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双枝—— by鹭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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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阿娘也?好,祁颂也?好,她自己也?好。
她希望都活着。
再痛,也?要好好活着。
想罢,她缓缓抬起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对他道:“祁颂,我哭得有些饿了,你去给我买点?东西吃好不好?”
她这一说,他才?想起来,今晚两?人确实什么东西都没吃。她又?哭了这一遭,现下肯定饿坏了。
就算自己要死,也?不能让阿莹饿着啊。
于是他应了声,随后便出了门。
书房里现下只剩她一人,卜幼莹顿时像褪了色般,了无生气走到椅前坐下,低垂着眸子,两?眼无神的望着空气。
此时此刻,兴许只有神明知道她在想什么。
片刻后,她起身去打开了窗。
萧祁颂去镇上食肆买了些她爱吃的,听说谷霖县的十香果是特色,便又?买了些新鲜的果子给她带回去。
等他回到家里时,卜幼莹已经?在厅堂餐桌前等着了。
见他回来,她微微扬唇,倒了一杯热茶给他解渴,他想也?没想便仰头?喝下。
随后将?饭菜摆好,与?她共用起晚饭。
“阿莹。”他夹了一筷她最喜欢的菜,放进她碗里,“我方才?在外面看着那些江湖人,突然又?想到,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碗里的米饭她一口没动,视线始终在他身上,配合着问了一句“什么”。
接着便听他道:“走江湖的人知道很多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的办法?,我可以杀了我哥。没了新郎,还怎么成?亲?”
说完,他看见阿莹平静的眸子里逐渐变得复杂。
下一瞬,眼前突然开始天旋地转起来,身子跟绑了石头?一样沉,根本无法?站立。
他撑着桌子,不可置信地看向?卜幼莹:“阿莹,你.你给我下药?”
脑袋晕沉的那刻他便知道自己被下了迷药,而这药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她找邢遇那小?子要来的!
这臭小?子…
一旁的卜幼莹忍不住蕴起了泪。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情绪,缓缓道:“祁颂,你说的不对,你死,或者你哥死,都不是最好的办法?。最好的办法?是.”
顿了顿,一滴泪随之落了下去:“我嫁给他。”
“不.”他一拍桌面想站起身,可离开凳子还没一息,身体?又?跌落了回去。
原本清晰的视野也?越发模糊起来,他试图去抓卜幼莹的手,竟在空中抓了三次才?终于抓到。
“阿莹.你不能.不能去嫁他。阿莹.”
那只手虽是用力抓着,其实早已失去了力气。
她将?它握在手中,冲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知道吗,接到圣旨的那日,爹爹同?我说,我应该学会承担责任。那时我不懂,但我现在懂了。祁颂,我去承担我的,你也?去承担你的,我们.”
她顿住,接下来的话在喉中滚了又?滚,眼眶里的泪也?越来越多,多到她再也?无法?勉强维持笑容。
少顷,一滴泪落在他手背上,明明温热,他却感觉被冰了一瞬。
与?那泪一同?落下来的,还有她极轻的声音。
“我们分手吧。”
萧祁颂挣扎着,想说出一个不字,可喉咙却像是被封住,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好困,好晕.
他眼眸半阖,最终脱力地趴在桌上,眼睁睁看着卜幼莹走向?门口,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身影愈来愈远,愈来愈小?,直至消失不见。
他的阿莹,要去嫁人了。
晨光熹微, 谷霖县的天还?没完全亮,只点点青色浸染着天边檐角。
萧祁颂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卜幼莹下药不知剂量,怕多了损坏他身体, 便只倒了些微。偏他又年轻力盛, 身强体壮, 因此睡了不过三个时辰便醒了。
脑袋的眩晕感还未完全褪去?, 他按着太阳穴,眉间紧皱, 视线从模糊逐渐开始聚焦。
看着桌上已经冷掉的饭菜, 昨晚的画面倏忽乍现在他脑海中?。
他猛地一惊, 顾不得身子沉重,直接起?身去?了马厩。
本应栓着两匹快马的马厩里,此刻空空如也。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已经走了一夜, 怕是再过两个时辰, 就要赶到上京城了。
来不及多想, 他迅速夺门而出?, 去?马市将还?未睡醒的老板强行叫起?来, 买了最贵最好最快的一匹, 骑上去?便朝上京城的方?向狂奔。
时辰一点一点的过去?, 日头已至最高,宾客如云的相府门前此时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卜家夫妇正在大?堂应酬,面带笑容的接受着宾客们的祝福,仿佛一切如常。
只高氏眉眼间偶尔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原本按照流程,太子与卜幼莹应当先去?官府登记名字和身份, 之后再举办婚礼,才算是正式结为夫妻。
可卜幼莹这一走便是好几日, 眼看着就要举行婚礼了还?没回来,卜家便只好同太子商量,等婚礼结束后再去?登记名字。
但没想到直至此刻还?不见女儿身影,难不成她真的铁了心要违抗圣旨吗?
察觉到身旁妻子的情绪,卜世邕稍稍偏首,悄声道:“别担心,邢遇那孩子会?带她回来的。”
话音刚落,春雪果然从里间快步走来,随后拢手?在高氏耳畔说了些什么。
高氏脸上顿现喜色,与卜世邕对?视,后者微微颔首,留在了大?堂接待宾客,高氏则同春雪一起?去?往了卜幼莹的闺房。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高氏看见好端端坐在妆台前的女儿,顿时泪眼婆娑,走上前将她抱入怀中?:“莹儿,我的好莹儿,你?没事就好,阿娘这几日很担心你?。”
“我能有什么事。”她双眼无?神的望着镜中?,语气冷淡道:“大?喜的日子,阿娘别哭花了妆。”
听她这般同自己说话,高氏心里自然有些难受。
她松开女儿,又唤了声莹儿,还?想再同她些说什么。
可却听她打断道:“不是赶时辰吗?阿娘先出?去?吧,女儿要梳妆了。”
眼下比预定的时间确实迟了些,迎亲队伍一个时辰前便到了,好在太子并未说什么,只是同他们夫妇俩一起?等着。
于?是高氏便不再言语,退出?房间回了大?堂,继续与丈夫一起?接待宾客。
卜幼莹直挺挺坐在妆台前,眼里早已失了神色。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却如死水般静静看着铜镜,任由身后的妆娘们为自己梳妆打扮。
屋外的日头已经倾斜,今日是个艳阳天,春光明媚,风和日丽,不愧为钦天监算好的日子。
半个时辰后,身穿喜服的新娘子终于?在春雪的搀扶下,手?持团扇缓慢走了出?来。
迎亲队伍早已等在门外,为首的正是同样一身喜服的太子殿下,萧祁墨。
与平日里见到的他不同,今日的他虽如以?往一样淡淡笑着,但眼底却是明显的喜色。
她从未见他这么高兴过。
卜幼莹蹙了下眉。
原以?为他同自己一样,是这场婚事里的不知情者,可现下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她走到压好的喜轿前,萧祁墨伸手?想扶她一把,她却看也不看一眼,直接略过他的手?,躬身坐进?了轿中?。
冷白的指尖弯了弯,他收回手?,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似乎并不在意。
无?妨,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
唢呐奏响,漫长的队伍在一片喜气洋洋中?,终于?开始往东宫行去?。
与此同时,四百里之外的萧祁颂终于?赶到了上京城。
谷霖县不愧是江湖人聚集之地,卖的马都同上京城不一样,都是专供江湖人士赶路,亦或是三教九流之人逃命用?的劲马,长途奔袭不在话下。
一路上他不吃不喝,甚至也不歇息,一刻不停地往上京城赶去?。
眼看着太阳西斜,他越发?焦心,好在那马儿是个得力的好帮手?,竟在黄昏时赶到了城门口。
可到了城门,他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负责值守的士兵正拿着一张画像,仔细查看每一个进?城的人。可他之前是巡城队的,他并不记得最近有什么嫌犯要通缉。
难不成,那张画像上是自己?
定是萧祁墨吩咐的!
他暗骂了句,正苦恼着如何进?城,忽见城门口一个出?现熟悉的人影。
是卫戎!
卫戎是这些士兵的上级,同萧祁颂一起?在巡城队,今日是特地过来等他的。
萧祁颂发?现卫戎的同时,卫戎也发?现了他。
他朝萧祁颂使了个眼神,随后走向右边负责盘查的士兵,说了声我来吧,便拿走了画像,开始一个个查看起?来。
萧祁颂立即懂了他的意思,于?是找同样准备进?城的人,高价买下了他的斗笠,顺便往脸上抹了一些尘土。
之后他将斗笠压低了些,跟着右边的人潮缓慢往前移动。
来到卫戎面前时,他尽力低着头,不让前面的士兵察觉。
好在那些士兵的注意力都在其他进?城的人身上,并未注意卫戎负责查看的人。
一声“走吧”传来,卫戎看了他一眼,他微微颔首以?示谢意,随后迅速离开了这里。
此时天色微暗,约莫已是酉时末。
张灯结彩的东宫里分外喜庆,卜幼莹在春雪的引导下缓慢,手?持团扇,跨过马鞍,缓慢走入厅堂。
周围都是来参加喜宴的王公贵族,而坐在厅堂首位的,则是陛下与皇后,此时正一脸慈祥地看着她与萧祁墨一同走来。
她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肚子里仿佛早已失去?了知觉,像一具行尸走肉般穿越人群,去?往他们面前。
陪同在一旁的春雪看着小姐这般的模样,心里不免感到心疼。
她搀扶着卜幼莹,在她耳旁柔声相劝道:“小姐,太子殿下脾性?宽厚,待人温和,想必是个会?体贴人的。您与他相识多年,自是清楚,何苦如此为难自己呢?”
卜幼莹藏在团扇后的瞳仁终于?动了动。
她微微张唇,语气平淡,并无?起?伏:“在你?们眼里,想嫁给自己所爱之人,是为难自己吗?”
“可您如今回来了不是吗?既然如此,何不过好自己眼前的日子呢?”
卜幼莹收回视线,再次垂下眼眸,缓慢行走。
默了须臾,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道:“是啊,我已经回来了.”
已经回来了,便无?法再回头了。
少顷,二人终于?走到陛下皇后面前,随后在司仪的引导下,先是面对?厅堂之外对?天地躬身礼拜,然后则是礼拜高堂。
卜幼莹都一一照做了,只是没想到正要夫妻对?拜时,门口突然传来刀剑嗡鸣的打斗声,以?及群众的几声尖叫。
她抬眸望向门口,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
萧帝站起?身来,朝周围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可侍卫颔首还?未离去?,萧祁颂便一脸煞气地提剑走了进?来。
他神情阴鸷,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鲜红的血顺着剑刃往下滴落。
“祁颂,你?.”卜幼莹睁大?眼眸。
话未说完,手?腕蓦地被他一拉,冰凉的匕首便抵在了她颈前。
他在她耳旁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后看向围过来的侍卫,高喊道:“别过来!否则我们一起?死在这儿!”
卜幼莹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只不过是迫不得已用?这种法子脱身罢了。
可周围的侍卫并不知道,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主座上的萧帝更气得吹胡子瞪眼,大?骂他逆子,一旁的汤后也面色忧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而萧祁墨则脸色阴沉至极,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竟然冲动至此,敢光明正大?的抢亲!
偏偏他什么也不能做,被逼到绝境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不确定萧祁颂是否真的会?先杀了她再自杀殉情。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祁颂挟走她,坐上门外的骏马一起?离开了东宫。
他们走后,萧帝招了招手?,一名侍卫便上前躬身。
听他压低了声音道:“去?传朕命令,关上城门,绝不能让他逃出?上京城。你?带兵去?全城搜索,每一处都不能放过,就算把皇城翻过来也务必找到他们。”
“是!”侍卫领命离去?。
随即萧帝的视线又看向萧祁墨,干笑两声安慰道:“墨儿,别担心,婚礼以?后可以?在再重新办一次,这次就当是事先彩排了,等把他们找回来,为父一定狠狠惩罚祁颂那小子。”
萧祁墨握紧了拳,喜服依旧鲜艳,可脸上的喜色却全然不见,只淡淡嗯了声,没再说其他。
当初萧祁颂带着她私奔时,他曾无?比确信她会?回来。
因为自己了解她,她从来不是狠心的人,哪怕再爱他这个弟弟,也不敢真拿父母的性?命做为赌注。
可这一次,他却不那么确定了。
她既回来,便算是已履行了圣旨。若她再次选择同萧祁颂一起?远走高飞,那私奔这事,便与违抗圣命没有关系了。
既然无?关,卜家夫妇的性?命自然不会?受到威胁,最多不过是教女无?方?的过错罢了。
那这次,她会?狠得下这个心吗?
萧祁墨不敢确定。
这一瞬间他忽然发?觉,原来并不是所有事情他都能够运筹帷幄,永远都在掌控之中?的。
他无?法掌控的,是她的心。
四周寂寂的黑暗中?,卜幼莹抱着自己的双膝,盯着眼前的火堆,感觉一股暖流正淌遍自己全身。
她脸色冷漠,望着那火堆一言不发?。
“你?还?在生气吗?”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
萧祁颂坐在她对?面,眼神委屈,却又裹挟着异常的坚定。
他们此时正在一个寺庙中?,身下垫着两个棕色的蒲团,身后则是一座巨大?的石身佛像,还?未镀金,不过瞧着像是放了许久,佛像的头顶都结了一些蛛网。
如此看来,这里兴许是建好了但又因为某些原因而废弃了的寺庙
此时天色已暗,屋内有微微凉意。
因而她的面前,有萧祁颂方?才用?柴火生好的火堆,方?便取暖。
“这是哪儿?”她并不回答他的话。
“寺庙。”
卜幼莹蹙起?细长的眉:“我当然知道这是寺庙,我是问你?我们在哪儿?”
萧祁颂坐在火堆前,明亮的火光在他瞳孔中?晃动,可他的眸子却如笼了层黑幕般阴暗沉郁。
他冷声道:“你?放心,我们还?在上京城。”
他脸色极差,说话的语气里也带着凛人的寒意,想来心里对?她下药之事定是十分生气的。
可她现下没有闲心哄他,直接起?身道:“我要回去?。”
“外面天已经黑了。”他忽然出?声,“你?知道这是哪吗?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吗?上京城所有地方?你?都去?过吗?”
最熟悉的人之间,总是能快速找到对?方?的命门,因而萧祁颂的三连问她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他没说错,自己来到上京城半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学着那些繁琐的礼仪规矩,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就算出?门,也只是在主街上游逛,亦或是陪母亲去?大?相国?寺祈福参拜。
可此处显然并非大?相国?寺。
即使知道这里是被废弃的寺庙,她也不清楚上京城内这样的寺庙都有多少,又都在哪儿。
卜幼莹转身,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其实她心里也有几分生气,毕竟他还?从未对?自己做过如此强硬的事情。
于?是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当着他们的面做出?抢亲这种事情,陛下会?打死你?的,你?难道准备再也不回家了吗?”
萧祁颂并未回视她,只直直看着面前的火堆:“我们不是本来就不准备再回去?吗?”
“……”
沉默两息,她无?奈地闭了闭眼:“祁颂,我先前已经做出?选择了。”
话音落地的那刻,他终于?抬眸看向她,映在瞳孔里的火焰噌的一下窜起?,仿佛他心里的怒火在燃烧一般。
“你?的选择就是抛弃我吗?”他双目通红,起?身朝她走过去?,“我想了那么多办法,我甚至想用?我的生命来换你?自由,可你?呢?你?所谓最好的办法就是抛弃我吗?”
他越说越激动,一双眸子死死盯着她。
卜幼莹怔了少顷。
她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神情,像黑夜里的野兽,恨不能一口咬在她脖颈。可即便充斥着一股狠劲,却也能在昏暗的光线中?,看清他蓄在眼框里即将落下的泪。
他是那样的痛,又是那样的恨。
“祁……她忍不住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脸,却被他偏头躲开。
随后听他道:“我说过,我不能看着你?嫁与旁人,我会?发?疯。今日抢亲只是小事,若你?执意要嫁给……
他再次看向她,此时眼中?已无?泪,只剩下蚀骨饮血的狠意:“我就将萧祁墨杀了。你?做了寡妇,总归是自由的吧。”
“什么?”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从昨日他提出?要将萧祁墨神不知鬼不觉杀掉时,她就觉得他疯了。只是那时刚好药效发?作,她便将此话头略过。
可现在听到,她仍旧觉得震撼。
祁颂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善良真诚,待人从不虚伪欺骗。即使萧伯父总是罚他打他,他也从未记恨过他的父亲。
可如今竟然为了她,要杀他一母同胞的亲生哥哥?
看着他的眼睛,卜幼莹心里不免隐隐作痛。
她知道,他这一切变化?都是因自己而起?,是她将他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她忽觉胸口发?紧,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想哭了,自己的眼泪好像流不尽似的,一次又一次涌进?眼眶中?。
她伸手?将他抱住,声音哽咽:“对?不起?,祁颂,我也不想这么做,我也不……
萧祁颂直直站着,本不想回抱她。
可柔软的身躯贴着,身上是他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度,是他今日不顾一切也要带走的人。
他忍不住不去?抱她。
有力的臂膀缓缓圈住她的腰背,恨不能将她按进?自己身体里,他哑声说:“阿莹,跟我走吧。”
怀里的身子僵了一瞬,卜幼莹缓缓从他怀里退开,静静看了他须臾。
突然,她抽走他腰间匕首,将它抵住自己的脖颈!
萧祁颂大?惊:“阿莹!你?这是做什么?!”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她无?力道:“祁颂,我知道我负了你?,我对?不起?你?,可我不想任何人死,你?也好、太子也好、我父母也好,任何人的死都会?让我这辈子都活在愧疚与自责中?,我不想做罪人,所以?嫁给他,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以?保全所有人的办法。但若是你?不愿看见我嫁与旁人,那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死来破解如今的局面。”
她唇角扬了扬:“祁颂,我们来世再做夫妻。”
说完,握着匕首的手?当即就要划过去?,幸而萧祁颂反应快,迅速抓住她手?腕一把拉开,接着强行夺过了匕首。
可即便是这样,她的脖子上仍旧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阿莹!”他忍不住喝道:“你?怎么能用?自己的性?命来逼我妥协?!”
“是你?在逼我!”她也崩溃喊着,脸上的泪愈来愈多,“为何一定要让我去?做一个罪人?我不想你?死,我不想任何人死,为何非要逼我看着死一个人?”
说到后面,卜幼莹蹲下身,捂着脸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萧祁颂静静伫立在一旁。
整张脸隐在黑暗中?,漆黑的眸子望着脚边崩溃痛哭的心上人,不知在想什么。
只觉周遭生气,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死气沉沉。
半晌,他缓缓蹲下身,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若是我非要带走你?,你?是不是还?要自尽?”
哭泣声逐渐减小,她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张了张唇:“是。我不想别人死,只能我自己死。”
他望着她,再没说话。
又过了半刻,他垂首遮住眼眸,淡声道:“好,我成全你?,我们分手?。”
卜幼莹怔住。
随即见他站起?身,朝她伸出?一只手?:“走吧,我送你?到街上。”
她怔了良久。
她又何尝不知他做下这个决定有多痛,她也痛,痛得喘不过来气,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少顷,她将手?放进?了他掌心,但在他往前走时,她却没动。
萧祁颂疑惑地回头。
见少女擦去?眼泪,深吸了一口气道:“祁颂,今夜一别,再见我们便是陌生人了,不能说话、不能对?视、也不能再有任何联系。”
“嗯,我知道。”他偏过头,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生怕这一看,连他也会?忍不住流下眼泪。
“那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她上前一步,捧着他的脸使他直视自己,朱唇微张。
“你?今夜,要不要我?”
人静更初之时, 夜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带着些微凉意的晚风一吹,火堆也跟着抖了两下,唯香肩半露的卜幼莹毫无冷意, 只觉那火似是烧进了身体里, 热出一层细细的香汗。
她坐在供桌之上, 稍稍仰首, 微肿的檀口里呼吸略重。
脖颈传来痒意,裹着湿与热含.住她颈侧肌肤。
藕臂推了推身前?的人, 她望着头顶细声问道?:“祁颂, 他?是不是.在看我们?”
萧祁颂从她颈间抬起头来, 眸底一片混沌,却仍是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供桌之后,是那座巨型的释迦牟尼,即便未涂金身, 也能感觉到他?的庄严肃穆, 神圣不可侵犯。
而卜幼莹所?看见的, 便是他?低垂至仅一条缝隙的眼眸, 居高临下的视线正正好.
落在他?们身上。
“别害怕, 石像而已。”他?说着, 便掌住她后脑勺, 仰首去吻她的唇,强行?将她的注意力转移至自己?身上。
卜幼莹的唇瓣在一刻钟前?,就已经被碾磨得略微红肿,口脂也被吞得一干二?净。可二?人不知疲倦似的,再次交颈深吻起来。
之前?萧祁颂至少还尚存一丝理智, 可临到真正分别时,理智便同燃烧过后的灰烬一般, 轻轻一吹便随风飘散。
而提出与之相融的少女,便是那把将他?燃烧殆尽的火,亦是吹散蒙蒙灰烬的风。
卜幼莹身上还穿着那件大红的喜服,在昏暗的寺庙里格外扎眼。但很快,这件喜服便翩然坠落,了无生气地躺在了供桌上。
宽大的衣袖在桌下轻轻摇晃,与她的裙摆一起。
接着又?新?添了一条摇摇欲坠的腰带,挂在桌沿一同晃动着身体。
没了新?添的柴火,火势有些见小?,暖黄的光只能照亮佛像前?小?小?的一片。
她眸中映着火光与他?,平日里澄澈的眸子此刻化开雾气一般,罩了层朦胧的纱。
火势虽小?,可周遭温度却似在上升,热得她面色有些酡红。
她不敢垂眸去瞧一眼地上,赤色、金色、玄色,各种各样的物什?散落一地,凌.乱不.堪。
萧祁颂的墨发在她指间缠绕,她摸到了他?的耳朵,顿觉掌心被烫了一下。
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觉得热。
可他?丝毫未曾察觉自己?的滚烫,仿佛着了魔似的,埋首衔住胭脂,止不住吞咽,宽厚的脊背早已覆上一层汗意。
于他?而言,眼前?人是心上人,不是水中月,他?唾手可得。
于是掌心覆上她,将她抓进手里,恍若一个精美玩物任由他?拿捏掌控。
“祁颂.”她忽然出声,细长?的眉微微蹙着,“抱我,我要你抱我。”
怀中人终于寻得一丝理智,直起身亲了她一下,随即双臂一撑,也上了供桌。
屋外的雨势有些大了,雨滴打在瓦片上声音不歇,听着却不觉得吵,反倒有几分悠然娴静。
雨声盖过了屋内的喘.息,外面听不大真切,可近在咫尺的二?人却听得一清二?楚。
宛若婉转动听的百灵鸟,在深夜的林间歌唱。
可偏偏,卜幼莹眉头皱得最紧的时候,却生生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生理性的泪从她眼角落下,她的指甲不自觉抠进了他?背中,留下几道?细细的抓痕。
她缓了少顷,带着哭腔轻声道?:“我疼.”
萧祁颂伸手擦去她眼尾的泪,撑着双臂,也微微蹙着眉:“我也疼.”
卜幼莹不懂:“你为何会疼?”
他?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索性不说了,俯身吻住她,手肘撑在她脸旁,手掌则轻按在她头顶上。
她再也说不出来话,只喉间无意识传出几声呜咽与低哼。
夜色越发深了,火堆里的火焰也愈来愈小?。
昏暗中,卜幼莹再次与佛祖对视。
那双狭长?的眸子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看着自己?脚下上演一场荒唐之事。
到后面,卜幼莹甚至趴在了须弥座上,双腿无力地跪在桌面,看似虔诚祈祷,实则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须弥座冰冷,却抵不过她身.躯火热,佛祖垂眸看着他?的信徒,被一次又?一次撞上石面。
水.波荡.漾,胭脂粉红。
“祁颂.”她承受不住,向后伸手想去推他?。
可他?反拉住她的手,有了借力,倒让他?更为方便起来。
喉间的声音也开始发颤,这下她连他?的名字也叫不出来了,只能断断续续的哭泣着。
换做往常,只要她一哭,他?立马就会心软,然后变着法?的哄她开心,什?么?要求都答应她。
可今日却不一样,听着她的哭声,他?只恨不得让她再哭得狠些,最好哭得嗓子都哑了才好。
许是带着不甘、又?或是痛苦,他?掰过她的小?脸堵住那张嘴。
干脆让她哭也不能哭。
卜幼莹第一次知道?,萧祁颂还有如此恶劣的一面,可她竟然不觉得讨厌。
她任由他?掠夺自己?口中的氧气、任由他?摆弄自己?的身体、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