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里—— by东以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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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三十分钟过后。
谢冯笙将纸张泛黄的书籍合上,侧过脸,掌心落在麦穗的发顶。
没有多余动作,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检查她那一头浓密青丝有没有自然晾干。
“现在睡?”在他的注视下,麦穗已经打了两三个连续的哈欠,谢冯笙顺势而为,把吊灯光线调整为适宜睡眠的暖暗橘黄。
躺下即失眠是许多人的通病。
麦穗直挺挺躺在床上,盯着屋顶映射出的深灰阴影发呆。
视觉削弱的背后,是听觉与触感的无限放大。
脚步声靠近床榻,丝绸被与衣料摩擦,紧接着是身侧床面的小弧度塌陷。
各个感官传递信息,无一不在告诉麦穗,谢冯笙也上了床,就躺在她的身侧。
随着距离缩短,热源缓慢靠近,麦穗喉口发紧,无意识地咽了咽。
她记起方才谢冯笙从浴室走出,黑色睡衣紧贴仍带湿意的皮肤,勾勒出完美流畅的肌肉线条,人高腿长,与平日温和表象相违和,极具力量感。
不知过去多久,盯着屋顶雕梁画栋的装饰直到眼睛发干发涩,麦穗仍旧毫无睡意,甚至更加精神。
身旁人的呼吸声逐渐平缓,趋于一个稳定值,应当是已经睡了。
她终于完全放松下来。
绸被下,身躯调整成舒适的姿势,假借朦胧月色,偷偷打量着他。
事实上,这并不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同床共枕。
早在七年前,麦穗还蜗居在落后山城的土胚房时,就已经与谢冯笙有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那是潮湿闷热的夏洵时节,山城一场接一场的大雨从高空重重砸下,连绵不绝的山间雾气氤氲,恍若西游记中的蟠桃仙境。
当然,这种文艺的描述只拘泥于谢氏集团派遣员,山城计划调研一行人的感悟。
对真真实实的山城人来说,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种下的粮食被风吹得倒扑,聚集雨水将茶树淹没。这场大雨再下下去,他们将颗粒无收。
终日守在庄家头上的黑瘦中年人,难得齐齐窝在家里,瞅着窗外的大雨发愁叹气。
而麦穗,一个没有田地的孤女,自然不必考虑这些。
她唯一担心的,是上方不断往下渗着泥水的土砌屋顶,究竟会在何时难以抵抗,妥协放弃,顷刻刹那化成一片废墟,继而在暴雨肆虐中变成蜿蜒流向低处的黄褐泥水。
原本干净整洁的地板,被一个个来回奔波的脚印搞得脏污不堪,麦穗无暇顾及,将水盆中接满的雨倒去,重新放了一只空木桶。
谢冯笙就是在这时扣响门的。
能用扣响形容,只因为麦穗在土胚房门口靠了一根细长的钢管,有人找她时,便会捡起趁手的东西,用力敲击几下。
她听到了,自会出来。
彼时的麦穗正为漏雨的屋顶心烦意乱,根本没心情询问门外的人是谁。
山城虽落后,但民风尚可,偷鸡摸狗的行径一概没有,故而麦穗并未考虑贸然开门,自己是不是会有危险。
门被拉来,月色与雨同步飘落进来,来人身披一件宽大的黑色雨衣,脚上穿着灰绿色长筒雨靴,鞋子边缘沾有泥巴,应是方才进门前踩到的。
他握着手电筒,炽白一束光线内,细密如织的雨迅捷划下,像是谢冯笙曾向她描述过的流星。
“快走吧,这儿太危险,今天晚上你先去我那里。”
来人声音被雨幕模糊,听上去并不真切,麦穗愣了半分钟没有动作。
眼看稍细的雨丝又有演变成巨大水滴的趋势,谢冯笙抓握住麦穗骨感的手腕。
他另一条胳膊扬起,将雨披掀开,把麦穗兜头盖住,态度强硬拉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淤泥返回居住的旅馆。
房门关闭,将噼啪作响的雨隔绝在外,谢冯笙将雨披解下,抖落上面残余下来的雨水。
暴雨如注,任何防雨工具都毫无意义,两人俱是被浇得透湿。
“去洗个澡吧,往右拧是热水,别着急。”早年间的谢冯笙将一件宽大白衬衫翻找出来,递给麦穗,“快,我先帮你调整好。”
她接过衣服,亦步亦趋跟在谢冯笙身后,走进窄小的淋浴间。
“你洗完,换好衣服再出来,有事喊我。”谢冯笙反复嘱托几句,才走出去。
银白色的花洒头下,无数细小水束喷洒而出,她穿着衣服,缓慢挪步过去。
本就湿透的衣服吸满滚烫热水,如同一张蛛网,裹住她的灵魂,束缚她的皮肉。
她仰起下颌,逆光去看,钉在一侧墙壁上灯泡昏黄,时不时因为接触不良,闪烁几下。
在外面那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公子哥口中,这里大概是破败简陋的,根本没法下脚,更别提住人。
不知过了多久,麦穗将控制花洒的水阀关闭,两只手同时覆盖在脸上,将水痕抹去。
她看了看刚刚脱下来的,已经湿透冷透的衣服,又看了看方才谢冯笙塞给她的那件白衬衫,不知如何是好。
淋浴间斜上方留了四四方方一个洞,装上可以推开的玻璃,此刻虽然已经关闭,但还是留有一道缝隙。
有风吹过,麦穗赤.裸着身体,打了个寒颤。
她没拿换洗衣物,也没有可以用来擦干身体的毛巾。
“嘭——”
一道关门声响起,谢冯笙在她冲洗的间隙外出,又恰到好处地赶回来,这样的巧合让麦穗捏着衣角的手收紧,本就白皙的指尖更加了无血色。
脚步声不断靠近,塑料袋摩擦发出稀碎声响,紧接着淋浴间的门被人轻轻敲响。
“洗好了?”他问,“我把袋子挂在门把手上,听到我走远,你再开门拿。”
门外那人没想着她会回答,自顾自把袋子挂在说好的位置,转身离开了。
淋浴间的玻璃厚重,有磨砂凸起的印花,相连的狭小客厅开了灯,将他的身影投映在这片玻璃上。
麦穗满怀踌躇,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光与影在她胳膊上照出黑白分明的影像,她并未在意,将把手上挂着的塑料袋快速取下,拿了进去。
他平日里看上去便沉稳可靠,好似天生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掌控力,将一切都安排的井然有序。
只是麦穗没有想到,在给女孩子买衣服这方面,谢冯笙亦有涉猎。
塑料袋外侧附满水珠,一颗一颗延拉成缕,坠落到深棕瓷砖地板上。
屋外风雨如初,商店小铺基本都已紧锁门窗,他是怎样买到这些必需品的。
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卖家阿姨的八卦目光,坦然镇定说出自己来买女式贴身衣物。
麦穗磨蹭一阵,终于把衣服换好,慢吞吞将淋浴间的门打开,走了出去。
“你困就先睡。”
似是为了避嫌,谢冯笙只在刚听到动静时下意识回头,浅浅扫过她一眼,而后便克制住自己,将目光从她身上剥离隔绝,拎着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走进淋浴间。
等他再出来,屋内只留了床边的一盏台灯,麦穗早已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彼时的谢冯笙脚步一顿,喉结滚了滚,深呼吸几下,缓步走至床前,心无旁骛掀开被子,闭眼躺下来。
旅馆的床不小,但挤两个人就有些紧俏。他们的胳膊触碰交叠,却仍各有四分之一的身体暴露在床沿外面。
轻阖的眼闭得更紧,谢冯笙剑眉蹙起,百般不适地调整身体,侧身背对着麦穗躺好。
在他身后,麦穗反复抿了抿唇,一动不敢动。
两人之间距离过于近,一点细微动作便会传递过去,被对方察觉。
她犹豫着,仿照谢冯笙侧转身体,面对着他挺直宽阔的背,这样一来,呼吸间喷洒出的热气尽数紧贴上他。
气氛燥热难言,麦穗兀自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般动了动胳膊,在黑暗中轻蹭一下他的背脊。
“怎么了?”
男人声音与平日不同。
嘶哑,沉厚,像是在极力压制某种东西。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隔着一堵墙,只听到淅沥积水从屋檐瓦口流下来,撞上墙角的砖头,激起一个个小水花。
她支支吾吾,小声说:“你,能不能,转过来。”
谢冯笙无奈叹了口气,顺从麦穗的要求,面对面看向她:“现在可以睡了吗?”
麦穗没有回答,两人视线交汇,谁也没有率先移开。
在谢冯笙的注视下,她用胳膊肘支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绕过脑后,将垂落的头发尽数勾至一侧,而后缓慢靠近他。
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不可察时,麦穗长且密的眼睫开始快速眨动,诉说主人的紧张。
她动作稍停,最后一次抿唇,闭上眼睛,快速靠近——
在谢冯笙的薄唇上印下一吻。
做完这些,她快速躺回去,好似了却心头大事,说:“现在可以睡了。”
“……”
身侧男人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猛地握住她平放在被子下的手,声线起伏,语调暴躁:“你刚刚是在干什么?!”
“我……”麦穗磕磕绊绊解释,“我只是想……”
因为羞愧,她只把话说了一半,剩下的那一部分,谢冯笙替她补充。
“报答我?”
谢冯笙想起曾经无意撞见的情景。
一块巨大风化石后,不着四六的黄毛小子凑到她耳畔,一只手放在嘴边,咧着嘴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
黄毛小子的话惹得麦穗哈哈大笑,抬手去打他,反被对方趁机攥住细腕,一脸谄媚讨好,将她的手背拉到唇角,直直就要亲下去。
此后如何,谢冯笙不想再看,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好。”谢冯笙要被她气笑了,压着怒火,没好气地细数自己做的“善事”,“我带你出来,为你提供场所洗澡睡觉,还给你买衣服,你就这么敷衍一下?”
“什么都没问清楚,就敢跟我躺在一张床上?要是换了别人,你觉得你还能跑吗?”
麦穗被他劈头盖脸一顿数落,虽明白自己有错,却免不得开始委屈:“那又怎样,反正我只是想还清,不想背着一身债。”
“想还清?行。”谢冯笙蓦地勾唇笑了,只不过这笑中带着苦,泛着涩,“我自己来收取回报。”
他说完,半侧身体压覆在她身上,于黑暗中攫取住她的唇。
那一年,麦穗十八岁。
那一刻,麦穗头脑是发懵的。
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下意识攥握,想要抬起却被男人压制住,只能做出微弱无意义的挣扎。
她的心底是有些惧怕的。
曾经为了所谓的利益,麦穗辗转在各个于她而言有用的人之间,自认是可以称得上游刃有余。
但是现在,在面对支起胳膊,撑在她身前的男人时,那些自以为是的招数像是从她的记忆深处剥离出去。
她变得笨拙,变得呆滞,只能傻傻怔在原地,任由对方动作。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缓慢靠近,直至两人的唇相接触,彼此之间呼吸同频。
她终于意识到。
哦,他们在接吻。
又或许根本谈不上。
因为这个吻中,惩罚性意味更深。
麦穗虽不知正常接吻应该怎样,但一定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的。
谢冯笙的唇密密实实盖过来,衔住她,舔.弄,吮.吸,嘶咬。
类似缺氧窒息感扑面而来,像是溺于山涧的溪流。水并不深,但她却挣脱不得。
谢冯笙带给她的,是一套中规中矩的纯白碎花睡衣,只是因为码数并不合适,套在她的身上有些松垮。
两人混乱动作间,最上面一颗扣子不知何时解开了,本就宽大的领口敞得更松,露出大片白皙脖颈,在黑暗中如同满地积雪般晃眼。
他们都看不清,或者该说无暇顾及,这白中泛着靡艳胭脂粉,好似雨后初晴,山巅云层间的昳丽晚霞。
男人的手指骨节明晰,牢牢锢住她的腰,呼吸间炙热气息喷洒在她耳边,麦穗控制不住缩肩颤抖。
哪怕没什么与性有关的经历,她仍察觉到几分异样。谢冯笙的呼吸比最初粗重得多,两人身体相贴,她能感受到那明显的变化,隔着两层轻薄衣料,带着要将她烫伤的温度。
麦穗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另外的男人,他们的不成熟让她只想把他们称呼为“男孩”。
因为青春期的冲动,聚集在闷热封闭的房间里,看着大头电视上美感尽失的动作片,面红耳赤却又目不转睛。
在此之后,觉得自己终于成为了大人,开始产生一些幻想,路过的异性都会被他们拿来做比较。
与影片中的女人。
麦穗就是在此种情况下,对这些事有了解的。留有一头黄毛的幼稚男孩将她想要的消息带回来,连同那些污言秽语一起传递给她。
哪怕内心厌恶,麦穗面上却不显山露水,虚与委蛇同他应付,在对方转身离开后猛擦手背。
山城的男孩是懵懂莽撞的,他们的心思单纯易猜,但谢冯笙不同,麦穗永远读不懂他的眼睛。
比如现在,衣摆蹭了上去,他的手停留在她腰腹处的皮肤上,随着唇齿间的动作抚.摸,捏.揉,带着力度,并没让她感受到疼痛。
她不知他究竟是怎样想的。
按照黄毛男孩所说,他们在深夜的旅店躺在一起,身体相拥,没多久便会浑身赤.裸,坦诚相见。
麦穗想过,如果他与那些淫靡心思写在脸上的人一样,把手放在她的胸上,她要怎样做。
她会努力抽出一条胳膊,狠狠甩给他一巴掌。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他的手握住她的腰,称不上规矩,却没有挪动到其他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
麦穗的唇开始发疼发麻,压在她身上的男人才渐渐懈了力道。
她眯了眯眼,并没回过神,头脑仍旧乱作一团,无法将凌乱衣服整理整齐,也无法思考两人究竟是做了什么。
谢冯笙只是松开了她的唇,并未从她身上移开,反而伸手将她被薄汗濡湿的发丝捋至一侧,露出光洁的额头。
细碎的吻落下,与方才的撕磨不同,这次是温和的。
额头,眉间,鼻峰,唇角,耳垂。
他凑到她的耳边,说:“你觉得如果换一个人,今天的结果会是怎样的呢?麦穗,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
谢冯笙语气无可奈何:“想怎样,我都会帮你的,不要再让他们靠近你。”
鸦羽般的黑睫已经被溢出眼眶的泪浸湿,麦穗眨了眨,注视着谢冯笙。
他动作透着珍视,轻盈利索,替她穿好衣服。
那一夜,麦穗没再开口讲话,但在心中预演了千言万语。
她知道自己那样是不对的。
但是妈妈和邻居婆婆去世以后,她已经习惯了。或许是出于报复,怨恨这座小小山城中弥漫散播的流言蜚语,将两个良善的女人逼疯。
麦穗回忆着,又笑了。
她明白这只是自己找的借口。
流言蜚语并不会打败两个内心坚毅的女人,它逼疯的只有残存于世、苟且偷生的她。
她的思绪随着瓦口处落下的积水流转,眼睛酸痛过后,熟悉了身旁的那股冷香。
意识消弭之际,她听见他开口。
“麦穗,报复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不得不低头臣服。”
冰冷的手被握住。
麦穗回神,身侧的男人不知何时抬睫,露出那双深灰色的眼眸。
“你很冷。”
男人的手顺着她的手滑动,轻触其他位置的皮肤。
她的手是冷的,胳膊上冷的,甚至腰腹处的睡衣也染着冷意。
麦穗仍旧嘴硬:“还好。”
“在想什么?”
记忆中的两人呼吸交融,而眼下他们距离不过一掌,那些暧昧的片段如同拍岸潮水,一遍又一遍,反复冲刷着她的神经。
“没…没什么。”麦穗眼睫垂落,声线低哑,“马上睡了。”
黑暗中,包裹在她手背上的掌心离开了。酸涩难掩的失落还未袭上心头,那只大手已穿过脖颈与枕头之间的缝隙,长臂一勾,将她的肩膀揽过。
她整个人落入他的怀里,呼吸间萦绕着熟悉的气息,两人俱带着极淡的相同的沐浴露味道,在深夜显得过分旖旎。
原本的周遭冰冷,被这难以忽视的热浪替代,麦穗感受到难以抗拒的压迫感。
谢冯笙眼眸晦明闪烁,裹挟着翻涌欲.潮,“真的能睡得着吗?”
耳边的“砰砰”声沉重敲击着耳膜,谢冯笙很轻地笑了一声:“心跳这么快,麦穗,你现在脑海中闪过的记忆,是和我一样的吗?”
这句话暗示性强烈,明晃晃告诉麦穗,他也在回忆着与她有关的事。
“如果我说是呢?”
麦穗并不是扭捏性子,对方坦诚,她亦不会刻意为自己掩饰。
谢冯笙没多解释,如同那夜一般靠近,将她压置身下:“我记不清楚了,想回忆一下。”
睡衣下摆被人拎起,露出一小节细白腰肢,那双手别无二致,准确无误落在腰侧,拇指压住肋条下那块软肉。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
谢冯笙视线幽深,喉结滚了滚:“你怎么不讲话。”
他停下动作,像是问询,手上力度松了几分,瞳孔中紧跟着闪过一抹懊悔。
弯曲支撑在枕头两侧的胳膊绷紧,在即将起身离开时,另有一双纤细的腕抬起,勾住男人的脖颈,借力让自己上半身挺直。
麦穗靠近谢冯笙,在他的唇上轻轻碰了一下,复又躺了回去,但胳膊并未放下来:“那天夜里,你的手放在我的腰上以后,我没有再讲话。”
空气安静几秒。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谢冯笙已再度俯身。
“等一下。”麦穗抬手,抵住他的胸口,掌心之下,肌肉贲张,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你说明晚还有家族晚宴,宾客众多,不要再咬我。”
“麦穗。”男人声音低沉嘶哑,捏开她的下颌,“你现在该保持沉默了,我会很轻的。”
事实证明,永远不能相信一个男人在床上说过的话,克制端方的谢冯笙也不例外。
他的舌长驱直入,带着火热温度,毫无顾忌地反复肆虐。
虽不至于破皮,麦穗唇瓣与舌根都是麻的,身体跟着绵软下来,推拒在他胸口位置的手变了意味,揪住领口拉他下沉。
无名火自身体深处冒出苗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全身。
眼眶中蓄出生理性的泪水,谢冯笙抬手替她擦去,自说自话道:“幸好。”
氧气被夺取的感觉让她头脑晕眩,迷迷糊糊反问:“幸好什么。”
她没等到回答,疲惫陷入沉睡。
谢冯笙抬头,去看落地窗的方向。
白色纱帘外,浓密的黑淡去少许,室内光线仍旧昏暗。
他并未放开麦穗,将她揉进怀里,合该深眠的凌晨,谢冯笙格外清醒。
“幸好带你离开了那里。”
这一觉真的睡了很久。
翌日日上三竿,麦穗终于醒了。
两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却觉得像是被碾压过一般,浑身酸痛。
新年即将来临,这个冬天终于不再吝啬,施舍人间几缕暖阳。
白色纱帘的缝隙,并不强烈的光投射在地板上,斑驳陆离。
窗外是否有人在修整草坪,麦穗并不知晓,她没有选择将纱帘拉开,只是蹲在窗前,拎起纱帘尾端,让更多的光泄露进来。
彼时,谢冯笙正与冯成山下棋。
“今天要辛苦外公陪我们跑一趟了。”谢冯笙将一枚棋子落下,心态与昨日截然不同,思虑周全,逻辑缜密,步步为营将冯成山所执的白子困住。
“看来你是想清楚了。”冯成山犹豫着,将手中白子落在局势险峻的外围,仿佛是在隔山观虎斗。
“外公,我不想做出取舍,她和执念一样重要。”
冯成山一顿,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不赞成:“你能保证一切尘埃落定,她还愿意留在你身边吗?”
“我没想过以后,也从来没期待过和她长久。”谢冯笙语气轻描淡写,“人都是自私的,我只想现在身边能够有她。”
他垂着眼,眸光中流露出的哀默并未被冯成山瞧见,“谢家这边,还要外公出马。”
满是皱纹的手皮肉松弛,冯成山捏着一枚白子,举棋不定。
揣摩眼前的棋局,他终究妥协,将手中白子扔回棋钵中。
既成死局,挣扎再无意义。
临近中午,厨房备好餐,询问荣叔什么时间开始。
荣叔抬头,看了看二楼:“麦小姐下来了吗?”
“方才瞧见去旁院了。”
荣叔思索几秒:“再等等,等谢先生下楼。”
与此同时,麦穗驻足在深红木桥之上,注视着底下雾气氤氲的水面。
那日离开匆忙,只知道这里的冰融化了,并没有深究原因。
蒸腾热气汇聚在上方,麦穗抬步,走下木桥来到溪边,蹲下身,伸手去触碰。
水是热的。
如她的猜测一般,冰雪会消融,全因有人引温泉来到这里。
谢冯笙找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麦穗身穿荣叔新准备的白色羊绒大衣,蹲下身缩成一团,白皙泛红的指尖浸在溪水里。
“不怕冷了?”
男人走到桥尾,在距她三步的位置停住,自上而下俯视过来,明明唇角带笑,压迫感仍不容忽视。
麦穗将手收回,在空中用力晃动两下,甩掉挂在皮肤上的水滴,而后将手掌缩进袖子里:“冷不冷,你不知道吗?”
言下之意,你命人引来温泉,我还会怕冷吗?
谢冯笙笑意更盛,不疾不徐开口:“你喜欢就好。”
麦穗直直与他对视,似乎想要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窥见几分暗涌。
只可惜,她失败了。
昨夜的谢冯笙只是凌晨限定,与她亲昵,陪她胡闹。
天一亮,留下记忆的便只剩下她一人。
麦穗止住思绪,跟在他身后,去往餐厅。
“麦穗。”
谢冯笙见她低头不语,心知自己定是又在哪里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想要询问的话溢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只得吞咽回去,最后念出声的,只剩下她的名字。
“干嘛?”麦穗声调淡淡,毫无起伏。
“你……”
“知道,今天要好好配合你。”麦穗赌气地答,不去看谢冯笙反应,加快步伐从他身边越过。
两人肩膀相碰,麦穗承认自己是故意的,但那又怎样,她就是要让他看出她的不开心,不满意。
午餐期间,沉默再度席卷。
冯成山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小麦,我这样喊你可以吗?”
麦穗急忙抬头,快速把口中食物囫囵咽下,乖巧一笑:“可以的外公,您怎样顺口怎样喊。”
冯成山笑了笑,瞥一眼一旁朝自己递眼色的外孙,暗自叹一口气:“我听冯笙说你是山城人,这里的菜吃得习惯吗?”
谢冯笙闭了闭眼。
显然冯成山也是不会聊天的,否则怎么会明知麦穗在长宁待了近七年,还问出合不合口味这种话。
“习惯,谢谢外公关心。”
“那就好。”冯成山给了谢冯笙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不再强找话题。
下午三点,一行人出发前往寒山京郊别苑。
荣叔在驾驶位开车,冯成山自觉不愿当电灯泡,没同他们坐在一辆车上,而且吩咐接自己过来的小王,驱车跟在黑色迈巴赫之后。
荣叔在车内镜中打量了两人几秒,抬手将中控台音乐旋钮旋开,又将后座与前座之间的挡板升起来。
活像他们要做什么似的。
这种情况,就算什么都不做,气氛也会变得与之前不一样。
“如果有人找你说些闲言碎语,不必放在心上,和我说就是。”谢冯笙捏了捏眉间鼻峰,语气不无疲惫。
麦穗漾起浅笑:“你这是让我受了委屈找你告状?不怕我添油加醋吗?”
“那些人,我比你了解,你想象中的添油加醋,不及他们背后做的十分之一。”
麦穗平淡“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面上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并不想理坐在身边的男人。
谢冯笙的注意力只短暂在她身上停留了几分钟,随后便落到置于膝上笔记本的邮件提示。
麦穗一条胳膊支撑侧脸,望向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
驶向郊区的途中,道路两侧树木种类不同。平日里麦穗能轻松讲出名字,认出在哪一个路口,即将有所变化。
而今日,因为心不在焉,她甚至不知道已经行至哪里。
余光中,男人聚精会神处理公事,比与她相处时专注得多。
这才是真实的他。
若他真的为了一点真假难辨的情爱方寸尽失,麦穗不会深陷在以谢冯笙为名的沼泽地,长达七年。
车速减缓,笔直向上的道路两旁出现熟悉的竹林。
经过层层核查,一道道白色栅栏抬起放行,他们终于抵达京郊别苑正门前。
假山池塘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各色锦鲤游曳,蓬勃睡莲漂浮。
麦穗与谢冯笙下了车,早有等候一旁的佣人上前,用毛掸为他们拭去满身尘埃。
京郊别苑的管家勤叔自远处疾步前来:“您回来了,岑少爷已经先一步到达,现下正在会客厅歇息,您是否先过去接待?”
岑少爷?
岑淮颂?
谢家晚宴他也会来?
听到这个名字,麦穗本就不够美丽的心情更加糟糕,比这更令人厌烦的是,在前往会客厅的路上,谢冯笙被谢老爷子叫走,留她一人独自前往待客。
“呦,你这主人来得比我这客人还要晚。”岑淮颂语气混不吝,端着酒杯在众目睽睽之下打趣,“怎么,是谢总的赌徒行为还不能让你满意吗?”
第14章 赐我樊笼
“你又想在我这里挑拨离间些什么呢?”麦穗语气不?耐, 又必须考虑旁人在场,不?得不?压低声音,在众人面?前?, 装出热心待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