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双枝—— by鹭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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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他醒过?来、希望他不要死、希望.
他依然可以站起来。
卜幼莹在翌日清晨醒来。
虽然身?体并无大碍,但?脑袋却受到不小的冲击,毕竟是从那样高的地方摔下来,因此醒来时脑袋难免会有些?眩晕。
房里无人,她适应了许久才勉强下床,去打开房门。
守在门外的宫女见她醒了,连忙上前搀扶,另一名宫女则立刻离开,去禀报二殿下。
“你是谁?”她瞧见宫女是陌生面孔,便急忙问道:“未央呢?”
昨日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她记得清清楚楚,未央将他们二人翻转了位置,她自己垫在最下面坠了下去。
那宫女愣了愣,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着:“未,未央.她.”
御医昨日嘱咐过?她们,说卜幼莹脑部受了冲击,需得三两日才能?完全恢复,在此之前不能?受到强烈刺激,因此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卜幼莹一见她这样子?,便知未央的情况一定不好,于?是立即抓住她的手,命令道:“未央在哪儿?带我去见她!”
“小姐,这.”
“你听不懂人话吗?带我去见她!”
宫女正为难着,卜幼莹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阿莹,你醒了。”
她转过?身?,便见萧祁颂身?着朝服朝自己款款走来。
“祁颂。”她愣了愣,“你没事吧?祁墨可有为难你?”
她以为有未央垫在下面,萧祁墨便同她一样,身?体并无大碍,因此并不知道他此时真正的情况。
萧祁颂不易察觉地怔了一瞬,旋即莞尔回道:“我没事。阿莹,你的身?体还未恢复,外面冷,我扶你进去休息吧。”
有了他在,卜幼莹心下安心不少,便也没有拒绝,被?他搀扶着一起回到房中?。
房门关?上后?,她再次问道:“祁颂,未央是不是伤得很?严重?你告诉我我能?承受的,我知道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肯定会伤得很?严重,你带我去见见她好不好?”
“阿莹.”他握着她双手,低垂着头,犹豫半晌终是开了口:“御医让我们不要告诉你,说是怕你受到刺激,但?我不想再瞒你任何事,你若是迟些?知晓,恐怕只会更痛苦。”
人总是有一种比动物还要敏感的直觉,卜幼莹一听到这番话,心里便隐隐有了一种预感。
她张了张唇:“未央她.是不是死了?”
萧祁颂一愣,斯须,沉重地点了下头。
卜幼莹倏地捂住自己胸口,吐出一口浑浊的气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喘不过?气来。
“阿莹,你还好吗?”他立即上前将她搂住。
她吞咽一口,点了点头:“没事,我没事。她的遗体呢?你可有处理??”
“我给她准备一口棺材,之后?去查过?她的身?世,她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亲人,因此遗体一直被?放置在棺材里。冬季天冷,可以放置两日,不过?后?日必须得下葬了,你要去看看她么?”
卜幼莹点点头,手牢牢抓着他的手臂,以支撑自己脱力的身?体。
“晚点再去吧。”萧祁颂将她扶至桌前坐下,蹲在她面前仰视道:“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好,我怕你到时一哭会更严重,还有.”
话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来。
这一停顿,让她心里那股堵塞感越发加重了些?,于?是追问道:“还有什么?还发生了什么?”
“你别着急。”他起身?坐在她对面,继续说:“昨日你坠下城楼时,是萧祁墨将你护在胸膛前,你记得吗?”
脑子?嗡的一声?,她很?快便意识到这场对话的重点是谁了。
于?是怔怔地点了点头:“记得,我身?后?是祁墨,祁墨身?后?是未央。”
所以未央才会严重到当场死亡。
那这么一说,是不是意味着祁墨的情况也很?严重?
卜幼莹当即抓住他的手臂,神色急切:“他是不是也状况不好?”
萧祁颂抿了抿唇,沉默须臾,嗯了声?:“他今后?.也许站不起来了。”
第78章
卜幼莹走进太子卧房时, 站定在门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抬起腿,往榻上沉睡着的?人走去?。
半柱香前, 祁颂与她说萧祁墨可能再也站不起来时, 她像被瞬间抽走浑身的?力气, 差点当场晕过去?。
方醒来便一连听见两个噩耗, 任谁也承受不住这样大的打击。可卜幼莹却硬生?生?撑着,一刻未缓地?让祁颂带她来了太子寝殿。
未免她出事, 萧祁颂始终等在门外, 既不去?打扰她, 也不打算离开。
屋里的?卜幼莹正?坐在床沿,望着昏迷不醒的?萧祁墨,心底一股内疚情?不自禁蔓延开来。
方才?来时的?路上,祁颂同她说?过御医的?原话, 说?是能不能站起来还得看后?续的?治疗情?况, 一切都还只是未知数。
她没?想到这次事件会他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 还以为他同自己一样, 不过是脑袋受到些冲击, 昏睡些时辰罢了, 谁曾想……
一滴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 她抬手拂去?,双手紧紧握住他的?,哽咽道:“祁墨,你一定?要没?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们都应该迎来新的?生?活。”
可惜他无法给?予她回应,被她握住的?五指也一动不动。
她并不知道, 此?时萧祁墨正?在做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阿莹已经是他的?妻子,他们举案齐眉,琴瑟和鸣,像寻常夫妻那般平淡且恩爱。
他每日早晨都会给?她梳发描眉,夜里又为她宽衣解带。在她哭泣时将她搂进怀中,在她欢笑时与她一同分享喜悦。他并不知道这只是个梦,他只知道自己十分幸福。
直到有一日,天气骤变,黑压压的?乌云积攒在上空。
他转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城墙上。
“萧祁墨,我恨你。”面前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站在垛口上的?阿莹直直倒了下去?,不带一丝犹豫。
“阿莹——”他甚至来不及抓住她的?衣袍,人刚靠近垛口,便看见他的?阿莹已然?坠地?。
一切都发生?的?那样快,快到他来不及挽回任何事,目眦欲裂的?眸子里,只看得见大片鲜红的?血液,从卜幼莹的?身下向周围蔓延。
那些血是他从未见过的?红,红得仿佛要刺伤人的?眼眸,它们宛若藤蔓,缓慢却又诡异的?像四周伸展自己的?身体。
于是他便看见血液越来越多,覆盖的?区域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变成一片血海。
而穿着素白裙裳的?卜幼莹,则了无生?气地?躺在那片血海之中,随着波浪漂流沉浮。
萧祁墨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眼睁睁看着海面逐渐升高,直至将他淹没?。他在红色的?血液里胡乱扑腾,喘不过气,胸腔里的?氧气也在一点一点溜走。
他感觉到,死亡即将找到自己。
就在此?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他的?五指。他费力掀起眼皮,看见卜幼莹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冲他笑了一笑。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可以呼吸了,周围红色的?血液也在逐渐退去?。
一转眼,他站在了一片雪白之中。
“阿莹?”他唤了声。
可周围空无一人,方才?牵着他的?卜幼莹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身影。
一望无际的?白茫茫里什么都没?有,他只能一边呼唤着卜幼莹的?名字,一边往前寻找着。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在前方远处发现一颗大树。
仔细瞧一瞧,那树干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
于是他立刻跑上前,这才?发现是一个人被钉在了树上。那人一身红衣,低垂着脑袋, P图散发的?看不清样貌。
他便又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剥开那人乌黑浓密的?秀发——
卜幼莹满是鲜血的?脸赫然?撞入眼中!
萧祁墨猛地?睁眼,胸口剧烈起伏着,几口粗气从他口中不断吐出。
他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但自己却浑然?不觉。
冷静了好一会后?,才?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他此?时正?身在东宫,且就在他自己的?寝殿当中。
萧祁墨长舒一口气,张了张口想唤宫人进来,却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喊不出太大的?声音。
于是掀被,想自己下床去?倒杯水润润嗓子,可他刚要起身,尾椎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啊—”他沙哑着声音叫了出来。
房门立即被推开,一名小太监见他醒了,愣了一愣,慌忙上前:“殿下,您千万不可乱动!奴婢这就叫御医过来!”
说?完,他便又急忙跑了出去?。
此?时的?萧祁墨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他的?尾椎骨连同上面的?一截脊柱均传来剧烈的?疼痛,他若是平躺着不动,这疼痛感便会减少许多。
可他若稍微动一动,哪怕只是侧一下身,那段骨头便会疼得他满头冒汗,而且最?糟糕的?是……
他似乎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双腿无法动弹了。
这个发现如?同晴天霹雳,让他本就惨白的?脸唰的?一下,顿时失去?所有血色。
他无法走路了。
不,他不能接受!自己怎么能像个废人一样躺在这里?!
于是他再次弯起手臂,试图撑着床榻坐起身,可脊椎骨传来的?疼痛是他无法忍受的?程度,他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也无法坐起身。
“祁墨!”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
卜幼莹赶忙跑到床边,扶着他再次躺下,蹙眉愠怒道:“御医说?你伤了脊柱,现在只能躺着等待治疗,方才?的?事你可再不能做了,你想彻底站不起来是不是?”
“阿……萧祁墨注意到,她是同御医还有萧祁颂一起来的?。
见他再次躺好,御医这才?上前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片刻后?,御医面色沉重地?看了萧祁颂和卜幼莹一眼,示意他们出去?说?。
可萧祁墨却忽然?将他们喊住,哑声道:“有什么事便在这儿说?吧,这是我的?身体,我有资格知道自己的?病情?如?何。”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见两位遵循太子的?意见,御医便干脆当面说?道:“太子殿下,微臣便实话实说?了。您伤到的?是致命之处,虽不至死亡,但情?况不容乐观。您的?伤即使康复了,也需要非常高强度的?训练才?能走路,而且还可能落下一点脚上的?毛病,比如?跛足、不能跑不能跳、长时间走路也不行。”
卜幼莹在一旁听着,不禁拧紧了眉,怕萧祁墨接受不了,便接着御医的?话安慰道:“能走路已是万幸,之后?我们可以再慢慢训练,肯定?能好起来的?。”
但萧祁墨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不可接受,他神情?冷静,眼眸如?往常那般无波无难澜。
方才?以为自己站不起来时,他的?确无法接受,还以为自己余生?就只能变成一个无法动弹的?废人,躺在床上任人照顾。
若是那样,他才?是真的?无法接受,他宁愿去?死,也不想当一个瘫在床上的?废物。
可现在听御医说?他还能站起来,还能走路,他心里便只有欣喜。至于御医说?的?那些毛病,他都不介意。
他只要自己能走路。
于是他弯了弯唇:“那劳烦你了。”
御医颔首,嘱咐了他一句不可勉强自己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萧祁颂与卜幼莹对视一眼,也识趣的?离开了房间,等在门外。
他们都走后?,卜幼莹去?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扶着他的?头,小心翼翼将温水喂入他口中。
随即正?要起身去?放回茶杯时,萧祁墨倏忽握住了她的?手。
默了须臾,轻声问道:“阿莹,你可有受伤?”
她摇摇头:“有你护着我,我怎会受伤?只不过……”
卜幼莹垂眸,眼底流露出一丝哀伤:“未央死了。”
他一怔,身体霎时僵滞。
少顷,被温水滋润过的?嗓音却又沙哑了几分:“她没?有家人,她的?后?事你帮忙办了吗?”
她点头:“是祁颂和我一起办的?,你昏迷不醒好几日,我们前日才?刚办完她的?丧事,将她葬在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
提起祁颂,萧祁墨便不得不面对跳楼之前的?事情?。
那日阿莹的?选择与自己的?疯狂,他都历历在目,如?今他已经醒来,便不得不再次面对卜幼莹所做出的?选择。
他沉默半晌,终是开口问道:“你们在一起了吗?”
事情?闹得这样大,不用想便知道父皇知晓了他们之间的?事,那他烧毁手谕的?事情?,想必阿莹也应该告知了父皇。
虽然?手谕已被烧毁,但在皇帝那里却是作数的?,因此?只要阿莹开口提起,他的?父皇便会接受她的?拒绝,那这门婚事也就不作数了。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萧祁墨低垂着眼眸,不敢去?与她对视。其实他连听也不敢听,但没?办法,他早晚要面对。
屋内陷入一阵微妙的?静谧之中,少焉,一声轻叹响起。
她说?:“我们没?有在一起。”
萧祁墨倏地?抬眸,仿佛听见什么令人诧异的?事情?,瞳光微动,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为何?”他问。
卜幼莹并不回答他:“你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你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不是我们有没?有在一起。”
说?完,她起身又道:“祁墨,我们都是生?死走过一遭的?人了,我想今后?……我们都应该寻找新的?生?活,寻找真正?的?自我。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话落,她冲他笑了笑,也转身离开了房间。
吱呀一声,房门再次关上,周遭都安静了下来,唯有空气中的?尘埃在阳光下跳跃着。
他伸出手,指尖落了一点暖烘烘的?金光,它是如?此?的?灿烂耀眼,就像方才?对他说?那一番话时的?卜幼莹一样。
当时她的?眼中,也充满了灿烂耀眼的?希冀。
“新的?生?……萧祁墨低声喃喃,忽然?笑了。
原来他们三人之中,阿莹才?是最?勇敢的?那一个。
隆冬时节, 今年的上京城却格外?暖和,连着一个月每日都能看见金色的阳光。
百姓都?说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接下来这一年将风和日丽, 海晏河清。
卜幼莹也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不止是天气?, 还有周边的一切, 都?像那拨开云雾见青天似的,迎来了新的曙光。
这一月内, 萧祁墨积极配合御医院治疗, 伤到的脊柱在?加速复原中, 如今他已经能轻松做起来了。
工匠给他制作了一把轮椅,平日里卜幼莹便会推着?他出去晒晒太阳。偶尔是她单独陪着?他,偶尔是萧祁颂与?她一起陪着?他。
不过萧祁颂在?的时候,兄弟两?人?并不怎么说话, 仅有的交流也只是萧祁颂抱怨朝政之事时, 他在?旁提点两?句。
虽然交流甚少, 但卜幼莹感觉得出来, 如今的他们之间?才是真正的和平共处。
说起萧祁颂, 这一月内他埋头学习如何处理政事, 比以往争储时要认真得多。
不, 准确的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得多,他这二十年从未有过如此静下心学习的时候。
也正是因为接手了这些麻烦的政事,他才意识到萧祁墨原来是真不容易。
别看?这些事只是坐在?桌前写写画画,但比习武要累得多, 每一件事情的背后都?是一张复杂的人?际关系网,他必须要小?心权衡, 考虑周全,但凡有一点没考虑到,便会引发不可预测的结果。
这是最让他头疼的。
不过自从萧祁墨提点过他几句后,他在?兄长面前抱怨的次数便多了起来。
萧祁墨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教?他,面上又不好意思,于是并未拆穿,次次都?顺着?他的话教?他解决办法。
如此,两?人?之间?的交流便也逐渐多了起来。
除了他们之外?,卜幼莹的生活也有了不小?变化。
萧祁墨脊柱的伤渐渐康复后,萧帝将她召去了勤政殿,且是避开了兄弟两?人?,悄悄召过去的。
卜幼莹大概也能猜到他想说什么,但进入殿中后,也只是一言不发的等着?萧帝发话。
自从搬入东宫后,她极少能见到这位萧伯伯,此时一看?,萧元宗竟似乎苍老了许多,鬓边的银发比上次见他时要多了一倍。
这一刻,她心里忽然有些内疚。
他的两?个儿子都?为了她做了不少傻事,亲兄弟反目成?仇,换做任何一位父亲都?会无比心痛的吧,也难怪他苍老了那么多。
正想着?,萧元宗倏然开了口,嗓音里带着?一分疲累:“莹儿,听说我给你的手谕,被墨儿烧了?”
她愣了下,不知他是从谁那听说的,但仍是点了点头:“回陛下,是的。”
闻言,萧元宗轻叹一声:“那封手谕,是你父亲拿毕生功绩找我换来的,起初我并不想答应他,毕竟赐婚一事已布告天下,我若是写下这封手谕,便是打皇家的脸,你可明?白?”
卜幼莹点了下头。
她自然是明?白的,皇家信誉不可侵犯,尤其是皇帝,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若是圣旨上的旨意可以随意撤回,那之后的圣旨便也不能让人?信服,此举会引起臣子们的诸多矛盾和不满。
直白了说,以后在?别人?眼?里,圣旨就只是一片黄布了。
萧元宗见她理解,便继续道?:“可是你父亲他说,他这辈子行军打仗从未出过差错,更?是从未做过错误的决策,唯独在?自己女儿的婚事上,他做错了。”
话音落地,卜幼莹倏忽鼻头一酸,眼?尾不自觉泛起一抹微红。
萧元宗接着?说:“我那时并不明?白,他为何将你们的婚事称之为错误,毕竟那是当初我和他一起定下的。不过他当时刚经历过你病重一事,我非常体会他做父亲的心情,又考虑到这是他告老还乡前唯一的请求,便答应了他,写下了那封手谕。”
说到此处,他垂首再叹一声,眼?中是万般无奈:“可如今,我却明?白了他所说的‘错误’为何意。我与?你汤伯母当初定下你们的婚事,更?多的是考虑两?家的情谊,想着?让你做太子妃,将来做皇后,才算对得起你父母对我们家的恩情,却从未问过你心中想嫁的是谁,更?是从未关心过颂儿与?你之间?的关系,这点.是我们做长辈的不对。”
卜幼莹一惊,连忙回道?:“陛下折煞幼莹了.”
话未说完,萧元宗忽然抬手拦住她的话头,接着?开口:“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不好认的。莹儿,我给你那封手谕虽被烧毁,但仍然有效,你若是想使用它,我翌日便会颁布一道?新的圣旨,昭告天下婚事作废。所以这次我找你过来,便是想问问你的决定,你.还愿意嫁给墨儿吗?”
卜幼莹回到东宫时,萧祁墨正坐在?院子里看?书。
金色的光斑透过枝叶洒在?他宽厚的肩上,苍白的肌肤在?阳光照耀下终于泛起血色。他微微垂首,目光落在?那一行行墨字之间?,安静得像一尊精美玉雕。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即将靠近他背后时,温和的声音倏然响起:“回来啦。”
卜幼莹顿时耷拉下脑袋:“你怎么看?书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她边说着?,边搬来一把高凳坐在?他身旁。
萧祁墨浅浅笑着?,牵过她的手,柔声回道?:“不是我耳听八方,是你想捉弄我的心思太明?显了。”
“我才没想捉弄你呢,我就是想吓吓你。”她俯身趴在?他腿上。
脊柱的伤好后,他的双腿也逐渐有了知觉,虽然现在?还不能立刻站起来,但他能感觉到这双腿逐渐在?康复。
御医也说再过一段时日,他便可以开始训练行走了。
萧祁墨抬手,轻柔缓慢地抚摸着?她的发,淡淡问道?:“父皇找你过去,是为了我们的婚事吧?”
掌下的身体一滞,她缓缓起身,眸中有几分诧异:“你怎么知道??”
明?明?萧元宗召她时是避开了他们二人?的,祁颂都?不知道?,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不难猜。”他说,“我们三人?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父皇总是要出面做个了结的。他不是个会为难别人?的人?,所以他肯定会召你过去,问你还愿不愿意继续这门婚事。”
全部被猜中的卜幼莹微张着?唇,无比惊讶地看?着?他:“你若是不当太子而是去当神?算子,那肯定赚翻了。”
萧祁墨被逗笑了声:“看?你这表情,我这神?算子应当是猜得没错了,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虽然语气?平淡,但他眼?底的忐忑却不加掩饰。
他很?想知道?答案,却又怕知道?答案,不过这般心情比刚苏醒时要好多了,至少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坦然接受她任何一种答案。
卜幼莹微微垂眸,沉默片刻后,朱唇轻启:“陛下问我,还愿不愿意嫁给你,他说若是我不愿,明?日便可昭告天下婚事作废,我想了想,说.”
她抬眸,望着?他扬了扬唇:“我愿意嫁给你。”
有那么一瞬间?,萧祁墨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他瞳孔微缩,怔懵地看?着?卜幼莹,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一时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很?快,他又看?见卜幼莹敛了敛笑容,补充道?:“但不是现在?。”
方提起来的心忽地又沉了些微。
他愣了下,喉间?终于能发出声音:“何意?”
“我的意思是.”她眼?眸微垂,唇角仍保持着?一丝笑意,“我愿意嫁给你,也愿意嫁给祁颂,若只是单纯问我愿不愿意,我自然是愿意的,但我当下.并不想去实现它。”
卜幼莹抬眸看?向他,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祁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有很?多想做的事情还在?等着?我,而成?婚这件事,是所有我想做的事情里,最不重要的。”
萧祁墨再次怔住。
这些话,他从未在?阿莹口中听见过,更?是从未在?任何人?口中听见过。
现下从阿莹口中说出来,他非但没有半分失落,反倒.
有些震撼。
自古以来,夫妻结合乃人?生大事,几乎所有人?都?在?走着?同一条道?路——成?长、成?家、生子、养育、老去、死去。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一条与?众不同的路,这让同样走在?大众路上的他,心里有了极大的动摇。
人?可以为了更?喜欢的事、更?重要的事、更?想做的事,而放弃这些所谓的“人?生大事”吗?放弃结婚生子、放弃父母铺好的康庄大道?,只追寻自己的内心,这样也可以吗?
许是看?出他眼?里的不确定,卜幼莹握住他的手,笑容明?媚道?:“我们都?经历过太多迫不得已和被逼无奈,也一起经历过生死,如今也该冲破这些枷锁桎梏,为我们自己活一次了。事实上,从我病愈那时我便已经决定了,今后我的人?生,只会为我自己而活,所以祁墨,原谅我暂时不能嫁给你,等你能走路之后,我想去做我喜欢的事情。”
萧祁墨眨了眨眼?,问她:“你想去做什么?”
说起这个,她眼?里立刻燃起了光亮,回道?:“我想去看?看?这人?世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很?喜欢徐霞客的故事吗?”
他点头。
“等你好之后,我想像他一样,看?遍这世间?所有的山川河流,人?生百态。我想从中找到自我,有很?多事情我依旧迷惘,我希望能在?这趟路途中得到答案。”
卜幼莹说着?这些,眼?里的光亮便越发强烈,连带着?萧祁墨也不免受到感染,眸光微微闪动着?。
找到自我.
那他是不是.也能找到自我?
这个问题,他想了一夜。
与?其说思考,不如说他在?纠结,他没有阿莹那么大的勇气?,说决定便能决定。
因此在?他思虑了整整一夜后,天边蒙蒙亮时,他让人?拿来一本空白劄子,提笔在?上面书写着?什么。
旭日东升,又到了上朝的时辰。
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萧帝当众宣布赐婚圣旨作废,并写下一封罪己诏,自我检讨作为一个皇帝却把圣旨当作儿戏的过错。
其实这个过错还不至于严重到要写罪己诏的程度,但为了堵那些朝臣的嘴,以及杜绝今后有人?不注重圣旨的情况,萧帝仍是郑重写下了罪己诏。
而另一件大事,则是太监在?念完萧帝的罪己诏后,一名东宫的内官忽然出现在?侧殿,将萧祁墨今早写好的劄子递了上去。
萧帝看?了不过两?息便眉间?紧蹙,接着?关上劄子,一脸沉重地陷入了沉默中。
底下的朝臣们都?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面面相觑,有胆大的朝臣出列询问,萧帝这才又有了动静。
他闭了闭眸,将劄子递给一旁的太监,令他宣告。
底下的萧祁颂疑惑地看?着?太监手上的劄子,听着?他那尖细的声音将其中内容一一念出。
顿时,他如脚底生根般僵滞当场,双目圆睁地看?着?那道?劄子。
周边朝臣们也无一不是震惊不已,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大殿之内绵延不绝,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让那太监再次念了一遍。
可无论他念多少遍,那上面的内容都?始终不变——
萧祁墨自请辞去太子之位。
朝堂上发生这么大的事,宫里传得很?快。
卜幼莹也听说了此事,不过她听说时并未感到特别吃惊,反倒有些意料之中。
她是明?白祁墨的,她明?白他从不爱坐这太子之位,也明?白他一生都?在?满足父母的期待,这对一个有自我的人?来说,其实是一种悲哀。
因此她听说后并未去找他,反倒是下朝后,萧祁颂来找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