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香—— by罗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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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辛春燕松一口气,正要奔入门?中,便听冷沉的一道声?音传来——“别叫她,让她多睡会。”
两?个丫鬟噤若寒蝉,赶紧点头应下。
清透的晨光折入房中,未散的欲气似乎有了形状,漂浮着的白雾一般,幽袅笼罩在雕花木榻。
榻上,美人乌发乱作满床,若隐若现地遮着身?躯,雪白肩头一览无?余,泛着莹润的光泽,宛若待君尝撷的鲜嫩荔枝。
她遍体清凉,只一条薄衾虚掩在腰上,衾下青紫落于雪肌,触目惊心?。
贺兰香从?未这?么累过,直接睡死了过去。
醒来,已是晌午。
她喉中焦渴至极,连着用了两?盏茶汤,这?才感觉像活了过来,酥软身?段伏在枕上,浅浅喘息,宛若遭受一夜酷刑。
细辛红着眼,瞧着她腰上的青紫,欲言又止地问:“主子,您昨晚上,可是被他将嘴堵住了。”
怪不得没点动静,那谢折不仅粗暴,心?里面还是个有病的。
贺兰香被问一怔,回过神后哭笑不得,笑时又牵扯到痛处,嘶着凉气捂上小腹,轻声?吩咐:“别管那么多了,去让底下人烧水,我要沐浴。”
一夜颠倒,她现在不仅觉得身?上黏腻难受,还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谢折的气息,让她非常不舒服。
贺兰香阖上眼,只当昨夜是一场梦,不愿再去回想。
水烧好送来,她经?丫鬟搀扶下榻,入浴桶,将身?子没入水中。
水温灼烫,一瞬间痛酥侵袭,疼得她眉头蹙紧,闷哼一声?,分?明不愿意提那个人,却还是难耐地咬上了牙关,阖眼低斥了句:“混蛋。”
不知轻重的混蛋。
她的耳畔仿佛又出?现雨滴拍檐的闷响,急促紧密,沉重强烈,没有尽头一样,让她想死,又无?比清晰地提醒着她,她在活,很用力的活。
她真的后悔了。
若重来一回,选谁都行,就是不要再选谢折。
沐浴完,贺兰香简单用了些餐饭,饭后漱口完毕,正欲上榻再歇上半日,便收到了李噙露的拜帖——她从?宫中回来,领了不少?太妃赏的绸缎花样,特地选了几匹好的,亲自?登门?相送。
贺兰香路都难走成个儿,却还得强撑着待客,笑意都显苍白了些。
花厅里,李噙露同她寒暄完,打量着她的脸色道:“嫂嫂面色好生憔悴,可是哪里不舒坦?”
贺兰香手掌抚上小腹,叹息,“哪有什么舒坦不舒坦的,前三个月历来难捱,习惯了也就好了。”
李噙露自?责:“都怪我今日来的不凑巧,害嫂嫂劳累。”
贺兰香便笑,直道原本是劳累的,但当看?到她,满身?疲乏便飞跑了,要她以后常来找她才是。
李噙露被三言两?语哄好,重新高兴起来,命丫鬟将料子捧来,一一给贺兰香说?起上面的花样。
贺兰香拿手一摸,立马便断出?这?绝非宫缎,而是上好的金陵云锦。
她的眼波微微转动一圈,笑道:“果真还得是宫中的料子,轻软无?物,摸着跟流水似的,幸亏沾了李妹妹的光,否则寻常时候,哪里得见?这?种好物。李妹妹改日进?宫,要专门?代我同太妃娘娘道谢才是。”
李噙露本在想如何将话?茬转到上面去,见?贺兰香主动提及,眼波立刻清亮起来,放下手中茶盏,与贺兰香对膝而语,“不劳嫂嫂挂念,太妃娘娘对嫂嫂也是关切的紧,还要我改日若再进?宫,定?要将你一同带去才好,深宫时光长沓,多个说?话?的人,日子也显得不那么烦闷。”
贺兰香便笑,端起茶盏吹了下浮沫,在茶雾缭绕中轻启红唇,慢声?软语道:“李妹妹惯会说?笑,太妃娘娘何等尊贵,身?边必定?众星捧月,何须我等献上殷勤,庸人自?扰。”
李噙露话?音顿下,片刻后,声?音略沉道:“嫂嫂是极为剔透玲珑的人物,怎会不知世家贵族也好,皇室宗亲也罢,人但凡存于世上,便各有各的难处,风光都是留给外人看?的,个中滋味如何,外人又岂会知晓。”
贺兰香抬眸噙笑,意味深长,“照此说?来,李妹妹是拿我当外人,还是拿我当自?己人?”
李噙露瞳仁骤紧,似是没料到她会这?般回答,怔愣过后,起身?便提裙裾,照势朝贺兰香跪下,语带哽咽:“噙露求嫂嫂救我姐姐性命!”
贺兰香抬眸看?了眼细辛,细辛会意,前去将花厅外的看?守全驱散开,只剩几个贴身?丫鬟在场。
“好好个大家千金,何苦如此做派。”贺兰香伸手搀她,“有话?就好声?说?,我比你们年长不了两?岁,非要这?般折煞于我么?”
李噙露泪流满面,随贺兰香搀扶而起,摇头道:“实在不是有意折煞嫂嫂,是我……我真的没有办法,不知该去寻谁了,我姐姐人在深宫,身?不由己,我族人才本就式微,如今新帝登基,在朝堂更加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噙露身?为深闺女儿,本不该对此事僭越,但那到底是我的亲姐姐啊!长姐如母,她看?着我长大,待我百般呵护,我怎能看?她一步步的,一步步往绝路上走!”
说?罢,更加泣不成声?。
贺兰香拿帕子给李噙露擦泪,要她重新坐好,细细说?来。
李噙露逐渐止了哭声?,平复下心?情,便将姐姐李萼身?为先帝妃子,却连日得新帝召幸之事,仔细说?与了她。
自?古名不正则言不顺,七姓之所以能绵延百年,除了权势,声?望尤为重要,任何一个要脸面的家族,都不会将自?家女儿侍奉父子两?代视为骄傲。可如今朝野改天换地,人人自?危,无?人敢于谏言君王,李氏所能想出?的最妥帖的法子,便是李萼自?尽,陪殉先皇。
花厅静下,久久无?声?,有风穿堂而过,拂碎满地光影。
贺兰香看?着身?不由己,随风而动的光影,道:“李妹妹为何觉得,这?个忙,我就能帮。”
“你能的!”李噙露为防止激动起身?,手抓紧了的玫瑰椅的扶手,目光炯炯,“从?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能。”
谢折是谁?倘若不是老宣平侯去的早,当今弑父的又何止新帝一人,他可不会因为一个女子的柔弱美丽而心?慈手软,李噙露有直觉,她觉得贺兰香能活到现在,恐怕不只因肚子里的孩子那么简单,这?个出?身?风尘的女人,一定?有的是心?机与手段。
寂静的光影中,笑声?轻软摇曳。
贺兰香笑完,认真地看?向李噙露,“李妹妹,你真的高看?我了。”
“我一个肉体凡胎的妇人,有什么本事,又有什么胆量,能去干涉龙椅上的那位,一品诰命夫人说?来是好听,但是与不是,也不过他随口一句话?的事儿,你觉得呢?”
李噙露瞠目结舌,“但,但你还有谢折不是吗,只要他愿意,他就一定?能够摆平的。”
贺兰香点了下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之后眼中噙笑,一针见?血地问:“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啊?”
李噙露怔住了神,一时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身?怀六甲,本就自?顾不暇,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必要,去为你冒这?种足以要命的风险,是因谢折好说?话??还是,因你这?几匹金陵云锦的好处?”
李噙露的脸倏然变得通红,连呼吸都因屈辱而变紊乱急促起来。她抓在扶手上的手一紧再紧,猛然间松开起身?,盛满泪水的双目冷冷瞥着贺兰香,语气疏离,“既如此,妹妹便也不叨扰嫂嫂了,天色不早,妹妹告退。”
李噙露转身?离去,背影决绝孑然。
细辛上前,蹙眉开口:“主子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您才来京城,最是不能树敌的时候,不如且先应下,成与不成的,后面再说?,别一口咬死便是了。”
贺兰香看?着李噙露渐行渐远的背影,声?音淡然平静,“今日拒绝了她,不过树她这?一个敌,可若答应了她,一旦开了这?个先例,你猜,以后还会有多少?人,多少?人情等着我去接?”
细辛恍然大悟,面上流露后怕之色。
贺兰香叹了口气,打算起身?回房,不料动作拉扯痛处,险些让她没能站稳,好被细辛扶住。
她捂住酸痛至今的小腹,眉头难耐地蹙紧,道:“今晚留意着门?,若谢折回来,让他到我房中一趟。”
细辛顿时明了,心?疼地埋怨:“主子,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夜晚丑时,府门?大开,马蹄声?清冽干脆,停在门?外。
灼灼火把中,谢折下马入门?,身?上冷盔未卸,眼眸黑沉,边走边与部下交代镇压各地叛乱事宜。
这?时,心?腹上前,对他耳语两?句。
他眼中似有光彩一闪而过,沉声?道:“让她等着,我忙完过去。”
心?腹应下,欲要前去回禀,又被他叫住。
火把热气袭人,无?端使人燥热。
谢折松了松袖上皮革护腕,手上青筋为之跳跃起伏,口吻淡漠:“不必了,我现在就过去。”
第34章 拉扯
更深露重, 残雨顺着屋檐滴答落下?,在寂静的夜中撩起一丝涟漪,又趋于平静, 若有若无勾动着人的思?绪。
贺兰香原本打算睡上阵子,待到谢折回来, 再由丫鬟将自己叫醒,可她想?想?熟睡被叫醒的滋味, 干脆便不?睡了?,靠烹茶打发时光。
茶是玫瑰花茶, 伴着茯苓烹煮, 馥郁的气味散在满室, 香味醉人。
这时, 门开声响起,她抬眼淡淡扫了下,“来了?啊。”
灯火起伏, 摇曳的光影勾勒出高?大的身?躯。
谢折在来路上便将盔甲卸下?,此时便衣乌靴,衣服被汗浸湿, 贴合隆起肌肉, 乌靴包裹小腿, 小腿修长笔直,隐约可见藏在裤管中的健壮线条。
常年骑马的人, 腿壮,腰更壮。
“坐下?,我有话同你说?。”贺兰香素手掩唇, 打了?个妖娆娆的哈欠。
她手拈长匙,搅动陶锅中的茶汤, 顺手捧起一盏蜜水,倾斜盏口,倒入锅中。
蜜水粘稠,徐徐下?坠,拉出一条清亮细长的银丝,即便及时打住,放平盏口,蜜水也似断还连的往下?滴答,泛着柔滑润泽的光。
谢折盯着那根残留银丝,吞了?下?喉咙,走了?过去,坐下?。
隔着一方几案,茶雾袅袅。
透过朦胧细腻的茶雾,贺兰香抬眸看了?谢折一眼,又敛下?长睫,继续专注烹茶。
在她垂眸的刹那,谢折掀开眼皮,视线晦暗,幽幽盯看着她。
贺兰香今日穿的青莲色的寝衣,乌发披散,只用一根簪子松垮挽在脑后,青丝长及至地,垂在雪酥般的胸口前。
谢折不?知这种蓝中带紫的颜色叫什么名字,他想?到了?辽北日落前的云霭。
他有点,想?撕破这片云霭。
一声清冽荡平杂念,茶汤缓缓注入甜白瓷茶盅中。
贺兰香端起茶盅,俯下?脸,吐气若幽兰,轻轻吹散上面的热气,之后伸长手臂,将茶盅递到谢折的面前。
谢折接过,视线未曾落在茶上,看着她的脸,饮下?一口。
“今日李家那位噙露姑娘来找了?我。”贺兰香嗓音慵倦,一如寻常,“为了?她姐姐李萼。”
谢折端茶的手一顿,似是反应过来了?什么,黑瞳中飞闪而过一丝失落,冷淡的声音随即传出:“你少管那些事。”
贺兰香用厚帕包裹锅柄,素白的两只手合并抓紧粗长锅柄,动作轻慢,又为自己斟上一盅茶汤。
“我没说?要管,我只是有点好奇,能让父子两代?为之迷恋,让新帝不?顾天下?耻笑连日宠幸,那个李太妃——”
汤水注入瓷盅的清冽声里,她抬眸看他,眼波潋滟,“很美?么?”
一声残雨拍檐,房中气息骤然灼热。
谢折扔下?茶盅,起身?过去将贺兰香手里锅柄夺走,一把捞起她,大步走向床榻。
贺兰香摸着谢折下?颏上粗硬的伤疤,波澜不?惊的样子,只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谢折将她放倒在榻,一把抽出她腰间丝绦,眼底翻出急切的红,咬字凶沉,“不?耽误。”
青莲色的寝衣如水绽开,顺着雪白的肩颈滑落,堆积在腰间,虚掩腰线。
贺兰香伸手抵住那堵压来胸膛,笑意不?达眼底,温温柔柔道:“好将军,别让我等。”
谢折抓住那只酥嫩的手,在掌中细揉慢捏,晦暗双目紧盯着她,看着她的脸道:“是很美?。”
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她这么美?。
贺兰香眼中媚色如丝,一点点缠绕出去,顺着问:“陛下?便非她不?可么?”
谢折未回答,将她拖拽过去。
贺兰香抬腿,脚掌抵在谢折的腰腹上,眼眸抬起,细盯谢折。
谢折被她盯停了?动作,低眼瞥向腰腹上那只小巧柔弱的脚。
她脚上的肌肤尤为细嫩,雪白中透着粉腻,玲珑脚趾顺直优美?,一看便知从未穿过不?合脚的鞋子,圆润小巧的指甲上涂满了?鲜红的凤仙花汁,肤色便被衬得更加莹润,成了?触则生温的羊脂白玉。
谢折腰腹滚烫,埋在筋骨下?的脉搏一跳一跳,如同他粗沉的呼吸。
“我劝过,陛下?不?听。”他道。
贺兰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看着谢折的眼神都变了?模样,因为她完全没想?过谢折会?主动为李萼说?话,凭他的地位,这点闲事他完全可以不?放在眼里,李噙露都知道找谢折没用,所?以才把主意打在了?她头上。
时至今日,贺兰香恍然发现?,她除了?知道谢折脾气残暴,童年凄惨以外,他性格里的其?他东西,她都一无所?知。
思?忖间,她的脚被只大掌抓住架在腰侧,人也被拖拽过去,腰腹被摁了?个结实,周身?动弹不?得。
熟悉的危险气息蔓延开来,贺兰香头发颤栗,喉中发出一声轻软的闷哼,沾着哭腔说?:“等等。”
谢折箭在弦上生生勒马,差点憋出一口老血,胸口在极度克制之下?强烈起伏,额上青筋都在为之起舞,咬牙切齿道:“两旬之内,这是你自己说?的。”
贺兰香眼眸湿漉漉地看着他,极为小声,委屈巴巴道:“可你,你都还没有沐浴。”
谢折身?体一僵,摁在她腰腹上的手掌霎时挪开,转脸朝外大声呵斥:“备水!”
贺兰香敛了?衣裳,悄悄窃喜。
她很爱惜自己的身?子,再是两旬之内,她也不?想?伤了?自己,今晚有事相求不?好开口,明日再让他换人算了?,反正都只是要最后那点东西,中间能省则省,挑个那么累人的,她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贺兰香卧下?闭眼,觉得等谢折洗完,她也差不?多睡着了?,她就不?信,这家伙还能丧心病狂到把她搅醒继续。
想?法是很美?好的,只可惜,她算漏了?一件事情。
男女沐浴,所?用的时辰是不?一样的。她若沐浴,起码要提前半个时辰吩咐下?人烧水,水烧好抬来,还要加入香丸鲜花,等香丸化开,花朵泡好,水也稍稍放温,这才要正式下?水,静静泡上三?两炷香,身?心放松。
可某些人呢,两桶冷水径直送来,布帕浸透往身?上粗暴一擦,这澡便算完了?。
贺兰香堪堪阖眼,思?绪尚未清空,房中烛火便赫然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她感觉不?对,睁眼想?看是何情况,一股冷热混合的雄性气息便扑面压来。
谢折浑身?水珠未擦,全蹭在了?她的寝衣上,衣料湿透贴身?,冰凉一片,又被肌肤厮磨生热,滚烫如火。
今夜无雨,月光皎洁,清辉穿过窗棂,洒下?一层白霜,窗外的山茶花树随风摇晃,斑驳的阴影摇晃于白霜中,光影重叠。
贺兰香咬紧了?唇,眉头也蹙紧,即便如此依旧不?解难捱,便如同离水挣扎的鱼儿?一般,情不?自禁便紧绷了?腰脊,颈线也随之拉到最长,白腻的下?巴往上,被咬紧的唇瓣时张时合,经过贝齿磋磨,已落一道醒目深痕。
谢折的手落到那张瓷白的脸颊上,指腹小心地触碰红唇上的那道咬痕,几次想?要俯首,都又强忍不?动。
他干脆闭眼,想?象自己是在辽北的雪原上,风在他耳边呼啸,马蹄声踏碎松软绵雪,响亮不?绝,撒蹄在一望无垠的雪原上纵情驰骋,放肆奔腾。在他的前路,有等待他的兄弟,还有数不?清的蛮子,他必须快马加鞭,与兄弟们汇合,齐力将那些蛮人赶回老家。他还要挣军功,一点一点爬到领头的位子,他必须变强,只有变强,才能让害死她娘的人付出代?价。
他要前,再前,不?能停,不?能回头。
风声猎猎,雪原漫长,足跑了?有万里之距,雪色尽头赫然裂开一道偌大深涧,漆黑幽深,坠入则死,他头脑发麻,极致的畅快充斥脑中,怒吼一声加快马蹄,精力集中于一线,想?要一举跃过。
“将军!”猛然一声呼唤灌入他耳中。
牢固如山,重达千斤的檀木高?榻险些乍然崩塌,谢折粗喘怒喝:“何事!”
门外声音又响,透着恐惧:“陛下?遇刺,紧急召您入宫,说?是……不?得耽误。”
谢折从鼻子里呼出一大口闷气,平生头次将不?悦显露于色,嗓音沙哑粗粝至极,“知道了?,我这就去。”
他下?榻,捡起地上的衣物,三?两下?套在身?上,革带紧束,一丝不?苟,张腿便要离开。
衣袖却被拽住。
皎白月光下?,榻上女子玉肌生温,遍体绯红昳丽之色,乌发揉乱,喘息点点,抬脸仰视着他,眸中湿润迷离,纤细的腰肢不?由自主抽搐着,连带整个身?躯也跟着微微颤抖,如若雨夜经雨珠拍打过后的梢头梨花。
“再救救李萼。”贺兰香声若游丝,每咬一个字都要蹙一下?眉头,却还努力抬起脸,恳切地看着面前男人,“就当是看在我的面上。”
谢折冷瞥着她,“理由。”
贺兰香轻嗤,歪头瞧着谢折,活似一只意识初萌的小兽,瞧着古怪的人类。
“你们男人互相为对方出生入死不?要理由,我们女人想?帮女人,便非要拿出个理由了??”
她倾去身?子,用脸颊蹭了?下?他的手背,唇瓣浅浅擦过跳跃滚烫的青筋,嗓音软到能捏出水,“好谢折,求你了?。”
谢折呼吸骤然发沉,一把抽回手转身?便走,生怕再待一刻便会?重新上榻,决绝的狠话抵达唇边,变为模糊动摇的三?个字:“我尽力。”
脚步声消失在霜白月光里, 似乎沾了主人的秉性?,冰冷又干脆,不带留恋。
房中?余味未消, 玫瑰香气浓郁靡丽,是盛开到极致才会有的馥郁。
贺兰香的腰肢还在微微抽搐, 抓紧被褥的指尖不自禁痉挛,因喘了太久, 双唇干燥,柔软舌尖便自口中探出, 舔舐干燥的唇瓣。
她撑起身体, 艰难张腿下榻, 两腿一步一哆嗦, 仿佛再多走两步,她整个人便会碎了似的。
好不容易走到几案,她端起那盅早已凉透的玫瑰茶汤, 仰面一饮而尽。
嘴角溢出的汤水顺着她的下巴脖颈滑落,带起冰凉连串的颤栗,她抖了下身躯, 汤水汇聚脚踝, 宛若六月絮雨。
喝完水, 丢掉茶盅,她伏在案上?, 大口呼吸喘息,耳朵里是谢折方才不清不楚的三个字:我尽力。
尽力就好,他?的三分力, 足以?抵旁的十分力。
贺兰香如今别的不清楚,对谢折的力气是大有领悟。
睁眼日上?三竿, 王氏在花厅等候多时?。
贺兰香匆忙赶去,着了身杏花白的衣裙,粉黛未施,髻上?只簪了根素簪,一派素雅清淡,格外惹人生怜。
她为王氏斟茶,眉间懊恼:“怪侄媳贪睡,害得婶母多等,往后绝无下次了,细辛春燕两个蠢钝的丫头,竟也不知将我叫醒,好接待婶母。”
王氏笑道:“是我不许她们搅你清梦的,我都听她们说了,你这两日夜间害喜厉害,常常被折腾的一夜难眠,真是苦了你了。”
贺兰香略怔了神?,耳边浮现昨夜木榻咯吱闷响和男子粗沉喘息,斟完茶水,手?不由抚上?酸痛的小腹,轻轻按揉着道:“婶母说的没错,是很能折腾呢。”
王氏宽慰:“初为人母便是如此,尤其刚上?身时?,最是难捱,我当年初怀忠儿便是这样,前两个月,清晨没有一日不曾干呕,还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后来再怀姝儿便好过?许多,不曾害喜,身子也健朗。身边人有说是一回生两回熟的,也有说,是因孩子男女而定的。”
王氏声音低了许多,附耳过?去:“若按后者的说法,我瞧你这样子,想必腹中?定是个男胎。”
贺兰香便笑:“婶母言之过?早,不到临盆,这些哪能说得准。”
王氏点头:“这倒也是,瞧我,单说这些没影儿的,险将正事给忘了。”
贺兰香眼带诧异,看向王氏。
王氏抬了下手?,随行婆子便将一名盘髻布衣的妇人领上?前。
妇人看年纪大约三十上?下,衣着整洁,容貌端正,气度还透着股子恬静,不同?于寻常人等。
“这位是我特地?为你请来的吴娘子,”王氏道,“吴娘子精通医术,尤善妇人内症,郎中?们再是高明,到底不如咱们女人最懂女人,有她在你身边帮衬,我自是放一万个心。”
贺兰香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暗自发紧,面上?笑道:“还是婶母想得周到。话说起来,前两日侄媳历来用惯的府医告假还乡,侄媳正愁到哪再寻个牢靠的,不想今日婶母便替我了结这桩心事,想来也是缘分所在,多亏有婶母替我打算,侄媳多谢婶母。”
说着便已起身行礼。
王氏忙搀住她:“瞧瞧客气的,能帮到你,婶母也高兴,正好我也想知道你腹中?孩儿如何,不如现在便有劳吴娘子上?前,给你——”
贺兰香一把握住了王氏的手?,转脸扫了一圈道:“怪了,我道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姝儿妹妹今日怎没同?婶母一同?前来?”
说到谢姝,王氏脸色立刻便沉了下去,“快别提她了,正忙着在祠堂抄书呢,女诫不抄完一百遍,别想再出家门一步。”
贺兰香面露疑惑,眼带询问。
王氏叹气:“要?她抄书都是便宜她了,好大个姑娘,不知给爹娘分忧,整日惯会添乱,翠玉山那是什?么地?方,是她能擅自闯入的吗?还呼朋引伴带上?一大堆的闺秀,但凡其中?一个有点闪失,她该如何给人家中?交代?还搬出她舅舅当过?路符,一个不好,两家都要?被她牵连。”
贺兰香讶异一声,随即道:“婶母有所不知,那日我也在场,起因是我觉得天热烦闷,便问妹妹可有什?么凉快的好去处,妹妹由此说到了翠玉山。我初来乍到,不知翠玉山乃为皇室别宫所在,遂提议去那。妹妹是为了我才铤而走险,理应由我担责才对,婶母到家切莫再要?罚她,剩下多少遍女诫,我来替她抄写便是。”
贺兰香越说越是哽咽,说到后面,竟滚下一行泪来。
王氏忙用帕子给她擦泪,笑道:“幸亏姝儿不在,否则啊,里里外外,你们姊妹情深,坏人都让我给当了。快别哭了,当心伤着身子,放心,你都亲自求情了,婶母我还好意思?再罚她吗?”
贺兰香破涕为笑:“多谢婶母。”
场面祥和,一派安然。
无人想起,方才王氏,本是打算让吴娘子给贺兰香当场诊脉的。
亥时?,夜色深沉,灯火摇晃,夜空乌云游走不停,月色忽暗忽明。
贺兰香在房中?来回踱步,没心思?烹茶制香,更没心思?上?榻睡觉,神?情在灯影中?显得焦躁异常,潋滟生媚的眼眸也盛满慌张。
忽然,门被推开。
贺兰香连忙转身,抬眼见是细辛,表情立马失望下去。
细辛关好门,走向她,“奴婢打听过?了,行刺之人至今还未俘获,将军今晚应当不会回来了。”
贺兰香怒极生笑,艳绝的容颜因神?情扭曲而更妩媚近妖,“今晚不能俘获今晚便不回来,若是一辈子不俘获,他?谢折便永远不出皇宫的大门了吗?真是新帝养的一条好狗,我都要?为之动容流泪了。”
细辛少见她如此失控模样,也跟着发起慌,只好强作安慰:“主子冷静,兴许,兴许咱们还能想到其他?遮掩的办法呢?”
“还能怎么遮掩!”
贺兰香指着墙壁,强行压低声音,“那吴娘子此刻便住在离我不过?三丈远的隔壁,明日开始便是早晚两次请脉,我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三根手?指头一搭上?来,我这么久以?来所有的机关算尽,全?都成了无用之功!”
谢折兴许能有办法,实在不行,让他?随便找个理由把吴娘子赶回王氏那里未尝不可,反正坏人都能要?他?当,她贺兰香在明面上?摘的干干净净,谁也怀疑不到她头上?。
可偏偏的,谢折就是不在。
这时?,叩门声传来,房中?倏然静下,贺兰香望向房门,口吻警惕,“什?么人?”
“妾身吴氏见过?夫人,听闻夫人夜间难眠,妾身特地?为夫人炖了盅安神?养胎的补汤,望夫人趁热服下。”
贺兰香阖眼长?舒口气,启唇吩咐:“开门。”
门开瞬间,她睁开眼眸,面上?便已是一副温和可亲的神?态。
吴娘子进门,将补汤放下,福身便要?告退。
贺兰香道声且慢,步伐柔款,走到吴娘子跟前,柔荑轻抬,往对方手?里塞了把金瓜子,温声道:“三更半夜,辛苦姐姐为我操劳,以?后日子漫长?,有劳姐姐对我多加照拂。”
吴娘子却不动声色地?将金瓜子又反掖回她手?中?,道:“夫人言重,妾身受命而来,本就将夫人安康视为重任,保重夫人贵体,是妾身分内的职责。”
贺兰香噙笑点头,没再动作。
待门合上?,她将金瓜子随手?扔了满地?,响声清冽,脆如珠玉落地?。
她走到镜前,顺手?摸起根金簪挽发,看着镜中?的自己,冷冷吩咐:“命人套车,我要?进宫,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