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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水摇—— by盛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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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
弯月如钩, 深蓝的天幕上乱云低垂,云映换了身石青刻丝的裙子,在傍晚时坐马车出了赫家。
云映想打听赫峥的动向并不难, 随便一问就出来了,赫峥身侧的人对她也不会有隐瞒, 下午时,雾青甚至还会派人回来跟云映禀报赫峥晚上的行程。
晚上他跟夏长游去的地方正是惊鹭江旁的瑶月楼,此行不止夏大理寺少卿夏长游, 还有大理寺的诸多官员, 包括云施彦,还有刚调进去的云策都在那。
云映已有一段时日未曾出门, 若非是因为云施彦, 她才不会大费周折还往瑶月楼跑。
泠春在一旁问道:“姑娘, 您是要去找姑爷吗?”
云映不是个喜欢抛头露面的人, 这般容貌, 无论去哪都会暗中成为被关注被窥探的对象。
就这么去瑶月楼找赫峥, 似乎有些突兀了, 若是有事,大可等他回来再说。况且彼时不止有赫峥, 还有旁的人, 这样多少是有几分不合适。
云映摇头, 道:“且就当是去找他吧。”
只是有一点不好,赫峥向来比较敏锐,说不准会发现她的意图, 云映不太想被他发现。
因为之前来过瑶月楼一回, 故而这次顺利的多, 接待云映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她一见云映便认出了她:“赫夫人,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云映轻声道:“与一个朋友多日未见了,同她找个地方叙叙旧。”
女人一听便笑了出来,她道:“那您可挑对地方了,我们这地儿最适合叙旧了,啊对了夫人,方才我好像瞧见您夫君了。”
“身旁是夏大人,你说这可不是赶巧了吗,我开始还以为你是来找赫公子的呢?”
云映诧异道:“是吗,那确实是巧。不过他既是公事,我便不去打扰他了。”
女人笑意盈盈的把云映送上楼,特地帮她安排了个与赫峥相近的房间。
进门之前,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了云映:“小映妹妹?”
云映回头,看见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他手里拿着壶封的严实的酒,微微喘着气,一看就是匆匆跑上楼来的。
云策,沈姨娘的儿子。
云映对他印象不深,当初云漪霜那件事后,他也过来问候过她,但云映没留心过他。
他比云映只大上两个月,可能是这个原因,云映总觉得他喊她妹妹的时候中气不足,没云施彦那么自然。
云映停住脚步,明知故问道:“二哥,你怎么在这?”
云策看了眼云映对面的厢房,道:“明日旬休,今日夏大人做局,为了庆祝江洲一案结束,带我们出来喝酒。”
他没叫妹夫,而是道:“赫大人也在。”
云映嗯了一声,道:“我方才听说了,你是才过来吗?”
云策嗯了一声,然后晃了晃手里的酒道:“这儿离国公府不远,我回去拿壶酒。”
云映道:“云施彦让你去的?”
云策闻言面色有几分窘迫,没有否认。
他初才进大理寺,事物繁杂,如今虽只是个寺正,但因为他还年轻,也算是前途无量。
他待的时间短,不明白的事很多,这几日初才上任,光是熟悉就花了好几天。
云施彦却不同,他在大理寺待了有三四年,且不论能力,就说同夏大人关系尚可,又是赫峥的小舅子,这段时间声望也是水涨船高。
云施彦不待见他,他才一来就给他派了许多繁杂但完全学不到东西的活,很多时候都会当众给他难堪,但旁人不知道,他们只觉得云施彦照顾弟弟,训斥他都是为了他好。
这种事云策从没跟云安澜提过,也没有反驳过云施彦,只默默受着。
云安澜近来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这几日连太学都不去了,全在家中养病,他不想什么事都麻烦这个老人。
云施彦不是那种跟他示好就能有成效的人,所以除了忍受没旁的法子,他只希望能快点在大理寺站稳脚跟,届时也能说的上话一些。
云策又问:“小映妹妹你是来找赫大人的吗?他可能还得一会儿,要不我待会进去跟赫大人说一声。”
云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只道:“我只是来等个朋友。”
她又道:“国公府离得近,让下人去不就好了,怎么还劳烦你跑一趟。”
云策笑了笑,没有多说,只道:“没事小映妹妹,也不是什么大事。”
云映嗯了一声,然后道:“那我不打扰你了,你快些进去吧。”
云策告别云映后,便上前推开了房门。
里面正是推杯换盏时,他进来后也没人注意,云施彦坐在赫峥身边,正侃侃而谈,而赫峥一向话不多,面色看不出喜怒,面前的酒也没动。
走到桌前时,云施彦才抬眸嗤道:“怎么那么慢,还不如让个下人去。”
云策把酒递过去,低头道歉道:“让诸位久等了。”
云施彦开了酒,酒香瞬间弥散出来,夏长游道:“施彦,你这酒闻起来确实不错,我说你怎么专程要人去拿呢。”
云施彦笑道:“今日不是大人您跟我妹夫都在吗,这是我藏了几年的都没舍得喝。”
按着辈分,他率先给夏长游倒了酒,然后是赫峥。
剩下的他不方便起身,把酒递给了云策,吩咐道:“你去倒。”
云策接过酒,看了眼赫峥。
赫峥仍没去碰酒,而是垂眸正跟夏长游说话。
云施彦面色不悦道:“愣着干嘛?”
云策上前,思索片刻还是道:“赫大人。”
云施彦制止道:“你没发现自己事很多吗?”
赫峥则掀起眼皮看向他,道:“什么事。”
云策低头轻声道:“方才我来时在这碰见了小映妹妹,她好像碰巧是来见朋友的。”
赫峥眉心微蹙,道:“她才过来?”
云策应了一声,他看云映身侧只有一个丫鬟,想着还是同赫峥说一句说一下。
赫峥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云策说完便退到了一旁,然后开始给每个过来的人倒酒,有的脾气好些的会同他道谢,脾气不好的就全当看不见。
无论怎么,云策都赔笑着说一句请用。
他这个位置是许多人想来都来不了,大理寺不同于旁的地方,官职虽不大,但若是做好了,实权不会小。
吏部消息下来的时候,家里几乎每个人都在夸赞他,他不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云施彦越想让他走,他就越不能走。
他又看了眼云施彦,不得不承认,云施彦还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因为赫家的关系,他现在在这大理寺的威望都快赶上夏长游了。
明明赫峥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却让人觉得他们就是一家人。
而他是个庶子,今日能与他们同桌,兴许已经是福分了。
云映当然没什么朋友要来,她带着泠春在这吃了顿饭后,便掩着门听外面的动静。
她坐在二楼凭栏处,盛放的山茶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云映也百无聊赖的低着头看向繁华的街市,看着看着,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没有看见正脸,但就是很熟悉。
个子不算太高,有些驼背,喜欢鸦青色的外袍,走路很快,身材削瘦。
是宁遇的小叔。
宁遇没有亲人,平日照顾他的只有一个小叔还有个上了年纪的婆婆,宁遇出意外以后,他的小叔也在不久后失踪了。
原来他居然来了京城?
云映坐直了身体,她这次半点酒没沾,所以应该没有看错。只要与宁遇相关就能轻易在她心里掀起波澜,她心跳快了几分,想也没想就站起身想要下楼去追。
其实追上也没用,见到了又如何。但她说不清楚,就是想见,见跟宁遇有关的人。
然后才走到桌案边,泠春就急步走过来道:“小姐,门开了,姑爷他们应当要出来了。”
云映忽然停住脚步,闻言浑身热血冷了一半。
差点忘了,她今日出来不是闲坐的。
她没看见脸,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宁遇的小叔,就算是又怎样,她去找他,然后他们相对无言,或是一起去说宁遇死的有多可惜吗?
“姑娘?”
云映回过神,轻声道:“我知道了。”
脚步声传来,云映适时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她起初并未朝那边看,等听见云施彦叫了句“妹妹”后,才抬头看了过去。
赫峥身形修长,走在前面,身边跟着位中年男人。
云施彦上前两步道:“妹妹,你怎么在这?”
廊上旁人大多都没有见过云映,传言中的云映神清骨秀,国色天香,今日一瞧,传言竟半点不假。场面一时有些安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云映身上。
赫峥停住脚步,目光扫过她身后,没看见她的那位朋友,天色已晚,她在上京能有什么朋友,还约的这么晚。
云映神色诧异,半点没给云施彦眼神,而是道:“夫君?好巧。”
夏长游率先反应过来,他笑道:“原来这位就是赫夫人,之前总听祈玉提起。”
云映意外道:“是吗?”
“那是当然。”
云映抬眸看了眼赫峥,目光明亮,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赫峥脸色黑了黑,这老头没事吧,他到底什么时候在这些人面前提过云映。
但是现在他出声去否认又显得很刻意,遂而只能神色不悦的绷住唇角。
云施彦又上前几步,道:“妹妹,没想到能在这碰见,你我兄妹可有一段时日没见了。”
他盯着云映,熟络的话语中,有几分仅有云映能听出来的警告与窘迫。
方才她就没理,这会再不理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云映唇角翘起,她站在赫峥身边,神色不悦的低声道:“夫君,你怎么又同他走在一起,不是答应我不跟他来往的吗。”
这话音很轻,但除了赫峥,离云映稍近的几个官员都听见了。
赫峥没有回话,就这样默认了。
气氛当即就有几分微妙,云施彦顿时涨红了脸,这句话无疑像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使得他方才的熟稔显得极为可笑。
云映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连忙对夏长游道:“一些家事,夏大人,见笑了。”
夏长游看了眼赫峥的脸色,然后道:“无妨无妨。”
云映道:“既然如此,那我不打扰各位了。”
才要转身,她又像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顿住脚步,看向了云策,道:“对了二哥,方才有件事忘记同你说了。”
云策有些受宠若惊,他看了眼云施彦泛青的脸色,然后上前道:“小映妹妹。”
泠春将方才准备好的提篮递给云策,见云策接过,云映便道:
“差点忘了,这是送给叔母的。还望二哥可以转告叔母,上次她做的的凉糕味道很好。”
她又贴心道:“我瞧你们也散班了,我应该不会耽误你的事吧?”
云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过来云映的意思,他掌心收紧,连忙道:“不会,不会!”
那句叔母直接就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已经不把云施彦当做那“唯一嫡系”了。
云策根本没想过云映会站在他这一边,他甚至也没想过自己有资格跟云施彦争什么,方才见到她打招呼,都是鼓起勇气打的。
夏长游脸色微妙,看云策的目光变了变。
事实上,与赫家是否交好,并不能成为评判谁的标准,也不会太影响旁人的态度,云施彦之所以有今日,还是因为他自己的能力确实突出。
但与赫家交恶就不一样了,不管是提拔他亦或是什么别的,没人愿意冒着得罪赫氏的风险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仔细一想,方才赫峥对云施彦的确冷淡。
原来竟是因为云映的关系吗。
赫峥没有反驳,夏长游便拍了拍云策的手臂,道:“可给拿好了,待会你便直接回府吧,不用去直宿了。”
而赫峥一直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她。
云映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什么,她想逃避这个问题。
等到那一行人走了以后,云映收回目光,这才仰头看着赫峥。
男人目光漆黑,目露审视。
云映避开他的目光,然后拉住了他的袖子,道:“夫君,我们也回府吧。”
她声音雀跃道:“你是不是故意留下来陪我的?”
赫峥却并不理会她,他直言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解释的。”
云映心中有几分不好的预感,她垂眸道:“没有。”
赫峥沉默片刻,又问:“你根本没什么要见的朋友,你提前知道我会来这,对吧。”
在云映说话之前,赫峥沉声道:“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云映轻叹了口气,知道他果真还是看出来了。
他不会帮她,连让她借个势也不行吗?
沉默了半天,云映道:“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赫峥不语,云映握紧他的袖子,走在他身边跟他一起下了台阶。
走完一层,云映又替自己辩解道:“我又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出门碰巧遇见了你,碰见二哥跟他说句话而已,你难道不准我说话吗,还是嫌我给你丢人了。”
赫峥脸色冷然,他什么都没解释,只道:“你就那么喜欢撒谎吗。”
云映抿住唇,低声道:“可我本来就跟你说过,我不想你跟云家兄妹走的太近啊。”
可赫峥面色看起来没有半点缓和的意思,他似乎是非要计较这件事,云映妥协,她低声道歉道:“对不起。”
“夫君,这只是件小事,你别生气。”
像上次一样,她的道歉听起来没有半点真心,甚至带一点轻微的无奈,好像是在说,明明也没有做错什么,怎么又生气了。
赫峥甚至能猜出来,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擅自做这些。
这的确是一件小事。
所以可能在她眼里,无论大事小事,她都可以随便的去骗他,利用他。
如果被发现了,就道个歉,腻着他哄两句,然后就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下次照旧。
云映搂着他的手臂,她心想赫峥应该不会太在意这些,便又解释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云施彦。”
赫峥沉声问:“那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
不喜欢云施彦,想要给云策机会,如果她开口跟他说,他难道还会拒绝她不成吗。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甚至还骗他。
骗了他后还要说,这是一件小事。
云映不解,歪着头问:“跟你说有用吗?”
“……”
赫峥一时半会甚至不知道她是在说真的还是在讽刺他。
“你说呢。”
云映挽着他的手臂,如实道:“你肯定会嫌我麻烦的吧,你难道会听我的枕边风吗?”
赫峥唇角绷直,好半天才道:“…你说对了,不会。”
云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摊了下手道:“那我只能这样了。”
“我真的不喜欢云施彦,日后倘若他承袭爵位,说不定会记仇,毕竟是我让他的母亲和妹妹离开了京城。”
赫峥面无表情道:“……当我死了?”
云映目光怪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万一我们和离了呢?”
赫峥倏然停住了脚步,他低头看她。
云映心头一紧,心想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她方才就不该提和离的,上次的事好不容易过去,这不是提醒他吗。
她又认真道:“但是我不会跟你和离的,我真的知错了,你别生气。”
“你难道只有这一句吗?”
这又把云映问住了,她确实不会哄人,也不知道除了我错了对不起还能说些什么。
她不知道赫峥想怎样,不想他生气,更不想继续面对这个僵硬的情况,于是她道:“那我让你舔舔我。”
“……”
她有病。
赫峥扫了眼身侧来来往往的人,心里的烦躁没有半点缓解。
赫峥根本自己不知道在气什么。
总之他现在半点不想跟她说话。
满口谎话,虚伪自私,厚颜无耻,她就是这样。这次如此,上次亦是如此。
她从不坦诚,就算被发现了,她也只会道歉。
她甚至也不相信他,除了别生气,就不会跟他提别的要求。
冷落她,讽刺她,或者什么别的,对她一点用也没有,她好像都懂,又好像都不懂。
赫峥突然发现,他好像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正要开口时,雾青忽然急步走过来,道:“公子,公主府那边出事了。”
“小郡主在长央街那边碰见了刺客,尚未脱身,现在还不知是劫匪还是江南那边潜过来的叛党。”
云映愣了一下,才要说话时,赫峥已经转了身,一句话都没给她留下。
云映就这样看着他离开。
不知为什么,心情又不好了。
回府以后,云映独自用了晚膳,沐浴后坐在院子里。石灯昏黄,细小的飞虫围着烛火飞来飞去。
距离赫峥离开,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此刻月影星疏,府内只有下人在走动。
按着以前,他到此刻没回来,是必定要派人传话的,但是今天没有。
兴许是情况太急,云映默默想,不知是什么人,连郡主都敢劫。
这般穷凶极恶,不会伤到赫峥吧?
伤到他的话,不会留疤吧?
她左右也睡不着,便派人去打探了情况,隔了一会便有人过来传话,道是小郡主已经被带了出来,这会正被带着往公主府赶。
云映问:“赫峥在吗?”
不用想也知道赫峥肯定会在,且不说与公主府的交情,他作为宫军首领,自是该去的。
“夫人,您就先休息吧,公子那估计还得一会,这事闹的不小,公主府门前有不少人。”
云映原是想休息的,闻言又改了主意,她道:“那我能去看看吗?”
人多的话,想必也不差她一个吧,说不定赫峥若是提早弄完,还能跟她一起回来。
他向来容易心软,看她这会还不睡来瞧他,说不定就不生气了。
一柱香后,云映坐上了马车。
因她只是想瞧瞧赫峥有没有受伤,不想引人注意,所以马车未带赫家标识。
夜市才罢,街道行人不多,不消片刻,马车速度便缓了下来。
云映挑开帷裳,马车停在暗处,并不起眼,公主府外还真站了不少人,甚至连赫泠都在。
长街上传来阵阵马蹄声,还有车轮滚动的声音,云映随同众人一起看过去,赫峥在公主前停下,众人迎了上去。
马车车帘被掀开,霍蕈从马车内被扶了出来,看起来没受伤,赫峥没回头看,他正同一个女人说着些什么。
但云映看了,并且清楚的看见霍蕈身上披着的,是赫峥的外袍。
公主府前灯火通明,月色倾洒。
霍蕈睁着眼睛,她显然非常害怕,那女人同赫峥说完话后便上前去确认霍蕈的安危,是长公主。
劫后余生,长公主抱着霍蕈轻轻抽泣,那张向来从容的脸庞上全是心疼,双目通红,一看就是哭了很久。
不只是长公主,还有许多云映不认识的人,霍蕈被围了一圈,所有人看起来都很关心她。
霍蕈被安抚了好一阵才缓了过来,她满脸泪痕,朝赫峥伸出了手,张唇喊了一句什么。
云映听不清楚,但她看见了她的口型。
那个她不喜欢的称呼,祈玉哥哥。
赫峥走了过去,低头跟她说了句话,可能是在安抚她。
霍蕈一直盯着他,闻言乖顺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这样窝在他衣服里,被旁边早就候着的人抱进了公主府。

第45章 年少
夏夜寂静, 晚风从窗口掠进来,钻进了云映的袖子。她出门着急,没有换衣服, 里面还是睡觉时穿的那件薄绫寝衣,裙摆宽大, 透着风。
她没有出声,静静的看着赫峥在公主府门前问别人话,人来人往, 很忙碌。来之前她还在想, 如果赫峥忙完了说不定能跟她一起回府,如今来看, 他说不定待会还得进宫, 或者去审犯人, 或者去公主府安慰霍蕈, 总之短时间里不会回家。
车夫在前面问:“夫人, 要过去吗?”
云映摇了摇头, 后来想起车夫看不见, 又跟着说了句:“不去。”
她现在过去没有半点用,耽误赫峥的事儿, 说不定还会让他更烦他。
云映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状态。
她希望赫峥永远不要生气, 因为每一次都让她觉得有些无措, 她不知道除了道歉外还能做什么。
可能她永远没办法成为赫峥喜欢的人,她就是骗他了,但骗都骗了, 还能怎样。
云映拢紧袖口, 开始后悔今天晚上为什么要出来, 如果没有出来, 她就不会看见这让人不高兴的一幕。
她放下帷裳,轻声道:“算了,回府吧。”
车夫应下,驶动了马车。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细微的响声,赫峥忽然抬头,朝那昏暗且不起眼的角落看了一眼。
夜色昏暗,马车上没有任何标识,看不出什么来,好像只是个碰巧路过的人。
面前人道:“赫大人?”
赫峥收回目光,道:“剩下的人送到刑部大牢去,明日让刑部的人审,然后你送个折子去内阁,跟张阁老禀报此事,什么时候处理,如何处理,由他决断。”
男人面露诧异,按着赫峥往日作风,不会把这件事推的这么清楚,赫家与长公主交好,赫延又不在,赫峥作为掌权者,若是坐视不管恐会遭人诟病,所以他还以为赫峥会亲自去审查,再不济也是派让人去。
方才那些人是以前平叛过的叛党余孽,人数不多,不成气候,因为之前驸马爷领兵攻打过他们,这才对霍蕈下手。
他们分头行动才劫到那群人,赫峥先一步救下霍蕈,彼时这位小郡主身上已经沾了不知是谁的血,因为挣扎太狠而衣衫凌乱,精致华丽的外袍也因为太着急被扔在了地上,那群人穷凶极恶,半点不会顾及这位郡主安危,只要没死就行,更别提见面了。
“那大人您……”
“我还有点事,先回府了。”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才要转身时,赫泠慌慌张张的从公主府跑出来,道:“哥,你要不要进去看看,霍蕈想见你。”
赫峥看向他,道:“她见我做什么?”
赫泠声音弱了几分,道:“哥,你方才救了她,她可能瞧见你会比较有安全感。”
“那还是徐释带她回来的,她怎么不见徐释。”
赫泠自知理亏,他走近了点,劝说道:“哥,霍蕈她好歹是跟我们一起长大的,今晚吓成这样,你还当着大家的面那么说,是不是太过分了。”
霍蕈说到底还是个没经历过太大是非的小姑娘,她到家时衣裙上沾了血,手臂也受伤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就算家人还有太医在旁边都在旁边候着也仍然心有余悸。
赫峥救了她,不管是出于职责还是朋友情分,他就是救了她,而且是在危机时候,第一个出现在她眼前的人。
所以她当然想见他。
霍蕈在没去江南之前,跟赫泠交好,时常会来赫家玩,连带着就跟赫峥也熟悉了几分。
情窦初开时,她自然而然就对各方面都出挑的赫峥动了心,但赫峥拒绝她拒绝的很干脆。
霍蕈自幼娇生惯养,被捧在掌心里长大,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哭了一场后当即就发誓一定要让赫峥跟她在一起。
从那天起,她便处处缠着他,甚至想方设法的接近他,仗着郡主之位赫峥不会太撕破脸,甚至在圣上笑着说要赐婚他与赫峥时,直接默认了他们是两情相悦。
她成功了,但没想到,赫峥居然连皇命都敢违,平日里他无视她就罢了,那可是圣上。
那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圣上勃然大怒,当即就要关押赫峥,但霍蕈本意并非如此,她只是想让赫峥娶她,半点不想害他。
而且赫峥若是有事,褚氏也不会善罢甘休,她隐约觉得自己闯了祸,可那时情况已非她所控,不是她说一句不结了就行的,赫峥藐视皇威,那件事不会善了。
后来霍蕈自己都不知道那件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只知道连她的父母都为这件事忧心了许久,后来兴许是看着赫延帝师的份上,才把这件事掀篇。
从那以后,霍蕈再也不敢说喜欢赫峥,一有人问起,就说只是朋友,那些喜欢都是年少不懂事说着玩的。
她以为赫峥会厌恶她,但是没有。
一开始她还窃喜,后来才发现,他可能的确是个冷淡的人,他不会喜欢她,也不会厌恶她。
她在他眼里,只是念安郡主,赫泠的朋友。
后来霍蕈去江南,年少的那份心动早就被掩盖被遗忘,岁月磋磨下,她再不会无知又疯狂的喜欢一个注定没有结果的人。
如今再见赫峥,虽然他依旧如年少时那样耀眼出众,但她对他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执念罢了。
偏不改称呼,偏要做朋友,偏想靠近他,就算不再喜欢他,也执着的觉得。
——你当初居然不喜欢我,你真的很没眼光。
然而就在半柱香前,霍蕈颤抖着被人从马车内扶出来,惊魂未定时,在众目睽睽下叫住赫峥,想要赫峥安慰她,进去陪她。
男人如她所愿回头走过来,然后冷淡道:“不是跟你说过,别再这样叫我。”
最后兴许是看人多,才敷衍的补了句:“别哭了,回家吧。”
赫泠对他们的事算不得特别了解,他只是纯粹的有点心疼霍蕈,毕竟比起赫峥与霍蕈,他与霍蕈,才更像是青梅竹马。
赫峥不以为意道:“那你进去多安慰安慰她。”
他让手下牵来马,然后又道:“顺便提醒她别忘了我的话。”
赫泠:“……”
他仰头道:“你到底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这时候回府?”
赫峥睨他一眼,没解释,只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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