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摇—— by盛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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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个聪明孩子,好说歹说也是一家人,哪有不犯错的呢?”
“我们一家和和气气的,到时候你出嫁,国公爷若是走了,也还有你叔父给你撑腰,你说是吧。”
她是看准了云映在京城无依无靠,劝她目光放长远,去讨好该讨好的人。
云映嗯了一声,道:“叔母说的也是,霜儿毕竟也是我妹妹。”
徐氏早先就知道云映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这会毫不意外,她继续道:
“你爷爷昨晚发了很大的火,说什么要把霜儿送回西北老家去反省。”
不只是云漪霜,连云施彦都受了家法,这会还在床上躺着。
“你说说,这如何能使得?而且那种地方哪里是人待的,霜儿若是去了……我都怕她活不过今年。”
云映点头,道:“属实是过分了些,那要不我去劝一劝?”
徐氏掉了两滴眼泪,一下搂住了云映,哭着道:“叔母对不起你,到时候有霜儿就必定有你的。”
一番情真意切,她走的时候云映外面披的那件衣服都沾了两滴眼泪。
她将衣服脱下来,随手扔给泠春,道:“扔掉吧。”
泠春面露忧愁,她道:“怎么办姑娘,您难道真的要给二小姐求情吗?大夫人允诺您的,您可不要当真啊。”
威逼利诱,方才徐氏的话重点不在根本利诱上,而在威逼。
说到底,还是因为云安澜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还不管事,威势不如从前,她就凭着这国公府迟早有朝一日会到她丈夫手里。
今日她敢不帮云漪霜,明日云安澜驾鹤西去,云漪霜照样当二小姐,那时候她可不一定是大小姐了。
下午云安澜派人送了许多补品过来,说是让她好好休息,想等她好一些了,再去谈这件事。
但临近傍晚时,云映便坐了软轿亲自去了东暖阁。
他过去时,云安澜正站在院子里踱步,沉默着来回走在一条镶着鹅卵石的小道上。
从他身后看过去,老人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身形甚至有些佝偻,背在身后的那双手,满是皱纹。
其实云漪霜和云施彦都不算什么,面前的这个老人,才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血脉相承的亲人。
如果可以,就算她跟这个老人之间没什么感情,她也希望云安澜可以多陪她一段时间。
云安澜回头看见云映显然吓了一跳,他着急道:“小映,你有事让人传个话,我过去就好了,你伤那么重,哪里用得着亲自过来。”
云映唇色苍白,声音还有些沙哑,她道:“不碍事的,我今早还陪叔母说了两句话呢。”
云安澜闻言眉头轻轻一皱,显然对徐氏私自去找云映这件事颇不满意。
但他没提,只道:“快,太医说了,你可吹不得风,快进来。”
云映跟着云安澜进了房间,坐在红木椅上道:“爷爷,霜儿怎么样了?”
提起云漪霜,云安澜脸色便差了几分,他道:“家门不幸,别管她。”
云映低下声音,道:“爷爷,这次我是来给霜儿求情的。”
云安澜捏着茶杯的手一顿,道:“小映,你……你可知她干了什么。”
他一直没敢问云映昨天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她身上的痕迹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赫峥只是救了她,还是真的与她有什么。
今天赫峥在他之前处理裴衍,还有给那天山上随行之人封口时,他就隐约有点预感,毕竟赫峥不是一个会无缘无故帮哪个姑娘的人。
他原本想直接去问问赫峥,可又总觉得好像不太妥当。
就这样一直犹豫到了晚上,也没做出行动来。
云映嗯了一声,道:“没关系的爷爷,她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云安澜一下站起身来,不可置信道:“她今日敢这样对你,明日说不定就能直接让你消失,若是不给她点教训,她如何能记住?”
云映抬眸看着云安澜,她目光平静,眼眶有些发红,轻声道:“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办法。”
“爷爷,你明白吗。”
云安澜忽然安静下来,握紧了拳头。
云映低声道:“这件事其实我早就有察觉,叔母和兄长总是劝我跟裴衍在一起,兴许是我不同意,他们才出此下策。”
这个词在云安澜耳里尤为刺耳。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不只是云漪霜的责任,云漪霜根本没这个胆子,只是他一直不知怎么去面对罢了。
他膝下荒凉,也就两个儿子,大儿子死了,仅剩下云漪霜的父亲。
孙子孙女们倒是多,但是“嫡系”只有云漪霜和云施彦,这两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徐氏这些年对家里的操劳他也看在眼里,他会罚,但总是下不了死手。
就连把云漪霜送回乡,一方面是挫她气性,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她因为这个孩子,而面对京城流言蜚语。
可是云映呢。
连他都知道,今日他们可能这样谋划她的清白,明日就可能谋她性命,云映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她选择了妥协。
云映低下头,道:“我没有父母,在京城无依无靠,如今想来,早知道我当初就应下裴衍了,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了。”
云安澜捏着瓷杯的手指颤抖,这话让她再次想起了他的大儿,那是他和妻子唯一一个孩子,他真的很喜欢他。
他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也对不起许多人。十几年前,颂和离世,他为了弥补,用全部精力去寻找云映,十几年后,云映回来,他却保护不了她。
四周一片死寂,隔了好一会,云安澜才松开茶杯。
他对云映道:“小映,你别担心。”
“我只要还活着一天,他们就奈何不了你。”
“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云映垂着眼睫,眼中却没什么情绪。
她嗯了一声,然后学着他们王公贵族,虚伪的说了一句:
“爷爷,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
两日后,云映的脚伤便好了个七七八八。
她这几日都窝在房间里,没有怎么出门,也没什么人来看望她,一看就是云安澜打过了招呼,她正好懒得一一应对。
泠春从外面急步走进来,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急切的同靠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的云映道:“姑娘姑娘!奴婢方才听说一件事,不知是真是假。”
云映柔声道:“说来听听。”
泠春立即道:“听说云二爷与大夫人因为什么事吵了一架,已经好几日没说话了。”
“这倒没什么,关键是云二爷现在要和离!说好听点是和离,其实不就是休妻吗!”
她面露喜色,道:“这下可好了,左右大夫人也看不惯您,她一走,您就轻松了。”
云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遗憾,道:“怎么会闹成这样呢。”
泠春也不明白,她道:“奴婢也不知道,反正最近他们一房都怪怪的,也不知怎么了。”
云映没去问怎么个怪法,她站起身来,这两日不是躺就是坐,常不走动,腰有些发酸。
泠春帮云映揉了揉,然后道:“姑娘,您也闷了好久了,要不出去走走吧。”
云映问:“去哪呢?”
泠春道:“您若是不想出门,就在园子内散散步也是好的。您若是想出门,这街上哪都能去。”
云映兴致缺缺的往外看了一眼,房门敞开着,风轻日暖,一只黄色的菜花蝶蹁跹而至,落在了园内待放的粉月季上。
她忽然想起,如果是以前的话,她这会兴许是在山上采药好回去做香药果子,每次做好她会先送给宁遇一盘,这也是她为数不多喜欢的蜜饯种类。
这样想着,她便道:“那出去走走吧。”
京城的街市同他们那有很大差别,道路宽阔,两旁店肆林立,随便一条街都是绣户珠帘,处处罗绮飘香。
云映勉强走完一条街,只找到一家卖香药果子的,用的草药还和她之前惯用的不太一样。
因为脚伤,她回程时动作便慢了很多。
很快,不远处的一个锦衣少年便在同伴的推搡下,红着脸来到了云映面前。
云映脚步停住,目露询问。
少年显然第一次做这种事,他都不太敢直视她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尖跟她搭话道:“姑姑……姑娘。”
“打打打打……”
一句话还没说完,泠春便站在了云映的面前,她冷声道:“现在结巴也能出来打劫了?”
少年脸上的红粉渐渐蔓延到了耳垂,他连忙把话说完:“打扰了!”
他小声道:“……我不打劫,我也不是结巴。”
云映被他逗笑,唇角翘了下,她问:“那你有什么事吗?”
少年紧张的摸了摸脑袋,他很想盯着云映又怕这样不礼貌,便越发的拘谨。但他心里知道,机会只有一次,便鼓起勇气道:“我可不可以跟姑娘认识一下,我今年十七,姓——”
还没说完,云映便温声打断道:“可我已经定亲了。”
云映目光真诚,少年毫不怀疑,他啊了一声,失望道:“好吧,这样啊,无妨无妨。”
云映点了点头,还是夸赞道:“你很可爱。”
云映不说还好,她一说少年顿时愣了愣,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热,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本来就够丢人了,为了不继续丢脸,他匆匆跟云映说了句失礼,便转身又跑了。
云映脸上笑意加深,她站在原地,又忽然觉得好像有人在看她,便不经意抬了下头,脸上还带着未尽的笑意,就这样对上了赫峥的目光。
他站在二楼凭栏处,正静静的垂眸看着她。
第24章 目光
天空澄碧, 日光绚烂,街市行人来来往往,云映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明丽的眼眸依然可称为平静。
而赫峥眉目冷峻,第一次在看她时, 没有那么快的移开目光。
他轻而易举的就想起了两日前的混乱,破旧的木屋,暧昧的吻, 以及沸腾的欲望。
即便两日不见她, 仍记忆犹新。
她站在车道对面,分明一身素淡, 却早已暗中成了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就这小小一会, 已有许多人偷偷看了过去, 但她自己似乎浑然不觉。
“小姐, 您怎么了?”
泠春顺着云映的目光看过去, 顿时惊了一下, 不由诧异道:“赫公子怎么在这。”
她见云映目光柔和,定定的看着, 便思索片刻, 投其所好的试探道:“姑娘, 那儿是个茶坊,奴婢听说这儿环境清雅,多的是奇松异石, 楼下还有小曲儿, 要不咱们去看看?”
云映目光不移, 果真问:“那儿的茶, 好喝吗?”
泠春哪里喝过这种金贵的茶,但她还是立即道:“自然好喝的。”
云映从赫峥身上收回目光,她道:“那就去看看吧。”
泠春连忙扶着云映的手臂,走到了茶坊楼下。
从里面蔓延出淡淡茶香,丝竹声声悦耳,云映是个俗人,她对茶不感兴趣,对乐音也不太感兴趣。
她只对里面的赫峥有兴趣,不过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进入,赫峥十有八九能看出来她的意图。
但没关系,上次赫峥跟她说,下山以后关系同以前不会有任何变化,她没有不听他的话。
确实没变,因为若是放在以前,她也会进去的。
而与此同时,二楼凭栏处,赫泠凑到赫峥身边,问:“哥,你在看什么?”
赫峥收回目光,敷衍道:“没什么。”
赫峥这两日在忙裴家的事,这一次他矛头这样精准的对准裴家,几乎毫无转圜余地的将裴衍下狱,早就引的裴氏不满,虽然没办法真对赫峥做什么,但总归还是有点麻烦。
赫泠遂而忍不住道:“哥,那个裴什么的,是不是跟你过节?”
赫峥听见裴衍的名字就烦,他看向他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赫泠道:“没关系啊,我不是关心你嘛,你这几天看起来有心事。”
赫峥神色冷然,并不承认,他只静静道:“你的眼疾早该去治了。”
赫泠不服,他道:“那你说,你刚才在看什么看那么半天?”
他哼了一声道:“总不至于是在看漂亮姑娘吧?你肯定是在出神呢。”
赫峥懒得跟赫泠掰扯这些,他沉默片刻,道:“你说是就是吧。”
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赫泠被气的一哽,心道他就说吧,这人这两天就是不高兴,动不动就骂人。
雅间内坐着的还有几位差不多年纪的公子哥。赫峥来的不多,以前多一同去城外跑马,鲜少会这么有闲情逸致。
众人见赫峥回来,都不由看向他,其中一人道:“祈玉,要不要尝尝这新上的青凤髓。”
赫峥却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只冷淡说了句:“不了,还有事,先走了。”
然后房门便被拉开,又阖上,走的干脆利落。
此时正逢云映踏上台阶,她的脚不方便,费了好一番力气才上完最后一个台阶。
泠春不由念叨道:“这一会可怎么下去呢,要不奴婢帮您背下去吧。”
云映摇了摇头,道:“其实也不是很……”
她抬头看见了不远处走出门的赫峥,狭长的过道上,他身量高,故而格外明显。
云映拍下泠春的手,同她道:“泠春,方才那个香药果子,你再去给我买一份好不好?”
泠春愣了一下,然后立即明白过来,匆忙道:“好,奴婢这就去。”
泠春走了以后,云映站在原地,等赫峥走过来。
然而男人好像一直没有看她,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她就这样站在原地,身边行人往来。
赫峥漠然从她面前走过,云映掐紧掌心,正想要开口叫他时,那双黑靴最终还是停在她身侧。
他侧了下身,垂眸看向她。
云映翘起唇角,转身正对着他,她轻声道:“赫公子。”
嗓子不哑了。
她看起来仍与以前一样,身形纤细,只到他的胸口,既然能这样出门,就证明她的其他伤大概也好的差不多了。
天气日渐暖和起来,云映穿的也越来越薄,那天临走时,她衣襟处隐约可见红痕,如今赫峥一眼扫过去,那里已经被挡住了。
他只是下意识的随便一看,没想到云映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甚至好像还猜出了他在想什么,毫不避讳的跟他道:“没有消,我只是挡起来了。”
还没等赫峥回答,云映又问:“你想看看吗?”
赫峥顿时眉头一蹙,这周边还偶尔会有人经过,她疯了吗。
他问:“我为什么要看。”
云映反正也没指望他说好,她未曾回答,笑意盈盈的开口跟他道:“真的好巧。”
她笑起来时眉眼会轻轻弯起,将她身上本身就带着的那股亲和发挥到极致,刚才她也是这样对别人笑的。
赫峥不以为意道:“在你眼里这叫巧?”
跟着他进来,支走泠春,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烦人。
云映也不解释,她只道:“谢谢你帮我。”
赫峥知道她再说裴衍的事,但是这句话还是恍惚的与那日细雨朦胧时,她一身凌乱,光。裸着身子拉住他的衣袖时说的那句话重合。
男人喉结动了动,然后随口道:“我份内该做而已。”
“别想多了。”
云映说:“我不想多。”
拉门声忽然再次响起,赫峥余光看见是方才他待过的那个雅间。
他面露烦躁,然后想也没想就一下握住了面前云映的手腕,将她带到了离得最近的房间内,顺手关上了房门。
外面的吵闹一下被隔绝,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声声管弦声悠悠的传过来。
云映没料到赫峥的动作,脚步有些不稳,赫峥的手便扶了一下她的腰。
大手轻易就能扣住,是她熟悉的力道,云映眉头轻皱了一下,腿根又开始发麻。
站稳之后,云映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云映眨了下眼睛,没有挣脱,轻声问:“怎么了?”
气氛有些许尴尬。
赫峥哪知道怎么了,毕竟方才根本不用躲,上次的事本就没几个人知道,更别提赫泠了,所以他停在那跟云映说话简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会匆忙带人进来,反倒不正常了。好像显得他心虚一样。
温热的触感透过衣料传过来,赫峥倏然收回手,他站直身子,与云映拉开距离,然后半曲着腿,靠在桌案边道:“你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吧。”
云映沉默片刻,她其实没什么话好说,今日她进来,只是想见见他而已。
沉吟半天,她忽然想起了手里的香药果子,便抬起手,将那一小包递到赫峥面前,有些小心的问:“我可以把这个送给你吗?”
赫峥垂眸看过去,然后蹙眉,显然没见过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
云映回答:“我刚刚买的一种蜜饯,但我没有尝味道,那卖给我的是个老人,想必应该可以的。”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赫峥从小到大没吃过这种东西,也不太感兴趣,他直言道:“不会。”
云映手指收紧,哦了一声。
她又将之收回,道:“没关系,其实这个东西我也会做,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做给你吗?”
赫峥立即道:“你能有什么机会?”
他们俩本就八竿子打不着,以后她怎么可能会有机会给他做什么东西。
云映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未来之事谁能说的准,便轻声道:“万一呢。”
她低垂眉眼,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怜。这女人好像惯用这种手段,也不听他的话。
赫峥缓声道:“哪有那么多万一。”
但他说完,还是朝云映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勾了一下,道:“给我吧。”
云映将东西递到赫峥手里,她又补充道:“我不知道这个好不好吃,若是味道不好的话,你扔了就是。”
赫峥收回手,他没回答。毕竟这个东西他连拆都不一定会拆开。
直到外面静下来时,赫峥才重新推开房门,而云映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同走到台阶处。
赫峥在前面走下台阶,云映则因为脚踝上的伤,动作有些慢。
才走出两步,赫峥便停下脚步,回头,他目光停在她脚踝上,道:“还没好吗?”
云映停住,其实她好个差不多了,也可以自己走下台阶,但是面对男人询问的目光,她默默的伸手扶住一旁的扶手,低眉嗯了一声。
又撒谎了。
隔了一会,男人上前,朝她伸出了手臂。
云映抿住唇,默默抬手扶上他的小臂。
隔着衣服,她仍能感受到他的手臂肌肉,她知道下面是什么样子,线条流畅,用力时会有经络凸起,带着明显的力量感。
一路到茶坊门口,云映才松开手,泠春早就外面候着,一见云映出来,便朝她挥了下手。
云映仰头对赫峥道:“赫公子,多亏有你。”
赫峥嗯了一声,他道:“下次不会帮你。”
他说完便要走,云映又出声拦住了他:“等等。”
赫峥回头,道:“还有事?”
云映嗯了一声,她道:“你还记得,你上次跟我说有事可以来找你吗?”
赫峥唇角绷直,他垂眸无声的看她,隔了一会才道:“说。”
云映看他目光总是一个样,就差没把喜欢他三个字贴脑门上,所以她想要要求名分或是什么,其实也不算一件很意外的事。
云映却道:“上次你说让我不准看你,偷看也不行,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太难了。”
“你可以取消这个要求吗?”
赫峥:“……”
赫峥沉默了好半天,他才盯着她这张漂亮的脸蛋,道:“以前我没取消时,也没见你听我的话啊。”
还不是该看就看,这会她倒是装模作样的问上了。
因为实在太过失语,他又没忍住补了一句:“我难道还能管的住你眼睛看哪?”
第25章 割裂
等赫峥的一番话说完, 云映才望着他,轻声开口道:“但是如果你允许的话,我会看的更心安理得一些。”
赫峥面无表情道:“你现在看的不也挺心安理得的吗?”
云映没有否认, 她笑了下,然后转而道:“赫公子, 你能答应我很开心。”
他到底什么时候答应了。
机会难得,云映想再跟他多说几句话,可才要继续开口时, 衣袖忽然被碰了一下, 她回头看去,是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 她的丈夫在她身边搀扶着她。
“姑娘, 烦请让一下。”
云映连忙错开身子, 朝赫峥那儿偏了一下, 这对夫妻才缓步从她身边走过。
这原是一件非常不起眼的小事, 但赫峥却发现, 这两人都走远了, 面前少女的目光还一直落在那个怀着身孕的女人身上。
赫峥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眸微眯, 动了下身形, 精准的挡住了云映的目光, 他冷声道:“你看什么看?”
云映被迫收回目光,她道:“你不是说不管我看哪里吗?”
没等赫峥回答她,她又想起什么似的, 对着他道:“对了, 你想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呢?”
赫峥大概猜出来点儿, 他冷着脸接话道:“抱歉, 没兴趣。”
云映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她上前一步,声音平静的对他耳语道:“其实那天我回府以后,没有即刻沐浴。”
赫峥在她靠近的那一刻赫峥身体便莫名紧绷起来,他偏头对上她的目光,沉声道:
“所以?”
云映翘起唇角,看不出半点羞耻,继续跟他道:“虽然浪费了很多,但我应该还是有一定可能怀孕的吧。”
“…………”
赫峥顿时呼吸一滞,他早猜出云映不会说出什么正常的话来,却没想到她能不知羞耻到这种地步。
什么浪费,她简直无可救药!
男人耳尖染上薄红,赫峥忍无可忍的退后一步,黑着脸道:“你……”
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说她!
隔了好一会,他才咬牙切齿的低声道:“大庭广众之下,你发什么疯?”
云映却不以为意,她歪着头道:“怎么了?”
怎么了?
她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她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这些的,而且她似乎对那场意外接受的很坦然,半天看不出不自在。
而且她什么意思,难道指望着他俩奉子成婚不成。
赫峥盯着她道:“你说呢?”
云映其实没觉得有什么,她只是随口说一说,也并不是很想怀孕,哪怕是赫峥的也不太愿意,除非这个孩子能让她嫁给他。
但当她发现男人脸庞冰冷,耳尖却开始泛红的时候,又觉得确实很有意思。
云映很早之前就发现,纵然赫峥和宁遇有着无比相似的外貌,但这两人还真的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人。
宁遇脾性温柔,不管待谁都都称得上和善,而赫峥则冷漠桀骜,处处都透着疏离。
她在宁遇面前总是格外的胆小,她小心翼翼的跟他相处,害怕偷看被发现,也害怕自己哪里惹得他不开心,总是想让自己成为像他一样守礼温和的人。
但她骨子里却是一个俗人,她的嫉妒,贪念,甚至爱欲都十分大胆扭曲,她从不敢在宁遇面前透露分毫。
但事实证明,苹果不可以放太久,会死掉。
所以她对赫峥就没有那么收敛,反正这个男人对她也没什么好印象,所以她不需要小心的维持什么,也不需要太顾忌他的想法。
不过这次好像有点过分了,她不是故意的。
为了安抚他,云映只好道:“对不起,我只是随口一说。”
“下次一定不会了。”
赫峥却显然没被安抚到,他被她这两句惊世骇俗的话气的不轻,直接断言道:“我们不会有下一次,你也别做这种梦。”
云映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她心想来日方长,万一就有下一次呢。
但她嘴上还是老老实实道:“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赫峥冷着脸道:“我气什么?”
她提醒道:“云映,我希望你不要忘记那天是怎么答应我的。”
云映低下头,闷闷道:“我没有忘。”
当然没有忘,事实上她只是知道,就算她忘了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愿不愿意娶她这个问题,决定权永远在他那里。
如果她以此为要挟去逼婚他,不仅不会起什么作用,反倒会适得其反让他更讨厌她。
眼看赫峥又生气了,云映叹了口气,她轻声道:“赫公子,看在我身体还没好的份上,可不可以原谅我。”
赫峥绷着唇角看她,身体还没好,除了脚踝还有哪里。
他突然想起他那天好像确实不太收力,也有很多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但她没有哭,只是掉了很多眼泪。
等弄完一回的时候,他看向少女满是泪痕的脸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可能弄疼她了。
他难道真的伤到了她?以至于现在连下个台阶都下不了,她的脚伤他看过,若是好好休养,是不至于此的。
他又忽然想起,那天结束时,云映昏沉的睡在他怀里,他坐起身给她擦身体时,在她身上看见很多指痕,床褥上有淡淡的血迹,看着很可怜。
他手指收紧,对着她温和的面庞,想问一句有没有找大夫看过,或是涂一些止痛消肿的药膏,但又不知从何开口,是他说当没发生过,如今再问又显得他很多事,也很在意。
而且国公府那么大,总不至于连那种药都没有。
赫峥眸光沉暗,盯着她犹豫了好半天没说话。
云映歪着头,嗯了一声,语调上扬。
赫峥抿住唇,冷哼了一声不再看她,他道:“你最好是说认真的。”
云映又笑了起来,她盯着他那张让她着迷的脸,道:“我对你一直很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