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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婚清冷神君后—— by卿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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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大刀带着滔天的杀伐之气从破碎的大门中直窜而入。雷声雨声更大,男人的惨叫也被淹没了下来,雨夜是凶手梦寐以求的共犯。大雨冲刷着滔天的血污和腥气,潮气带了点腥也不会引起更多人的警惕,夜色改变了鲜血触目惊心的红,烛光一灭,地面上的血迹也不过是潮湿的脚印。
等到周围没有了声音,她直起身,开始翻动四周身首分离的躯体,男人和女人的身躯是很好区别的。何况她从小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北冥,在人间的夜色中视物对她而言毫无困难。
片刻后,她突然顿住,颤抖着,瑟瑟地捧起一个女孩子的脸,她颤抖着将手指伸到她鼻尖,垂落,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半抱半拖到凌乱的榻旁。
“对、对……不起。”
第二个,是那个叫她求情的女孩子,明曜脱下了自己外衫裹住她惨不忍睹的身子,这时候她已经不敢试探她的鼻息了,只能哀泣着将她安置在第一个女孩旁边。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明曜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她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裹住了那些女孩的身体,到最后她也只剩下了一件里衣。
接着,她找到了薛夫人。
女人脸上浓艳的妆容已经花了,青黑在眉眼处污成了一团,唇上的红艳在脸颊拖得很长,像是一个讥讽哀凉的弧度。
明曜拽着衣袖一点点擦拭着她的脸,忽然,女人的眼球动了一下。她猛地一惊,简直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并不是,因为薛夫人掀开了眼,漆黑的眸子不聚焦地落在她脸上。
“你……”她的声音很小,但是在明曜听来却分外清晰。她拼命地点头回应她,发了疯的拉着她的手,调动全身的本相之力试图灌入到她的身体。可是无形的间隔如铜墙铁壁,生生隔断了她的力量。
她脱力地瘫坐在她身边,终于哭出了声:“薛夫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早就应该杀了他们……是我太傻,我居然期待他们宽宥……我居然真的想向他们陈情……我为什么会那么想?我明明可以救你们的……是我的错,我可以救你们所有人的……黑凇寨……我知道……”
她突然愣住了,大脑混乱起来——好像有什么因果在她脑海中断了。
巨大的茫然并痛苦席卷向她,她陡然想起自己似乎不止做错了这一件事。
然而,手掌被人轻轻捏了一下,薛夫人气若游丝的朝她勾了勾嘴角:“不是……薛夫人。”
明曜瞬间呆在原地:“您……您想说什么?”
“陈昭。”她的眼睛几乎快闭上了,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那中间散开,“我叫……陈、昭……”
四面都静下来,只有雨声在耳畔,发出碎玉掷地般的响声。
明曜的本相之力虚无地散在空中,扩大,扩大,扩大,如同她进入这段时空之前做过的那样。
寨中并不是只有这些人,这里还有很多被掳来的女人,还有很多同罪的男人。
那就……一起处理干净吧。
这是明曜第一次杀人,第一次用本相之力杀人,就屠了黑凇寨百余匪贼。
她恍惚觉得本相之力不再受她操控 ,又恍惚觉得它就是自己的心念所至。
大雨停了,雷声却更大,一声一声地,不肯间断,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兽怒吼,几乎震碎她的耳膜。
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一般的天象。
她走到低压的雷云之下,散开的本相之力骤然聚拢,在明曜头顶正上方凝出一个巨大的蓝羽金瞳神禽法相,法相双翼怒张,金瞳愤燃,华光璀璨不可逼视,几乎照亮整座血流成河的匪寨。
明曜仰着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自己雷云下的法相。
那时她尚不知道,这并非神禽法相,而是,恶灵之相。
紫电在云层中凝结,八方天幕全然被那厚厚的雷云覆满,雷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突然——
一道巨亮无比的闪电积蓄了极大的力量,缓缓拨开云层,正欲朝她的法相直劈而下。
是天罚。
神魔永寿,妖灵长生,只有人世的芸芸众生在轮回之中寻求不灭。各人有各人的命,前世未尽的孽,会记在来世,轮不到任何人插手。
明曜乱了这些人的命数,躲不开天道的惩处。
少女的浅瞳从自己陌生的本相上移开,她望向那道闪电,电光石火间,突然想起云咎,想起那位高高在上的执法神。
她蹲下身,伸手紧紧环住自己。时至今日,她还求什么呢?
他不会来。而她要么死,要么离开。原来她的收场,竟然狼狈至此。
天地骤亮,仿若日夜颠倒。雷声响极,尽归无声。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而那天罚紫电却已然劈落。明曜茫然回头望去,忽然瞳孔骤缩。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那样美的法相,白袍如极盛的繁花绽放,墨发是泼墨的山水之色,玉弓长箭,广袖金带,浅金的神光如细细密密的巨网将她的法相彻底遮挡。那一道声势浩大的天罚,正正劈在未封正神的西崇山神明的法相上。
“云咎……”她低唤了一声,神禽法相自天地间消散,以便她更清晰地找寻他的身影。
可是没有,明明那浅金流光的法相就在她正前,可是她却找不到他的真身。
然而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天罚绕开云咎的法相,又一次朝她劈来!这道紫电远比之前要弱,可是来得又急又快,她怔怔仰着头,不能躲避,也不愿躲避,只看着他的法相,坚持到固执的程度。
雷声中,她红着眼睛,突然哭了。
“为什么……”她说。
紫电列缺而下。熟悉的冷香破开血腥的潮气,盈盈满满地落到她鼻尖,她仿佛又回到四季长春的西崇山,仿佛又一次年轻的神明将她拥入怀中,温柔而缱绻地唤她的名字。
然而下一瞬,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他的拥抱。那么紧,像是要将她嵌入他的胸腔骨骼,和他的血肉溶于一处。
她听到他闷雷般的心跳,然后是真正的雷响、闪电与寂静。
那寂静和黑暗只存在了片刻,然后又是一道闪电,又是一阵雷响。
她突然颤抖起来,试图抬头看他,可是他伸手死死将她的脸按在肩头,那力道大到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她听到他的心跳开始混乱,然后逐渐放缓,随着又一声雷响而又急促起来。
是肉|体被生生鞭挞的证据。
哪怕他没有发出一点儿痛哼,她也明白云咎已经痛到回不过气了。她发了疯一样在他怀中挣扎,毫无办法地尖叫,撕咬他的肩臂。他终于轻轻哼了一声,在雷电交错的间隙闷声道:“别动。”
她骤然红了眼眶,泪水顷刻打湿了他的衣袖:“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她如小兽一样呜咽,委屈地,像被丢掉了千年万年那样。其实她本该把这话说得更坚定愤怒一点,可她如今已经全然舍不得,只能委屈地,泣不成声地,“现在才来……不如……永远不来。”
此情此景,此话有些过于娇气了。可是她却不知道,紧拥着她的男人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红了眼眶。
天罚终于结束了。密不透风的云层开始流动,天幕下巨大的法相如流星般破碎滑落。
他按着她后脑的手终于松开一点,她仰头看他,在那个瞬间已经决定原谅他多日的不闻不问。
可是下一瞬,她的脸色骤然白了下来。
云咎重重跌在她怀里,甚至将措不及防的她压倒在了地上。
然后他喉头哽了一下,眉峰无意识地蹙起,呕出一大口鲜血,彻底昏死过去。

第28章 三合一入v章
阴云散开, 露出背后高远的天际,雨后的天幕颜色并不是漆黑的,反倒像是映射了地面的水光, 于深蓝中透出些许浅浅的白色来。
“云咎。”她双手捧着他的脸,颤得厉害,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她记忆中一向强大的神明竟会这样气息奄奄地倒在她怀中。
天罚……她引来的天罚竟这样厉害?若不是云咎前来及时, 她是不是真的会死在那雷劫之下?!
明曜脑海一片混乱,半是自责愧疚, 一半又觉得难以置信。等她反应过来,正?准备又一次调动起本相之力引入云咎体内时, 身后却传来了一声断喝。
“住手。”
明曜手一抖, 警惕地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道中正?站着一个黑袍迤地的高挑男子,他的面容隐在夜色里, 雾色般苍灰的长发未曾梳理,杂乱而落拓地垂及腰下, 令他显得更加颓废疲惫。
他左手握着一纸长卷, 修长的手指正?点着其?上一个被朱批圈出的人名。见她望过来, 冷然地道:“不想?再被雷劈的话,我建议你?不要再动你?的神力了。”
他边说边卷起长卷, 语毕便要转身离去, 明曜心中突地一跳,福至心灵般脱口而出:“鬼王?!”
那男人脚步一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喊的什么玩意儿?真难听?。”
明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喊出他的身份的, 她脑子乱作一团, 更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何鬼王会在此刻现身人世,只怔怔然望着他:“您……您能不能告诉我, 他这是怎么了……我该如何才能救他?”
鬼王扫了少?女怀中的神明一眼,无精打采地淡声道:“没什么事,不过是快被劈死了而已,你?救不了他,趁着现在地湿土松,找个地儿埋了吧。”
明曜狠狠一怔,思绪乱作一团,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死……死?”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他可是神,怎么会死!”
鬼王沉默下来,许久才凉凉道:“那你?就?当我口误。他不是要死了,是要陨落了。”
他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弧度,语气恶劣:“神陨之后没有来生,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明曜被“神陨”这恶狠狠的两个字砸懵了,眼眶一红,眼泪当即砸了下来:“骗子!”
鬼王显然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泪水毫不动容,继续慢条斯理地刺|激她:“怎么?你?怕他死?可是你?杀人的时候,不是挺果断的吗?啧……真麻烦,如果不是你?,我如何需要临时跑这一遭?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全死了,老天不劈你?劈谁?”
“不是的……”明曜颤声道,“杀人偿命,我没有做错。”
“哼,”鬼王冷笑了一声,“凡人相残,如何用得着神灵出手?何况事先保了谷家?母女性命,乱了因?果的不也是你?么?谷家?二人的性命,不正?是你?用薛府十几?人换来的吗?蠢丫头,你?可真会做生意啊。”
几?句反问?打得明曜脸色煞白,她闻言猛地攥起手,身体支撑不住般晃了一下。
乱了因?果的人……她怔怔然望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是的,她想?起来了,在听?到寨主报出“黑凇寨”三字时,在薛夫人瞳光涣散地凉在她怀里的时候……
她不是没有尝试去归因?过整件惨案的起点,她只是太?累了,太?害怕了。她害怕去面对残忍的真相,害怕去相信薛府众人的死皆是因?为她尝试改动谷家?母女的结局,而催促薛夫人提前离开南滇。
鬼王掀起眼皮扫了眼前失魂落魄的少?女一眼,她的状态着实不好,整个人都湿透了,长发和衣裙紧紧贴着身体,脸色惨白,半张脸上的巴掌印浮肿得可怕,像是下一刻就?要晕过去那样?。可是鬼王在鬼界见惯了苦命人,并没有生出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转身就?要迈入黑暗中去。
可下一瞬,他的脚步顿住,足底生了根一般,牢牢僵在了原地。
这次让他驻足的并不是明曜,而是从天际高悬的弦月中翩然而下的一抹星灰色的身影。那人影初时只仿若温柔月色中的一抹光晕,只消片刻,她柔纱的长裙,随夜风浮动的广袖便已在他眼中清晰起来。
来者是个容貌非常端雅秀美的女子,身材高挑丰腴,云鬓如雾,眉眼含情。她像一阵风般悄无声息地落到他身旁,半个眼神都没有落在他身上,径自往云咎与明曜身旁快步走了过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夜风带起她槿紫的披帛,水仙般的香气自他鼻端飘过,她鬓边垂落的步摇发出极其?微弱的碰撞声,却在他心头一声声地回荡开来。
鬼王怔了一瞬,只来得及用余光捕捉到她匆忙远去的背影,然后他忽然干笑了一下,伸手拉起肩上的兜帽,将自己疲惫的面容隐入了彻底的黑暗中。
神女在明曜身旁蹲下,柔软的目光扫过少?女痛苦颤抖的瞳孔,顿了顿,轻轻按住了她冰冷的手背,声音沉稳镇定,尽力地安抚着少?女的心神:“乖,别担心,会没事的。”
明曜这才动了一下,她琉璃般的眼球转动,落到神女的身上,许久后才仿佛有了一丝生机:“素晖神女……”
素晖微微一愣,有些疑惑眼前的少?女怎会知道她的名字,但?那疑惑很快被她压下,她朝她温和地点了点头,迟疑着,似想?要从明曜怀中接过云咎的躯体:“别担心,我会救好他的。”
明曜全身的反应仿佛都慢了几?拍,素晖言毕,却见她依旧紧紧拥着云咎的身子不肯松手,便无奈地想?要起身换个位置。她刚刚提起裙摆,却见明曜终于应了一声,托着云咎的头轻轻将他平躺下来。
素晖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停顿片刻,轻声问?:“接下来,放心让我来吗?”
明曜对上她温和的眸子,缓缓朝旁边膝行几?步挪开,将云咎的身体靠在神女膝头。她脑子太?乱了,无数痛苦的念头像是要撕开她的身体冲出,她想?要尖叫,想?要扑在云咎怀中大哭,可是眼前更加沉重无力的现实阻止了她。
她呆呆看着素晖伸手抚上云咎额前几?乎暗淡的神印,看着浅紫的神光自她掌中流淌进他的身体,看着神女垂落的眸中的,那一瞬间溢出的心疼和温柔……
明曜喉中发涩,仓皇地别开目光,她踉跄着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树后,背过身死死揪着自己的衣领。她只觉得自己心乱如麻,担忧、愧疚、愤怒、恼恨交织在一起,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抠着粗糙的树干,心如刀绞,缓缓埋着头哽咽,最后竟狼狈地干呕起来。
起先她只是觉得心口痛到了极点,可是当咸涩的泪水混合着腥气的血液落到地上时,她才感?到自己体内的本相之力已经完全消耗殆尽了。
她像一具摇摇欲坠的苍白空壳似地靠着树干,深秋的山风如刀般划割过她的面颊,而她在许久之后,终于稍微平静下来,得以梳理这短短几?日的惨剧。
因?、果……起因?是她任性地离开西崇山,才碰到了谷家?母女;是她送了谷莠玉石,才导致她们与薛府有接触;是她看到并试图改变她们的结局,才会和薛夫人做交易;是她成功劝说薛家?提前离开南滇,才会……
明曜紧紧闭上了眼睛,胃中又一次痉挛起来,双腿撑不住力,踉跄着朝前栽倒下去。正?在这时,她突然得手臂一紧,整个人被连拖带拽地拉了起来。
鬼王一手拿着一柄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梳子,一手拽着她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将她甩在树干旁,开始若无其?事地低头梳理长发。
明曜被眼前怪异的景象怔住了,目光也跟着那银梳落到鬼王苍灰色长发上。半晌,男人将一捧理顺的长发甩到脑后,望向明曜:“我现在看着如何?”
明曜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不、不错。”
男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丢给她,道:“那就?好。你?把瓶子里的药吃了,待在这儿,别再昏过去了。你?要是昏过去,她还得花心思救你?……啧,太?麻烦。”
明曜从瓶中倒出一颗深褐色的丹药,区区黄豆大小,却酒气冲天,难闻得她差点晕厥:“这是什么?”
“……保心丸。”
明曜顿了顿,默不作声地将药丸吞了下去,皱眉憋了许久,才不至于叫自己又吐出来。等她从那呛人的味道里回过神时,鬼王却已经不在她身旁,她抬眸朝云咎的方向望去,只见素晖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色苍白地拨开云咎脸颊的长发。
明曜急急走回她身旁,小声道:“他如何了?”
素晖的动作迟疑了片刻,半晌才摇了摇头:“天罚落下的伤口是从体内积攒,最终才显露在身体上的。我帮他治愈了表层的皮肉伤,却没办法修复他体内的伤势……而且,而且他的神力在不断地流逝,我不能保证他什么时候醒来。”
她转头望着明曜越发苍白的面容,长睫轻轻一颤,有些不忍地垂落下来:“他现在需要静养,你?们可同我回月隐峰,我……”
“月隐峰与人间相隔甚远,他如今的状况,哪能受得了如此颠簸?”
“在下于人间有一处宅邸,幽静宜人,正?适合休养生息,若神女不介意,可以暂作落足之处。”
鬼王不知何时已走到素晖身旁蹲下。朦胧的夜色里,他的面容一扫明曜最初见到的疲惫落拓,显得意外地俊朗,他跟神女讲话的语气非常柔和,跟之前的冷言讥讽截然相反,简直像是一只精心打扮的开朗孔雀。
然而素晖的眼神只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遂平静地垂下,客气而疏离地轻声道:“多?谢鬼王好意。若云咎神君与这位……小友愿意,我也自当前往。只是叨扰要您了。”
男人看着她波澜不兴的眼睛,怔了一瞬,才勉强压下眼底的涩意,略带威胁地掀眼望向明曜:“这位小友,去否?”
几?人在鬼王宅邸中安定下来后,素晖又往云咎体内输送了不少?神力,她娇丽的面容上难得显露出几?分疲倦,却在抬眼望向明曜的时候又温柔地笑了起来。
“你?留下来陪陪他吧。”她安慰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醒转,但?我想?,他醒来之后一定很想?见到你?。”
明曜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她沉默地望着素晖起身离去的身影,突然小声道:“神女。您……”
素晖回头看了看她,夜色将她的眉眼衬得格外柔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恬静,她静静等待着明曜的下文,却看见眼前的少?女有些纠结地蹙起了眉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勾了勾唇角:“你?想?问?,我是不是心慕云咎神君,对吗?”
明曜用力攥紧了自己的掌心,轻轻咬了一下嘴唇,似乎在懊恼自己不合时宜的心思。
素晖思考了一下,平静道:“估计有一点儿吧。我与他认识许久了,论交情倒也不算很深,在你?未曾降世之时,云咎曾来月隐峰见过我,那时西崇山冷冷清清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便寻了几?乎所?有好脾气的神祇,讨教令神域生灵昌盛的经验。我告诉了他很多?办法,但?是却始终没有解决的问?题。他来得次数不多?,可每次都是越发孤单沉默的样?子……从那时起……我就?有一点儿在意。”
“后来许久,他都没有来找过我,我留心打探了一下,才知道是你?在西崇山降生了。”她轮廓完美的眼睛宁静地望向她,深深注视许久方才移开,“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他会很喜欢你?。”
明曜怔然一瞬,只听?她真诚而温和地缓缓道:“所?以,你?会好好陪在他身边的,对吗?”
明曜想?要回应的,可是她嗓子堵得难受,不知道自己为何竟然沉默下来。待她回过神时,素晖已经步出了房屋。
鬼王站在屋外不远的廊下,隔着一片精巧的园林,凉飕飕地瞥了明曜一眼,须臾,一阵凉意扑面,那抹黑色的人影倏忽靠近到她面前。
明曜愣住,仰头对上鬼王的眼睛:“您……”
鬼王不耐烦地又塞了个药瓶给她:“吃了。然后睡觉,记得别死了。”
明曜歪了歪脑袋,刚想?说什么,却被男人没好气地关在了屋子里,片刻后,鬼王闷闷的声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带了几?分别捏:“你?,记得给我看住那个男的。还有,没事别打扰我们。”
后来一连几?日,云咎都没有醒转,素晖每日晨起、傍晚,都会照例前来给他输送神力。
然而,即便神女表面的神情依旧平静镇定,而且每次都会宽慰地告诉她,云咎虽然还不曾醒转,体内的伤势却在慢慢恢复,神力的流逝也减缓了许多?。但?明曜内心的不安却与日俱增,简直到了难以遏制的程度。
这些天里,她几?乎日日都会做噩梦,要么反反复复地想?起黑凇寨中的情景,要么会梦见自己在大雨中,一边哭一边埋着云咎僵冷的尸首。起先她经常会尖叫着从梦中惊醒,可后来她怕自己颤抖的泣声惊扰到云咎恢复,只能死死拉着他的衣袖,捂着嘴低低地啜泣。
她的状态非常糟糕,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甚至后来,素晖望向她的眼神竟比看着云咎时还要担忧。终于,在她又一次替云咎输送完神力,准备对明曜施术时,倚在门边发呆的鬼王忍无可忍地跨进房中,一把将素晖拉到了身边。
他强硬地打断了神女的动作,一手掐着明曜的下颌,一手打开药瓶的盖子,给她灌了三四颗热气腾腾的药丸,那动作太?过粗暴,简直像在对待什么不听?话的小动物。素晖怔了一瞬,想?要上前阻止,却见鬼王已经松开了手。
他眉眼阴郁,冷冰冰地盯着眼前捂着脖子,咳得撕心裂肺的少?女,声音像是压了怒气:“你?究竟在寻死觅活地作什么?不就?是杀了人么?那些死人此刻早就?投胎转世了!用不着你?在这里替他们哭丧。”
“阁下,”素晖不赞同地皱起眉,“明曜年纪还小,寻常神明若要入世历劫,也未必能轻易经得起这许多?折腾,请您不要如此咄咄相逼。”
“……”鬼王抬手按了按眉心,沉默片刻,声音倒是温和了几?分,“神女管我叫什么?您?阁下?”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云咎床边的小凳上,自下而上地,有些凌厉地望着素晖:“素晖神女,在下死前姓沈,阁下三百年前往人间历情劫时,吾亦十、分、年、少?。”
他脸上到此时才终于露出一丝恼火,气急败坏地,像是被素晖诧异而怔愣的目光刺痛了似的,“您当年对在下所?作所?为,可比在下对这个蠢丫头干的,过分千倍百倍不止。怎么、阁下、如今、心软许多??”
房门被前后两声重重合上,明曜精疲力尽地倒在云咎床头,鬼王的丹药烧得她食道生疼,但?她看了看天色,没来得及休息,趁着窗外尚有斜阳,开始认真地替云咎擦脸梳头。
若是在平时,她应当会对鬼王与素晖神女的这段纠葛十分好奇,可是如今的她竟然连一点儿兴趣都生不出。鬼王对她吼的那几?句,勉强将她从连日的压抑低落中拖出来了几?分,可是一旦周遭安静下来,她便又难受得像是要窒息。
神明身体洁净无垢,惯来是不需要擦拭的,可是这几?乎是明曜这几?天中唯一能做的事情,她用手上的毛巾轻轻拂过云咎额前暗淡的神印,片刻将侧脸轻轻贴近他的心口。
他的心跳微弱,但?是却非常规律,这种声音能令她稍稍安心一点儿。明曜闭着眼睛在他怀中靠了片刻,又拿起一旁的篦子替他梳理身后的长发。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她自上而下地替他梳头,动作一丝不苟,却在几?下后止住了动作。
明曜恍然觉得自己眼花,放下篦子,恍恍惚惚地去点上蜡烛。她的动作有些颤抖,将烛台拿至近旁之时,居然差点掀落桌子上搁置的水盆。
她终于又在烛光中坐回他身旁,伸手拿起一段被她特意分到一边的长发……
然后她的动作骤然顿住。
因?为她赫然看清,自己掌心的那一段黑发中,竟有一根显眼的白发!
可是……神明本该是不老不死的!
谷向杉信奉佛教,在人间的那些日子,她曾听?说过“天人五衰”的说法,那是指寿命将近之时,表现在肉|体上的五种征兆: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
明曜身为神禽,对人界宗教总是兴致缺缺,她此前只觉得那是凡人对于神明的揣测,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将其?与云咎对应。
他不该生有白发的,可是烛光明晃晃地照彻她掌心的发丝。
她颤抖着唇,倾身上前嗅了嗅云咎身上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神明身上终日萦绕的冷香气味也浅淡了很多?。
她感?到自己的手脚寸寸发冷,鬼王那句“神陨之后没有来生”又开始在她耳畔回荡。
若他当日不曾骗她呢?若云咎当真不会醒来呢?
明曜不敢再深想?下去,她死死攥着云咎的衣袖,像是抓着自己最后的希望。
“不要丢下我……”她颤颤地开口,那一瞬间几?乎忘记自己存在于一段过去,而她分明早已见过一千年之后的神明。
“明曜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您不能不要我……”泪水从她的眼眶中大滴大滴地砸落下来,连日积压的委屈在这个瞬间,竟然被神明脑后那一丝苍白的长发冲垮,如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
她咬着嘴唇痛哭起来,一遍遍重复着,仿若陷入谵妄,“您不能不要我……您不能不要我……”
虎牙咬破了唇瓣,咸涩的泪水混着血液落入口中,她哭声很低,但?大脑却阵阵地发疼发烫,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她觉得自己着实狼狈,想?要起身去拿水盆中的毛巾,却脚下一个踉跄,直直摔回了床边。
钻心的刺痛从膝盖泛上来,她懵了一下,泪水依旧断了线似地往下坠。然而,正?是此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压上她死咬着的嘴唇,蹭过她红艳艳的唇珠探入齿关,撬开,抵在她有些尖利的虎牙上,有些强硬地遏止了她几?乎自残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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