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摇—— by盛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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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几天他总是觉得云映孤零零的,也不与人结交,就猜测她是不是想她以前的亲人了。
他试探着开口:“你若是想他们了,我就叫人去裕颊山把他们接到京城来,你弟弟还年轻,若是能来京城,也是件好事。”
“爷爷都听你的。”
云映一时并未回答。
她的手仍然落在杯壁上,这双手乍看来是双美人手,细白匀称,指尖还带着淡淡的粉。
但仔细看去,五指上几乎都有一层薄薄的茧,甚至还遍布许多细小的伤痕,十分突兀。
这些伤痕,好像是这副完美皮囊的唯一败笔。
她有着很普通的前十几年。
三岁那年被一个果贩家庭收养,不算贫穷,父母对她也真心,就算她有一张还算漂亮的脸,养父母也没有想过拿她换利益,只要她勤快些,总是不愁吃饭。
弟弟上学,她在家主动包揽了大部分农活与家务,唯一不寻常的,就是那天父母出门,她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晒果干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群锦衣华服的人,那群人齐刷刷的看着她,什么表情都有。
为首的自称是她爷爷,抱着她不停的跟她说对不起。
她要被接回京城时,几乎所有人都朝她投来了艳羡的目光,好像是什么天大的馅饼砸在了她脑袋上。
被娇宠着长大的弟弟红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把她刚刚洗干净递给他的软柿狠狠砸在她身上,果肉碎开,弄脏了她唯一上的了台面的衣裳,汁水溅了她一脸,他指着她道:
“你高兴坏了吧?再也不用在我们家当奴才了,也不用讨好我了。”
“别再假惺惺了,我可没有你那么好的命,你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如果可以,云映真的想永远不回去了。
云映低声回答道:“不必麻烦了。”
“我娘亲他们身上钱财足够,她们若是想过来,随时都可以过来的。”
云安澜心道也是,人家若是想来自己就来了,他平白无故派人去接,他们说不定还会迫于威势,心不甘情不愿的来。
云映又问:“爷爷还有什么事吗?”
云安澜哽了下,他今日叫云映过来,确实没什么要紧事。
只是这十天里,他见云映的次数实在是少得可怜,除了关心她的起居,也找不到什么由头去见她。
今日好不容易见一回,感觉话还没说上几句呢。
可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默默道:“没……没事了。”
云映看起来丝毫不留恋,她站起身来,道:“那既然如此,孙女就先告辞了。”
云安澜跟着笑起来,连忙应声道:“诶好,天冷着呢,快些回去。”
云映颔首,道:“爷爷再见。”
“再见再见,有人欺负你就来跟爷爷说啊,爷爷给你做主。”
说话间,云映已经走到了房门口,她回身看着这个满面不舍却还要对着他摆出笑容的老人,并没有心软出言说再留一会,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
“好。”
第二日清晨,云映起的比往日都早一些。
自从来了国公府后,她多少有些赖床的习惯,今日却早早就起了身。
泠春知道缘由,今日替云映云映梳妆都比之前认真了几分,还特地去库房寻了两件新首饰。
“姑娘,这镯子是上好的独山玉,奴婢帮您把这桃核取下来。”
少女纤细的手腕上系着根红绳,绳上串着的就是一颗平平无奇的桃核。
她说完就要去取,云映却抬手捂了一下这红绳。
泠春诧异道:“姑娘?”
云映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红绳,温声道:“不必了。”
泠春收回手,好奇道:“姑娘,这是什么重要的人送的吗?”
自从云映来到国公府后,很少提及她以前的家庭,除了赫峥,也几乎没有主动问过她什么,泠春总觉得这位姑娘有些神秘。
云映的拇指擦过那枚桃核,轻声道:“不是别人送的。”
确切来说,这是她偷过来的。
她还记得那天,她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可以去宁遇家送果干,那天一直被宁遇叫叔叔的人不在家,是宁遇出来接的她。
天上下着小雨,他穿着一身简朴的白衣,身形有几分削瘦,眉目温和,她第一次走进他的房间。
房间内有股淡淡的药香,书案上堆了很多书,甚至还有卷佛经,那枚磨好的桃核就在桌案的边缘,摇摇欲坠。
少年肩上落了些雨,他对她道:“你等我一下。”
她想说一声好,但因为太紧张,没发出声音来。
他去别的房间拿钱,云映就站在原地一直盯着这枚小小的桃核,终于微风从窗隙吹进来,桃核落地,滚了好几圈,到了云映脚边。
她弯腰捡起来,在宁遇回来时递给他,她还记得自己声音很轻,也不敢看他的眼睛,跟他说了第一句话:
“你的东西。”
宁遇的目光扫了眼她的掌心,道:“这个啊。”
“是我磨着玩的,没什么用,你出去的时候可以帮我扔掉吗?”
云映磕磕巴巴的应好,她垂着脑袋,只说了这两句话,脸颊就不受控制的发热。
她知道自己脸红了,那时候的她一定显得很蠢很可笑,但宁遇像是没看见,他把钱递给她,还多给了十文,对她说:“谢谢你过来。”
“我叔叔很喜欢你晾的果干。”
云映握紧桃核,想问一句,那你喜欢吗。
但她意料之中的没有问出口,只是干巴巴的说了一声:“……谢谢。”
她从宁遇家出来以后,缓了很久都没缓过来,她至今还记得那种心跳飞快的感觉。
他看书时喜欢开着窗,即便此刻正下着小雨,窗户也在半开着。
她走之后,躲在很远的地方,藏在树后偷看他。
少年低眉看书,在蒙蒙细雨里,像一副画卷,成了她少时最不可言说的渴望。
后来她留下了那枚桃核,还擅自把它戴在了手上,一戴就是两年。
很久之后,宁遇看见了她手腕上这枚桃核,他看了很久,然后问她:“小映,这个桃核好像……”
她连忙拉下衣袖,窘迫道:“是我自己磨的。”
少年轻轻笑了起来,他看着她的眼睛,温柔说:“好,是你磨的。”
云映松开这枚桃核,拉下衣袖盖住了它,她抬起目光,镜子里的人也看向了她。
她回想她这短暂的十几年,好像从没有哪一刻是如愿的。
小时候父母总是偏心弟弟,她于是哭着问娘亲,为什么把好吃的都给弟弟,为什么明明是弟弟的错,却要把她骂一顿,为什么同样是娘亲的孩子,她要去田里干活,而弟弟干干净净的上学堂。
那时候,她尚且还有质问的资格。
直到有一天,爹爹告诉她,因为她是捡来的,而弟弟是亲生的。
这些话好像是一巴掌重重甩在了她的脸上,所有的偏袒都成了理所当然,她的质问开始显得愚蠢可笑。
她怎么敢去跟弟弟比呢,这个家能给她口饭吃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可是她总是觉得不公平。
为什么她是收养的,为什么她没有父母,为什么她早出晚归几乎包揽全部家务,仍然不抵弟弟的一句撒娇。
这些年永远都是这样,她的一切都烂的不能再烂,她也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毕竟连她的亲生父母都不要她。
泠春自然而然的认为“不是别人送的”这句话指的是,这个手串是云映自己买的,她笑着道:
“戴在您手上可真好看。”
她说完便将镯子收了起来,继而看向镜中的美人,面薄腰纤,雪肤乌发,眉眼间自带一截妩媚风流,气质却又澄澈的像冬日里的冰,让人很难心生恶意。
她想象不出她以前落魄的模样。
太阳逐渐升高,这一天过的飞快。
直到暮色四合之际,云安澜那边仍没有派人过来。
泠春见云映等了一天,不由有些于心不忍,她出声安慰道:“小姐你别伤心,兴许马上就来了呢?”
话音才落,院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泠春欣喜道:“肯定是国公爷的人!”
然而进来的却不是她爷爷的人,是她的堂哥,云施彦。
“阿映妹妹,我还以为你不在房里呢。”
他阔步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身后两名小厮手里捧着一堆画卷。云施彦是徐氏的儿子,云映曾见过他几次,只是这位哥哥似乎不怎么待见她,从没主动跟她说话话。
云映目光从画卷上扫过,道:“哥哥突然到访,有什么事吗?”
云施彦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来看看你住的习不习惯。”
云映低声道:“习惯的。”
他道:“那就好,对了,还有一事想顺带跟妹妹你说一声。”
云施彦摆了摆手,他身后的那群小厮便把画卷堆在了桌面上,云映缓步走过去,随手翻开一副,里面是一个男人的画像。
她看着有几分眼熟,定睛多看了几眼。
想起来了,裴衍。
“哥哥这是……”
云施彦声音低了低,道:“不知爷爷可曾跟你提起过,小映妹妹,你也到了婚配的年龄,这事可等不得了。”
“不是兄长催你,而是这是确实等不得了。你看,寻常像你那么大的姑娘,孩子都有了。”
云映没把云施彦后面这截话听进去,她想起云漪霜本就有婚约在身,只是婚期未定,如今她回来成了云漪霜的长姐,她先嫁出去,云漪霜排在她后面才合规矩。
不难猜测,云施彦八成是为了云漪霜过来的。
云施彦见云映看着裴衍的画像,立即道:“妹妹真有眼光,这位叫裴衍,是户部侍郎之子,学富五车,前途无量,还有一张好皮囊,今晨我还见到他时,他还问起你了。”
“听说妹妹还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
云映兴致缺缺的收回目光,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道:“多谢兄长挂心,我会留意的。”
云施彦又追问道:“小映妹妹,不多看看吗?”
“你若是看上哪位了,为兄去帮你搭线。”
原以为云映会不愿意,或是有所迟疑,他都想好应该怎样劝说了,没想到云映只是嗯了一声,温声道:“我晚上再看,哥哥还有别的事吗?”
这话好像是在催他走一样,他有几分尴尬,寻思乡下人说话都这么直白吗?
可偏偏云映的目光又极为真挚,云施彦有些僵硬的笑道:“哪有什么事,就是来送些画像给你挑挑。”
云映道:“我会好好看的。”
“那兄长,我送你出去?”
“……”
男人走后,云映又倚回了美人榻上,继续等着。
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云安澜身边的小厮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云映连忙站起身来迎上去,问:“赫峥来了,是吗?”
小厮:“……不是。”
“老爷让我告诉您,今日出了点意外,赫公子那边有事来不了了。但过几天他一定会再来,到时候老爷会来告知您。”
云映目露失望,她问:“那是几天?”
小厮道:“这个……奴才也不知。”
事实上,云安澜可一点没偷懒,他今日特地起了一大早,先是派人传信给赫峥,道有要事商议。结果等了一上午,赫峥才回信过来,说是太忙,下回再议。
云安澜气的不轻,决定亲自去找他,费了一番功夫后终于找到他,赫峥却仍说没空来国公府,云安澜既然都在那了,不如当面就说完。
晚上,云安澜没办法,又迂回着去找了赫延,这才让赫峥答应过两日有空再面谈。
云映抿住唇,虽然她确实期待了一天,但因为本身就没有抱特别大的期望,所以此刻也谈不上失望。
敞了一天的院门终于被缓缓关上。
房内光线昏暗,傍晚寒气蔓延,云映回过头来,手指向上蜷了下,能碰到那枚圆润小巧的桃核。
但兴许是暮色降临,总之她现在很想见到宁遇,即便是个虚假的幻影。
可是赫峥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他眼前。
泠春见状在一旁默默叹了口气,她还有些不习惯呢。她有意分散云映的注意力,在整理桌上画卷时,看见一张熟悉面孔,不由道:
“姑娘,这位好像见过。”
“好像是裴公子。”她想了想,道:“奴婢觉着,上回那裴公子对您好像有意,一直看着您呢。”
云映因为心情不太好,心下有几分烦躁,她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连敷衍都懒得敷衍,直言道:“未必呢。”
“他可能只是觉得我身份合适,于他有益也未可知。”
她大概能猜出一些。
这样的男人总以为自己魅力无边,而她一个乡下来的姑娘没见识,示好几次都能让她死心塌地。到时搭上了国公府,有了云安澜的人脉,还愁他的仕途吗。
泠春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她原还只是纯粹觉得,云映太美,对她示好很正常。可现在一想,上京城是什么地方,稍有差错万劫不复,每个人都在为前途奔劳,哪有那么多满脑子声色犬马的人。
她啊了一声,然后默默道:“那……那不看他。”
她说着就要把画像收起来,然而这时,一旁一直兴致缺缺的云映歪着脑袋定定的看着这画像。
“等一下。”
少女目光紧紧的盯着这幅画,然后坐起身来缓缓走近。
泠春撑着画,道:“姑娘,怎么了?”
云映伸手碰了碰画,喃喃道:“说起来……这画画的好像。”
云映没什么天赋,更不是什么才女,她从没接触过丹青,连字都是宁遇后来教的。
她这些天只想着记下他的模样,却从没想过还可以把他画下来,可宁遇已经死了,她没办法去准确的描述他的长相。
泠春道:“这些都是请些有名的师傅画的,自然会像。”
云映抬头问:“有赫峥的吗?”
“……”她家姑娘好痴情。
泠春摇了摇头,道:“应该……没有”
她又顺口道:“不过可以找画师来画,见过赫公子的人不少,这事也不难。”
泠春随口一说,这事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定了下来,她家姑娘想要一张赫峥的画像。
还提了诸多要求,比方穿什么样式的衣裳,是什么样的眼神等等。
这事不好张扬,所以一切都是她亲自操办。应云映的要求,她特地去寻了个颇负盛名的画师,据说以前在赫家当过差,对赫峥很熟悉。
这日天朗气清,到了画师交工的日子。
而与此同时,想法设法约了赫峥好几天的云安澜,正满面愁容的从太学里出来。
当初若是他小孙女能稍微内敛点就好了,别让他看出来,不然肯定不会这么艰难。不过也怪赫峥,就是来一下怎么了,让她小孙女饱饱眼福怎么了,他又不吃亏。
正叹气呢,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一身玄黑衣袍的赫峥正站在车道旁。
好像还是在等他,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乌云散尽,云安澜顿时神清气爽,真是好小子,终于开悟了。
他放快脚步,迎了上去:“祈玉,今天怎么有空了?”
赫峥站在马车旁,身姿挺拔清隽,他道:“公务繁忙,老师见谅。”
云安澜哼了一声,不满道:“难道现在我见你还要排队了不成。”
赫峥没理他,只道:“外面风大,请上车吧。”
云安澜没想太多,直接掀开车帘坐了上去,心里还寻思着太好了,这会终于能给小孙女一个交代了。
车厢内一阵沉默,云安澜还乐呵呵的跟赫峥搭话:“这回你可不能说走就走了,我让你走才能走。”
赫峥道:“您夸张了。”
云安澜心想这才不夸张,刚要回话时,忽而不经意间朝窗外瞅了眼,发觉出不对来,他连忙道:“等等,这是去哪?”
赫峥坐在他的对面,修长的长腿随意的叉开,男人靠在车厢上,姿态慵懒,他自然而然的道:
“您不是有事同我商议吗,国公府太远,就去最近的春威阁吧,正好省点时间。”
云安澜:“……”
真是,这人半天没有要跟他商量的意思!谁要省这点时间啊。
他默默坐直身体,道:“外面不安全,隔墙有耳。”
赫峥道:“这点您请放心。”
云安澜又道:“这事我在外面……我说不出口。”
赫峥看都没看他一眼,静静道:“那就下次说吧,我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同您商议,老师见谅。”
云安澜被气的脑袋发懵,他退而求其次道:“那你把小帘子给我叫过来,我突然想起点事,得吩咐他一番。”
马车已经于此时停稳,赫峥直接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云安澜探头出去扫了一眼,小帘子离他好几丈远,身边都是这小子的人,他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一看就是身不由己。
这怎么给她孙女通风报信!
云安澜这才默默看向赫峥。
男人站在马车下,还算有礼的朝他伸出手,道:“老师,到了。”
“……”
寂静的厢房内,赫峥坐在云安澜对面,他姿态有些松散,修长的手指落在桌面上。
寂静之中,侍从上来添了茶,轻烟袅袅升起,赫峥靠在椅背上,缓声道:“您不是找我有要事商议吗,怎么不说话。”
云安澜瞅着洞开的支摘窗,底下车马如流,他简直心如火烧。
以赫峥的敏锐程度定然是察觉出不对了,什么春威楼,他就是故意如此的。反正他这人就是这样不可爱,你越想让他做什么,他就越不让你如愿。
只是可怜了他小孙女,白等了好几天。
赫峥也未曾出声催促,其实与云安澜想象的不同,他也并非全然是故意的。
这几日他确实很忙,难能抽出空来特地再去一趟国公府,今日也的确是为了省事,才来的春威楼,至于云映,她还不至于能让他如此大费周章的躲避。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的确厌恶云映这种纠缠。
毕竟他跟云安澜之间的牵绊远不如他父亲,云安澜退下来后,甚少关心时事,赫峥也仅仅在父亲繁忙时代为拜访。
突然这样传信说要见他,多半是因为别人。
而这个别人是谁,显而易见。
憋了半天,云安澜道:“祈玉,你就是跟我去一趟府里怎么了?”
赫峥道:“老师为什么总想让我去国公府呢?”
他手指点着杯壁,道:“上回我去时,您看起来也不着急与我商议什么。”
云安澜宠爱云映跟他可没什么关系,只是一时之间碍着云安澜的面子不好对她做什么,可这并不代表他会接受这些自以为是的撮合。
云安澜道:“我……我那时只是忘了,谁让你走那么快的?”
赫峥嗯了一声,道:“没关系,现在您请说。”
云安澜:“……”
他哽了半天,然后从脑袋里随便摸索出个不太重要的事跟赫峥道:“我听说那个刘仰最近回京述职了,他当初不是赫大人举荐过去的吗,这才不到两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赫峥简短道:“他被调走了,回京述职,方便做交接。”
云安澜又道:“我听说你爹最近要去一趟西南,这一路可得不少时间啊。”
赫峥道:“是不少,但行程在三个月以后,还早。”
说起这个,云安澜又想起了云映,他没忍住道:“我小孙女以前住的地方在裕颊山,也在西南那边。”
赫峥垂着眸,没搭理他。
云安澜自觉有几分尴尬,他又道:“对了,你上回是不是还有话没跟我说完就走了?”
赫峥道:“没有。”
“哦……”
赫峥没再说话,而云安澜抿了口茶,脑袋空了。
气氛陷入沉默,云安澜还在疯狂思考怎么把赫峥带回家,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坐在他面前的赫峥就问:“还有什么事吗。”
云安澜连忙道:“有,当然有。”
他抿住唇,纠结了这么半天也没纠结出所以然来,憋了这么半天他也累了,最终还是提起了云映,道:“那个什么,我小孙女她……”
这人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他估计着追求的人应该不少,他继续道:“对你印象好像还挺好。”
害怕赫峥多想,他又连忙补充:“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跟你一见如故,我就想着,要不你俩交个朋友。”
他观察着赫峥的脸色,男人面色如常,修长白皙的手指虚虚落在杯壁,好像不怎么反感。
他继续玩笑道:“哈哈,祈玉啊,你看我小孙女也是命苦,当年要没那个意外,你俩可不得是青梅竹马吗?”
事实上,京中与赫峥同龄的女子不少,但几乎没有可以与他称之为青梅竹马的。
原因无他,他根本就不去接触,也不允许别人靠近他,他好像天生就跟情情爱爱没什么关系,而这京中女子又大多内敛,所以长到现在,赫峥跟女孩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其中云映还是因为身份特殊,又太过大胆才让他记住的,只不过这个印象很差就是了。
云安澜没想那么多,他说到这里便不由开始畅想,想当初他儿子和儿媳都是惊艳一方的人物,若是没有意外,如今必定大放异彩,那国公府再怎么说也会比现在强的多,赫峥他虽然厉害,但总得成亲的吧。到时候他带着他这张老脸,去找赫延暗示暗示,他还能拒绝不成。
乐呵呵道:“说不定你俩还能定个娃娃亲什么的。”
反正这个女婿他也挺满意,要是一切都好,指不定现在都已经完婚了,他看别的他这么大的老头,重孙都抱上了。
现在哪用得着还得想办法请赫峥去国公府啊。
这些话不说赫峥,连站在赫峥身边的随侍雾青都不由默默抿住了唇。
这些话恐怕也只有云安澜说的出来了,他家公子还是第一回 在跟这种正儿八经的大臣见面时,对方跟他去谈这种儿女私情。
还别说,挺搞笑的。
瓷杯落在桌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声响。
云安澜畅想结束,默默坐直了些,他自知说的点多,正打算再说点什么挽回时,赫峥收回了落在桌面上的手。
“看来老师也没什么其他要紧事了。”
云安澜:“不是……”
赫峥道:“正好我这边也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云安澜也跟着站起来:“等等,谁说我结束了?”
“雾青,派个人送老师回去。”
“是。”
“……”
他根本不给云安澜把话说完的机会,还没等云安澜反应过来,赫峥已经阔步走出了房门。
初春泛寒的微风掠过长廊,送来楼下悦耳的丝竹声,春威阁因为环境清雅,南边正巧可以瞧见远处的群山与护城河,又离市井之地远些,所以颇受王公贵族的欢迎。
云映缓步一手搂着刚取的画像,一手提着裙摆,缓缓走在台阶上。
其实她本不必亲自取的,还是因为她实在有些迫不及待所以才随同泠春一起出了门。而泠春想着云映许久未曾出门了,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便想着1带她家姑娘来个景色好点的地方坐坐。
春威楼大多都是厢房,来往之人并不算多。
泠春见云映一直搂着这画像,不由道:“姑娘,奴婢帮您拿吧。”
云映明显心情不错,她低着头,画卷蹭到了她的脸颊,她道:“不用了。”
泠春见云映宝贝成这样,不由道:“看来姑娘您很满意呀。”
云映确实很满意,她以前没见过人作画,今日见画像上的人栩栩若生的站着,一时愣了好久。
这画像是照着赫峥画的,虽然她根据记忆里的宁遇让画师略微改了改,但总体还是赫峥的脸。
不过她已经很满意了,平日看不着赫峥,看看画像也好。
她原本想着给挂在床头,可她把她的想法说出来时,泠春又说这样太显眼,别人会说闲话,她只能遗憾作罢。
台阶转向时,泠春伸手扶了一下云映的手臂,她叹了口气道:“不过小姐,今日赫公子好像又没过来。”
不是泠春想提,而是这几天云映总是问起,弄的她都开始下意识关心这个问题了。
云映道:“他可能比较忙吧。”
“说的也是,听说赫公子初才升迁,事儿自然多一些。”
云映又低声道:“当然也可能是不想见我。”
不过她认为这个可能性并不大,不是她对自己太有自信,而是她觉得,赫峥应该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犯不着特地避开她。
泠春闻言心疼坏了,她道:“小姐你别伤心,您那么好看,赫公子兴许是喜欢您,但他没表现出来呢。”
“您既然都选择喜欢赫公子,就应该有耐心些才是。”
“你说的对,我确实该有耐心一些。”
云映低头上着台阶,又轻笑着解释了句:“不过其实我只是喜欢……”
他的长相。
这四个字还未曾说出口,面前忽然出现一双绣着金线的黑靴,泠春和云映纷纷顿住脚步。
云映话音顿住,目光缓缓向上。
身姿挺拔,长腿,窄腰,宽肩。
腰间配着把镶金短刃,黑金的外袍尽显矜贵,目光再向上,是那张熟悉但冷然的脸。
他站在台阶最高处,默不作声的睨着她。
云映回头看了一眼,此刻她楼梯才上了一半,赫峥可能是才要下楼梯时看见了她,因为这楼梯并不宽广,而他不想碰到她,这才停了脚步。
云映盯着赫峥的脸,一时没什么反应。
反而是泠春,她回想起刚才,猜想赫峥可能是从他们阶梯转向时就已经站在那了,那赫峥岂不是把刚才他们说的话听了尽?
“……”
她代入一下她家小姐,尴尬的脚趾头都蜷紧了。
她硬着头皮对着赫峥行了个礼就退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