。

霍善凑近一看, 才发现是个匠人在往马蹄上钉钉子。
再仔细看,不仅是钉钉子,还是把一块形状比照着马蹄打出来的铁块钉在上头。
那匠人察觉霍善的到来,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见明显是个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奶娃娃, 他便没说什么,继续把手头的长钉都钉了进去。
“它不疼吗?”
霍善忍不住问。
匠人不理他, 拍了拍钉好的马掌, 见没什么问题, 便把那抬高的马掌放了下去,让人把第二块“铁掌”也烧红了备用。
吩咐完了, 匠人开始处理第二只马掌, 几种工具轮番用上, 原本有些脏兮兮且并不平整的马掌竟被他修得光滑漂亮。
霍善眼睛睁得溜圆, 感觉像在看一种非常特别的表演。
既然对方不回答,他就自己多观察几眼。很快地, 他就发现那马儿并没有表现出半分痛苦,全程都很安分地任由匠人帮它修整马蹄。
看来是不疼的!
“让开一下。”那匠人终于对霍善说了句话。
霍善乖乖退开了, 但眼睛还是没挪开, 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匠人把烧红的“铁掌”滋地一下贴合到马蹄上。却见那“铁掌”与马掌大小瞧着完全吻合,可见匠人打造“铁掌”时做工有多精细!
更稀奇的是,这通红的“铁掌”烙上去、空气中都飘荡起一股奇异的焦香了,那马儿居然还是没多大反应。
看来它们的马蹄真的不会疼!
霍善继续蹲回去看匠人叮叮咚咚地敲钉子, 用几枚长钉牢牢地把那“铁掌”钉到了马掌之上。
直至那马儿的四只马蹄都穿上了铁掌, 匠人才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霍善积极地帮对方收东西, 嘴里问道:“您给马儿钉的是什么?看起来很有意思!”为了不让对方马上走掉,霍善还积极地把自己抱出来的椰子送给对方解渴, 嘴里说道,“我没喝过的,您喝了再走!”
儋州人哪有缺他一个椰子的,这东西到了夏天到处都是。
不过霍善刚才很乖地没打扰他们干活,对他们也很有礼貌,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小孩儿。匠人接过霍善送的椰子,给他讲解起“铁掌”的妙处来。
这马蹄铁不仅可以保护马蹄,还能保护将士,堪称是战马必备品。
尤其是他们没多少地方可以养马,每一匹战马都是很重要的,所以每匹都得配上最适合他们的马蹄铁。
他当年在西夏战线给不少战马上过马蹄铁,如今服完役回来后没多少活干了,也就只有军使府上用得上他这门手艺。
没有人能抵御得了“想当年”的快乐,提到自己当年在边关上马蹄铁的事,匠人给霍善吹嘘了好一会。
霍善问:“那你们打那个西夏打赢了吗?”
霍善这么一问,就把匠人给问沉默了。
霍善惊奇:“难道输了?”
匠人说道:“没有输,我们赢了,还拿下了西夏的城池。”
霍善道:“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匠人说道:“没过几年朝廷又把地还回去了。既然说还就还,那还让人去打仗做什么?”
霍善从没听过到手的城池还还回去这种咄咄怪事,他爹和他姨公地都还没打下来呢,已经想好该在那边置多少个郡,并且着手起郡名了!
难怪苏轼要骂他姨公呢,原来他们宋朝不兴开疆拓土的。
霍善道:“好怪!凭本事打下来的地方,为什么要还回去?”
匠人笑道:“这是‘新党’打下来的疆土,‘旧党’不仅不想要,还要怪我们打下城池惹怒了西夏才导致西夏不断扰边。我们听朝廷的命令打个仗,倒成我们的错了。”
旧党认为把城池还回去,西夏那边就会消停,结果西夏根本没有满足于大宋归还的几处城池,反而越来越猖狂了。
西夏与辽国哪个不是想趁着大宋皇帝年少、朝中人心不齐,找机会咬上一口?这种情况下哪怕拿着那些西夏城池当战场,也能免叫自家边境的百姓受战乱之苦!
只能说朝中那些公卿大臣只想着党争,根本没想到百姓。
这叫他们提起这些事怎么能不觉得可笑。
这些事有点超出小孩子的理解范围了,霍善当真是越听越迷糊,索性便不琢磨了。
他把匠人的工具一一拿起来看了个仔细,还挨个问人家都是做什么用的。
匠人喝着椰子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解答着霍善的疑问。
霍善把人家的修马蹄和钉马蹄铁的工具都研究明白了,又把目光放到那匹已经穿好“铁鞋子”的马儿上,只见那马不仅脚上穿了鞋,身上还穿着马鞍,马鞍上还垂下两只……踏脚用的地方?
比起马蹄铁的稀奇,这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霍善继续发挥不懂就问的优秀品质,把自己不知道的东西问了个遍。
他本来就是个小孩子,不懂这些一点都不奇怪,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还是苏轼找了过来才知道,这小子似乎发现了可以薅回去给他爹的好东西。
苏轼好奇地问:“你家没这些东西?”
霍善道:“没见过!”
马鞍倒是有,只是相对简易而已,像这高高的鞍桥和垂下来的双马镫都是汉代没有的。听刚才那位匠人说,这些对骑兵而言都可有用呢!
苏轼倒是没研究过这些东西到底是何时起源的,见霍善已经凭自己的本事把东西都摸了个一清二楚,他也没再多事,只伸手抱起霍善回去蹭了昌化军使一顿接风宴。
虽然昌化军使准备的饭菜挺丰盛,但霍善还是觉得生蚝最好吃。
回去的路上,霍善还学李时珍摇头晃脑地背起了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吃过肥肥嫩嫩的生蚝,别的东西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苏轼深以为然。
直至回到住处后霍善弄出只大西瓜,他们立刻就忘记了什么沧海水巫山云。
苏过恰好去把刚搬进临时新居的日常什物给搬过来官舍这边,霍善两人便打算先把瓜切了。
霍善道:“一会我们把西瓜籽收拾起来,给阿过扔个‘种瓜包甜’让他种下去。听说这边一直到秋末都还很热,说不准你还能再吃一季西瓜!”
苏轼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
要知道他们大宋这会儿其实也……没吃上西瓜。
至少苏轼本人没吃到过这种皮薄瓢红的西瓜。
西瓜正式走向千家万户,还是南宋以后的事。
霍善看着苏轼拿出洗净了的刀开始切西瓜,便在旁边给他背文天祥的《西瓜吟》:“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下咽顿除烟火气,入齿便作冰雪声!”
由此可见,文天祥吃的瓜是黄瓤红籽的!
霍善和苏轼讨论起来:“不知是黄瓤的西瓜好吃还是红瓤的西瓜好吃。”
苏轼道:“应当是红瓤的好吃,毕竟瓜这东西肯定是更甜更好吃的才能一代代地传下去。”
霍善深以为然。
苏轼道:“这文天祥写的诗倒是挺不错,他是何人?”
这个问题霍善也问过李时珍,麻溜地给人苏轼介绍——
这也是你们的宋朝哦,不过是宋末的诗人兼将领,大宋到他们那会儿就亡啦!
你们大宋最后一位皇帝,就是在对面崖山跳海的,听说离儋州这边也不是很远,你得了空兴许可以去崖山走走。
诗人不是很兴那什么怀古的吗!
就是去逛逛名胜古迹,对过去的事指指点点!
苏轼:?????
你小子的时空观念很有问题啊,我去逛我们大宋未来的亡国之地叫什么怀古?
苏轼从未听过这么离谱的建议。
感觉手里的西瓜都不甜了。
不确定,得再吃一块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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