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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 by夏诺多吉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5-10

两人走到厅里,姜辞又问主动他:“边先生,如果我刚刚打电话给您,您会去接我吗?我是说您自己去,不让这里的工作人员帮忙。”
她对边骋直呼其名,却对他一口一个“边先生”,一口一个“您”。
“你觉得呢?”边策觉得这是无意义的废话。
姜辞眨眨眼睛,说:“那我就当您会自己过去接我吧。”
边策挪开视线,请工作人员拿来干净拖鞋,“换好后自己过来,左转第三间。”
“穿拖鞋进去不好吧。”姜辞犹豫。
“你想湿着鞋袜进去也行。”关切送到,剩下怎么做是她自己的事。
太难打交道了。姜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怎么着?”边策听不得谁叹气,回头看着她。
姜辞耸耸肩膀,忍不住问:“您有女朋友吗?”
她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聊天的节奏异于常人。边策轻轻拉了下唇角:“你刚刚不是问我是不是在等你吗,是啊,姜辞,雨这么大,我不等你等谁?”
哦,其实是会的。只是懒得用到她身上罢了。
姜辞鼓着脸,扭头去看雨。姜辞啊,看见没,人是会变的,你可千万不要再高估你自己。
除了姜辞,在场的都是男士。姜辞没想到,边策是这里头是年纪最小的。
坐在主位年纪最大的那位,头发花白,笑起来慈眉善目,姜辞总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爷爷。
来之前姜辞设想过边策对她的介绍,比如“带个小孩儿来见见世面”这种随意但应景的大俗话,或者“我一个朋友”这种言简意赅点到为止的普通介绍。她万万没想到,这样正经的场合,边策竟然只是领她进去,安排她坐在他身边,并未用任何话语引导她跟在座的人打招呼。
大家正聊一件近日发生的趣事,典故频出,妙语连珠。瞧见姜辞,都只是客气颔首,不问来历。
这算是一种默契?是不想影响了雅士们交谈的氛围还是她压根不值得被在座的人记住名字?
算了,想多了头疼。总之这样的局跟边骋带她玩过的场合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性质。
边策本就话少,又是小辈身份,甘愿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姜辞心绪定下来后,学他这副谦卑又气定神闲的模样,喝几口茶,听几耳朵妙谈,感受他当下的心境。
趣事讲完,他们又谈时事,虽然在场的姜辞一个都不认得,但从他们的交谈中,姜辞大致能识别他们的身份或所从事的领域。
再往下听,听到一些关键点,姜辞消沉下去的那股子心气悉数回到胸腔里,她顶着她两颗冒精光的眼睛看向身旁的边策,他仍是那副恭敬又散漫的公子哥样儿,可眼睛回给她的情绪有了声色。
边策看姜辞一眼,往她餐盘里搁了块儿茶点,示意她多用点脑子。
姜辞不敢碰手机,又觉得从包里翻出笔记本的行为显得有些愣头青。纠结之后,决定还是信赖自己的脑容量和记忆力。茶也不碰了,边策也不看了,一双眼睛跟着开口说话的“师父”走,一字一句都不想遗漏。
也不知道他们谈了多久,茶水续了几遍,点心换了几道,姜辞好久没这么认真应对一个只是闲谈的场合了,她只觉得从前她想结交资源的心性在此刻显得十分廉价。
她也彻底想明白,为什么进门时边策无须向众人介绍她。
他们交谈的内容对她而言值千金。
散场前,那位头发花白的长者经过姜辞时,递给她一张名片,“下个月来上我的课吧。”
姜辞受宠若惊,回神看了肯定事先就已经向众人推荐她的边策一眼,边策隔着一段距离回视她,眼底情绪很淡,像看一场云烟。
一开始,姜辞把边策想俗了,眼下觉得自己怎么诚恳道谢好像都不显真诚。她想了又想,最后对边策抱拳,说了声“谢谢老师”。
“我可不是你老师。”他更没打算教她。
“可你不喜欢我叫你边先生。”
“叫名字。”
“边策?”姜辞摇摇脸,“不行不行,太怪了。”
工作人员送来姜辞已经烘干的鞋袜,她坐在凳子上穿,边策没急着走,倚在几步外的小窗前等。
姜辞赏看这个男人的侧影,总觉得他跟画中人似的。
姜辞换好鞋袜,去接她来时披在身上的天幕,边策早她一步把东西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来,撑了伞,示意她站进伞里。
这是要送她去停车场?
“要不我再借一把伞吧。”她说不清她怂什么。
边策掀一掀眼皮,“没去接姜小姐已经是失敬,这要还不好好相送……”
姜辞没让他把话说话就站到了他身前,靠得格外近,圆眼睛认真地仰视他:“问你有没有女朋友,真不是觉得你不够绅士的意思,别多想哈。”
情绪掀起来,还未落地,她先一步往前边走,低声嘟囔着:“我对你好奇嘛,所以找个借口问问。没有最好,免得我跟你在一起时有心理负担。”
暧昧不明的最后半句话散开在雨声里,边策瞧她在石板路上跳着,总觉得自个儿给自个儿招了只充满表演欲的扑棱蛾子。
走到姜辞车旁,后备箱打开,边策把天幕放进去,一弯腰,瞥见杂物箱里的几张照片,上头签着当初还是他设计的签名儿。
“这不是,没要到钱,只要到几张签名照嘛。”姜辞语气有些沮丧,眼光落在边策脸上。心想,呀,真不巧,在这儿让你瞧见你前女友了。
边策神色未改,问她:“那抵债抵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姜辞果断道。
边策笑了,抬眼看她:“是哪儿不好了?”
“也没有哪儿不好,就是看厌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他其实是问她继续要债的事儿。
姜辞插科打诨,说:“打算退货。”
“行。”边策每次说“行”,就代表今儿到这儿了,“再见,姜小姐。”他学她的假客气。
姜辞绷了绷唇角,眼睛睁得老大,冲他摆摆手,人走开几步,又出声:“再见,边策。”
画中人步履匆匆,回画里去了,丝毫没停脚。

这一晚,姜辞汲取的养分过多,迫不及待赶回家梳理思路。路上,脑袋中冒出一个巧思,拨通了前段时间在某个商务局上认识的基金经理的电话。
她擅长学习,更擅长模仿那些高人们的话术,尤其是边策那副明明隔山隔海却不让人觉得虚伪的腔调。
这通电话是为了套话,同时她也通过尖端信息结识了一位靠谱的金融人士。两人约好见面时间后,姜辞知会老姜,要老姜把钱准备好。
老姜:“你把徐太太那笔钱要回来再说。”
徐太太境况堪忧,恐怕不只有她这一位债主。徐翊宁越殷勤,她越反感,也觉得自己离那笔欠款越远。
这事她办得不漂亮,也没心气再跟老姜讨价还价了。回到家,合计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闲钱和房产,决定一个人去冒险。
临睡前,徐翊宁发来很长一段微信,大意是他觉得姜辞好像并不在乎他这个朋友,他患得患失,导致今晚的演出也没发挥好,他很迷茫,希望能跟姜辞见一面,好好聊一聊。
会示弱,更会道德绑架。姜辞有样学样,开始诉苦:抱歉,我最近也挺心烦的。借出来的钱要不回来,我爸妈断了我零花钱,我日子挺不好过的。
姜辞以为徐翊宁暂时不会回,或者要回也是回几句客套安慰的话,谁承想,这个男人直接转过来两万块钱。
徐翊宁:我们话剧演员收入不高,让你见笑了。别多想,只是希望你开心点。
姜辞愣了会儿,回他:你喜欢我?
徐翊宁:你才看出来啊傻瓜。
姜辞:喜欢我什么?
徐翊宁: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你一定要问的话,我也愿意跟你坦诚。姜辞,我觉得你不是个没脑子的花瓶富二代,你有很朴实的一面,有很坦诚的一面……
姜辞没看完,手机扔在了一边。她有些烦躁,质疑自己是不是双标,抛开徐翊宁是谁介绍的人不说,为什么边骋跟她说这些话时,她不至于感动但愿意相信,可徐翊宁说,她不仅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反而更加厌恶这个人。
她甚至懒得去深思,徐翊宁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讨她欢心,还是藏有几分真诚。
她对徐翊宁有那个意思吗?无,她都准备退货了。
既然如此,不管这人真不真诚,她先真诚回复:谢谢你的喜欢,但我对你没有超出朋友这层关系之外的好感。我很肤浅,只是喜欢跟帅哥做朋友。
徐翊宁过了好久才回:姜辞,我真的喜欢上你了。我会等到你对我动心的那一天。
男演员都这么入戏吗?
姜辞怎么都不相信徐翊宁会是个活人。
隔天一早,她给徐太太发通牒,说徐太太要是再不见她,这事就公事公办。
软硬兼施,她该硬一硬了。又想,能顺便探一下徐翊宁的底。
见姜辞突然这么急,徐太太心慌询问徐翊宁姜辞最近的动向,徐翊宁也不知道姜辞在忙什么。圈子说大不大,徐太太最后打听到许穆阳的头上。
许穆阳嗤笑:“她能忙什么?忙着巴结边家二公子呗。”
跟边家搭上话了?徐太太心中不妙,边家跟她的好儿媳梁子淳可交情匪浅。
徐太太给姜辞回电话,放下了她欠钱者的傲慢姿态。言语里点拨姜辞,要她不要因为心急而声张此事。
姜辞听到边家两个字,猜测到徐太太的心思。徐太太这通电话挂掉没过多久,徐翊宁又打电话约她去市郊泡温泉。
姜辞问:“什么局?”
徐翊宁:“群里几个你熟悉的朋友也去。”
姜辞心生一计,先去问边骋的行程。
边骋跟她开玩笑:“约我去泡温泉,你是何居心啊?”
姜辞哈哈大笑:“别的姑娘看得,我看不得?再说你要不是回归单身,谁稀得跟你玩儿啊。”
边骋答应赴约后,姜辞对徐翊宁说:我还带个朋友。
徐翊宁:谁?
姜辞:边骋。
去赴温泉约的前一天下午,好巧不巧,姜辞在基金公司里遇着边策。边策被两位基金经理围着,见着姜辞,并不引荐,一副跟她不熟的样子。
“让我猜猜你这回又想考我什么。”个把小时后,姜辞找了个机会把边策堵在没人看见的地儿。
他不引荐,是担心那些经理冲他的面子引导和干预姜辞的决策。投资不是小事,他犯不上担一个陪她冒险的虚名儿。
姜辞门清儿,那天他带她去学习,引她入门,是他闲暇之余的恩惠。真到摆在台面儿上做买卖的这一天,他指不定多瞧不上她,才不会真拉她入伙。
这些塔尖儿上的人啊,永远那么热衷于扮演看似仁慈实则冷漠的上帝。
姜辞入局,却不想入戏。这时候她又会念一点徐翊宁的好,因为徐翊宁就算演,也是踏踏实实地演。
边策对着盥洗池上的镜子整理衣袖,在镜子里跟姜辞对视:“我没那闲工夫带徒弟,特别是你这种玩儿心重的。”
“我玩儿什么了?我最近学习可认真了。”姜辞往墙壁上懒散一倚,“明儿跟他们去泡温泉,是想给自己放个假。您别听到什么都觉得我贪玩儿,又不是我撺的局。”
边策并不对她的行程感兴趣,也不知道她从何提这么一档子事。他说她贪玩儿,不过她跟欠债人侄子那点新闻,都传到老太太耳朵里了,老太太生了看戏的心,日日打听聪明的小姜辞该怎么破局,他这才留了几分心。
“我看看你学了什么。”边策转过身,伸手去拿姜辞捧在怀里的文件袋。
上帝撒糖啦。姜辞狗腿子似地替他打开,“我字儿不好看,你可千万别笑话我。”
边策挑眉看了她一眼,不是玩闹的场合她一般不化妆,其实她生的偏文气,只笑不说话的时候比说话时更像个美人。
姜辞心里打起鼓,倒不是担心她字写的一般惹他笑话,而是怕他嫌弃她功课做得没水平。
约摸过了七八分钟,边策整理好文件放回文件袋,塞回她怀里。
“您觉得怎么样?”姜辞见他不吱声,鼓足勇气问。
“字儿不错。”他音色里透着倦懒。
姜辞立在原地不动弹。
“过来。”他又扭头冲她招招手。
姜辞小跑着跟上去,距离没把握好,触到他风衣下摆,“您说。”
边策忽然间就笑了,目光落在两人相触的衣料上,说:“你能不能别一副小狗样儿。”
难道不是你总拿我当猫儿狗儿?姜辞心里翻白眼,嘴上却回:“汪汪汪。”
小狗那么可爱,凭什么瞧不起小狗?
边策领姜辞去了个别的地儿,位于市中心,氛围却静。简直是一处落在钢铁森林里的桃花源。
“你饿了?”姜辞其实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吃饭的地儿,但看着像。
他为什么总爱来一些看起来不会太好吃的地方?
“你不饿?”边策敲了敲表盘,提醒她,已经快一点了。
姜辞说:“要不到钱心里愁啊,食不知味。”
一位中年店员莫名被姜辞逗笑。
边策闻声,说:“甭搭理她,她就是嘴贫。”
跟店员如此熟络,难不成这是他开的店?姜辞一路跟他进来,只顾着赏景,并没有看清门牌。
“这儿没有菜单,你只管说你想吃什么,然后让他们看看今儿厨房备了没有,要有最好,没有你就再换一样儿。”说着话,边策脱了风衣,劲瘦的身材却不干瘪。
姜辞从绝色的假人那儿敛回目光,瞬间就觉得饿了,说:“想吃小排。”
旁边的店员回:“有。”
“还有呢?”边策继续问。
“想喝汤。”
“什么汤?”
“是汤就行,我不挑。”姜辞话落,又改口:“不不不,要肉汤。我是食肉动物,我可不爱喝蔬菜汤。”
店员又笑了。
边策说了一道汤的名字,姜辞不确定是哪几个字,但觉得食材肯定不会差。
“主食呢?”边策看着食肉动物。
“怕胖,最近我不怎么吃主食,你点吧。”
边策要了一碗面。
大中午吃面?姜辞怀疑他没吃早饭。
半小时后,菜色上齐。姜辞一看,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她忽然对这些菜品的单价起了兴趣。
边策却说:“这儿不对外做生意。”
“真是你的地盘啊?”姜辞眼冒精光。
“吃饭吧。”边策懒得看她。
姜辞低头尝了一块小排,入口就觉得惊艳。她心里为刚刚觉得这儿不特别的想法道歉。至少她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小排。
“真好吃啊。”她由衷赞美。
边策看着吃傻了的小狗,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面。
“不是不吃主食?”他逗她。
姜辞努努嘴:“我就想尝一口,看看这面又能做出什么花样儿。”

别说异性,长大后的边骋也没跟边策分食过一个碗里的东西。边策看着姜辞从他还没动的那碗面里挑了一小碗走,忽然对“看她吃”更感兴趣。
“好奇特的味道,很浓郁,但是不腻,面汤是用什么食材煮的?”姜辞尝后问他。
她吃东西的姿态很认真,好像真带着一颗热爱美食的心。在没办法认真吃饭的场合待久了,意外碰见这样一个认真吃饭的饭搭子,边策觉得挺有趣,他说:“都告诉你了,这儿还怎么做生意。”
“放心啦,我对投资餐饮不感兴趣,只是自己爱吃罢了。”姜辞说完立刻自省,这话是不是太膨胀了?
并不是手上有两个钱就能想做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的。她瞧一瞧边策,他低头喝汤,又一次自动屏蔽她的废话。
“不对呀,这里不是不做生意嘛。”她想起来,露出抓住他话里漏洞的巧笑。
这地方她还会再来,来多了自然也就知道到底开不开门做生意了。边策挑必要的事问:“下午要忙什么?”
姜辞挺讨厌聊天节奏永远掌控在他手里的感觉,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什么机会占上风。她语气淡下来,说:“带我爸妈回老家祭祖。”
“几点出发?”边策看了看表盘。
“三点左右吧。”他问这么细节做什么?
边策抬眸看着姜辞的眼睛,“那你中午在这儿歇会儿吧。”
“可以在这儿午睡?”姜辞语气轻快,没把这句话问出任何暧昧的意味。
边策没接话,让工作人员领姜辞去后院。
临走前,姜辞又问:“你待会儿会来找我吗?”
边策顿了顿脚步,没说话,微微低着头,看着她。眼睛里框住的是她的影子,投递出来的却是一种听到不怎么好笑的乐子之后的情绪。
姜辞比了个“OK”,“懂了,睡醒后我打电话给你。”
被带进一间窗明几净,晒得到太阳也听得见风声的屋子,里头摆设简洁,但一看就知道布置的人花了心思。姜辞瞧那张床整洁无暇,心想她就眯一会儿,到头来还得劳烦工作人员清洗一场,太不划算,直接躺在了窗边的软塌上。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姜辞侧耳听着,高抬手臂,在对面的墙壁上落下影子。她忽然睡不着,就这么跟自己的影子玩儿,一会儿比“耶”,一会儿学“鸽子飞”,又让反光的表盘形成的光斑像飞碟一般在墙壁上穿梭。
真是个好地方,食物好吃觉好睡……
姜辞做了场美梦。被敲窗的声音弄醒后,看了看时间,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定闹钟。
边策站在窗外,衬衣上没有半点褶皱,姜辞发丝凌乱,睡醒惺忪,总觉得这是幻象,迷迷糊糊地对他说:“边策,我做梦梦到你了。”
她左脸上有一道压痕,鬓边的碎发被微风吹起来,要遮未遮,顺着那道压痕飘。可见她睡得真的很香,全然不顾形象。
边策淡声问:“梦到我什么了?”
姜辞揉揉眼睛,“忘了。”
是真忘了。如果不是惊醒,说不定还能在余味里想起来。她撑着脸,看着边策不午睡却不疲倦的眼睛,问他:“你中午不休息,下午会犯困吗?”又盘算起他的年纪和精力。
边策瞧她转着她的圆眼珠,脑子里八成没想什么正经东西,说:“年纪大了,觉少。”
“……”
边策从窗户把姜辞的文件袋递给她:“醒醒脑子好好看,看完不懂的来问我。”
姜辞眼睛一亮,抱拳:“谢谢边老师。”
也顾不上头发和衣衫还是乱着的,姜辞立刻打开文件袋,一眼看见边策的漂亮字儿。笔锋飘逸,落笔成云烟。
其实姜辞字写的不难看,只是毫无个人风格,而边策的字,一眼就能让人代入他身上那种沉着又不死板的文气。
姜辞本以为他的话术应该会很难懂,所以他才会说看完哪里不懂可以去请教他,结果看完,他哪儿哪儿都阐释的很易懂很清晰。
“师父,我该怎么答谢你呢?”她不打算提问了。
边策转身看着她的乱发和清醒之后的双眼,“八戒,别跟师父客气,路长着呢。”
也就是一顿午饭加一场午觉的功夫,汪汪小狗变成呼噜小猪。
“得嘞。”姜辞起身把软塌收拾好,“这儿真好,我下回还来。”
边策没吱声,听见她又说:“下回来我肯定睡床上,这床看着真舒服。”
老姜带了市面上最贵的白酒,一股脑全洒在姜辞爷爷奶奶的墓碑前。
姜辞心里“呦呵”一声,谁背地里吐槽老姜越有钱越抠的,他给自己亲爹亲妈尽孝可绝不含糊。
“老两口是真没享到福。你爷爷一直说想重新盖一栋小楼,可他走得那年我们生意刚有起色,你奶奶倒是过了两年吃穿不愁的日子,可还是没等到真舍得给自己买金镯子的那一天……”这三年,戴女士年年来,都会动情说这些话。
姜辞:“就算我奶奶活到今天,她也是舍不得给自个儿买金镯子的。”她最记得奶奶那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导致她对金银首饰那些从不感兴趣。
老姜:“老太太其实爱美,喜欢穿花衣裳,也羡慕人家老太太穿金戴银。可她这辈子都认钱花在刀刃上这句道理,说她轴吧,可要不是她这么轴,咱们家不会有今天……”
“行了行了,他们俩才懒得听你们说这些,你们去远点儿,让我跟我爷爷奶奶说几句话。”
姜辞把戴女士和老姜支开,跪在墓前,一张张给他们烧纸钱,她张开嘴,想像往常那样絮絮叨叨说一些只属于她自己的想念,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眼泪落下来,嘴里却无声。
每一个觉得有了钱也没意思的时刻,都是因为她想起没享到福的老两口。她本来想跟她奶奶说,她老人家一直嫌条件太差的那所小学,她今年年初匿名捐了一笔钱重新修建,她爷爷渴望的新房子,她也买了地,正在物色最合适的设计师,打算明年开春就动工……
可最后她最终能开口,却只有一句话:“爷爷奶奶,今年是我本命年,我没什么灾,一切都好,你们放心。”
回程姜辞总也提不起精神,徐翊宁打来电话,说他给姜辞准备好了明天去泡温泉的衣服,要她什么也不用操心。
徐翊宁的声音落进戴女士耳朵里,她咂咂嘴:“小伙儿这不是听着挺体贴的嘛,你怎么又瞧不上了?”
“行,我明儿就领回去给你们当女婿。你们打算出多少嫁妆?”姜辞说“行”的时候,一瞬间觉得自己边策上身。
老姜“呸”了声,“嫁妆?抱歉哈,我一毛不拔。”
姜辞听乐了,“赶明儿真到戏收场的那一天,你千万拿出你这会儿的气势哈,连这个‘呸’字儿都别省。”
怎么破局?这不,老姜和戴女士守在最后一关呢。
戴女士想起边家老太太的心思,问姜辞:“你最近跟边骋还一起玩儿吗?”
“还行吧,偶尔联系。”
“你注意点儿分寸。”戴女士模糊提醒。
“这话怎么说。”
老姜这下不“呸”了,但发出一声冷哼,“边家也不行。”
“什么不行?”姜辞是真没听懂。
戴女士没明说,老姜也不搭腔。姜辞自己盘算了会儿,开玩笑说:“都是逢场作戏,你们也能当真。”
说完她觉得这个玩笑其实不妥,不论边骋对她这个朋友有几分真心,她还是挺真诚的。何况边策也算待她不薄了。
贫嘴惯了,也会有清净下来审视自我的时刻。她告诫自己,还是要谨言慎行。
次日一早,姜辞执意开车去接边骋。边骋觉得自个儿的绅士面子没地儿放,去时坚持要当司机。
“你怎么没让人家话剧演员来接你?”路上边骋问。
姜辞笑:“这不是有事儿托边二公子帮忙,路上咱们得搭好腔呀。”
这姑娘求人办事倒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边骋说:“好说好说,你hold不住的时候给我的信儿就行。”
徐翊宁约温泉局的目的不要太明显,感情能否升温可能就靠这一汪温热的泉水来见证了。姜辞倒不是怵,但到底烈女怕缠郎。今天去的都是徐翊宁的朋友,这事儿如果得有个收场,姜辞也需要请个自己的朋友做见证。
玩得起,也得看跟谁玩。反正她跟边骋这份坦荡的友情早被他们泼了泥,那就没有比边骋更合适当救兵的人。
边二公子一身反骨,也不怕浪费这点光阴。何况他能在这事上找到新乐子。
傍晚时分,边策去陪老太太吃饭。老太太提起边骋和姜辞,说他们俩一起出去玩儿了,问边策觉得姜辞这姑娘人怎么样。
边策哪儿能看不出老太太的心思,顺着她这份心思说:“挺好。”话落心里起了个念头,想着姜辞压根不是边骋的菜。
可是不是,都跟他无关。他操哪门子心?
“我也瞧着挺好。”老太太笑起来。
是挺好。会吃会睡会叫师父。
边策也笑:“下个月您生日,我请他们一家来。”

路上姜辞想,边骋是个挑剔的,万一徐翊宁安排的不妥当,恐怕还得她自掏腰包为边骋提升规格。
到了地方,果不其然,徐翊宁预订的民宿偏僻而拥挤,去一趟泡温泉的地儿还得开车二十分钟。
徐翊宁带了两个女生和两个男生,加上姜辞和边骋,一共七个人,要分五间房。
边骋没经历过跟一帮年轻人站在民宿门口分房这事儿,也不打算做任何决定,在年轻人们探讨分房方案时,他去山上看云去了。
姜辞在山下最好的酒店给边骋订了房间,爬上山告诉边骋这事儿时,边骋故作茫然:“你真觉得我需要区别对待?”
“我可没想那么多,你就当是我贴心吧。”姜辞难以想象他跟几位陌生男女清晨在一栋房子里起床互相打招呼的情形。
边骋挺喜欢姜辞的一点,是她通透却不圆滑,行事利落有分寸又不喜邀功,这样的朋友相处起来总归是投契的。
“你酒量怎么样?”朝下看,徐翊宁跟他带来的两个男生正从后备箱往房子里搬啤酒。
姜辞想了想,说:“看跟谁比吧。”
“我不喜欢喝啤酒。”
“你别喝,我还指着你当司机呢。”
“怎么,这才刚来就想着走了?”
姜辞摊手:“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入戏。”
或许是边骋来了,他清高的气场摆在那儿,又一副看小孩子过家家的冷淡疏离,徐翊宁的心态就像在大导面前试戏,很难松弛下来,他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游刃有余地对姜辞献殷勤。
他对边骋的关注度甚至比对姜辞还高。
一个男生过来套姜辞的话,玩笑语气,问她知不知道徐翊宁对她是什么心思,又问她跟边骋到底是什么关系。
姜辞心里坦荡,说她跟边骋什么关系,跟徐翊宁就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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