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清冷神君后—— by卿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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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晖是?执掌梦境的神明,伏尊年迈迟暮,又陷入谵妄多年,要想在他的梦境中彻底摧毁其神识,对于素晖而?言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果只是?为了替沈寒遮报仇,再怎么看,她也没必要选择深入敌营,直取正神首级的方式——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张狂到这?个?地步。
素晖赞许地点点头,算是?肯定了云咎的猜测,而?她脸上原本轻柔的笑意,也逐渐被严肃的神情所取代:“我的堕神之兆,在前往东海之前就已经显现?。准确来说,是?在我意识到天道竟然默许人族遭受戕害,魂飞魄散的时候,我便已经决定不再顺服于祂。”
“见到伏尊之前,虽然有七成?把握,但我依旧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就是?他害死了沈寒遮。可当我通过其梦境了解了一切的始末之后,却忽然生出了一种疑问,”素晖认真地看着云咎,平静道,“天道,为何不惜打破千万年来的规则,纵容,甚至包庇龙神杀死鬼王?”
她将“鬼王”两个?字咬得很重,似像是?在暗示什么:“仅仅只是?因为沈寒遮替北冥做的那些事吗?”
素晖简单地将龙神试图吞噬鬼气?的那些事又快速地讲了一遍,云咎眸色渐深,与素晖对视一眼?,瞬间捕捉到了整件事中最不寻常的一点:“你是?说……被鬼气?所占据的龙神分身,甚至有一刻不再受其本尊的操控?”
“对。”
云咎长吸了一口气?,俯身在素晖面前坐下,他二人毕竟曾经同为正神,对于有关天道之事,自?然远比冥沧和明曜敏锐得多。
他思?索了片刻:“分身,神血做身,神力为魂,与神明本尊休戚相关。鬼气?进入神明分身体内,不仅盘踞暗藏多年,甚至在本尊势弱之时,可以反客为主,操纵分身。这?……确实前所未闻。”
“天道有权统辖众神。伏尊年迈,不论站在天道的角度,还是?东海臣民的角度,应当都?更?需要一位年轻力壮的主神。可是?,当伏尊想依靠鬼气?,寻求长生之时,天道竟然没有任何阻拦。这?也不合常理。”
“对,”素晖再次点头,“伏尊当时正做困兽之斗,后又陷入谵妄,在乾都?大阵受困多年,未必有余力细想此事。但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鬼气?真的可以使?伏尊获得长生,而?天道也乐意龙神保持着这?样衰朽羸弱的状态苟且偷生?”
云咎微微蹙眉:“可是?……这?对天道有什么好处?”
“想不透啊,”素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因为想不透,所以,我|干脆把整件事闹大,闹到世间无一人不知我素晖弑神,闹到神族众人都?知道天道要将我绳之以法。”
云咎沉默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素晖安静地盘着蛇骨等他思?考。许久后,只听?他道:“所以现?在……你和多少神明接触过了?”
素晖脸上缓缓扬起?一个?笑容,那是?一个?接近“孺子可教”的表情:“若算上未封正神的那些……已有十几位了。”
云咎闻言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只平静道:“小心为上。”
素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她知道云咎即将和她踏上一条相似的道路。
如同她因沈寒遮之事,对天道心生猜疑,此刻逐渐恢复了记忆的云咎,在得知明曜被天道残害致死的真相之后,说不定在将来会比她更?疯。
猜忌是?原野上的第一颗火星,风一吹便会形成?燎原之势。
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天道的每一道旨意,每一个?举动,都?会在他们眼?中变成?别有用心的手?段。
为什么天道要在麾下留一个?年迈力衰的龙神?这?样显而?易见的无利可图之事,背后是?否暗藏玄机?
素晖想不明白,就只能?从天道麾下的其他神祇身上入手?。
可是?,神与人最大的区别,就是?神明对神识的操控更?加强大,哪怕在梦境中,大多也保持着警惕。因此,当素晖试图走入其他神明的梦境之时,往往会遭遇到极大阻拦。
但是?,在天道向诸神下达神谕之后,不出素晖所料——这?种状态改变了。
不管那些神祇是?出于好奇,还是?真的蠢蠢欲动,试图杀掉她。几乎所有人都?会在察觉到她的到来之时,将她放入自?己的梦境。
于是?,这?些天里,哪怕身处北冥,素晖依旧跟很多神祇产生了联系。
在这?些神明当中,有一个?未封正神的文神,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既然不认同天道,为何当时草草接下神谕,去经历了几百年的情劫?”那文神诞生自?书香,外表是?个?温柔娴雅的大家闺秀,如今已有八千余岁,却依旧整日泡在书海里打瞌睡。
“比如说我,”文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不喜欢看书,也不想当文神,天道当年说,只要我读完这?里所有的书,就可以授封正神。”
文神摇了摇头:“可去祂的吧,我看一行就想睡觉。”
“后来天道都?放弃了,祂说我天资奇差,不可要求太高?,只要读完这?里的十本书,就算我完成?神谕。”
素晖失笑,觉得这?位小孩子心性的前辈十分有趣:“那你如今看了多少本?”
文神想了想,老实道:“坚持得最久的那天,我勉强看了一页。”
素晖好奇:“那本书叫什么呢?”
文神想了很久:“啊,我忘了。”
素晖在离开文神的梦境之前,她还依依不舍地对她说:“我对你没有坏心,就是?好奇你怎么会堕神而?已——你有空可以随时来找我,我还挺无聊的。”
素晖摇了摇头,抱歉地婉拒了文神的好意。
她穿梭在这?些神明的梦境中,只是?为了打探天道是?否还有古怪之处,原以为能?从这?位八千年未封正神的神祇身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却原来只是?人家不爱读书而?已。
素晖在离别前安慰文神道:“其实书也分很多种,诘屈聱牙的还是?少数。比如人间的一些话?本子,情节跌宕,动人心魄,你或许可以试着看看那些。”
文神兴致缺缺:“再说吧,这?里也不可能?有什么动人心魄的书。”
素晖笑着摇头:“反正你也不是?为了完成?神谕,打发时间而?已。”
文神躺回书堆,嘴上说着记下了,却开始哼哼唧唧地敷衍她——谁都?没有把这?次的见面当回事。
可是?谁也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因为这?段对话?,文神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绕开天道神谕,直接飞升为正神的神祇,且她所获得的权柄和神力,更?远超任何正神授封之时的加持。
素晖也从未想过,天道最大的阴谋、自?己和云咎苦思?冥想而?不得的真相,居然就这?样轻易地,被这?段和文神之间的三言两语给揭开了一角。
甚至因为整个?过程的起?始太过滑稽荒诞,多年之后,这?些曾被天道授封正神的神祇回忆起?此事,依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对于如今的素晖而?言,和文神之间的对话?,只是?一个?有趣的插曲,一切还未见端倪,她自?然也不会跟一本正经的云咎谈起?这?些。
素晖与云咎,只是?如同千年前一样,在这?场对话?之后明确了统一的立场。
虽然早有预料,但在云咎说出“小心为上”这?四个?字之后,她依然松了一口气?。他们谁都?没把“反抗天道”说出口,可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这?场处心积虑的谋划,只会比千年之前,帮助云咎违抗神谕的那次更?加隐蔽。
素晖笑了,决定先给自?己的战友一些甜头,她托着脸,兴致盎然地问他:“你的记忆恢复了多少?需不需要我讲给你听??”
可没等云咎回答,“吱呀”一声轻响,明曜寝屋的门被轻轻推开,银发的少女站在门内,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脸颊似有泪痕。
她琥珀色的双眼?定定望着云咎,许久后低声道:“云咎,天道……来找我了。”
第85章
明曜的状态不太对, 整个都软绵绵的,有些?站不稳的样子,她?的脸色很难看, 几乎就是惨白。
云咎起身往她?那边走,可尚未抬脚,明曜就如同一只幼鸟般跌跌撞撞地扑到他怀中。
云咎一把环住她?的腰背, 任她?将?脸埋入自己?的胸口。她紧紧攥着他背后?的衣料,在他怀中惊恐地抽噎, 仿佛喘不上气来一般。
云咎与素晖都很清楚,虽然明曜表面性格绵软, 可内在却十分坚强, 像现在这样惊惧的样子,他们也都是前所未见。
素晖担忧地望着明曜,起身走到她?身边, 柔声喊了她?的名字:“明曜,跟姐姐说, 你刚刚见到什么?了?”
明曜微微抬起脸, 用力地深呼吸, 试图缓解自己?身体的颤抖,可不论再怎么?努力, 冷汗依旧如潮雾般自她?的毛孔中不断泌出。
云咎握住明曜冰冷的手, 磅礴的神力像是用之不竭似地渡入她?的身体,他垂着眼,一边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背脊, 一边轻声道:“没事了, 明曜,没事了。慢慢呼吸, 不要怕,已经没事了。”
素晖神情复杂地看着云咎用近乎诱哄的语调喃喃,不过一会儿,明曜果然平静了下来,可素晖的脸色却变得越发难看起来,她?欲言又止地瞪了云咎片刻,最后?泄气般别过脸不再看他们。
云咎却在此时坦然地抬眸望向她?,平静地下了逐客令:“素晖,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但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素晖意?有所指地留下一句话便挥袖而去,在踏出院落的瞬间重?重?将?门带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震响。
明曜被那声巨响惊得一颤,好像终于回过神似的,有些?困惑地轻声道:“素晖姐姐?”
云咎轻轻揉了揉明曜的脸颊,俯身对上她?的双眼,在少女颤抖的目光中轻轻抵住她?的额头。
神印浅金色的光晕好似有温度,贴近的瞬间仿佛一个轻柔的吻,明曜感到自己?几乎溺毙于那浩渺的神力之海,摇摇欲坠的精神却终于一点点放松了下来。
云咎的声音自耳畔传来:“明曜,你方才看到什么?了?你慢慢说,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或许是因为神力太过温暖,明曜回忆时不再感到害怕,而是轻而易举地便将?方才沉睡时见到的一切宣之于口:“天道说,此间是虚妄,是万千世界中的一个假象。祂……还带我去看了另外?的三个世界……”
在第一个世界中,她?终其一生,都被云咎困于西崇山上。直至最后?神明陨落,禁咒都不曾消散。在她?万念俱灰之际,一个有求于她?本相之力的恶鬼与她?交易,最后?终于在她?临死之前,将?她?带回了毫无生迹的北冥。
在第二个世界中,云咎携神谕来北冥,诛杀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魔族。他们之间唯一的对视,是他持神弓瞄准她?,拉弓出箭时的那一眼。
第三个世界,是与现实最像的时空,只是明曜在那个世界里因招魂的反噬而死。在那之后?,云咎却并没有按约定封印冥沧,而是按照天道的意?思,将?冥沧带去九天十境执行了灰飞烟灭之刑,且彻底毁去了魔渊所有的魔族身躯,将?北冥彻底打造成?了永夜的炼狱。
云咎听着明曜的讲述,没有打断她?,也?没有出言反驳。他很平静地听她?讲完了一切,然后?在她?身前蹲下,仰头亲了亲她?的眼睛:“明曜,你知道那些?事是永远不会发生的,对吧。”
明曜来不及闪躲,回过神的时候,那两?个轻浅的吻已经落在了自己?的眼皮上。
她?怔怔地看着神明的脸,那样清俊、温和、柔软的神情,无限与千年前的云咎重?合,连她?都找不出半分差别。
可是不知何时,云咎已不再往她?的身体里渡入神力,明曜感觉那种仿佛回到母体的温暖消散了,寒冷重?新在骨缝中生长,那三个世界中全部?的苦难与失望,又一次真?切地敲打着她?的神智。
她?闭了闭眼,用力地吐字发音:“我知道,那些?世界都是假的。是天道要迷惑我,天道不愿我信任你,我不会被祂欺骗的。”
明曜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重?复:“我相信你,我一定相信你。”
然而她?的回答并没有让云咎安心?,他蹙眉望着她?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中没有半分光亮,仿佛被困在了迷雾之中,而那些?看似坚定的话语,在她?这样的眼神中,却更?像是自欺欺人的呢喃。
云咎用力将?她?拥入怀里,这才惊觉撤去神力之后?,她?的身体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又已经变得这样冰冷。
他伸手按住明曜的后?颈,将?她?的脸紧紧挨在自己?肩头。神力又一次包裹着怀中的少女流转,明曜周身的寒意?在片刻之后?消解无踪,体温也?终于逐渐了正常,可云咎却感到自己?的心?随着她?身体的变化一点点沉了下去。
云咎不明白天道为何会在此时,向明曜展现那些?虚幻的景象,可他知道她?的身体因为招魂的反噬,已几近溃散。
当年天道雷劫烧毁了明曜体内所有的魔血,而冥沧则用自身神血修补了她?残损的部?分,因此明曜如今全然便是神族之躯。
可是招魂的反噬,使?她?血脉中的本相之力不断流逝,因此连带着神血的力量也?逐渐衰微。久而久之,她?体内原本被神血修补的那些?血脉,似又有崩溃之势。
就像是一道未曾愈合的剑伤,此前仅靠紧系的绷带止血,可只要那绷带散落,其下的旧伤便又会开始血流如注。
这些?天来,云咎唯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用神力,继续维持着那道“绷带”的作用而已。
天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向明曜展现了那三个世界,甚至试图告诉她?“此间虚妄”——如此可笑的举动?,难道只是为了挑拨明曜与他的关系吗?
云咎下意?识地否定了这个有些?幼稚的猜测。现实毕竟是现实,明曜在那三个世界中所经历的一切,他都没有做过,哪怕是在北冥牢笼中初见明曜之时……
他、他盛怒之下,终究也?没有向那些?囚禁她?的魔族下死手,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
云咎轻轻出了一口气,用坚定的语气温声对她?道:“明曜,我保证,天道给你看的那些?事都不会发生,不论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不会做不利于你的事。”
他压下心?中隐隐作痛的酸涩,侧头对上明曜的双眸,语气十分认真?:“明曜,我已决定不再听从天道执行神谕……”
“你放心?,别怕,”他顿了顿,声音中带了几分颤抖,“我从前以为天道就是万物的法则,我以为祂是公平,是正义,是不可忤逆的真?理。可是……我好像真?的错了。”
明曜默默听着云咎的坦白,被他紧握着的手掌缓缓蜷缩起来,她?眼底有讶然,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欣喜。
在那一刻,她?仿若一个被重?金砸中的乞丐,抱着一无所有的身体站在长街上晕头转向,笑容没来得及挂上脸颊,泪水却先坠珠般滚了下来。
云咎抬手一遍遍拭去她?淌落的眼泪,自我检讨般细细地剖白:“那天,在我第一次在魔渊的铁笼中见到你的时候,我当时在想,怎么?会有人忍心?这样对待你呢?在看到你的那一眼,我甚至曾感谢过天道,我觉得祂是正确的,是仁慈的,是祂将?你送回了我身边……”
“可是,”他垂下眼,长睫之下的肌肤泛起惊痛的红,“为什么?你千年前就在我的身边?为什么?……我没能护住你?我为何没在雷劫之下护住你?”
明曜的手心?被他攥得生疼,她?听出他声音中起伏的涩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抬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云咎却在同时仰头望向了她?,明曜的指腹因这个动?作划过他的眼尾,他惯性地眨了眨眼,一滴泪水便顺着她?的尾指瞬间落入掌心?。
明曜骤然愣在了原地。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在她?面前落泪。
云咎蹲在她?面前,以那种仰视的角度看着她?,属于执法神清孤的压迫感因这个下位的姿态散尽了,他好像将?她?千年前的爱人送回了明曜的身边。
“……不要这样。”明曜学着他曾经的样子,轻轻摸了摸他的眼尾,“你那时已经想尽一切办法了,我……从来没有怨过你。”
“可是我把你忘了。”云咎的眼睛更?红,他避开她?的触碰,那并非出于抗拒,而是接近自惭形秽的愧怍,“我想不起来……明曜,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记起来?”
“对不起,明曜,对不起——我反复梦见你,我在东海的每一夜都梦见你,”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为我到了北冥,就能想起来一切……可是我至今依旧对我们的曾经知之甚少。”
神明顿了顿,随后?紧紧攥起了拳,用那种只属于千年前云咎的目光,小心?而温柔地望向她?:“明曜,我千年前有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喜欢你,我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你?”
“云咎?”明曜蹙着眉,再次伸手探向他的脸颊——这一次他没有避开。于是她?微凉的掌心?就这样被他皮肤灼烫,那种温度高得吓人,可云咎的脸色却并未显出异常。也?是因此,在此之前明曜丝毫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
“你……”明曜脸色有些?焦灼,抬起手,再次用手背轻轻碰触他的额头,片刻后?,她?迟疑地道,“你是在发烧吗?”
第86章
神明……难道?也会生病吗?明曜不太确定地捧起云咎的脸, 目光却有些闪躲——他望着?她的眼?神太过真诚热烈,在明曜的印象中?,身为执法神的云咎从不曾这样看过她。
那双墨色的瞳孔此刻被水色氤氲, 丝毫不见往常的凌厉与孤清,他将?脸贴在她的掌心,闭了?闭眼?, 轻声道:“我没事。”
仅仅就这么片刻,明曜竟然感觉掌下的温度又升高了一些, 她有些慌张地将?他扶起来,但?即便隔着衣服触碰到他的身体, 仍觉得他全身都是滚烫的。
“怎么会这样……”明曜将他半拖半拽地送到寝间的榻上, 望向他紧攥着?自己的手掌,轻轻晃了?晃。
“你先松开我,”明曜低声道?, “我去找素晖姐姐。”
“不要。”云咎从榻上坐起身,拥住明曜, 有些粘人地将?脸埋入她的颈窝, “我没事, 不用找她。”
“那我去给你倒杯水。”明曜推了?推他火烫的身体,对他有些突然的转变而?无所适从。
在她的印象中?, 如今的云咎一直是极其内敛克制的人, 且不论他此刻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就算他想?起了?从前全部的事,明曜也从未想?过云咎彻底能变回?千年前的样子。
一千年是多?长的时间, 那些岁月在一个人身上留下的烙印更胜于刀刻斧凿, 即便是在明曜最好的预想?中?,她也不觉得自己再会有机会见到千年前的云咎。
因?此, 如今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对于明曜来讲简直不可思议,连带着?她最初的欣喜也逐渐冲淡了?。
云咎摇了?摇头:“我知道?是为什?么……再过几?个时辰就好……”
这般亲密的距离,两人几?乎是肌肤相贴,明曜因?为招魂反噬而?生的寒意早被云咎过于强悍的神力驱散,此刻隔着?单薄的衣料,热意传递纠缠着?,密密层层地熏上她的身体。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烧红,只好抬手无措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我透不过气来了?。”
云咎闻言才撒手放开了?她。
明曜从他怀中?钻出来,垂眸怔怔望着?他:“你……当真没有恢复从前的记忆?”
云咎摇了?摇头,将?他梦中?见到的旧忆,以及冥沧冰魄中?的见闻全部告诉了?明曜:“我只记起来这些,近些天,也只是反反复复地梦见相同的场景。”
明曜有些无奈。这才哪儿到哪儿呢?准确来讲,他只记起了?她还是鸟蛋时的事情——怪不得在听说?她被雷劫责难之时,竟会如此自责,中?间原委,他是一概不知的。
云咎方才不许她出门,于是两个人半卧半坐地挤在明曜不大的榻上对视,明曜不太习惯云咎此刻的目光,总担心是大梦一场,她避开他的眼?神,另起了?一个话题:“所以……你如今究竟是怎么了??”
云咎默了?默,只道?:“北冥魔息太重,对神力本就有些压制,这些天给你渡入神力时情绪起伏,与从前难免会有些不同,稍作歇息便会恢复。”
语毕,他沉思了?一刹,担心明曜多?心,便又伸手安抚般摸了?摸她的头:“明曜,别为我担心。”
明曜沉默地看了?看他,在心里将?云咎这种半遮半掩的解释打了?叉。他尚未恢复记忆,以为她识不出他避重就轻的样子,其实千年前她早已?被如此这般地糊弄过一遍,如今怎会如此轻易便又重蹈覆辙?
何况……何况如今的云咎,和他千年前的样子实在太像了?,像到明曜都感到匪夷所思。
她回?想?起方才素晖离去的眼?神,心生异样,决定得找个时机向她问个明白。
身旁的云咎见她不答话,因?为她当真在因?为渡神力的事情自责,于是又伸手将?她圈入怀中?,那双水濛濛的漆瞳沉沉看着?她,鸦羽般的睫毛轻轻翕动,将?他衬得温和而?柔情:“明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或许是因?为发热的缘故,此刻云咎身上的冷香越发浓重了?一些,明曜挨在他怀中?,简直像拥着?暖炉探梅,繁乱的思绪游离片刻,她竟也慢慢安定下来。
堕神天罚、封印冥沧、招魂反噬,这三座大山一样压在明曜心头的包袱,在此刻的温暖中?仿佛也并没有如此紧迫。
她伸手环住云咎的腰,将?脸埋在他怀中?轻声道?:“你今日……真的和平时很不一样。”
云咎将?下巴搁在她头顶,沉默了?片刻:“你觉得我怎样更好?”
明曜怔了?怔,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千年光阴的区隔,云咎在她心中?一直是两种泾渭分明的模样,纵然长着?同一张脸,但?不论是行事还是气质,她都已?学会将?他们区别开来。
也是因?此,当云咎方才在她面?前落了?泪的时候,明曜才会感到如此不敢置信。
云咎锢着?她的动作格外用力,明曜被他的体温闷得脸颊绯红,扒拉了?两下才从他颈边露出脸,她伸手抱住云咎的脖颈,望着?他黑润的双眼?,心头一软,凑过去亲了?亲:“我困了?。”
云咎怔怔看了?她片刻,忽地轻笑起来,环抱着?她一起侧躺下来。
明曜确定云咎是真的病了?,她侧脸贴着?他的心口,耳边是过于急促的心跳声,简直像是擂鼓。听着?那样的心跳,她本以为他并没有睡着?,可过了?片刻,明曜一抬头,却看见云咎双眼?紧闭,呼吸平缓,哪怕她在他怀中?翻了?个身,也并没有被吵醒。
这种情况,在向来警觉浅眠的执法神身上,是一定不会发生的。
明曜心中?泛涩,又在云咎身旁赖了?一小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环在她腰侧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明曜出了?小院后便径直往素晖的屋舍走去。他们的住所离得不算远,但?这一路毕竟没有被云咎的神力覆盖,仅仅片刻,当明曜敲响素晖的房门时,便感到那种虚弱的反噬又一次笼罩了?她的身体。
素晖开门看到她时表情并不惊讶,可当她意识到明曜的身体状况后,脸色却逐渐难看起来:“你……对神力的依赖已?经到如此地步了??”
她拉着?明曜的手往房里走,让她躺在贵妃榻,盖上自己的披风,又从床头取过一个燃着?神火的兽骨小炉递给她:“这些日子,融晞已?经开始学着?控制龙神之力了?,这是她用神火做的暖炉,本想?等你醒来就给你送去的。”
融晞是小龙神的名字,明曜惊讶于她进步之快,又感动她如此关心自己,伸手接过暖炉贴近了?自己逐渐冰冷的身体。
片刻,明曜总算感觉那种疲惫的寒意消散了?一些,她捧着?暖炉,有些黯然地垂下眼?,许久后才道?:“素晖姐姐,我想?知道?,若云咎继续渡神力给我,会怎么样?”
素晖沉默了?许久,才慎重道?:“他……是如何跟你说?的?”
明曜将?云咎今日突然的变化说?与素晖,越说?到后面?,声音便越发低下去:“素晖姐姐,他这样源源不断地给我神力,是否对自身也有损伤?招魂是我一意孤行之举,如今我不该再让他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
素晖原本还蹙眉认真想?着?明曜的话,可听到这儿,她连忙坐直身子摆手道?:“你说?这话,未免是太小瞧云咎了?。他毕竟是执法神,哪怕每时每刻都用神力养着?你,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那他今日为何会突然起热?”明曜撑起身,认真地望着?素晖,“素晖姐姐,若您还是要替云咎瞒着?我,我这次一定……一定……”
素晖一惊,知道?因?为千年前的事情,明曜对她也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几?分怀疑,于是越发加重了?语气道?:“这次当真没有瞒你!”
明曜细细打量着?她的表情,神色却变得有些古怪:“那之前,你摔门而?去……又是为了?什?么?”
“这事……你应该直接问他才对,”素晖闻言神色有些古怪,停顿了?片刻,才纠结着?望向明曜,“你不觉得……自己最近越发依赖他了?吗?只要他将?神力渡予你,不论他对你说?什?么,你都会难以自控地顺从于他。”
明曜神情有些怔愣,云咎给她输送神力时,其实很少会对她提起什?么令她为难的话题,可仅有的几?次中?……她确实能感到自己更从容直接地给了?他答案。
明曜问:“所以……我那是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蔓生咒?”素晖用神力在案几?上绘出了?一株攀墙而?上的藤蔓,她点了?点那细嫩的植物,仔细地解释,“藤蔓若要走向高处,得依附于高大的树木或建筑才行。我刚降生的时候,月隐峰很是荒凉,就连草木都十?分娇弱,难以生长,于是我创造了?蔓生咒,将?自己与月隐峰上的灵花灵草捆绑,好让它们随时依附着?我的力量存活,并且只要我动用神力,就能够绝对掌控他们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