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娇—— by云芙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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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指气使的指使旁边人,“你过来,帮我把凳子和桌子都擦一下。”
被指到的那人先是愣了愣,随后狂喜的正要拿出帕子帮她擦桌子时,已有人挡在了面前。
一袭清衫的沈归砚弯下身,压出窄腰宽肩,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方水蓝格子帕,展开后把她等下考试所用的凳子,桌子都擦了一遍。
春晖越过支摘窗,一寸寸地倾洒在少年周身,扬起的灰尘像被赋予了生命,正围着他翩翩起舞。
擦得极为认真的沈归砚在博士踏进鳣堂时,先一步收回手,并问,“可满意。”
看着桌面擦得能反光的宝珠勉为其难的点评了一句,“勉勉强强。”
不过她才不会为此感激,只认为是他该做的。
被抢了擦桌之事的少年默默地把帕子收回,眼里划过一丝懊悔和恼怒。
他刚才为何不出声,要不然帮宝珠小姐擦桌子的人就是他了。
随着博士进来,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
考卷拿到手上的那一刻,宝珠只觉得眼前一黑,在定睛瞧一眼,全黑。
这些字她都认识,为何组合在一起,她都不认识了。
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①。
官史给田,修理仓库,这些她怎么懂啊!
一道题都不会做,正急得抓耳挠腮的宝珠发现博士和监丞正在忙自己的事时,眼珠子一转,把自己的宣纸撕下一角,提笔龙飞凤舞写上几个大字,然后团成团,准确无误的扔给前面人。
正在答题的沈归砚看着从天而降的纸团,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杰作。
打开纸团一览,直接上面张牙舞爪的写着——
你还不快点把答案传给我!
那字,可谓难看得像狗扒屎,看一眼就让人眼睛疼,在看,能发现里面藏着气急败坏的滑稽。
宝珠以为他很快就会毕恭毕敬的把答案抄给自己,可是她又等了快半炷香,他都没有要把答案传给自己的想法时,顿时明白过来,她是受到了欺骗!
发现自己被骗后,宝珠抬脚就往他身后坐的凳子踹去。
三脚过去,宝珠见他仍是没有反应,气得又抬脚一下踹了他屁股下的凳子。
混蛋!还不快点把答案写了传给我啊!
凳子一直被踹的沈归砚无视身后的骚扰,径直站起来,说道,“监丞。”
今日负责监考的李监丞冷肃着一张脸走过来,“宥齐 ,可是有什么问题。”
宥齐,是沈归砚的字,取自奉承若宥,罔不齐庄①。
在沈归砚出声的那一刻,掌心冒汗的宝珠已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底下,最好能让自己原地消失不见,心里更是把这那贱人骂了百八十遍的千刀万剐。
一旦她考试作弊被证实,记大过,请父母事小,事大的是她会被学堂公开批评其恶劣行径,还要在每月一次的大会上当众做检讨,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啊!
最重要的是,本来她就是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要是在爆出她考试作弊,必定会认为她人品低劣,品德败坏,然后二话不说把她扫地出门,在欢欢喜喜的放两大串鞭炮迎那贱人回来认祖归宗。
寒风萧瑟,雪花飘飘中,她一瘸一拐的拄着拐杖,拿着个破碗,顶着寒风,蓬头垢面的一家一家挨着敲门。
“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大爷,行行好吧,我要的不多,最新完结.肉文清.水文十起俄群八乙肆巴咦6旧6仨只要给我一个馒头就行。”
就在她快要饿死的时候,有一户人家打开了门,正当她要开口乞讨时,门里的人讥讽道:“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永安郡主,昔日的盛国公府大小姐吗,怎么沦落到要讨饭的地步了。”
“大家快来看啊,永安郡主成了叫花子,还来我家门口讨饭了,念在我们是昔日同窗的份上,我们怎么也得把家里泔水桶里的泔水送给永安郡主才行 。”
宝珠哆嗦着干裂的唇,癫狂着摇头否认,“不是,我不是永安郡主,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
雪还在下,下得厚厚一层能把人淹没其中,半支窗牖外应景的落了雨,雨水滴答滴答溅在芭蕉叶上,青翠欲滴。
浓郁的墨香渐渐掩盖住了萦绕于鼻尖的霜雪寒潮,也将她从路有冻死骨的冬日里,拉回舂光明媚,绿云霏霏的春日。
下意识打了个冷颤的宝珠伸长腿想要故技重施的踹他桌子,脚刚伸过去,却对上李监丞的一张死人脸,一张脸唰地比监丞的脸还要惨白上几分。
伸过去的那条腿,一时之间不知是该明收,还是暗踹。
双手背后的李监丞乜了一眼,“宝珠,你也有事?”
“没,没有。”如梦初醒的宝珠咬了下舌根,缩了缩脖子,随后默默地把脚伸回。
她能说自己有事吗,要是敢说,她保准第一个有事。
沈归砚睨了她收回的脚一眼,不紧不慢道:“我想宝珠同学应该是被蚊子咬了,要不然也不会特意伸腿驱蚊。”
“你乱说什么,本郡主才不会被区区蚊子咬呢!”骨指捏得笔杆用力得近乎断裂的宝珠说完,不忘恶狠狠地警告了沈归砚一眼,无声的做着口型。
“你要是敢乱说,我一定会扭断你的脖子!”
他但凡敢乱说一个字,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她虽然警告了对方,但心里仍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坎坷。
毕竟,他长得尖嘴猴腮,獐头鼠目,看着就不像好东西。
李监丞见他兀自沉默着不说话,联想到坐在他后面的宝珠,连眉眼都变得慈祥了几分的宽慰道:“你有什么事直说就好,本监丞在这里,断然不会让某些人做出扰乱课堂纪律的事来。”
他口中的那“某些人”咬得格外重中之重,并且已意有所指。
李监丞是寒门出身,生怕最厌恶的就是权贵以势欺人,而沈宝珠一流在他眼里,更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代表。
这时,原本还在奋力书写的学子们也都停下了笔尖,目光一致的看过来,竖起耳朵探听着。
要知道但凡在考试中,哪怕周围出现了一只母蚊子,都比手下摊开的试卷更有吸引力。
沈归砚沉默不语的档口,心急如焚的宝珠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这件事给圆过去,并让监丞相信她真的很无辜,还是受害者一方。
沙漏一点点的落下,时间也在一点点的溜走。
这时,在满堂所有目光注视下的沈归砚巍立如青竹的站起来,清润的男声像檐下溅落的水珠,“是学生对这道有疑问,还望监丞能为学生解惑。”
以为他是要检举的李监丞很快镇定下来,挼着胡子,“你说?”
沈归砚伸出手指着其中一道试题,他的手生得极为好看,净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血管,细小的疤痕不掩瑕疵,更添了几分文人风骨。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②”李监丞侧过头念出他所指的试题,初看只觉平庸,可越看越心惊,等念完后,额间已涔出一层细薄的冷汗。
试题上暗喻的分明是大庆开国先祖为臣,却窃取前朝,为窃国贼,考试所选的试题他之前都检查过的,此题又是何时混进去的,他为何一无所知。
好在此题若非多看几遍,多思几遍,是万不会将二者联想成一块。
李监丞压下心头浮现的惶惶之色,正色道:“此试题并非借古喻今,而是指实验出真知,所谓真伪又岂史书所言。”
“原来如此,弟子多谢监丞解答。”解了惑的沈归砚坐下后,侧过脸,正好对上一张劫后余生,又在他看过来时回瞪的脸。
心中不禁哑然失笑,谁能想到她看着张牙舞爪,嚣张跋扈,实际上胆子小得跟只兔子似的。
可就是那么小的胆子,为何就想到要作弊呢?
就像偷来的东西即使在光鲜亮丽,不属于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双手复后的李监丞走之前,眼睛尖利地扫过他桌上的一团纸,伸手拿过,“这是什么?”
闻言,才刚松了一口气的宝珠的一颗心又跳到了嗓子眼,脸色发白的闭上眼睛,咬住哆嗦的双唇。
亏她前面还以为他好歹,稍微能有一点儿良心,结果他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
口说无凭,哪里比得上证据确凿更板上钉钉。
在林监丞即将打开纸团时,沈归砚方才不慌不忙道:“回监丞,是学生写废的草稿。”
细观他的语调虽然镇定,但尾音漂浮,眼神游离不敢直视,指不定是心里有鬼。
“是非曲直,本监丞心里自有定数。”李监丞冷哼一声,摆明不信的展开纸团。
每年作弊的学子他都不知道抓了多少,怎么会连这种粗劣的小手段都看不出来。
从林监丞拿起纸团的那一刻,瞳孔剧烈收缩的宝珠蜷缩着不安的手指,嘴里分泌出大量唾液,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黑雾深处,仿佛已经能看见她拄着拐杖,拿着破碗上街乞讨的画面了。
不行!!!
她绝对不允许!
就算要丢人也要一起丢人,只要她反咬一口是他主动帮自己作弊的,并把所有脏水泼他身上,监丞看在她那么老实坦白,还供出真凶的时候,一定会对她从宽处理!
“监丞,我………”咬一咬牙,狠一狠心的宝珠刚站起来,脖子伸长着正好看见李监丞打开的那个纸团。
只是一眼,人就当场傻了眼。
原来纸团上绘着一幅小象,小象里的姑娘还和她有着几分相似。
是寥寥几笔,却勾勒出少女愁眉不展的烦闷。
李监丞同样黑了脸,重新把小象揉成团放回去,“考试就好好考,不要乱写乱画和考试无关的东西。”
“学生知错。”
李监丞说完,又扭头看向突然站起来的宝珠,眉头蹙起,“宝珠同学,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脑子嗡嗡地宝珠咬了下唇,摇了摇头,捏着手指头,讪讪地坐回去,“没,没有,刚才有只蚊子飞过来,我就是起来打个蚊子而已。”
她能说此刻她的心,同在锅里翻滚的桂花鱼一样难煎熬,且外焦里生吗。
李监丞拿的纸团不是她前面扔过去的吗?为何会换了一副小象。
不过换了也好,要是不换,她就得拿破碗去讨饭了。
墨水沾脸的曲红缨瞪大着眼珠子目视了全程,连自己的试卷都忘了答题。
本在课桌下偷吃糕点的张绾晴连嘴都忘了张,糕点全喂进领子里了。
此时两人的脑海中,都同时浮现出一个想法。
这小子居然敢戏弄宝珠,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临近午时,天边忽然下起了密密绵绵,细若柳絮的小雨,催生林间薄雾。
上午考试结束后,魂都要归西的宝珠在博士收走考卷后,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来到沈归砚面前,指挥着自己的跟班们,恶声凶相,“你们给我把他的书全撕了,笔墨纸砚都砸了,我看他等下拿什么考试!”
胆敢戏弄她,就得要付出代价!
跟班们立马上前,把该砸的都砸了,砸不烂的就撕掉。
学室里还没走的人都围着看笑话,并没有一个人要上前帮沈归砚解围的意思。
权贵子弟们厌恶他一个寒门子处处压他们一头,同为寒门的嫉恨他攀上了高枝,是叛徒。
垂睫敛眸的沈归砚冷眼旁观着他们泄愤似的砸着他的书本,仿佛他们砸的东西不是他的。
直到课本最后一页被撕干净,沈归砚才漫不经心的开了口,“宝珠同学与其有空在这里威胁我,不如多看一下书,好巩固下午的考点,毕竟,你要是比不过我,你说他们会不会对你很失望啊。”
在跟班簇拥下的宝珠冷着一张脸,眼尾因愤怒染至糜烂的艳色,掂起脚尖,一把拽过他衣襟,逼迫他低下头与自己平视,“要你管,你算什么东西。”
“别以为你帮我拿过两次书袋,就天真的认为自己入了本郡主的眼,我告诉你,你在本郡主眼里不过是一条低贱的狗,你也别妄图用你的小聪明获得不属于你的东西。”宝珠放完狠话,不忘说出最重要的事。
“下午考试的时候,你必须老老实实给我传答案,要是在让本郡主发现你戏弄我,我可不就是砸烂你的书,不让你考试那么简单了。”要不是他还有用,她砸的就不是他的笔墨纸砚,而是他的手。
闻言,沈归砚为难的拧起眉头,松开她拽着自己衣襟的手,“宝珠同学难不成忘了,下午是骑射吗。”
沈归砚倒是发现了她难得的一个品质,听不懂人话,且胆肥。
“你!”宝珠气得伸手指他鼻尖。
“沈同学不知道,随意用手指别人,是件很不礼貌的事吗。”沈归砚伸手把她伸出的食指压回,拳头裹在掌心。
握在手心的那一刻,才发现她的手有多么的小,又有多么的软,跟团棉花似的。
“行啊,既然下午是骑射,你这手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宝珠扬起嘴角,笑得恶劣又残忍。
像是权威被挑衅的宝珠松开被他攥在掌心不放的手,下巴扬起,“我告诉你,你这一次可不会像前面那么好运了,学正和博士们这个点都在忙着批改试卷。”
“你要是现在跪下来对我磕几个响头,并大喊‘永安郡主我知道错了。’我就放过你,怎么样。”此时的宝珠没有其它想法,有的只是想将他踩在泥地里,狠狠的羞辱。
让他清楚的明白,她,永安郡主,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沈归砚褪去了往日的漫不经心,眉眼陡然变得冷厉,“哦,那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的话。”
“能是什么身份,自然是郡主的身份,还是你不认同本郡主的身份,藐视圣颜。”那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我看你死不死。
“不,我只是以为宝珠同学会用你盛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
“你以为你还能用这个威胁到我吗。”宝珠眉心一跳,总认为他话里有话。
沈归砚捡起被撕碎后扔在地上的课本,语调拉长而缓慢,“在下听说,萧雨柔,萧同学本该连夜送到庄子上的,可不知为何,长公主突然改变了主意,把人许配给恭亲王为续弦。”
恭亲王,宝珠自然知道是谁,一个年过六十,年轻时宠妾灭妻的色老头子一个,之前还曾色眯眯的盯着她瞧,被她叫人打破了头,此事不知怎地被大哥知道了,接下来那老头子半年里缩得连门都不敢出,儿子也折了几个。
沈归砚的调子不紧不慢地继续往下说,“当时长公主发现萧同学并非是自己亲女,而是被调换了身份的奶娘之女后,立刻进宫禀告陛下,陛下听后更是勃然大怒,不但褫夺其封号,贬为庶民,更呵斥其母心肠歹毒,丧尽天良,行车裂。你说,如果本在盛怒之中的陛下和长公主得知了你我二人之事,又当如何处置。”
他每多说一个字,宝珠的脸就刷地往里白一分。
能怎么处置,肯定是把她送去和萧雨柔作对。
“本郡主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可别是你躲人家床底下偷听的。”这种私密事世家大族向来都是藏着掖着的,她才不信他有消息渠道。
所以他肯定是说来吓唬自己的,她可不会被吓到,也别想用这种小手段吓唬他。
“是真是假,宝珠同学随便问在场中的任何一人,便能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假。”他的语调仍和前面没有任何区别,可落在宝珠耳边,和刮着刀刃的飙风没有任何区别。
沈归砚掀开轻薄的眼皮扫向完全把心事摆在脸上,连遮掩一二都没有的宝珠,倒是有些明白了为何她的性子糟糕透顶,为人恶劣,仍有一堆狐朋狗友。
要么臭味相投,要么是她愚蠢得令人毫不担心会背刺。
“还是说,宝珠同学你不敢。”
“我,谁说本郡主不敢的………”她嘴上虽硬气着要反驳,可实际上,她连求助的勇气都没有,因为她知道,他说的即是事实。
出自武将之家的曲红缨是个脾气火爆的,挼起袖子就是一个“干”字,“宝珠,这一次要是不给他点儿教训瞧,他真以为我们是吃素的。”
张绾晴附和,摩拳擦掌的跃跃欲试,“曲缨说得对,所以我们这一次是把他的腿打断扔进护城河,还是剁碎了喂狗。”
“要我说,他长得挺白净的,要不送进男风馆吧,里面说不定有人就好他这一口。” 章庞说着,还猥琐的摸着下巴,眼里流出垂涎之色。
要他说,这姓沈的腰细腿长,眉眼修长疏朗,即便是一身粗布麻衣都遮不住的清冷气质,也就他们这群草包不识货。
章庞刚说完,便察觉到一丝杀气,寻着杀气回望,还没等他找到是谁,肚子猛地被人重重踹了一脚。
整个人没有丝毫防备的撞到桌角,疼得他嗷嗷叫唤的连桌子一同倒地。
曲红缨嫌恶地收回脚,眼神冰冷得像在看死人,“我们虽然喜欢欺负人,却不会无耻卑劣到这种地步,更不会像你那么龌龊恶心。”
她们是讨厌寒门子没错,却不会卑劣下贱到用这种手段去毁掉一个人,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毁掉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最低贱的手段,是瞧不上她们吗!
宝珠冷俏着脸,取过桌上的一壶水倒在疼得脸色发白的章庞头上,“以后你不用在跟着我们玩了,我们是爱欺负人,又不是像你一样人品低劣。”
他能说出把男人送进南风馆任人糟蹋,指不定私下里早就送过女子到青楼楚馆,这样肮脏恶臭的人,连待在身边都嫌恶心,又怎么会带他一起玩。
她们的处理方式倒是让沈归砚高看一眼,毕竟他见多了藏污纳垢,狼狈为奸的人。
“他妈的!姓曲的你敢踹老子!”
挨了一脚,还被浇了一头水的章庞阴沉着脸就要动手,张绾晴已经先一步喊来护卫和学正,“学正,我举报章庞此人怂恿我们把沈同窗卖到南风馆,妄图通过我们之手毁掉沈同窗,像此等毫无同窗情,礼义廉耻,心肠歹毒之人不配待在国子监!”
“没错,像他这种人就不应该待在国子监。”
“我们是来国子监求学的,才不想被他这种人送去给别人当玩物的!”
“他敢说出那种话,私底下说不定早就干过了。”人群里有讨厌章庞的人,也有讨好附和的狗腿子。
“学正,我,我举报………”人群中,一个向来存在感极低的少年涨红着脸,又在众人的注视下越发惶恐,即便如此,仍是鼓起勇气道,“章庞此人仗着他姑父在翰林院当差,曾多次用学生的毕业,官途来威胁学生,要学生从了他。”
他的声音很小,却轻易传入每一个耳边,原先离章庞近的人,皆嫌恶的远离。
“你胡说什么!信不信老子弄死你!”被扣住双手的章庞双眼缠满血丝,宛如厉鬼。
宝珠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本书砸过去,“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闭嘴。”
宝珠砸完又掏了掏耳朵,“找块抹布塞他嘴里,狗吠得怪难听的。”
直到章庞被拉下去后,沈归砚方才出声,“趁着现在人多,郡主不应该求证吗。”
曲红缨认为很对的点头,“对,宝珠,你是想要我们打断他的腿扔湖里喂鱼,还是剁碎了喂狗。”
此刻像是走在独木桥上,左边虎,右边狼皆在虎视眈眈的宝珠硬着头皮,松开咬着的嘴唇,呐呐道:“下午还要考试,要是他突然受伤了,博士们肯定会猜到什么。”
“所以……我决定先放过他。”宝珠为了不弱气势,才不是怕了他,双手叉腰来到沈归砚面前,雄赳赳的昂起头。
“我告诉你,本郡主才不是怕了你,只是好心让你活到考试后,在和你算账。”
“好。”沈归砚并未把她的狠话放在心上,倒不如说是把她的狠话归类于过小孩子家家般的玩笑话,要么是些无痛无痒的小手段。
可他忘了,有时候无痛无痒的小手段最是磨人。
被人孤立,独自吃饭对于沈归砚来说习以为常,可当他又一次在饭菜里翻出虫子的尸体,被画得一塌糊涂的桌面,书屉里塞满的死老鼠,死蛇,旁边偷捂着嘴笑的人群。
额间青筋跳了跳,二话不说拎起死老鼠的尾巴来到宝珠面前。
第10章
此时的宝珠正拈着一块甜津津的金乳团往嘴里塞,冷不防看见一只被开膛破肚的死老鼠出现在眼前,然后淡定的继续吃金乳团压压惊。
她小时候经常在大哥的院子附近挖出麻雀老鼠野猫的尸体,一开始是被吓哭,后面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
这下子倒是换成沈归砚不淡定了,为不影响她食欲,用帕子把死老鼠裹住,冷笑一声,“宝珠同学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宝珠眨了眨眼睛,“解释什么。”
“你说呢。”
宝珠目光再次移到用帕子包着的死老鼠上,眼里讽刺道:“沈同窗该不会是以为这些事是我做的吧。”
沈归砚反问,“难道不是吗。”
能做出那么幼稚得欺负人的事,除了她,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她都送了自己那么多份大礼,他在如何也该投桃报李,才不会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那么,该送她怎样一份大礼,才符合她这位永安郡主的身份。
沈归砚以为依照她的性子,肯定会狡辩,谁能想到她会一口应下。
“没错,是我让她们干的。”宝珠毫不犹豫的承认,更带着一丝快意张扬的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脸。
学着他的模样凑到耳边,恶劣十足地勾起红唇,“不爽啊,不爽就憋着,要么跪下来给本郡主磕几个响头,或者你同我发誓,把那个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我就让他们收手,怎么样。”
那个秘密如今像是一把悬在她头上的剑,保不准何时就会落下。
况且她早就把人给得罪了个彻底,那么在得罪彻底一点,又有什么难。
沈归砚单手撑在桌边,伸手夺过她吃得只剩下几块的点心碟子,视线不经意落在她唇边沾上的点心屑,“宝珠同学送了我那么一份大礼,我何该还一份大礼才行,毕竟礼尚往来吗。”
至于送什么,当然是送她最缺的。
“本郡主送你的,你就好心受着,就当是积攒些福气。”毫不服输的宝珠瞪回去,再说他看着就一穷二白,能拿出什么好东西送给自己。
“有些福气,可不适合积攒。”忍了在忍,沈归砚终是忍下不去提醒,“我知道宝珠同学向来是个爱分享的,否则这该入口的糕点也不会分了一半喂给脸颊。”
因为连续三日落雨,原先的骑射被取消了,等考试结束后,宝珠发现自己连魂儿都在打飘,好在小考后会休沐两天。
休沐的日子里,宝珠疲懒的窝在小院里哪都不去,生怕自己一离开小院,就被偷了家。
最根本的原因是,她每一次考完试,非但不像其他人卸下重负后的满身轻松,并迫不及待的呼朋唤友出去花天酒地,而是要瘫着休息许久,才能缓过神。
不过一想到沈归砚收到的教训,宝珠的精气神都好了几分。
雪苹看着考完试后,几乎要和床融为一体的小姐,提议道:“小姐,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到院里晒下太阳。”
“不想去。”头发未束,任由它们像水墨画肆意张扬的宝珠正蔫蔫地趴在床上,床边小几上堆满了她爱吃的零嘴。
“鹿鸣院那边,今日可有什么动静。”宝珠说完,舀起一勺糖蒸酥酪放进嘴里。
甜津津,冰凉凉的软绵口感一入喉,幸福得她眼睛直眯。
出去玩,哪儿比得过窝在家里吃点心舒服。
正摘了几枝桃花回来的冬儿回答:“鹿鸣院里的那位从考试回来后就一直没有出去过,或许他是清楚沈府里并没有人欢迎他。”
冬儿的目光落在正吃得香甜的小姐脸上,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不该说,夫人去过好几趟鹿鸣院。
自从那位回来后,冬儿就开始为小姐打抱不平,就算小姐不是夫人老爷亲生的,也是从小在他们膝下长大的,那么多年了,哪怕是养只猫也该有感情了,何况是那么遭人疼的小姐。
而且那么久了,夫人都没有在踏进琳琅院半步,连带着闻到风声的下人们都怠慢起小姐来了。
“干嘛哭丧着脸。”宝珠很奇怪的又挖了一勺糖蒸酥酪进嘴里。
“奴婢没有。”冬儿适时转移话题,“小姐可还要奴婢在去小厨房给你做一碗?”
府里除了大少爷院里有小厨房,也只有她们小姐能拥有,而且小厨房的支出也都从大少爷账上划,哪怕是府里的其他人想说道,都找不出由头。
舔了舔唇的宝珠看着空空如也的白玉碗,又摸了摸已有七分饱的肚子,貌似还能再来一碗。
还没等她在来一碗,许久未见的沈母来了。
面色红润的沈母踏进琳琅院,见到两颊苍白的女儿,心里越发愧疚起来,她怎么能因为归砚回来就忘了宝珠,宝珠在被她冷落的这段日子里,心里指不定得有多难受。
况且她当年也只是个咿呀学语的婴儿,做错事情的又不是她。
从丫鬟通报母亲往琳琅院来的那一刻,宝珠立刻让冬儿把房间里的吃食给撤了,又往脸上抹了一层粉,怯弱又饱含思念的喊了一声,“母亲。”
那声委屈,又饱含舐犊之情的“母亲”喊得沈母的心都要碎了,竟忘了是过来做什么,“你这孩子,那些丫鬟婆子如此怠慢你,你怎么不来静春院告诉母亲。”
“母亲,你好久不来看宝珠了,宝珠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宝珠也想去见母亲的,可是……”鼻翼抽搦的宝珠委屈地垂下通红的眼儿,白皙的手指搓着衣角,单薄的肩膀缩瑟的轻颤。
“宝珠害怕母亲不想见到宝珠,要不是宝珠,母亲也不会和,和……自己骨肉分离十多年。”打死她,她也不想喊她做哥哥,要不然多丢脸,多掉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