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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国医无双—— by老胡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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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小姑姑呢?”
林素芬正举着一幅山水画在研究,“院里吧,不知道洗什么。”
正好,这事就得在外面,当着大院所有邻居的面,让大家评评理,她清慧慧承担了多大的压力,也让大家做个见证,她可不是她爸一死就要赶小姑姑。
嗯哼,她这么做,都是为小姑姑好。
清音正在院里洗土豆,她实在是饿坏了,手里又没钱和粮票,想在外面吃点东西都不行,刚好回家看见厨房里有几个土豆,好在还没发芽,她要先填饱肚子。
“哎哟,小清音的土豆咋还削了那么多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小娃娃洗澡呢!”柳红星笑着说。
这年代大家吃土豆可不兴削皮,削皮是损失,可清音不仅削了,还把发绿和有节点、疤眼的地方都削平了,土豆看上去白白的,光滑滑的,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清音抬头,“红杏姐这是给你姐带娃眼睛都带花了吧,土豆都能看成小娃娃,可千万别把小娃娃看成土豆,回头这一刀下去可不好说。”
众人:“?”
这么尖酸刻薄的话居然是从一向乖巧人畜无害的小清音嘴里说出来的?
清音不仅说了,还端起菜盆子,将水一下泼到柳红星清慧慧的鞋子上。
她不讲武德,她只讲有仇报仇。
这俩货来干啥的,她看过小说可清楚记得这一章呢!
“小姑姑看着点,你把我新鞋都泼湿了。”
“你爸还没出头七呢,你就买新鞋穿,你爸可真惯你。”
众人:“?”
不是,怎么感觉小清音说话这么阴阳怪气。
不过,话虽难听,大家的眼神却在清慧慧身上打量。是啊,清扬才死几天,她就又是新衣服又是新鞋子的,倒是小清音一直穿的旧衣服,脸上也看不见笑容。
“我爸要是知道他供小姑姑念了这么多年书,小姑姑背后却是这么编排他的,心里该多难过啊……咱们家为了供你念书,都快砸锅卖铁了,现在没了我爸的工资,我一个人实在是没办法再供小姑姑了,今儿趁着各位街坊邻居都在,大家也听我说几句心里话。”
无非是家里欠债,她工资低,小姑姑念书费钱之类的,说到动情处,她是真哭了。
邻居们想到清扬往日里的为人,也纷纷红了眼睛,“是啊,慧慧真可怜,小小年纪还要供她小姑姑念书,真不容易。”
“要我说,小清音这书要不就别念了。”
“就是,反正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初中文化也够用了。”
“别说初中文化,我扫盲班没上过,也不影响我结婚生俩大胖小子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全都关切地看向清音,仿佛她今天不答应退学就是不懂事,就是不知好歹。
“好,既然大家说到供我念书的事上,那我想问我嫂子和侄女两个问题。第一,直到去年年底之前,我的学费和生活费用都是由我父亲给,他一个月工资比我大哥还高,供我上高中不成问题,对吗?”
众人点头,清老爷子不仅有工资,还有诊金收入,一个月至少能挣二百块,养老闺女就是天天吃香喝辣也够用,更别说上个学!
“所以,何来的我大哥大嫂和侄女供了我‘这么多年’?大嫂,难道你们都忘了以前父亲每个月给你们的补贴了吗?”
林素芬在屋里,不知道是还在欣赏世界名画,还是躲着。
想装死,偏偏清慧慧应付不了忽然变刻薄的小姑姑,直接把门推开,“妈,小姑姑说的是真的吗?”
林素芬老脸涨红。
大家哪还有不明白的,顿时看母女俩的眼神都不对了。
“第二,我父亲去年临终前是当着街道办和居委会的人分过家的,除了家产一分为二之外,我念完高三最后一个学期的费用父亲也提前给了大哥大嫂,大嫂要是记不清的话,我可以去请居委会的人过来。”
“这……瞧我这记性,你不说我都忘了,是我的错,倒惹得大家误会你了。”林素芬强颜欢笑。
“记不清没关系,反正咱们分家的事是备案过的,除了居委会,还有七舅姥爷那边也可以做见证,总不可能大家全忘,你说对吗?”
林素芬对上清音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总觉得很魔幻。
明明昨天还是人畜无害的小姑子,怎么一觉醒来就变得这么得理不饶人,这么阴阳怪气。
“大嫂也别怪我说话直,要是哪句话冲撞了你,你别放心上。”清音忽然低怯下来,隐隐带着点哭腔,“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帮你们减轻负担,我一定不会丢父亲和大哥的脸。”
清慧慧和柳红星对视一眼,什么叫努力工作?她不是应该努力读书吗?
“你这孩子,大嫂从小把你带大,倒春寒天不亮就起床给你做饭,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林素芬像往常一样笑着,眼里流露出慈母一般的关怀,似乎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她总是会扮演最好的长嫂,这是清音在小说的字里行间读出来的。
林素芬别看表面和和气气,一副文化人自居,总是把自己“养大小姑子”挂嘴边,总是说自己带慧慧都没带她这么精心,即使是对外展示上,慧慧穿的用的也永远没有小姑子好。所以大院里的邻居们都夸她不愧是文化人,当长嫂比当妈的还精心。
而也正因为她的这份格外精心,清老爷子对她很信任,清扬也敬重她,放心地把工资全部交给她。
清音可是清总,她不相信林素芬那样心细如发的人,会不知道清慧慧对小姑姑的所作所为。抢工作,借嫁妆,卖房子,哪一件不是需要全家动员的大事?但她一直没阻拦,没劝过一句。
沉默就是默许,默许就是纵容。
清音讨厌恋爱脑,也平等地讨厌恋爱脑她妈。
“大哥大嫂对我的恩情,我终生难忘,尤其是一想到这么冷的天大嫂还要起床给我和慧慧做早饭,我就心疼。”
众人点点头,这姑娘是个知道感恩的。
林素芬虽然对她夹枪带棒的捎带上慧慧不满意,但她这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倒是让她放心了,“没事,嫂子愿意的。”
“不行,嫂子虽说是自愿,但我却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我必须对家里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眼里燃起少先队员宣誓的光芒。
“所以,学我决定不上了,我要参加工作。”
“啥?!”
“不是,你好好的学为啥不上了?”林素芬着急。
“我不忍心让穗穗供我念书,我不想再当大嫂和穗穗的负担。”
钱不钱的先放一边,柳红星和清慧慧纠结的点是——“你参加什么工作?”
清音一脸奇怪地看她们,“当然是顶替我大哥的工作啊,反正这工作空着也是空着,万一哪天厂里政策有变,我大哥岂不是白白牺牲了,呜呜我可怜的大哥啊,直到临死还在惦记着我,一定要把工作留给我呜呜……”
众人看过去,就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小清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一抽一抽的。
清扬断气之前,管院的一大爷二大爷都在现场,想起那画面,他们也微微红了眼。
清扬真的是个好儿子,好大哥。
“不行,你不能参加工作!”柳红星尖叫道。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清音要是工作了,她就得下乡,她凭啥下乡啊?凭啥下乡的不是清音!
“哦,是吗?”清音似笑非笑看过去,“下午人事科已经去学校调档了,刚才廖科长就是过来做审查的,下周一我就要去上班,养家糊口报答大嫂和侄女了呢。”
柳红星心口一痛,呼吸苦难,她她她居然把工作办好了!

柳红星一噎,结结巴巴,众目睽睽之下,让她怎么说?
说她要抢清音的工作?大院里的口水就能把她淹死!
一口气梗在嗓子眼,像被枣核卡住似的,不上不下,一张脸又红又白,精彩极了。
不管被气得翻白眼的柳红星和一脸吃了苍蝇的清慧慧,清音看向围观众人,一字一句地说:
“我从小跟着父亲研习中医,各位叔伯婶子大妈都看在眼里,这么多年的照拂我也记在心上,所幸我悟性不算太差,略微学到一点皮毛,将来我一定会好好工作,把父亲的医术发扬光大,为广大群众解除病痛,为祖国医疗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她的声音不卑不亢,虽然略显青涩,但却铿锵有力,隐隐居然有两分清老爷子的架势。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鼓掌,人群中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好样的,我就说小清音这孩子聪明,从小跟着老爷子进进出出,果真是学到真功夫的。”
“清家的医术有传人,老爷子在天有灵也能瞑目了。”去年老爷子一死,大家最惋惜的就是清家医术失传。别的无所谓,医术是能普惠大众,所有人都能享受到的,以前清老爷子活着时候,给大家伙省了多少医药费啊。
“以前咱们只当她是好玩儿才跟着,没成想她倒是清家最有天赋的。”
小时候的小清音,因为年龄比大院里的孩子都小,慧慧也不愿带她玩,她只能跟着年迈的父亲出诊,学没学到东西也只有她知道。而清音只要一口咬定学到了就行,因为这个事情是无法求证的。
清慧慧还想说什么,被林素芬悄悄拉了一把,眨眨眼。
知女莫若母,她知道慧慧肯定会当众质疑小姑姑的医术,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到底学没学到东西,学到多少,以后自然有机会“验证”,今天她们已经失了人心,还弄丢了工作,要是再继续纠缠下去,只会显得她们狗急跳墙。
反正清音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看着呢。
等大家散去,清音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她赶紧将土豆拿到厨房,打开门窗,让所有人都看着,她可不是靠林素芬和清慧慧养活,她自己能做饭呢!
而且,做得贼拉香。
土豆不大,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清音随便切成手指粗的长条,锅里放了两大勺清油,炸。
清家一向伙食好,买的清油还有五六斤,反正都是自己父亲和大哥的工资买的,清音用起来一点也不含糊,油越多越好吃。
炸到四面金黄,捞在盆里都嘎嘣响,再加点辣椒,酱油和花椒,搅拌搅拌,一份简单的家庭版炸薯条就出锅了。
大院里的男女老幼们,使劲吸鼻子,他们被香迷糊了。
小孩们再也不要吃自家那没油没盐的粗粮,闹着要吃清油炸土豆,要吃又香又麻又辣的土豆!
清音也不管那母女俩吃不吃,自己连盆端进屋里,没有添加剂的年代,吃啥都嘎嘎香。
另一边,前院倒座房的柳家,一家子跟死了爹似的难过。
“三姐你再好好回想一下,清音真是这么说的?”柳志强还是觉得魔幻,小清音是个什么样的面人,大家都知道,他们姐弟四个小时候就从她手里骗到不少好东西呢。
小姑娘没妈,嫂子也不是真心疼她,没有什么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偏偏清家父子俩又毫无原则的疼爱她,好东西不要钱似的塞她手里,可不就被柳家姐弟四个惦记上了嘛。
揍他们是不敢揍的,但他们可以骗,可以哄,假装跟她玩,假装分东西吃,她就能乖乖把好东西交出来,大家一起“分享”,等吃到满嘴流油,再意思性跟她玩一会儿,小傻妞还只会感激他们呢。
没办法,柳家经济困难,柳大妈一个人养四个孩子,日子实在是太难了呀。
柳红星双眼通红,“真真的,大院里多少人都听见的。”白让她在厕所蹲那么久,腿都麻了,还花钱买了两把瓜子儿,全他妈进了清慧慧的肚子!
柳志强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着,“她不仅把所谓的‘供小姑姑读书’辟谣,还把工作都办好了?”
他们原本还想给她洗脑一下子,让她觉得愧对大哥大嫂,看来是不成了。
“三姨我要吃炸土豆!”外甥海涛把半碗大碴子粥一摔,嘟着嘴说。
“我也想吃,要不你去问问清音阿姨,看她给不给你。”
海涛立马抱出姥爷家里最大的碗,往后院冲。
以前,他们就是这么干的,闻着后院做肉和细粮,就让孩子腆着脸,抱着最大的碗过去,多少能讨点。
“要是没工作,我最迟下个月就得下乡。”
“20号院里的小何下乡,去了北大荒,那都不叫人过的日子,还有他对象,去的是琼南,热得能让人脱层皮,听说一张脸晒得又黑又红,俩人都闹掰了。”
“志强你要帮帮三姐啊,三姐都是为了你才没好好上学的,当年咱家供不起两个学生,我原本学习那么好,为了你才没继续念的。”
柳志强嘴上说着他不会忘,垂下的眼眸里却闪过一丝嘲讽。
一家子等啊等,等到天都黑了,海涛依然没能抱着一碗油炸土豆回来,“海涛这小子肯定是自己把土豆吃了没敢回家,呸,外甥是狗,吃了就走真没说错。”
海涛他妈不在,一家子就骂了海涛半小时,倒也怪下饭的。
清音那边,自然是听到海涛的敲门声了,但她没理,自己吃不香吗?说实在的,对柳家这一家子,她宁愿吃不完喂狗也不会给他们。霸凌小清音,抢她嫁妆抢她房子最后还把她推出去挡刀,没一个好东西。
吃到打嗝,还剩几块,清音强忍着胃里的满足感全部炫光。
“小姑姑,你炸的土豆呢?以后少放点油,酱油也是要花钱的,辣椒和花椒买起来也不方便,这过日子还是要精打细算。”清慧慧在厨房里找了一圈,没找到,直接来清音屋里问。
“吃了。”
“啥?你全吃光啦?”
清音关爱傻子似的看着她,“又不是吃不完,嗝——”
清慧慧整个人都不好了,小姑姑用了那么多油那么多调料炸的金黄黄嘎嘣脆的土豆居然被她一块不剩的吃了!
挥手,“把门关上。”
清慧慧差点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小姑姑今天到底怎么了,从不反驳她们的,今天反驳了;从不想工作的,今天直接办好了;从不吃独食的,今天吃了。
躺了一会儿,清音把门反锁上,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在原主记忆中,老爷子去世前曾悄悄给她留下一点东西,但当时她光顾着悲伤,没注意听,被饿一天的清音是真怕了,她得给自己找点钱和票傍身,在拿到工资之前,得先保证不被饿死。
清音一个人住一间,足足有三十个平方的大开间,中间用报纸糊在竹篱笆上做成一个隔断,内间是炕,外间是她的书房,靠窗放着一个小书架和写字台。虽然是土炕,但铺着整齐的小碎花铺盖,后窗窗帘一层白纱一层红白格子,写字台上收拾得很干净,下面是一块白色蕾丝桌布,上面还盖着一块跟桌面同样大小的,四角磨钝的玻璃。
玻璃底下压着一张全家福,显得十分温馨。
在这个年代,这样的居住条件,非白富美莫属。
清音搜罗一圈,经常看的苏联小说里没有,磨得起毛边的诗集里也没有,终于在书架上的新华字典、成语大辞典和英文词典中找到一堆东西。
五颜六色的钱和票,叠得整整齐齐,每一张都是老爷子对她的爱。
当然,爱也不少,光现金就有三百块,其它粮票布票肉票也不少,而且是全国通用,日期也是最近的。
清音留了一点在身上,其它的全部藏在一个只有自己能找到的地方,第二天一早,等清慧慧上班,林素芬也出门买菜后,赶紧去胡同口找人。
这年代也不是绝对的不能摆摊,政策规定家庭经济特别困难的城市贫民和残疾人是可以在特定区域摆摊经营的,她记得那天看见的大叔好像就是独臂。
可清音出去找了一圈没找到,正准备往更远的地方找找,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口哨声。
清音刚开始没搭理,可她走哪儿,那魔音就跟到哪儿,还有鞋子不好好穿,摩擦在地上的拖沓声。
她回头,身后是两个小青年,准确来说是精神小伙:吊裆的露出一圈皮带的军装裤,衣领歪斜的海魂衫,一双不好好穿的绿胶鞋。
就这样的精神小伙,她连脸都不想看,直接皱眉:“有事儿?”
真的,这一瞬间,她有种刷某短视频被推送到精神小伙的感觉——这号,是彻底废了。
要是她看他们正脸的话,一定会发现其中高个子那个长着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乌黑的眸子里正带着某种打量。
“走,走了?!”
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刚子急了:“安子哥,我我我没看错吧?小清音居然不鸟你?”
“难怪上次小六他们说在胡同口遇到,她正眼都不看他们。”
顾安踹他一脚,“滚,我今儿穿这身,她一定是没认出我。”
刚子咽了口唾沫,不敢叫疼,心里却狐疑:这可是你从小订娃娃亲的人,就是化成灰也认识吧?

顾安叼着根狗尾巴草,看着那个挺直的背影若有所思。
“安子哥,你说小清音会不会是真被她大哥去世的事刺激到了?”
顾安不置可否,可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以前小清音看见自己的样子。
她从小就怕自己,却又喜欢追着他玩儿,哪怕是男孩玩的丢沙包斗鸡公她都要眼巴巴跟着去看,身边的小伙伴都笑话他顾安去哪儿都带着个小媳妇儿没意思,他每次想要凶她走,她就可怜巴巴的含着两泡眼泪。
后来,他故意带她去捉老鼠和小蛇,吓得她抱头大叫,从那以后就不敢跟着他玩了。
刚开始他是高兴的,可一段时间后发现她也没别的小伙伴,整天跟清老头出诊,泡在中药堆里,他又开始不得劲了。
这小丫头片子,不跟他玩就没朋友了,怎么那么笨?
再后来,他俩都长大了,知道娃娃亲的意思,明白对方都不是自己的菜后,逐渐开始避嫌,即使住一条胡同里,一个月也见不上一面。
“只是两个月没见,人的变化能这么大?”他摩挲着下巴上青涩的胡茬,很是费解。
“哎呀甭管这些啦,化肥厂那边消息来了,咱还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顾安踢踏着绿胶鞋,走了两步,警告刚子:“今天的事不许跟人说,也不许再弄这种衣服给老子穿。”
“得嘞,我安子哥现在可是进钢厂保卫科工作了,得注意形象。”
清音走过两条胡同,终于在路边见到一个木头做的简易小架子,木板上歪歪扭扭写着“配钥匙”三个红漆大字。
“大叔,有锁头吗?”
“介绍信。”摊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爷爷,头发花白,胡子拉碴,右边袖子空荡荡的,神情也十分淡漠。
“我没介绍信,我多出钱可以吗?”
大叔抬头,用鹰隼一般的目光盯着她瞧,瞧着倒是眼熟。
“这是我的户口簿,您看,我实名登记,成不?”
大叔眼角都没动一下,“谅你也不敢跑。”
清音松口气,她对锁芯锁头什么的也不懂,但这年头东西质量好,看着价钱选贵的就行。
因为贵总有贵的道理。
“要几把钥匙?”
清音本来也可以找其他人配,但她就是对这个大爷印象深刻,“大叔我专门找过来的,您这一把锁有几把钥匙,我全要。”
“一般自带的是三把,你家里人口多的话,能多给你配两把。”大叔不以为意,头也不抬,粗糙的手指熟练的操作着。
在清音看来明明是一样的锁,但他却能迅速说出每一把的优缺点,迅速从一串葡萄一样的钥匙里找出三把,无论眼神还是动作都非常迅速和熟练。
“大叔您以前做啥工作的?”因为创业的关系,清音跟谁都能搭上两句。
“掏粪。”
清音一顿,拿不准大爷是说真的,还是故意敷衍打发自己。
很明显,大叔并不想跟她多聊,找出锁头和钥匙,收钱,挥手赶人。
“姥爷!”
“姥爷!”
不远处跑过来一大一小俩女孩,大的八.九岁,浓眉大眼,朝气蓬勃,额头的刘海都被汗水浸湿,黏在脑门上像只炸毛的小动物。
小的才将五六岁,粉雕玉琢,只是精神头略有不足,“姐姐等等二丫。”
刚才还冷若冰霜的老头顿时眉开眼笑,“二丫慢点儿,别摔咯,大丫你等等妹妹。”
大丫这才回头,等着妹妹过来,牵起她的小手,蹦蹦跳跳来到小摊前,仰头好奇的看向清音。
“你们今天放学怎么这么早,姥姥饭做好没?”
“姥姥没做饭,爸爸来接我们出去吃。”大丫抢答完,忙着丁零当啷的玩钥匙。
大叔面色一沉,但当着孩子什么也没说。
二丫看起来有点蔫巴,靠在配钥匙的小推车上,大眼睛打量清音。
清音在临床一线干过很多年,一看就发现二丫不对劲,“大叔你家小孙女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咳了好几个月,一直不见好。”
“我妹妹吃过好多好多药呀,有白的,黑的,扁的,圆的,还打了好多针,小针吊针……”大丫用手比划着,介绍起妹妹的情况。
难怪蔫蔫的,鼻根发青,嘴唇苍白,清音心说,这就是典型的肝旺脾虚型咳嗽啊,一般外面的医生治咳嗽都容易走入见咳止咳的误区,因为病人和家属着急见效,大家都习惯用镇静止咳的药物先稳住症状,可越是这样,越是容易把咳嗽拖长,慢性咳嗽可比急性咳嗽难治多了。
二丫这个分明就是已经发展成慢性咳嗽了,再继续这么一股脑的乱吃乱用,只会适得其反。
上辈子收养清音的爷爷是一位赤脚医生,虽然在农村闲云野鹤,但医术却出奇的高明,不仅得到十里八村的认可,还有很多城里人慕名前来,她随侍左右,还没学说话就先会背药性赋汤头歌诀,会写字后跟着抄方、出诊,见过的病人也不比一般医生见的少。
以她的经验来说,二丫的病不算严重,只需要吃两副调理脾胃的中药就成,倒是大丫……
对上她的目光,大丫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利索起身,拿出一根红绳翻起来。
十指纤细而灵活,犹如小精灵一般,偶尔翻出一个复杂的花样,还冲清音得意的扬扬眉毛,好一个神采飞扬。
“大叔,恕我直言,你家二丫的病不严重,没必要到处求医,回去给她多吃点山药就行,倒是你家大丫的情况,有点……”
为了不吓到小孩子,她压低声音,凑到大爷耳边:“大丫的情况比她妹妹严重多了,要是不重视的话可能会有危险。”
独臂大爷见她看出二丫生病并不意外,可她居然说二丫治了几个月大小医院跑遍都不见效的咳嗽居然是小病?
反倒是一直活蹦乱跳小猴子似的大丫病情严重?
大爷本来刚对她升起的好感,瞬间就没了,“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诅咒大丫生病?”
清音连忙解释自己不是诅咒,但独臂大爷懒得听,挥手赶苍蝇似的,“走走走,别来烦我。”
他出来摆摊这段时间,没少遇到围观的,有的想看他挣多少钱,有的想看他热闹,还有的则是想抓他把柄,但像今天这样一来就诅咒大丫生病的,却是第一次。
“你是谁派来的,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我就是死也不会同意。”
清音一头雾水,“您误会了,没人派我来,我是住在杏花胡同16号院的老清家闺女,我父亲是清老大夫,您应该听说过。”
独臂大爷这才怔了怔,细细打量她,眉眼之间确实像。
“行了,你走吧。”老清对他有恩。
清音见他态度软和下来,还是打算再提醒一下:“大丫的情况不能受惊,你们切记。”
老头挥挥手,正打算收摊,马路上驶来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一名中等个子的中年人下来,“爸。”
刘老头脸一臭,“谁是你爸,我可有不起你这么出息的儿子。”
“爸爸!”大丫却不管姥爷的臭脸,神采奕奕,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挂男人身上,“爸爸你怎么都不回家呀,我和妹妹好想你呀。”
男人抱抱她,又一把接过小女儿抱着,看她面色青黄青黄的,像一根蔫头耷脑的小豆芽菜,心疼极了,“以前那些大夫看不好没事,爸爸这次找的是省医院儿科主任,是咱们领导帮忙联系的,说最擅长治的就是小儿内科疾病。”
老头依然臭脸。
大丫隐隐知道姥爷不喜欢爸爸,想要转移话题,连忙将刚才有个大姐姐说她生病的事说了,瞿建军笑笑,“你活蹦乱跳猴子似的,怎么可能生病,估计是遇上什么江湖郎中了。”
大女儿叫肚子饿,小女儿也精神不济,瞿建军就不急着去医院,先带她们到对面的国营饭店吃饭再说,一路上大女儿叽叽喳喳活泼得像只小鸟,说到激动处还手舞足蹈,可把瞿建军逗得不行。
连带着臭脸老头被劝着,也半推半过去了。
瞿建军站在玻璃橱窗外点菜,大丫还跟着跑过去,东张西望。
橱窗旁的墙上挖出一个小门,直通后厨,方便平时上下菜,本来也没什么,但大丫实在是好奇心太重,头伸进去一瞄一瞄的。
瞿建军忙着跟厨师交代老丈人不吃什么,忽然就听一声尖叫,他反应迅速,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就见大女儿倒地不起。
他忙过去一把抱起孩子,后厨的人说:“这孩子刚才看见我杀鸡,估摸着是被吓到了。”
刘大叔也忙过来,“大丫见不得血,以前大夫就说她这个叫啥晕血症。”
“好了好了,不怕了啊,没啦没啦,咱们回家。”他像平时一样轻拍孩子的背,按照惯例,几秒钟就能缓过来,这真是没法子,胆子贼大的孩子,偏偏得了见不得血的毛病。
可今天却很反常,大丫不仅没醒过来,还忽然抽搐起来,手脚像蜈蚣一样蠕动,从一开始的翻白眼,到很快口吐白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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