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娇—— by云芙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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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称得上温煦的阳光落在身上,此刻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爬在墙角上睡着的懒猫儿不知见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凄凉的惨叫后迅速逃窜。
栽了几株白梅为雅致的静春院内,因为入冬后的沈母生了一场大病,即便入了春三月,屋里仍是离不开炭火,廊下织竹帘也尚未收起。
一身常服的沈亦泽掀帘入内,又在靠近落英红梅雪景屏风后停下脚步,明知故问,“母亲,你找儿子可谓何事?”
戴着水青色白玉云纹抹额,在丫鬟搀扶下走出暖阁的沈母见到离京已有一月余的二儿子,嗔怪一声,“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关于你弟弟认祖归宗一事。”
当年要不是她的疏忽也不会害得他在外过了十五年的苦日子,沈母一回想起他那些年过的苦日子,心像刀割一样难受。
沈亦泽皱起眉头,“可是宝珠已在府里生活了十五年,也喊了我们做家人十五年,要是贸然对外宣布他的身份,难免会让人猜到什么,从而影响到宝珠。”
“可是………”沈母听到关于宝珠,心里也产生了一丝动摇。
哪怕知道她和宝珠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当年要不是她母亲的自私,也不会导致两个孩子身份互换,更清楚的明白,她割舍不下这份亲情,在如何,宝珠也是在自己身边养大的,性子娇憨嘴甜又天真烂漫,哪是家里两个臭小子能比得上的。
扶着母亲来到红木珊瑚背椅上坐下的沈亦泽明白母亲是个心软,耳根子也软的性子,笑笑,“不若对外宣称将小弟认成养子,一来能让小弟认祖归宗,二来,也不会让宝珠难过,以为我们在知道她非沈家亲生后产生偏激想法,母亲你要明白,宝珠自小是个自尊心极重,心思又细腻的性子,要是她被人当面指出她非沈家小姐,而是当年被抱错的孩子,还阴差阳错的享受了本应属于别人十五年的荣华富贵,母亲就不担心宝珠会在愧疚之下,离家出走吗。”
“我们现在只知道他身上留着沈家的血脉,是沈家的儿子,除此之外,我们对他一切都知之甚少,母亲又如何肯定他在这十几年中,心里对我们没怨,对夺了他身份的宝珠不恨。”
“可………”沈母知道二儿子说的话都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回小儿子,却不能对外恢复他的身份,还只能以养子的身份,对他来说,未免不公平了。
沈亦泽看出了母亲的犹豫,继而劝说,“母亲派人去查宝珠的时候,是否也猜到了宝珠的生母早在几年前就病逝了,现在的我们就是宝珠唯一的亲人,如果我们都不要宝珠,宝珠该有多伤心难过。要是小弟真是个纯善之人,届时我们在对外恢复他的身份也不迟,想来小弟也不会介意的。”
“而且大哥的意思和我所想的一样,宝珠是我们的妹妹,也是我们不可或缺的家人。”
此时的宝珠并不知道二哥和母亲要说什么,唯独那颗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一点儿地往下沉。
可是就让她那么回琳琅院,她又不甘心,正当她踌躇不定要不要推门进去时,隔着一堵格子花墙的宝珠正好同,归来的沈归砚的目光于半空中碰撞。
现在不是在国子监,不用担心他对外囔囔的宝珠气势汹汹的走过来,指使丫鬟拦住他的去路。
等走近了来,宝珠才发现他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和他说话想不弱气势就得昂着头。
“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气他居然比自己高那么多的宝珠随手扯下一朵山茶花,气恼地揪着花瓣,然后攥在掌心朝他脸上砸去。
“何为得意?”指腹相互摩挲的沈归砚,一时之间猜不透她生气的点。
“能是什么,你该不会是想着装傻充愣吧。”二哥回来后,自觉像是找到了靠山的宝珠恢复了初见的趾高气昂,下巴抬高,与他视线平行。
“我在这里告诉你,就算母亲执意要让你认祖归宗又如何,大哥,二哥最疼爱的人也只有我一个,我奉劝你不要惦记着不属于你的东西,世子之位是属于二哥的,沈家大小姐更不会换成你这个不知真假的沈家小少爷!你但凡有点自尊心和自知之明,就应该马上滚出去!你要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欢迎你的到来,你的到来只会给我们带来丢人和耻辱。”
哪怕母亲说了她沈家大小姐的位置不会有人撼动,可她虽然学习不好,不代表脑子真的不灵光。
一旦母亲对外宣布沈归砚的身份,必然会有人顺藤摸瓜的查到当年之事,即便她们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怎么骂她鸠占鹊巢,贪慕虚荣,要知道世家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捧高踩低。
届时她尴尬的身份还会导致世家看不上她,寒门之流她又早就得罪了个彻底,何况她享受了沈家大小姐的身份十几年,凭什么要拱手让于他人,哪怕他才是真少爷也不允许!
“所以你也是那么想的吗。”唇线紧抿的沈归砚侧过脸,避开她掷来的花瓣。
艳红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后,露出一张清隽如画的脸。
即便他一身粗布麻衣,发饰仅是一根洗得发白的布条,也掩饰不了他生得极好的一副皮相,倒不如说沈家人没有一个生得不好看。
脑子突然宕机的宝珠拧起黛眉,“什么?”
“宝珠也不欢迎我回来吗。”长睫敛下的沈归砚鼻音微重,带着一丝落寞的伤感。
“当然!”只不过这声‘当然’在宝珠脱口而出时,她先往周围瞄了几眼,确定母亲不在附近后,才咬牙切齿的吐出。
生怕又中了这贱人的圈套。
有时候等有些话起了个头,就像是为委屈寻到了一个宣泄口,急需倾泻。
宝珠又揪了一朵花把玩在手上,眼底的厌恶满得几乎要往外溢出,“我不只是讨厌你,还巴不得你离开沈家,永远不要回来,你已经流落在外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回来抢走属于爹娘,大哥二哥对我的宠爱。”
身份错换十五年,人生又能有多少个十五年。
所以,他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为什么还要回来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毫不在意她恶言相向的沈归砚折下手边的山茶花,轻而易举地簪上她发间,悠悠地叹息,“可是我很期待能和宝珠妹妹成为一家人。”
他折下的那朵山茶花的花名,好巧不巧,也叫“宝珠。”
只是他折的宝珠,远不如眼前的宝珠娇艳明媚,活色生香。
粗鲁的一把扯掉发间山茶花,抬起雪裘绣花鞋狠狠碾进泥土里的宝珠简直要气笑了,红唇扬起讥讽,“就你?也配,你是什么东西。”
“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本小姐头发上放,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上午的昨日黄花,现在的山茶花,是不是又在暗讽她花无百日红。
原本脑子不甚灵活的宝珠此刻转得飞快,趁着二哥回府,她高低得要教他点规矩,也要把今天她受到的屈辱报复回去!
眼珠子一转,坏水往外一冒的宝珠取出绣帕,嫌恶的捂住鼻子, “来人,把他给我按住,我身为沈家大小姐,理应要教一个从乡下来的土包子一些规矩,要不然他哪日出门冲撞到了贵人,受其连累的还不是我们盛国公府。”
她这一次可是师出有名,母亲就算想骂,也骂不到她,毕竟她可是好心。
此时的冬儿和雪苹满头冷汗的想要拉住小姐,并劝小姐不要在说了,又慑于另一人的威压,只能在心里盼求小姐能少说一点话。
要知道小姐说的那些话,可谓是自私自利,特别是她们在三言两语中能拼凑出一个狗血的真相。
只不过她们没有一个人认为小姐说得过分,还认为小姐说得对。
一个乡下来的,连世面都没有见过的土包子,凭什么要取代宝珠小姐的位置,哪怕他是真的沈家公子又如何。
期待着他马上跪地求饶,痛哭流涕求着自己的宝珠见她们都没有动作,潋滟鹿眸蒙上一层愠怒时,忽听一道短促的咳嗽声传来。
这一声咳嗽像是给她施了一张定身符,四肢均是僵硬生寒,脑门突突。
应该,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狂咽唾液的宝珠自我安慰的闭上眼。
随后再次睁开,看见随父亲一同走出假山后的是位面白无须,身形富态的男人,脑袋嗡地一声炸开,更多的是想要寻条地缝往里钻进去的羞耻感,恼怒感。
不是,她都确定了周围没有人,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藏在那里的!
为什么都没有一个人提醒她,是不是存心想要看她出糗,彻底让父亲对她失望啊!
咬得唇瓣刺疼的宝珠愤恨地瞪向沈归砚,肯定是这贱人搞的鬼,目的是要她失了爹娘宠爱,好乘机把她赶出去。
真是,好歹毒的心机!
“………”沈归砚知道她蠢,没有想到会比他所想的还要愚蠢,难道她过来时没有注意到周围连走动的丫鬟婆子都没有一个。
更欣赏她人前人后变脸的速度,简直快得令人叹为观止。
如果她当不成沈家大小姐,倒是极适合唱戏。
走出来的盛国公尴尬地解释,“小女顽劣,倒是让大人见笑了。”
留着三绺长髯的盛国公虽年近半百,可五官依旧是掩不住的俊美。
面白无须的男人笑得慈祥,“不会,沈大小姐性情中人,倒是爱憎分明。”
“爹爹,他是谁啊。”宝珠探出头,疑惑道。
沈父正要为她介绍时,高公公的眼睛落在一旁的沈归砚身上,笑着问,“国爷,不知这位是?”
光凭两人五分相似的容貌,以及那双同沈家人如出一辙的桃花眼,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盛国公今日匆忙赶回府,皆因收到了夫人来信,没有想到正好撞进宫中来人。
宫里人早不来晚不来,偏生挑到这个节骨眼来,很难不令人联想到,他们是否知道了府里当年被抱错婴儿一事。
抱错婴儿事小,他更在意的是一旦小儿子恢复身份后,宝珠该怎么办,虽说宝珠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那么多子女中,唯有宝珠一人讨他欢心。
就连他的两个儿子也都把宝珠当眼珠子疼。
眉头微皱的盛国公正要解释时,已经猜测出什么的沈归砚上前一步,抬手作揖,“小生承蒙侯爷大恩,得已在侯府暂住。”
盛国公也为他的解释松了一口气,随后蔓延而上的是愧疚,更不虞他分明是沈家子,却自称外人。
“原来如此。”得了回答的高公公也不追问,而是再次笑着把目光投在生怕干了坏事,被对方找上门,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宝珠身上, “沈小姐可在。”
“在,在的。”
又一次被叫到名的宝珠走出来,表面虽镇定,实际上心里紧张得不行,小脑袋里正翻着最近一段时间惹出的麻烦。
不小心甩鱼鳔胶到学正视为珍宝的胡子上,还把锅推给同桌。
嫌太仆寺家的狗吵,派人把它套了麻袋,剃了毛后扔进臭水沟。
喂了明湖里的鱼太多鱼料,导致它们全部撑死。
仔细想想,她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事吧。
是吧是吧。
“大人,可是小女近日惹出了什么麻烦?”盛国公也心担忧宝珠是不是在外惹了什么事,但这孩子一向让他们省心,就是因为省心,所以才更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随后只见高公公取出一副明黄色圣旨宣布,朗声宣读,“沈小姐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家有女宝珠,风姿雅悦,静容婉柔,知书识礼,甚得朕心,现册封为永安郡主,赐郡主府邸一座,赏金百两。”高公公宣读完圣旨,笑得格外和蔼,“永安郡主,还不上前谢恩。”
在圣旨拿出的那一刻,就被父亲按着跪下来的宝珠直到对上高公公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咽了咽口水,才像是寻回了一丝真实感,随后是铺天盖地涌来的狂喜,“民女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永安郡主是个有福气的人。”高公公临走前,只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盛国公大喜,亲自送人至府外。
直到圣旨到了手上,双手颤抖的宝珠仍是有种踩在云端上的不真实感,伸手掐了把冬儿的脸,疼得她发出痛呼声,宝珠才认为不是做梦,嘴角的笑裂得止也止不住。
郡主,没有想到她有一天真成了郡主!
她有了郡主的身份,哪怕是被发现她不是沈家真千金,也不用担心他们看不起她,毕竟她可是上了玉碟的郡主。
得了个郡主身份的宝珠像是得到了一块免死金牌,连走路的底气都足了。
哼,看那贱人还敢拿什么威胁她!
沈亦泽劝说母亲先对外宣称小弟为养子后,方才来到琳琅院。
琳琅院的丫鬟正要进屋告知小姐,二少爷来了,沈亦泽摆手让她们下去,兀自抬脚进了屋里。
屋内色调皆为嫩黄,浅粉二色,窗边的三脚珊瑚架上放着一个雨过天青色美人瓶,此时瓶里正斜插着几株红梅,散发着清冷馥郁的香气。
走过小红梅屏风,见到的是宝珠正抱着那道圣旨在床上开心得直打滚的模样,不禁醋溜溜起来,“宝珠收到了大哥的礼物后,还喜欢二哥吗。”
果然,他始终比不上大哥更会讨宝珠欢心,两箱玉石,又哪里比得上一个郡主的身份金贵。
他也没有想到大哥会把那个承诺,用在为宝珠请封郡主。
从床上坐起来的宝珠极为诚恳又认真地眨了眨眼,红唇湿润,“喜欢,我当然喜欢二哥。”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先前在床上打滚,致使她穿得整齐的外衫已松垮垮得漏出一角杏色小衣,锁骨旁的一颗红痣妖异得惑人。
“当真?”喉结沙哑着滚动的沈亦泽靠床坐下,幽深的瞳孔里翻滚着潮水般的波涛汹涌。
“比珍珠还真。”宝珠怕二哥生气,笑得眼睛弯弯的凑过去亲了二哥脸颊一口,搂着他脖子撒娇,“宝珠喜欢大哥的礼物,也喜欢二哥的礼物。”
“难道二哥都不信宝珠了吗。”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男人在她的吻落下脸颊的瞬间,迸发出怎样浓烈的渴望野欲。
红梅掩隐下,有清风穿堂而过。
雕花隔窗间,倒映着婆娑弄影。
宝珠第二天出门,遇到和她一道上学的沈归砚,扬起下巴,高高在上的用鼻孔看人,并炫耀的露出腰间挂着的,由一整块粉玉雕刻而出的兔子,“你看到了没有,我就说大哥和二哥最疼爱的就是我,你识趣点就快点滚出我家。”
“要不然你哪日惹恼了本郡主,本郡主可不会对你心慈手软,而是要教你一下,什么叫做规矩。”说完,径直上了马车,并让马车开走。
她堂堂永安郡主,才不要和这种满身酸臭味的人共处一车,要不然熏到了她的新衣服怎么办。
认为自己得到一块免死金牌,哪怕假千金身份被揭穿都无所畏惧的宝珠心情愉悦的来到国子监,心里则在盘算着怎么把人赶出国子监,然后赶出金陵。
最好是让爹娘对他彻底失望,不愿承认的污点。
结果刚下马车,远远地看见一个穿着嫩绿色双拼襦裙,梳着十字髻,用垂金铃红绸发带点缀的少女双眼通红的朝自己走来。
宝珠顿时面露嫌弃,怪不得她今早上出恭不爽利,原来是有脏东西在这里等着了。
“沈宝珠,你现在很得意,很嚣张是不是!”萧雨柔看着眼前少女,往日的端庄淑良再也维持不下去,剩下的只有滔天的怨恨,不甘。
凭什么这种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沈宝珠这种一无是处,整日只会惹是生非的草包!
宝珠以为她在说自己永安郡主的身份,立马挺直腰杆,嘚瑟又张扬,“本郡主嚣张又不是一日两日了,怎地到你的破嘴里就成了今天嚣张,难道我昨天,前天不嚣张吗。”
“不过吗,这也是没办法的,谁让你不像我那么好命,有着疼爱我的大哥,二哥。”宝珠轻咳一声,再次炫耀起腰间新得的兔子玉佩,“本来我觉得你人挺讨厌的,但你今天特意来恭喜我这个大名鼎鼎的永安郡主,我这个人向来大度,也不是不能勉勉强强接受你的祝福。”
听她云里雾里说了一大堆的萧雨柔只认为她是在羞辱自己,眼睛含上恨意,掩在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我告诉你,你不会得意太久的!我们走着瞧!”
宝珠掏了掏耳朵,嘘了一声,“只有笨蛋才会说这种话,果然你就是个笨蛋。”
难道不知道坏人一般都是闷不吭声干坏事才对。
就像她,哪怕要干坏事,干了坏事也不会囔囔得天下皆知。
刚进鳣堂,宝珠就被满脸红光的曲红缨拉到一旁嚼起八卦,手上还塞着她给的蜜烤栗子,“宝珠,你知不知道长公主府昨晚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啊?”宝珠陷入一丝迷茫,但她的表情告诉着别人,她很渴望要吃这个瓜。
“你还记得长公主的女儿,那个和我们一直不对付,整天装柔弱,害我们被博士骂的萧雨柔吗,啧啧啧,想不到她居然是这种人,怪不得我看她不对眼,原来啊。”
往嘴里塞了一颗板栗的宝珠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曲红缨撇了撇嘴,嫌弃又鄙夷,“原来那萧雨柔是个调换了真千金身份的假货,生母还是长公主身边的奶娘,难怪她一股子登不上台面的小家子气,也真应是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只会打洞。”
同为鸠占鹊巢,还是假千金的宝珠听得头皮发麻,嘴里的栗子都没有嚼就囫囵着往肚子里咽,犹犹豫豫又心虚的问,“你很讨厌假千金?”
曲红缨点头,“那是必须,假千金偷了人家真千金的荣华富贵十几年,享受了属于真千金的人生和父母,那种人和千刀万剐的强盗有什么区别,如果我是真千金,得知自己被假货顶替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我一定一刀把那假货给砍了,不,一刀砍了她太便宜了,就应该把她四肢都砍了,关在猪圈里活得猪狗不如。”
“不只是我,整个世家圈子都鄙夷,厌恶这种偷了人家身份,还恬不知耻的假货。要是真遇到了,明面上不说,暗地里玩也要玩死对方,让她知道,偷来的东西总归要付出代价。”
“宝珠,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栗子不好吃吗?”
嘴唇翕动的宝珠忽然发现,她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啪嗒一声,黑了个彻底。
宝珠捏着一袋子板栗回到座位,整个人像冬日霜打的茄子,蔫得不行。
她不是不爱说话,只是生性不爱说话。
原先成了郡主,想要和她们分享的高兴都淡了,满心满眼都成了如何掩饰自己假千金的身份,从他们对萧雨柔的态度,足以能看出一旦他们知道自己同为假千金后的下场肯定很惨。
以至于沈归砚进来时,她连头也没有抬,目光宛如失了焦距的遥遥眺望着某一处。
仿佛那堵白墙后自有黄金屋,颜如玉。
沈归砚抿了抿唇,旁若无人的走到她面前,把提到手上,绣着两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的荩草色书袋放在桌上。
周围吵闹的人声在见着他走向宝珠那一刻,消失得无踪无影。
更嘀咕他想做什么。
沈归砚来到她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注意到,以至于给了他更多的时间打量她。
晨曦朦胧中,她前面许是走得太快,原先用桂花水蘸湿往下压的几根头发开始压不住的往外翘,并随着风轻晃,像田野里随风摇曳的谷莠子。
看着就令人心生痒意的,想要伸手把它抚平来。
沈归砚骨指半屈,轻叩桌面,“你的书袋。”
“哦。”心里想着事的宝珠只是蔫蔫地应了一声,连她的声儿都透着一丝有气无力。
这下子倒是换成沈归砚受宠若惊的挑了挑眉,昨日他帮她拿书袋进来可是挨了好一顿嫌弃,连他碰过的书袋更是碰都未碰。
难不成她突然转了性子,还是受了什么刺激?
“宝珠同学,你这次不打开书袋看一下吗?要不然你后面又少了东西可如何是好。”沈归砚好心提醒,更多的是没话找话。
直到这时,宝珠才掀开眼皮,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你这人烦不烦啊,让你滚就滚,还留在这里瞎逼逼啥。”
这人怎么都没有一点儿眼力见,没看见她正心情不好吗。
“宝珠,你是不是也不舒服啊。”双脚虚浮,飘了过来的张绾晴生无可恋的拍了拍宝珠的肩膀,眼角划出了一丝痛苦的泪,“我懂,我今天听到要小考的时候,心情和你一模一样。不过没关系,咬一咬牙,忍一忍就过去了。”
“啊,小考,什么小考啊?”宝珠迷茫。
“今天十五号。”只剩下一口气的张绾晴宛如幽魂的又重复了一遍,“十五号,天底下怎么能有那么罪恶的一天,我建议就应该取消掉十五号,还我们广大学子一个健康美好的学堂生活!”
“十,十五号。”手上一个哆嗦的宝珠刚双眼发直的说完。
太学博士腋下夹着本书走了进来,简单粗暴的说明来意,“把书本都交上来,一炷香后,进行随堂测试。”
国子监每月会进行一次小考,放假前会有一次综合大考,考试的名次会依次张贴在告示栏上,以此激励学生上进。
但宝珠和张绾晴,是从入学开始,雷打不动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如果只是考倒数她们倒没有多大难受,最让他们难受的是,国子监不做人,每次他们小考结束后,不但会把成绩公布在告示栏上,还要他们拿着自己的成绩单回去给父母签字,这下子,可谓是把面子,里子都给丢了遍。
除了自己的成绩单,还附有一张全院学子的总成绩单,毕竟朝堂中不合的官员多得很,朝廷上斗不过他们家,但能看他们家小孩的笑话未尝不可。
可恶!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缺德的小人!
“宝珠,你说,今天结束后,我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张绾晴一想到娘亲今早上给她吃的状元糕,及第粥,红烧猪蹄膀,还有爹爹笑得格外和蔼的一张脸,顿感人生无望,爹娘混合双打。
而且每一次考试,坐位都是打开分散的,就是为了防止一定程度上的作弊。
座位安排也不是由学正决定,而是抽签决定。
不巧的是,宝珠这一次抽中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安排在沈归砚后面。
博士宣布完等下考试,并让他们回到考试的位置上便走了出去,剩下的时间正好够他们哀嚎一下。
“喂,等下你记得把答案传给我,知道吗。”宝珠生怕他不给自己,威胁起来,“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听本郡主的话,本郡主有一百种法子让你在国子监待不下来。”
那龇牙咧嘴故作凶狠的样子在沈归眼里非但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相反像极了一只讨要不到礼物,气得伸出软乎乎软垫的小奶猫。
如果把她比喻成猫,她多半是那种需要喂食时就凑过来,吃饱后翻脸不认人的猫儿。
沈归砚忽然起了几分逗弄小猫的心,仗着身高的优势能看清她的睫毛根根分明,又浓又翘得似一把小蒲扇。
今日发间簪的是绒花海棠,花蕊用珍珠点缀,极为衬她。
少年清冽的嗓音里含了一捧笑意,“如果我帮了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你能帮本郡主,就是你天大的福气。”宝珠傲气的抬眼瞪他。
她没有找别人帮忙,就找他帮忙,单凭借这一点,他就应该对自己感恩戴德才对。
“是福气,可没有落实到实处的福气,在下宁可不要。”沈归砚轻笑一声,又带着一丝自嘲,“谁让我是那种从乡下来,没有见过面的土包子,我想永安郡主应该不会是那种想要人办事,却拿不出好处的人吧。”
“你!谁说没有好处的,你说,你想要什么,但凡本郡主有的,都能给你。”被激将法一激的宝珠顺势脱口而出,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些发虚了。
说实在的,她让人做事确实没有拿出过什么好处,因为只要她亮出盛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多的是人上来跪舔她,哭着喊着求自己吩咐他们。
转念一想,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问自己要的肯定是钱,要么就是得到大哥的指点。
对,没错,肯定是。
沈归砚弯下身,与她目光平视,“我要的东西很简单,我想郡主一定不会吝啬。”
“你说。”莫名的,宝珠的心脏不安地突了突,怀疑他居心不良。
沈归砚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自己想要的,而是再一次向她确认,“如果郡主突然反悔了怎么办。”
眉心一跳的宝珠不耐烦道:“本郡主像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你要什么就快点说,别磨磨唧唧得像条不会叫的狗。”
“好,这可是郡主说的。”沈归砚也不在磨叽,“其实在下要的很简单。”
他说完,又稍停顿的望了她一眼,随后眼里似蕴含了满星河璀璨的认真与仰慕,薄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
“你。”
宝珠先是一怔,随后涌来的是滔天怒火烧至五脏六腑,抬起手就朝他脸上扇去,“好你个不要脸下贱的登徒子,本郡主也是你这种寒酸的土包子能肖想的!”
“腰间挂着的玉佩。”沈归砚抓住宝珠即将落在脸上的手,一向清冷的瞳孔中带着一丝茫然的不解,“郡主是何意?若是不想将玉佩赠予在下,直说就好,为何要动手打人。”
…………
因为两句话同时响起,空气里弥漫出一丝尴尬。
抽出被攥住手腕的宝珠脸皮发烫的扯下腰间挂着的玉佩,“哼,不就是一枚玉佩吗,给你。”
“本郡主为什么要生气,还不是怪你说话没有一次性说完。”况且谁家好人家,说话说一半的。
接过玉佩的沈归砚却皱起眉头,“郡主先前………”
“闭嘴,就你这种低贱的贱骨头,想当本郡主的狗都不够资格,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不,你连想一下都不能想。”瞪了他一眼的宝珠气呼呼的来到自己等下考试要坐的位置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