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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婚清冷神君后—— by卿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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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真?正醒转之前,云咎便已经能够感知?到?外界的变化,他知?道明曜是如何小心翼翼、惴惴不安地守了自己?一个又一个日夜;知?道她怀揣着多大的痛苦与不安,期盼着他醒转;也知?道她在?梳开自己?的头发后,是为何会?因?为那?一根白发而恸哭出声。
然而正因?如此,他才更加不能告诉明曜自己?身体真?正的情况。他害怕在?她面前提起那?道天罚,害怕回想起那?道天罚的诱因?,正是源自于一个降临于西?崇山的神谕——他该如何告诉她,在?她仰着亮晶晶的眼睛,满心欢喜地期盼他受封正神之时……
那?道在?雨夜落在?西?崇山上的神谕,命他亲手处决了她。
群山间如浓墨般翻腾的云雾,仿佛又在?云咎眼前展开,那?些只有神明才能读懂的符号,无论看了多少遍,传达的依旧只有那?一个意思——祂说明曜的存在?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说那?孱弱小鸟振颤的双翼,会?搅动因?果,扰乱天地的秩序。
神明望着那?些符号,有那?么一个瞬间几乎是茫然的,时间仿佛在?他周身凝滞,他一遍又一遍地复诵着属于他的神谕,血液也仿若彻底冷了下来。
他以为明曜的存在?是天道的恩赐,是祂听到?了自己?孤寂生涯的呐喊,才将她送到?他寂寂无声的神域中。
可是天道告诉他,她的存在?是个玩笑,是个需要被抹去的错误。甚至她那?样满怀爱意地期盼着他兑现的诺言,竟然需要用她的生命为代价才能实现。
好荒唐,荒唐得就像是一个幻梦。
他忘记那?日,自己?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状若无事地回到?他们的寝殿。他记得她苍白的脸,柔软的笑,她浅粉的唇瓣像是被暴雨摧垮的花蕊,那?样无害而单纯的模样,可以被这?世间的一切伤害——这?样的人,又说什么搅动因?果,扰乱秩序?
他试图将她纳入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阻挡一切风雨,然而她的祈求如同?寒刃般轻易将他刺穿。
她问他有没有接到?神谕,又问他能不能早一点与她成亲结契。云咎无法回答。
那?天,他意识到?明曜情绪的波动很大,她比任何时候更脆弱,更需要他的安抚。可他能给予她的,却是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而肤浅的拥抱。
他做不出更多的承诺,甚至无法保证明曜在?他身边能得到?足够的安全——至少在?那?时,这?世上唯一有理由刺向她的刀,正高高悬在?他的手上。
他不敢紧握,不敢去面对神谕残忍的真?相?。他也不敢松手,怕这?把刀会?因?此落到?其他等待着神谕的神祇的掌心。
明曜是那?样柔软的小姑娘,甚至会?被爱人片刻的犹豫刺痛。他沉默地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有那?么一刹,竟然卑鄙而低劣地松了一口气。
——如果她不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会?活得更好?
他没有选择阻拦,反而亲眼看着她撞破了西?崇山的结界离开。
后来的光阴在?他记忆中,模糊成了破碎的片段。他忘记自己?是如何承受下因?违抗神谕而罚下的雷劫,也忘记自己?翻阅了多少本晦涩难懂的古籍,向多少的神祇通信问询,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甚至找不到?任何一种方法能够将自己?珍爱的小鸟藏好,瞒天过海地避开天道的审视。
直到?有一日,一位意想不到?的神明来到?了他的神域。
素晖,这?个年龄与他相?差不大的神女,却也是他听说过的所有神祇中,最早受封正神的一位。她朝他笑了笑,望着他终于焕发生机的神域赞叹:“西?崇山真?的很漂亮。”
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称赞几乎将他击垮,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告诉她这?个神域是在?明曜的努力之下才得以完整,而当它终于被天道承认之后,神谕竟然让他亲手杀了明曜。
素晖望着眼前人愈发苍白的脸,缓缓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彻底将她从你的神域中抹去?”
二人在?山巅对坐,手边的茶水放得失却温度,群山间水雾缭绕,细雨霏霏,恍若仙境。神女抬手执杯,将那?冷茶洒向山下。水滴融入细细密密的雨水,在?一瞬后消失不见,哪怕是通晓一切的神祇,也无法在?万千水滴中准确地找到?它。
“水在?杯中时,总是独特的茶水,而若融入雨丝,就成为了世间万千水滴中最普通的一滴。”她神情平静地望着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缓缓叙述了一场无声而浩大的阴谋,“如果所有见过她的人都不再认识她,如果能将她变为熙熙攘攘的人世间最平凡的姑娘。这?世上还有谁能找到?她呢?”
“云咎,此题难解,我给你之法未必完全。可是禽鸟已然离山,因?果瞬息不定,你的时间不多了。若你愿意一试,我会?帮你。”

第31章
明曜侧身面对着云咎而眠, 醒转时才发现他的手臂正垫在自己的腰下,紧紧地将她贴在胸膛相拥。
这是一个十分?亲密的动作,云咎散乱的黑发有一半压在她的肩下, 像是夜色中蜿蜒的溪流。明曜抬起眼,对上神明毫无睡意?,却被颤颤水色氤氲开的黑眸, 他密长的睫毛如小扇般随着呼吸浅浅地扇动,有种宁静而鲜活的生?命力。
“……我压着你了。”明曜感觉到?自己腰间?的手臂, 在她清醒后缓缓地收紧了?几?分?,像是从冬眠中复苏的蟒, 更为密切有力地缠绕在她的身上。
“不要紧。”云咎的左手顺着她的背脊向上, 轻轻抚过少女的银发,最后掌住了?她的后脖颈。他将她的脸重新埋入自己的颈窝,沉了?一口气, 许久才松开了?拥抱的动作。
明曜缓缓从他的怀中起来?,水眸瞟见?窗外的夜色, 不禁微微睁大:“已经天黑了?。”
她睡得忘记了?时间?, 整个下午便倏然流逝。原本和云咎约好的计划, 被一碗酒酿汤圆引起的醉意?打断。好在他们似乎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在人?世蹉跎,并不在意?这抵足而眠的一段时光。
饶是如此, 明曜却也清醒到?无法再继续入睡的地步了?。
她翻身下榻, 踩着鞋走到?窗边,夜色深深,一轮皎白的明月在高远的天际, 洒落下温和而苍凉的冷光。那将满未满的月亮与在西崇山上看到?的不太一样?, 更触不可及,令她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云咎时的心?念。
忽然肩头一沉, 是云咎走到?她身后,在深秋微寒的夜色中,为她盖上了?一件披风。他将她圈在怀中,呼吸微凉,若有似无地落在明曜的耳廓。
他伸手将半开的窗子掩上了?些许,温声道:“不冷么?不要这样?站在窗前。”
他替她拉上衣襟,在她的面前半蹲下身。云咎望着她足下胡乱踩着的绣鞋,微顿了?顿,握着她的脚踝,将她的足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垂头重新替她整理了?凹陷的鞋面。
明曜原本是不冷的,可云咎的手心?没有半分?暖意?,在触到?脚踝的瞬间?令她轻轻战栗起来?。如果留心?一下,她或许会意?识到?这种冰冷并非云咎寻常的体温,而是他在离开温热的被褥后,和凡人?受冻一般迅速下降的温度。
这对于不老?不死的神明而言,显然是一种不寻常的预兆。可是明曜在这时出了?神,她因这熟悉的动作,忆起了?自己初到?西崇山不久的情景。那时的云咎也是以类似的姿势半蹲在自己身前,分?明是身处低位的姿态,他的语气却非常强硬且坚定。
他说,她属于神族,天道将她交给了?他。
那一幕的执法神,与如今月色下神态温柔的神明逐渐重合。明曜心?头一动,低下身去?,轻轻拥住了?云咎:“谢谢你。”
“嗯?”他笑着搂住她的腰,语气比流淌的月色还要动人?,“突然怎么了??”
“谢谢你给我家,谢谢你愿意?我依赖你。”她声音轻轻的,那些甜言蜜语落在他心?上,却又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刺。
“最开始的时候,我有点儿?害怕你……可后来?,我知道你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你待我真的很好,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我任性使气,你也依旧会选择庇护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浅瞳在月色中漾起圈圈柔光:“在你受伤昏迷的那些日子里,我想过了?很多……云咎,不管你会不会一直爱我,不管你会不会记得我——”
“我会爱你的,我会一直爱你的。”
这句话,是誓言,是承诺,是将将褪去?青涩的少女,在面对未知的将来?时,能做出的最郑重的起誓。它偏偏发生?在这一刻,在昏暗简洁的客栈里,在温和高远的月色中,在深秋瑟瑟的寒气间?。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时刻,二人?分?明经历过更加温情缱绻,或惊心?动魄的情景,可偏偏明曜在选择在这一刻,决定勇敢地将自己的爱意?宣之于口。
不再需要神契,也不再需要对方任何其他的承诺,她决定完整地爱他。从此刻到?将来?,从回忆到?现在,从梦境到?现实,她都决定爱他,哪怕对方尚有将自己遗忘的可能。
她目光灼灼望着他,那双浅色的眸中,似乎燃起了?一小团惊心?动魄的火。
云咎感到?自己仿佛被置于极寒中炙烤,难以言说的爱意?伴随着内心?巨大的痛苦一道挣扎而出,像是岩缝中开出的鲜花。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掌捧起她的脸,轻柔的吻首先落在她的眼皮。他喜欢亲她的眼睛,这似乎是他一直以来?不自觉的习惯,可这一次却是刻意?为之——因为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无法直视少女明亮而满怀爱意?的眼睛,哪怕那是他曾经在梦中也殷切期盼着的目光。
明曜在他的亲吻中一点点仰起头,纤长的脖颈在月色下反弓出一条漂亮而脆弱的曲线。她紧紧扶着他的手臂,触摸到?他衣袍下些微紧绷的肌理,隐隐蓄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张力。她不自觉地开始动情,掌心?泌潮热的薄汗,被他吻过的每一寸肌肤都泛起灼灼的热……
她听到?他深切的呼吸声,在她耳畔无序地起伏。感到?他紧贴着她的身体恢复了?暖意?,并且二人?的体温也在纠缠间?不断地攀升。他的手从她的后脑落至腰际,那细细的衣带在他修长的指尖颤颤,但凡多用一分?力,就可以被彻底地解开。
可是他停住了?。
云咎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将少女揉入自己的怀中,那动作间?是强势的占有欲,却带着克制地,放开了?她腰间?的系带。
他不敢看她情|欲未散的眼睛,于是垂下眼,在片刻的相拥后,哑声道:“还困吗?”
明曜也沉默了?下来?。
她就坐在他的怀中,隔着不算厚的几?层布料,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炽热而动情的征兆,可与此同时,他过于强硬压抑的忍耐,也不容忽视地显现出来?。
在明曜的认知里,所有与感情相关的行为,都是水到?渠成后,再自然不过的发生?。因此她不能理解他此刻的理性克制究竟是为了?什么。
“现在不可以吗?”她望着他小声道,“为什么?”
云咎在听到?这问题之后,长睫微微地颤抖了?一下,那是身体在面对抗拒的问题时不自觉地动作。二人?离得太近,那颤抖很自然地落入她的视线,明曜怔了?怔,凑上前,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吻了?吻神明的眼睛。
“没关系,”她意?外迅速地冷静了?下来?,并且在这种时候展现出了?不必要的体贴,“……如果现在不可以的话。”
云咎那张清俊的面容在月色中缓缓恢复了?清明,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指,像是握着一段近在眼前却触不可及的梦。他忽然怀念起两人?在西崇山上的那段时光,那几?乎是他们此生?都再也无法重温的过去?。
彼时他还对与她的未来?抱有美好的幻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压抑着爱意?,在沉默和回避中为这段感情倒数。如果可以的话,哪怕让他回到?一切刚刚开始的瞬间?,回到?她未曾回应他爱意?的那一刻,回到?雏鸟在花树下诞生?的那一个瞬间?。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可远远地注视着她一辈子,也不愿在得到?了?她的感情之后,因为一旨无望的神谕,走到?现今的地步。
云咎望着高悬于天际的月,那光芒是孤冷的,却也可以被称为温柔——如果他死去?的话,今天或许就是他一生?中最值得铭记的一个晚上了?吧,他内心?忽然升腾起这样?的想法。
后半夜的时候,两人?裹着厚厚的斗篷走出了?客栈。
淮镇再繁华的夜市到?此时也早已收摊,沿街的每一家店都熄了?灯,黑暗使街巷变得比肉眼所见?更加开阔。
他们携手漫无目的地,在人?间?的寒夜里走着,低矮的屋檐上,偶尔会有夜行的鸟儿?飞过,那翅膀扇动时带起的声响远远地回荡,单调而满是生?机。
明曜发现云咎是真的很喜欢这样?生?机勃勃的生?灵,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轻握她的手,停下脚步望着那鸟儿?消失在天际。
她看着他那样?宁静而温柔的目光,心?中莫名生?出三分?悲伤,总觉得他也像是在预演什么既定的结局。
这种无头无尾的感觉,让她感到?心?里空落落地发酸,于是她更用力地回握住他,直到?他回过神,安抚般转头朝她露出浅浅的笑来?。
淮镇坐落江南,依山傍水,山势柔缓,湖水轻和,与西崇山那样?高峻的山岭迥然不同。此刻两个人?的睡意?都在夜风中消散了?,于是干脆坐在湖边望着远方逐渐亮起的天色。
明曜已数不清他们在一起看过多少次日出,可是以往的每一次,都是在高高的西崇山,或是在层层叠叠的云海间?眺望。西崇山上的朝阳虽然壮观,但却是二人?有所预期的瑰丽,而坐在人?界这平静的湖边,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朝阳一点点从湖泊的那一线升起,将深蓝的水面,鸦灰的蒹葭丛,苍青的秋草堆都染上更鲜亮的颜色。
不使用神力的时候,世间?一切习以为常的变化,都会带来?生?动的惊喜。
正如同,当朝阳完整地出现在眼前时,不远的村中传来?了?一声声的鸡鸣。又过不了?多久,说话声、洗漱声、小孩的啼哭声也阵阵地传来?。
是清晰可闻的,近在咫尺的热闹。
明曜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仰起脸深吸了?一口清澈的空气。片刻后,耳畔远远传来?车马的声音,她睁开眼朝远处的晨雾里望去?,待到?视线清晰,才诧异地睁大了?双眼:“那些是什么人??”
云咎顺着她手指地方向看去?,顿了?顿,半晌才道:“是迎亲的人?马。”
他垂眸望向她,看见?殷红的朝霞在少女的身上披上了?一层瑰丽的色彩,恍惚中似乎能叫他看到?她身着人?间?嫁衣的样?子。
他凝望她很久,抬手轻轻抹开她眼尾的薄红,平静地解释道:“骑白马的郎君,要去?接迎他的爱人?回家。”

第32章
深秋仍然盛放着的花已经?不多了, 或许是因为在这样萧瑟的季节里绽放需要更强的生命力,最灿烂的那些花朵往往会呈现出非常明丽热烈的颜色。
明曜和云咎遥遥跟在那迎亲的队伍后,城郊道路的两侧, 金黄的稻穗被尽数收割,尚不及小腿高的稻杆却依旧灿烂得?耀眼?,分割开稻田与大道的, 正是那?种在朝日下开得热热闹闹的太阳花。
天地的一切都是金红的,稻田、野花、朝阳, 还有装点着红绸喜带的车马……这样的景色在万物长春的西崇山从未出现过?,何况还有随秋风中飘来的烟火气, 远方村中传来的人声笑?语……
明曜拉着云咎的手走到田地中央, 因农家下地收割的缘故,稻田间早已被踩出了一道道纵长的小?径。饶是如?此,她柔软的裙摆在走动间, 仍不时被左右两边干枯的稻杆挂住。她松开他的手,轻轻提高裙摆, 一步步踩在蓬松干燥的地上, 垂着头, 眼?中却凝出新奇的笑?意。
云咎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像好奇的孩子一样脚步轻快地沿着那?小?径向前跑去, 微风卷起明曜银白的长发, 她纤细轻盈的身影纯粹得?好似只会出现在缥缈的梦中。他停下脚步,不再追赶她的影子,直到她回身朝他望来, 眼?里还闪烁着明亮的笑?意。
同样出身在寂寥的神山, 明曜和他却完全是不一样的两类人。云咎遥遥望着她含笑?的桃花眸,想起曾经?无数个日夜中, 他久久仰望的那?只蓝鸟,她那?样纯粹,轻易会被这世上任何一点?美好打?动。她的眼?睛干净到仿佛不会被任何污浊侵染,所?有丑陋的事物都会被那?晨曦一样剔透的颜色净化。
他看着她,又?一次确信,天地间没有任何一个理由,足以让他将她在这个世间抹去。
她朝他跑过?来,在落入他怀中之前,伸手推了推他的肩。两个人一同倒在稻田上,那?动作像极了那?日他处心积虑地弄断树枝,和她一同跌落在花树下的样子。
杂草挂在明曜柔软的长发上,她伸手将它拨弄下来,无所?顾忌地侧躺在他的身边,她暖融融的,生机勃勃的气息扑在他耳畔,令他的心脏不受控地跳动起来。
“好喜欢……要是每个秋天都和今天一样就好了。”明曜将额头轻轻抵在神明的颈侧,整个人蜷缩着埋入他的怀中,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云咎,你也?开心吗?”
“开心的。”他圈住她的身体,侧头亲了亲她的眉眼?。
“真的开心吗?”她抬眼?望向他。
“嗯。”他低低应着,避开她澄澈的目光,伸手抚上了她的后颈。这是个明曜非常熟悉的动作,她知道片刻后,他就会将自?己纳入他的怀中,然后亲密无间,却不着痕迹地避开彼此的目光。
她停了一下,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追问。可她见过?他真正自?在的样子,他也?是生动而鲜活的神祇啊,也?曾为了得?到一个缠绵温柔的吻而费尽心思。
他在树下仰头看她的时?候,为她细微的表情哑然失笑?的时?候,笨拙又?努力地描绘图稿的时?候,惊喜而缱绻地看着西崇山一个又?一个生灵诞生的时?候……那?些神情,她都记得?,因为她就是被那?样青涩而鲜活的云咎所?吸引,然后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接纳了包括一千年后的,全部的,完整的他。
明曜的心敏感?而温柔,除北冥以外的一切对她来讲都是新奇的,于?是她努力地记住了很多——直到现在,她可以在极短的时?间中,剥离出云咎温柔平静的外表下,那?深深隐藏着的,疲倦而悲伤的心。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是在她离开西崇山的这些日子里,他也?遇到了什么不愿倾诉的事情吗?
她为自?己这一点?点?揣测而无措起来,或许正是因为理解,她才因此更加难过?。她顺着他的动作轻轻伏在他的肩头,稻草在耳边窸窣地摩挲,是温暖而暧昧的声响。
“都过?去了,”她紧紧环住他的腰,在他默不作声的片刻后蹭了蹭他的后颈,“我曾经?做过?一个梦……云咎,我们?的未来会很好的。”
她终于?能够在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翻开那?被她尘封在心底许久的梦境——她一切爱意与期待的源头。
如?果那?就是他们?能够抵达的未来呢?
“我们?会在一个……你现在或许想象不到的地方生活,但我知道你会很喜欢那?里。那?里明亮而澄澈,但与人间或是西崇山的明亮不一样……那?里的光芒是悠悠的蓝色,会透过?温柔的水波落在我们?身上……各种各样的小?鱼在我们?身边游过?,色彩斑斓的珊瑚像是人间的花卉一样漂亮。”
她停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北冥”两个字讲出来:“……如?果我的梦成真的话,那?样一个地方,你会喜欢的吧?”
云咎笑?起来,嗓音清和温暖:“听起来像是在海底。”
明曜也?笑?了:“万一呢?山上住腻了,说不定真的就去海底了呢?”
云咎松开环住她的手,又?轻轻捧起明曜的脸,他的黑眸润湿,像是某种温顺的动物:“明曜,你预见的未来是很好的,对吧?”
她缓缓眨动了一下眼?睛:“对。”
话音落地,她终于?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一抹宁静的欢欣,像是终于?给什么惴惴难安的情绪找到了托承之处。
神明也?会将未来寄托于?无所?依凭的梦境吗?
至少这一刻的云咎,真的为了明曜的话安定了些许。他不在的话,她也?会好好生活,好好热爱这个世间啊。
那?真的太好了。
气息纠缠,混合着阳光晒透稻杆的暖香,他望着她润红的嘴唇,缓缓低下头去——
“啊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暧昧的氛围在那?剧烈的咳嗽声中戛然而止,明曜瞬间坐了起来。
——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不知何时?立起一间小?屋,屋子虽小?,院落却圈得?挺大,其间鸡鸭乱飞,白鹅散步,黄狗摆尾。
一对身着布衣,身无点?饰的男女,正站在那?鸡犬之中,伸长了脖子朝田间望来。
“呀!你看你,没事咳嗽干嘛!人家都不亲了。”
“害,现在的年轻人,你不懂。光天化日都能搂到地里,还怕给人看嘛?”
“别胡说八道,那?小?姑娘都要气哭了。”
“呀,还真是,那?可咋整?”
“……”
耳畔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气,紧接着,远处的女人举手朝他们?挥了几下:“小?云!带着你的小?媳妇过?来!”
小?……云?
明曜被这过?于?熟络的称呼震惊,一脸匪夷所?思地回头望向云咎:“你……”
云咎将她拉起来,伸手一点?点?拍掉明曜背后的杂草,神情却非常神奇:“他们?是……司农耕的神明,馥、予,是一对同生同长的姐弟。”
顿了顿:“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明曜局促地被过?于?热情的馥拉到八仙桌前坐下,她的手指轻轻抠着桌角,脸上还有几分尚未褪去的薄红。
“那?个……您好。”她朝馥打?了个招呼,手中被塞了一根玉米。
馥说:“小?明好,你叫我姨姨就好。”
她指了指桌对面撸着狗的予:“叫他老头就好。”
“……”明曜望着眼?前皮肤黝黑,体格健壮,双眼?明亮的神祇,沉默了片刻,“您好,伯伯。”
“啪。”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将案上的茶碗移到明曜面前,“叫什么伯伯,叫大哥。”
“得?了吧。”馥大大翻了个白眼?,“小?云都能叫你爹了,你还在这儿装嫩。”
茶碗中的水被予那?一巴掌晃得?漏了半碗,明曜连忙伸手扶住,目光求救般望向云咎:“我……”
“予叔,您别逗她了。”云咎干巴巴地接了一句话,将自?己手中的茶碗和明曜对调了一下。
予低低“哼”了一声:“你这臭小?子,拉着人家姑娘在地里……咳,我就不说了,你现在反倒先护起来了。那?时?候我收到你的信,就知道……”
“予叔!”云咎的声音忽然抬高了几分。
“你干嘛!我的阿黄都被你吓跑了。”黄狗从予的膝头一跃而下,他猛然止住话头,当即起身追狗,一溜烟儿地没了影。
明曜和云咎面面相觑。
馥做到予方才的位子上,将明曜桌前的水渍擦干,重新给二人添了点?茶:“这是玉米须和薏仁煮的茶,甜的,很好喝。”
明曜端起茶碗喝了三四口,点?点?头:“真的很好喝。”
馥笑?起来:“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小?云是从哪里找到的呀?”
云咎沉默了一瞬,余光中,明曜看着他捏着茶碗的骨节微微泛出些白。
“西崇山。她出生在西崇山。”云咎平静道。
馥点?了点?头,深深看了明曜一眼?,笑?道:“怪不得?,我听说了,小?明是只小?鸟吧。当天人间好多的鸟儿都往西崇山的方向飞,赶集似的,可热闹了。当时?我还和予说呢,这样大的动静,得?生出个多罕见的小?鸟啊。没想到……你把它藏到今天,才叫我们?见到。”
她的目光落在云咎额前淡淡的神印上,喝了一口玉米茶,带笑?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上一次见你,你才百来岁,那?么点?大的孩子,如?今已经?走出神域了。”
“……可是想想,这也?才短短四五百年的时?间啊,小?云,你已经?满足了吗?”

第33章
灶上腾起的水汽带出蒸玉米的甜香, 壶中煮着的茶水咕噜咕噜地沸腾着。深秋的天气,便是水路纵横的江南也变得干燥而萧瑟,氤氲的蒸气只有在?这样?的季节中, 才能将空气浸润出恰到好处的潮暖。
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闲聊着,她的嗓音不算细,是沉稳而柔和的腔调, 一旦放慢了节奏,就更叫人心?安。明?曜小口小口地啃着糯黄的玉米, 听着馥用那样平和的声音和云咎对话,渐渐便出了神。
她并未捕捉到馥那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
“——小云, 你已经满足了吗?”
云咎沉默了片刻, 目光落在?身旁机械嚼动?着糯玉米,像个小兔子一样?愣愣出神的姑娘身上,漆瞳中凝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嗯, 这样?就够了。”
刚接到神谕的那些?日子里,他?翻遍藏书也寻不出一个可以保住她的方法。他?心?中焦躁万分, 无奈传信给了相熟可靠的几位神祇询问, 而馥予二神便在?此列。
云咎与?馥对视一瞬, 他?垂眸浅笑了一下,抬手将茶水一饮而尽, 那姿态随意, 确然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场闲谈。
馥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凝了片刻,摇了摇头,叹道:“罢了罢了, 降生为神, 仿佛……也只有这几条路可走。”
或许是她话语间的感叹之气太过明?显,明?曜终于?回过神, 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何意?”
馥与?云咎飞快地对视一眼,她起身重新给明?曜添了一碗茶,想了想,道:“小明?,你知道神祇是因为什么而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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