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清冷神君后—— by卿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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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素晖没想?到,荒无一物的北冥,居然真的没什么可逛的地方,于是她只好带着小龙神跟冥沧一起蹲守着明曜的院子。
冥沧换回了正常的人格,素晖闲得无聊,便试图找他聊天,她问:“你妹妹从前和云咎的事,沈寒遮跟你讲了多?少??”
冥沧简单地回答了她,可没说两句,素晖便伸出手指左右摆了摆:“他讲得不完整,你听我跟你说。”
冥沧冷着脸:你看我想?听吗?
但素晖八卦本性不改,对着冥沧就是一顿输出,甚至还在?明曜跟她讲的那个版本的基础上,又添油加醋了好多?情节,将整个故事讲得跌宕起伏、凄美婉转、可歌可泣。
她讲到云咎忍辱负重,为了心爱之人化为微雨陨落,不由向冥沧感叹:“……你说云咎多?深情。”
冥沧将手指关节捏得咔咔响:“白|痴。”
她又讲到明曜撞破月隐峰结界,承受雷劫远赴北冥:“你说小明多?不容易。”
冥沧咬了咬牙:“智|障。”
素晖探头看了看冥沧,疑惑道:“骂人归骂人,你眼睛红什么?”
冥沧起身就走?。
素晖却突然叫住了他:“说起来,明曜的身体现在?这种情况,除了西崇山,哪里都护不住她了。你明白吧?”
冥沧停住了脚步,只听素晖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劝明曜放下北冥的执念,与?云咎成婚?”
“只要和神明结下神契,她便不会再?受这些苦楚。”
冥沧猛地攥紧了拳,许久后才涩声道:“随她。”
素晖沉默地望着冥沧玄色的身影消失在?雪原,良久,她轻轻抚摸着蛇骨,低声道:“寒遮,我会让执法神站到我们这边的。”
“你绝不会白白丧命。”
第82章
明曜醒来?时, 身上无力的感觉已经?消解了很多,她起身看了看身旁的位置,才发现?云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然而, 她心中?尚来?不及生?出其他?的情绪,竟突然发觉屋外有暖融融的阳光照入她的房间。
明曜一愣,连忙翻身下床, 推开?门往院落中?而去——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西崇山的偏殿。
神明站在门外的廊下, 正用幻术一点点雕琢着冰雪,将她的小院子改造成了神山中秀丽的一隅, 浅金色的神光则如同?柔和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 也落在了目之所及的每个角落。
明曜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定定看着他?忙碌的动作。
而云咎仿佛察觉到什么,手中?神力微微一滞, 也侧头朝她而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神明眸中?骤然泛起一些欣然的温柔, 如同?春风撩过湖面?, 一点点随着他?的眼波荡开?。
明曜朝他?走过去, 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那是两根用魔兽毛发编织而成的粗绳,串连着简易的小冰板, 是她两百岁的时候收到的礼物。
明曜伸手轻轻握住那根粗绳, 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笑容:“我两百岁的时候,刚刚学会自己压制本相之力。但那会儿我年龄很小,并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么痛苦的事情, 因此总是很不甘愿。”
“那年本相之力爆发得很是凶猛, 我因此也昏迷了很长的时间。醒来?之后,我和姨姨们闹了很大的脾气?, 说了些……很伤人的话。我后来?才觉得后悔,害怕姨姨们不再?理我了,但她们却?并没?有生?我的气?,只是背着我偷偷绞了身上的毛发,做了这个秋千送来?。”
明曜摸了摸粗糙的绳结,轻笑道:“北冥有毛的魔族可不多呢,要做这两根绳子,需要攒很长很长的时间。我当时很开?心,每天都喜欢坐在小秋千上荡悠,姨姨看到我那么喜欢这个秋千,就跟我道歉。”
“她说,小明是小鸟,天生?就喜欢在高空飞来?飞去,可是姨姨们却?把小明困住了……她说,她们都觉得很对不起我。”
因为有神光的照耀,明曜第一次那么清晰地看到那个秋千的样子,它在现?在的她眼里是那么窄小,那么低,可在两百岁的她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了。
当她坐在这个秋千上高高荡起的时候,她能看到小院外的荒原,荒原上的小坡,以及更远处连绵起伏的冰岩。
她觉得只要再?高一点点,她就能看到更广阔的地方。
现?在想来?,那是明曜第一次,浅尝辄止地体验到自由的感觉,那种感觉和她在西崇山的云霞中?飞翔时并不一样,但是也弥足珍贵。
明曜说:“所以后来?,我就再?也不跟她们闹脾气?了。我知道姨姨们很爱我,她们让我抑制本相之力,一定是迫不得已。”
她放下手中?的秋千绳,将双手背到身后交握,然后抬头看了看云咎的表情,那样子简直就像一只落到别人巢穴中?偷树枝的小鸟——小心翼翼的,但又很狡黠。
她就是在故意说给他?听?的。
云咎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回?答一些什么,可是在听?了明曜那些话之后,他?内心已经?被苦涩而心疼的难过填满了。
他?不明白,千年前那只安安稳稳出生?在西崇山上的鸟蛋,怎么会跑到这个贫瘠而落后的地方,被迫吃了这么些年的苦。
不就是一个秋千吗?难道曾经?,他?没?有给她扎过吗?
云咎微微蹙眉,脑海中?昙花一现?般出现?了几幕混乱的画面?,又在他?试图捕捉的瞬间迅速溜走。
云咎的眉峰皱得更紧了。
明曜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于是望着他?的目光颤了颤,逐渐变得有些沮丧——或许是她太心急了,一上来?就又提到北冥让她压制本相之力的事,非但没?有让云咎对魔族产生?点好感,甚至让他?的神情变得更差劲了。
而云咎此时终于回?过神,一垂眸便看到了明曜如蝶翼般扑扇的长睫,和因为低落而抿起的唇。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刚刚还兴致盎然的小姑娘突然就不开?心了,一时有些无措地握着那截秋千绳愣了愣。
片刻后,云咎用神力将那个秋千变大了一点。
他?扯了扯那两根绳子,确定它们即便过去了几百年依旧坚韧完好,然后,他?在明曜有些讶然的目光中?低下头:“你……现?在还想要荡秋千吗?”
明曜琥珀色的桃花眸一亮,猛然睁大:“想的!”
她坐到那块被神力放大的冰板上,侧过脸看了看云咎,习惯性地跟他?说:“我坐好啦!”
两人间的氛围好到不可思议,云咎恍惚脱口而出:“嗯,别掉下去了。”
然后,在他?顺势俯身将手搭在明曜身下秋千板的刹那,两个人都愣住了。
云咎保持着那个俯身的动作抬头看她,浅浅的冷香伴随着他?略显急促的呼吸落在她侧过来?的脸颊,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像是喃喃:“这句话,我是不是对你说过?”
明曜抬头往上空望去,下意识地以为自己会看到满树浅粉色的楝花。
——云咎曾经?在西崇山的楝树下,给她搭过一个秋千呢。
她望着他?墨色的双眸,许久后笑开?了,这次她没?有隐瞒,更没?有否认什么。
“说过的,”她小声道,“神君,你快点想起来?啊。”
云咎瞳孔微颤,然后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低低应了一声,用力将他?半揽在怀中?的少女荡了起来?。
浅蓝色的纱裙在他?眼前飘荡,随着秋千的摆动越来?越高,他?看着她银色的长发被海水吹开?一霎,又重新裹住她的身体,像一朵花的朝朝暮暮。
神明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一点点望向高空,某些记忆突然便鲜活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终于看到,明曜化为人形之后的那一幕了。
她也是在那样高的花树上,用诧异而天真?的目光看他?,然后悄悄挪出了一个位置,非常自然地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他?们坐得很近,近到他?开?始担心她听?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他?当时看着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云咎仰头望着在秋千上弯着桃花眼的明曜,看着她高高荡起,又轻盈落地回?到他?的身前。
他?忍耐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的想法,那种冲动的,炽烈的愿望,与他?第一次见到她的瞬间一样。
哪怕已经?回?不到过去,他?也清楚地知道。
当时年少的云咎一定在想……
原来?他?的小鸟是这样模样。
他?的小鸟,怎么……恰好是这个模样?
和他?每一个模糊的幻想,都一样。
明曜很快就从秋千上下来?了——这并不是因为她玩累了,而是因为她在荡到最高空的时候惊鸿一瞥。
看到了远处山坡上,穿着黑色大氅的……她的哥哥。
明曜需要荡到最高点才能看见冥沧,可是冥沧站在那么远、那么高的地方,几乎一眼就能将她小院子里的情景尽收眼底。
他?那样直挺挺地杵在那儿,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明曜做贼心虚般汗毛倒竖,“噌”地一个脚刹,从秋千上溜了下来?。
云咎看着她急匆匆往院外走的样子,有些诧异:“怎么了?”
明曜有些着急地问他?:“我们睡了多久?”
云咎:“你睡了三天。”
“三天?!”明曜倒吸了一口冷气?,“那、那你在我房间里待了多久?”
云咎面?不改色地回?答:“两天半。”
明曜:……
她一只脚就要跨出院门,停了这话又重新退了回?来?。
怎么说呢……虽然她和云咎在这两天半的时间中?,真?的只是在睡觉,但要是冥沧是那种会整天盯着妹妹恋爱动向的古板老变|态的话……她觉得她可能要完蛋。
何况,冥沧真?的是那种对云咎态度微妙的古板老变|态啊!!
明曜靠着院门叹气?,云咎平静地看着她:“你在担心什么?”
然而没?等她回?答,冥沧冷冰冰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
“开?门。”
明曜打了个寒颤。
她将门推开?了一条缝,探头出去朝冥沧勉强地笑了笑:“那个……”
冥沧上下打量着她,从齿缝中?阴恻恻地挤出两个字:“三天。”
明曜有气?无力:“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冥沧微笑敲了敲门板:“让我进去。”
明曜不敢动,于是冥沧直接按着妹妹的脑袋,连着大门一起推开?了。
明曜的小院子很暖和,柔和的浅金色神力像是阳光一样洒到冥沧的身上,他?面?无表情地一点点扫视着眼前的院落,嘴角缓缓抿起。
“真?不错。”他?刻薄而冷酷地对明曜夸赞道,“比我从前做的那个院子好多了吧?”
明曜想起冥沧当时捏造的那个有她有娘亲的小院子,鼻子一酸,连害怕都忘了。
她非常动容地喊了一声“哥哥”,然后看着满脸冷酷的冥沧从她视线中?慢悠悠地走到云咎面?前。
冥沧成年后的人形又高又壮,加上披着一件厚重的黑氅,给人一种极端的压迫感。
但云咎毕竟已在执法神的位子上坐了千年,面?对冥沧故意释放出的压迫感,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一样的神情。
事实上,在明曜面?前,云咎总是能非常自然地无视掉冥沧——至少在乾都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讲,云咎一般会在冥沧停下脚步的瞬间跟他?擦身而过,可这一次,他?没?有动。
于是在明曜震撼的目光下,冥沧一步步逼近云咎——三丈、两丈、一丈……
冥沧走到了云咎面?前一米才停下,然后凭借一寸的微妙身高优势,强行在云咎面?前完成了“居高临下”的俯视。
在那沉默的几息间,明曜感觉云咎看着冥沧的目光变了,变得……有些怜悯而遗憾。
明曜几乎要捂脸了——她真?的不明白冥沧为什么总会在云咎面?前,变得如此、如此……
然而还没?等明曜想出准确的形容词,冥沧接下来?的话却?把她深深震撼了。
“我们魔族很保守,”冥沧阴恻恻地对云咎道,“三天,你得负责吧。”
明曜无声尖叫。
第83章
剑拔弩张的气氛蔓延, 明曜看了看云咎冷淡的神情,又看了?看冥沧阴郁烦躁的脸,默了?默, 试图再次插到两人之间辩解:“冥沧,我们真?的什么都?没……”
“你出去。”冥沧伸手把明曜扒拉开,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却依旧死死锁着云咎, “我有?话跟他说。”
明曜还想说些什么,云咎却垂眸朝她轻轻笑了一下, 眉眼放缓,是冰雪消融般的柔和:“没事, 去吧。”
她迟疑了?一下, 最终还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小院。
明曜走了?,冥沧紧盯这云咎的目光, 反倒是一路跟着她移开了?去,青年通身紧绷的低气压逐渐消解, 许久自嘲般哼笑了?一声:“她倒是很听你的话。”
云咎也静静望着明曜离去的方向?, 他没有?接冥沧的话, 只平静道:“你想与我说什么?”
冥沧用力攥住了?掌心凝出的冰魄,神情阴晴不定, 沉默片刻之后,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将那枚菱形的透明冰片递给云咎:“千年前,明曜曾被天道雷劫追杀, 一路从月隐峰逃来北冥。她落入魔渊的时候, 身上的羽毛几乎都?被烧焦了?,没有?哪处皮肤是完好的。”
冥沧皱着眉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声线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准确来说,在魔族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肉身就已经死了?——天道雷劫,把她全身的血脉都?烧断了?。”
“我为?了?救活她,着实?破费周折,”他恶狠狠地盯着那枚冰魄,“可?那并不是最让我心烦的,真?正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在复生明曜的那些日?子里,我每时每刻……都?必须待在她身边,被迫,去听她这些令人作呕的心声执念。”
他闭了?闭眼,明黄色的双眸逐渐化为?森冷的蛇瞳,他说:“执法神,我将她那时的执念交给你,请你好自为?之。”
冥沧语气生硬,将这段话说得又狠又快,讲完之后,便仿佛了?却一桩心事般转身离去,再没看云咎一眼。
云咎握住手中?的冰魄,却突然道:“天道为?何要杀她?”
冥沧脚步稍缓,冷笑起来:“执法神,天道滥杀的人,难道还少吗?”
云咎眸色一凝,却见冥沧已化为?一道玄色蛇影,倏然从小院上空离去了?。
几乎在冥沧离开的同时,院门被明曜“吱呀”一声推开,云咎指尖一动,将那冰魄收入袖中?,侧头朝她望去:“来。”
明曜打量着他沉静的神情,一边嘟囔一边朝他小跑而?去:“什么嘛,神秘兮兮的,竟然还下了?隔音咒。”
云咎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长发,轻声道:“不问问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明曜探头,按捺不住好奇:“所以他说了?什么?”
云咎没回答,手指一下下顺着她的头发,衣袖里好闻的冷香随着他的动作不断飘入明曜鼻端,她舒服地眯起眼,小声哼哼:“冥沧性格阴晴不定,最近似乎更奇怪了?。”
云咎依旧没有?接话,他在院中?的小桌前坐下,指尖带了?些微的神力,像是顺毛般让明曜靠在自己的膝上,一点?点?理着她背后的长发。
“明曜,如果我把千年前所有?的事都?想起来了?,到那时……你最希望我做什么?”他垂眸观察着少女的神情,在她惬意得呼吸声都?开始放缓之时,以温柔的声音缓缓问她。
北冥灵气匮乏,素晖堕神,小龙神又还不会?控制神力,所以云咎没来的这些日?子里,明曜不知不觉地,对神力的渴求几乎已经深入骨髓。
纵然她是一个很会?压抑自身欲|念的人,但在此?刻云咎近乎引|诱的动作中?,她依旧不可?避免地沉溺下来。
没有?太多思考,明曜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希望你能?留在北冥陪我。”
云咎动作微顿,为?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生出了?几分迟疑,却也暗暗将其记在了?心中?。
“还有?吗?”他轻声道。
这次明曜却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希望你……不要对素晖出手,也不要再站在天道那边。”
明曜此?刻的大脑转得有?些迟缓,此?话出口时她还没察觉到不对,可?待她认真?回想了?一会?儿后,整个人都?慢慢僵硬了?起来。
她……怎么会?这样自然地,就将这些话说出口了??
明曜想回头去看云咎的表情,脖子却被他施力轻轻抵住,他微凉的指尖有?节奏地点?了?点?明曜的太阳穴,温暖的神力丝丝缕缕地传入她的身体,他轻声道:“没事,我想听。”
明曜紧绷的肌肉在他的安抚下逐渐舒缓,仿佛并不受她自己的控制那样,无意识地依赖起云咎的触碰,她点?了?点?头,下意识道:“对不起。”
云咎问:“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明曜轻声道:“……我不是在逼你。”
“我知道,”他心头微涩,将掌心抚上她的脸颊,看似无意地,很平淡地接着问她,“天罚疼吗?”
明曜一愣,身体控制不住地颤了?颤。她缓缓咬住自己的嘴唇,竟然抵抗住了?他用神力打造的温柔乡,并没有?跟着他提问的节奏回答下去。
云咎伸手盖住她的双眼:“明曜,我想听。”
“……”许久之后,他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打湿了?自己的掌心,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淌出。
在明曜沉默的这半晌,云咎感到无言的怒火自胸膛蔓延上来,他克制着,用空着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她的后颈:“我知道了?,睡吧。”
“云咎,”明曜却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扯住了?他的衣袖,他听到她用逐渐迷糊的声音认真?地说,“可?我希望你能?真?心选择我……而?不是……为?了?从前……”
周遭安静下来,神力的微光在小院中?浮动,逐渐从明亮的浅金变成昏暗的黄灰。
云咎在那片暗淡的天光中?,垂头缓缓擦干她脸上的泪水,然后认认真?真?地看她的侧脸。
在他向?明曜询问出千年前的事情后,她有?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都?闭口不谈,他不知道她究竟在顾虑些什么,却觉得多给她一些时间也没什么。
直到他亲耳听到她刚才讲的话。
“我希望你能?真?心选择我,而?不是因为?从前。”
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明曜既期待他恢复记忆,却又表现?得如此?踌躇徘徊。
她在担心,他会?被过去的记忆裹挟,做出现?在的他并不甘愿的选择。
她也在害怕,怕他真?的变得和从前截然不同,做出与她背道而?驰的选择。
云咎沉默地看着她,叹了?口气,伸手碰了?碰她小扇般的长睫:“明曜……”
他从袖中?重新取出那枚冰魄,丝丝凉意从皮肤沁入心底,他将神力释出,那枚冰魄很快便消失在他的指尖。
神识飘荡,骤然被扯进一个黑暗的洞穴,而?明曜残损的身躯,就这样措不及防地映入神明眼底。
那是一只全身焦褐的鸟,翅膀上轻盈丰满的羽翼已经褪色凋零,只剩下零星的一点?,还沾染着黑褐色的残炭。它的一部分皮肤裸|露在外,遍体都?是被烧焦的痕迹,冷冰冰地躺在那里,整个身体都?散发出一种令人绝望的残破气息。它那么小,与云咎印象中?那个振翅翱翔的蓝鸟比起来,简直像是一个灰扑扑的麻雀。
千年前的冥沧抱膝蹲在那只小鸟面前,明黄色的眼睛怔然地盯着她。许久之后,他从腰际抽出一柄细巧尖利的兽骨匕首,对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刺了?下去。
——双头蛇全身上下无处不是剧毒,只有?心头血,是可?令人重获新生的灵药。
山洞安静,鲜血滴落的声音清晰可?闻,冥沧冷静地看着心头血逐渐淹没了?小鸟的身体,伸手轻轻戳了?戳它的脑袋。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小脑袋沉入血水又浮起,下一刻,毫无波澜的脸上却突然出现?了?一种碎裂般的怒意。他全身颤抖起来,骤然抬手将沾了?血的匕首重重砸在地面,然后化出阴森的蛇形,在黑暗的山洞中?一圈圈地游荡。
“我早就说了?不要救她,她早死透了?。”
“天道不可?能?手下留情。她是被活活劈死的。”
“等沈寒遮回来,我们就从荒幕离开。”
“魔族在北冥,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
双头蛇明黄的四目相视,高亢或压抑的嘶嘶声在山洞中?起伏,巨蛇游弋的速度随着对话的频率加快,到最后几乎只剩下一道不断折返的黑色虚影。
不知过了?多久,那虚影骤停,两双黄色的蛇瞳骤然投向?身后的黑暗处。
那只被浸在血泊中?的鸟儿没有?一点?反应,一个细小的声音,却确确实?实?地自双头蛇的识海中?回荡开来。
“我不要他为?我而?死,”那个声音说,“我不要一无所知地活着。”
冥沧瞳孔一颤,迅速捕捉到了?那个心声:“明曜?明曜!你跟我说话!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玄色的巨蛇化为?人身,冲到那个躺着小鸟的冰岩旁,撑着石头的指骨用力到泛白。
那个声音却还是在无意识地重复。
“我不要他为?我而?死。”
“我不要一无所知地活着。”
冥沧听着耳畔回荡的心声,举头望向?了?四周的虚空——就像那些不为?人知的魔魂,明曜也一定成为?了?它们中?的一员。
他像是溺水获救的人那样靠着冰岩坐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试图去平复自己激荡的心跳。
他开始回应她的心声。
她说:“我能?到北冥,我能?逃出去。”
他说:“逃出来了?,你回来了?。”
她说:“我们都?能?活下来,我们一定能?活下来的。”
他说:“能?活,哥哥想办法。”
第84章
冥沧冰魄中所容纳的执念短暂而?重复, 几乎充斥了明曜无意识的呢喃。在设法使妹妹重生的这?段时间中,冥沧对她的血脉进行了很深入的探查,也逐渐了解了明曜本相之力的规律。
并且,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他意外地得知了自己与明曜作?为神魔混血的身份。
双头巨蛇的心头血之所以有治愈之能?,是?因为那是?他体内的神血与魔血交汇之处。当神血中灼热磅礴的神力, 与魔血中阴冷毒寒的魔息交融,极致的两种元素碰撞, 才阴差阳错地使?他的血液获得了这种天然的治愈之能?。
在察觉了这?个?缘由之后,冥沧重新审视了明曜体内的伤势, 最后愕然发现?, 天道雷劫并没有将她全部的血脉烧断,相反,它完好地保留了明曜身上流淌着神血的那些部分。
即便冥沧早就明白, 天道对北冥魔族有着极端的轻蔑,可明曜这?具残损的身子却在此刻, 将神族与魔族之间天堑般的差距, 无比具象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因为魔族生来有罪, 他无辜的妹妹就这?样被天雷处死。
而?因为神族生来高?贵,即便作?为混血, 蓝鸟体内的另一半血脉依旧得以完整地保留。
冥沧盯着蓝鸟的尸首, 感到四周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另一种人格的讥笑、愤怒、嘶鸣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叫嚣,仿佛有一团烈火将他的五脏六腑焚为灰烬。
他开始痛恨神族, 连带着痛恨自?己血脉中的另一半神血。
在往后漫长的日子里, 冥沧开始设法一点点剥离自?己体内的神血,将其重新渡入明曜的体内。
天道对神族的偏袒, 成?为了明曜重生的关键。神血开始复苏她的血脉,双头蛇的心头血又保护着她原本流淌魔血的部分不受灼烧。
在外人看来,冥沧为了复活明曜,着实花费了很大的代价。
但对于冥沧来说,将神血一点点抽离自?身的过程,又何尝不是?在坚定他自?己的内心?
与其做个?神魔混血的杂种,不如干干净净做一只魔。
后来,也正是?这?样的心念,带冥沧穿过了无尽黑暗的北冥荒幕。
当冰魄记录的执念从云咎识海中消散时,明曜依旧趴在他膝上睡得很沉,云咎摸了摸她倾泻在肩头的银发,又沉默着低头看着她出神了很久。
直到明曜小院的门被敲响,云咎下意识抬头朝院外看了一眼?,却恰然对上素晖从门缝后露出的脸。
自?从冥沧神色郁郁地从明曜院中离开后,素晖便想着自?己也要来看看明曜,只是?她没想到刚推开小院的门,就正好与不远处红着眼?眶的云咎四目相对。
诡异的沉默自?二人间蔓延开,素晖瞳孔颤抖,三分无措七分震撼地看着迅速偏过头的云咎,抬手?便推门而?入。
“你……”素晖走近两步,以为自?己眼?花,声音依旧带了几分恍惚,“你眼?睛怎么了?”
云咎冷着脸,将睡在他膝头的明曜打横抱入屋中,垫了枕头,盖了被子,才表情淡然地从屋内走出来。
眼?尾却一点余红都?没有了。
素晖坐在桌前瞅他,脸上原本讶然的神色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莹白的蛇骨在她掌心被盘得生光,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云咎,朝自?己对面的凳子抬了抬下巴,反客为主:“坐。”
云咎并没有动,他的手?掌紧攥着,身体肌肉紧绷,居高?临下地望着素晖,整个?人像是?一弯拉满的弓:“为何要杀伏尊?”
素晖笑道:“你是?只想问个?理由,还是?想知道全部?”
云咎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沉沉逼视着她。
素晖不为所动地盘着蛇骨,额前黑紫色的堕神印带着一种鬼魅的艳色,片刻后,她笑道:“因为我需要摆脱天道,而?已经授封正神之人,只有堕神才能?彻底摆脱祂的掌控。”
“堕神有许多方法,不一定要杀掉龙神。”云咎的目光落到素晖掌心的蛇骨上,缓缓开口,“你不是?冲动之人,仅仅是?为了沈寒遮,你不太可能?那么突然地,用如此堂而?皇之的手?段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