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摇—— by盛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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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几阵雨,清晨朦胧里,她看着云映。
云映被她看的烦了,终于睁开眼睛,问:“你总看着我,有什么话想说吗?”
云漪霜手臂僵硬。
临走时,哥哥给了她一个细细的竹筒,竹筒内是一根银针。只要这根针刺进云映的身体,她就会直接昏睡不醒,哥哥跟她说,针上药量很大,让她睡上一个时辰不成问题。
到时候按原计划,她们会在城外停车,马车会带着云映一路上山,无知无觉间,她就会被送到裴衍床上。
中途她会苏醒,但不重要了。
到时候众目睽睽,她必须嫁给裴衍。
而且那般情况下,婚期一定是越快越好,到时候只要她娘亲说上几句,她就可以跟云映同日出嫁。
她的孩子还不到两个月,虽迟了些,但好比一直拖下去好。
一切都会解决。
云映问:“怎么了?”
云漪霜轻轻呼出一口气,脑袋几乎一团乱麻。
马车还在疾驰,她往窗外看看,距离已经不远了,她不能犹豫,其实她没打算放过云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
就算她人好像还可以又怎么样呢。
而且她其实不过分吧,裴衍是个很合适的人,哪怕放在上京,也颇能说得过去。
相貌出众,家世虽不比国公府,但也算不错。人品也还行,看着彬彬有礼的,无论哪方面,都是配得上云映的。
若是是有云安澜这层关系,裴衍还不一定看得上云映。
云映还在看着她。
云漪霜动了下手臂,才要试着出手时,马车忽然狠狠一晃。
不知是撞到了什么石块,总之她一下从座上跌了下去,就连云映也歪了下身子。
她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小腹,眼看就要狠狠摔在地上,云映伸手拦了她一下,缓了些力道。
但肚子还是撞在了对面凸起的座位上,她仓皇抬头,对上云映的目光。
云漪霜用手捂住小腹,面露痛苦,紧紧抓着云映的手臂,艰难出声道:“……我肚子好痛。”
云映蹙眉,道:“很严重吗?”
云漪霜低下头,声音颤抖,道:“好痛……”
她呼吸粗重,一直低着头,眼泪砸在地上,对云映一字一句的说:“……我怀孕了。”
云映抿着唇,没有出声。
她低声道:“你可不可以让马车停下?”
云映问:“为什么要停下,还有半柱香就到京城了,等回府——”
“不可以!”云漪霜慌乱的看着她,眼睛通红,她道:“待会从太史门进去时,所有人都有下马车接受检查。”
“我不能……我好痛,我不能被发现,被发现的话,我就,我就毁了。你帮帮我,从这里停下,我知道有一处医馆。”
她面色苍白,身形忽然顿了一顿,随即崩溃道:“我好像流什么东西了……我这样子,一定会被发现的,云映,你帮帮我。”
云漪霜身上穿的衣裳颜色是深色,看不出来什么,所以云映不确定她是否真的在流血。
少女额上泛着冷汗,满眼的乞求。
她抓她很紧,身形微微颤抖,好像真的在忍受巨大的痛苦,马车还在行驶,城门就在不远处。
她抿住唇,对上云漪霜的目光。
这个妹妹一向不是什么真诚的人,骗她的可能性居高。
但此刻,年仅十几岁的少女跪在地上,面上尽是无措,冷汗细密,她又不太确定云漪霜到底有没有这么好的演技。
实话说,她真的不太喜欢云漪霜,像嫉妒弟弟一样嫉妒她,如果云漪霜过的不好,她是会幸灾乐祸的。
但是和弟弟比起来,云漪霜又确实是她的妹妹,带着点血缘,至少证明她跟这世界是有联系的。
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让云漪霜过的轻松一点。
云映手指收紧,看着这个跟她带两分血缘的妹妹,最终还是为了心中那几分不确定,出声道:“好。”
云漪霜浑身软了一下,她掀起眼皮,看见云映招停车夫。她呼吸粗重,慢吞吞的爬起来,有些艰难的坐回自己位置上。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从前面过来一位将领,他隔着车帘,道:“两位姑娘,怎么突然停下了,有什么事吗?”
云映看了眼云漪霜,然后道:“我要陪妹妹在城外取个东西,反正也快到了,就不随行了。”
外头没有声音,隔了一会,马蹄声传过来。
云映似有所感,将车帘掀起一隅,赫峥高坐在马上,垂眸看她,问:“什么事。”
云映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要陪妹妹去城外取个东西。”
赫峥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道:“我派个人同你们随行。”
一只手握住了云映的手臂,云映回头,云漪霜面色苍白的摇了摇头。
云映默了片刻,道:“不必了赫公子。”
“有车夫在就好,那地方离城门来回也就一柱香。”
城门的确近在眼前,前方渐渐有人朝这边看过来。
赫峥蹙眉问:“真的不用?”
云映翘起唇角,对他笑了下,温声道:“真的不用。”
赫峥移开目光,道:“行。”
骏马驰离,云映收回目光,然后看向云漪霜。
云漪霜捂着小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马车内寂静下来。
很快,马车便重新驶动。
仅约半柱香,云映便问:“医馆呢。”
云漪霜道:“再等等。”
又隔了一会,云映唇角渐渐绷直,沉默的看向了云漪霜。
云漪霜的手从小腹拿开,马车停了下来。
停在一片寂静无人处。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粗声道:“人带来了吗?”
云漪霜避开云映的目光,轻声对她道:“……对不起。”
云映没有回答。
云漪霜抿着唇,在方才,她忽然动了一点的恻隐之心,她不想让云映无知无觉的被送过去。
如果她清醒着,可能会有逃脱的机会呢。
她安慰自己,这样也算给她机会了吧?
但事实上,云漪霜并不会知道——
云映早就知道她袖口里有东西,如果她选择动手,云映反倒会提防她。
可偏偏她动了这廉价的恻隐之心,打破计划,利用了她姐姐对她和她腹中孩子仅存的善意。
第20章 侧影
昨夜才下了雨,空气有几分潮湿,狭小的木屋内有几分昏暗,云映坐在榻上,手腕被紧紧捆缚。
房内密不透风,弥漫着股说不上来的浓香,待的越久便越觉得头昏脑胀,云映此时还算清醒,她扫量了一眼这破旧的房屋,在心中推演了下,大抵明白了他们的打算。
她扭了下手腕,但因为被绑的时间太久,有几分无力。
房外传来说话声。
“云姑娘,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们家公子应当一会就到了。”
云漪霜道:“我那姐姐向来诡计多端,我不放心,我再进去检查检查。”
房门被倏然打开,云漪霜跨步进来看向云映。
而云映靠在床边,面无表情的扫了她一眼。
这一眼无波无澜,甚至没什么明显的怨恨,对于云漪霜来说,却像是一巴掌,重重扇在了她的脸上。
她咽了口口水,然后仓皇避开云映的目光,道:“…这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坏事,我跟哥哥都劝过你好些回让你跟裴衍,谁让你不听的。”
云映懒得跟她辩解,只道:“你怎么跟过来了?你不是应该找个地方等着裴衍成事,然后带人过来吗。”
计划被云映猜中,云漪霜面色有些难看,她道:“我……我只是害怕你逃走。”
云映抬了下手,绳子勒的很紧,她道:“放心,我跑不掉。”
“你走吧,我现在看见你会有点烦。”
“……”
云漪霜才要开口,忽然瞥见她手背上有一道红痕,那是云映方才在马车上为了扶住她磕到的。
她沉默了好一会。
不安,愧疚还有恐惧在她心里揉成了一团,她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但是她长那么大,确实没有真的害过谁。
云映是第一个。
她朝云映走近几步,为自己辩解道:“我是真的怀孕了。”
云映没理她。
云漪霜又上前几步,道:“你怎么不说话,你难道早就知道了?”
话音才落,她忽然想起云映对她说过的话。
“她只是年纪小,被骗了。”
可她明明从没跟云映说过那人的年纪。
所以,她真的早就知道。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过往浮现,最早是在公主生辰宴,云映侧过头问她:“妹妹,你怀孕了吗?”
她早就知道了。
她定定的看着云映说不出话来,双唇紧抿,心中汹涌着说不清的情绪。
她不懂,云映她为什么不拆穿她。
房门在这时被敲了敲,男人的声音有些急躁,他问:“云姑娘,你该走了吧?”
云漪霜没有回话,她心里清楚,只要她狠心走了,计划很快就会成功了。
她呼吸粗重,觉得胸口好像憋着股气,从方才起就让她很不舒服,她捏紧衣袖,跑到了云映面前,低声质问她:“你为什么对我好?”
云映真的不太想理她,她现在听她说话就烦,她还在思考怎么脱身。
而且她没有觉得她对云漪霜好。
她的手搭在桌子上,手指恰能碰到面前的瓷杯,下意识的点着杯壁。
而云漪霜大概以为她要喝,直接一甩手将杯子推远,里面的茶水洒出了大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喝水,这水不能喝!”
云映问:“为什么。”
云漪霜掐紧掌心,道:“这里面是最烈性的药,你如果喝了,没男人会死的!”
看来他们准备的还算充分。
云映哦了声,没再说话,而她越不说话,云漪霜的情绪就越发的激动,她死死的盯着云映,眼眶通红,滚下热泪来。
她嗫嚅出声,“云映,你就是故意的!”
“你让我对你愧疚,你想让我下不了手!”
她一边哭一边喃喃道:“可是我如果不这样,我能怎么办,我真的怀孕了,如果被发现,我会成京城所有人的笑柄。”
“我必须这样做。”
云映听得心烦,索性闭上了眼睛。
直到许久之后,云漪霜握住了她的手。
云映睁开双眸,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她掐着云映的手背,胳膊有些颤抖,就这样看了她好半天,她才小声道:“可是我不想当个坏人。”
“我不想当个坏人,爷爷老说我欺负你,我才没有欺负你,我骂骂你怎么了,我又没有打你。”
“他把我想成一个坏孩子,但我不是。”
她倏然站起身,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直接转了身,提着裙摆跑向门边。
云映愣了下,忽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她连忙要出声制止,但仍晚了一步。
云漪霜拉开房门,道:“不弄了,我要带她走!”
男人默了片刻,沉声道:“云姑娘,你说什么?”
“你听不懂吗,我说不弄了,计划取消!”
云漪霜全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她说完就自顾自的回到房间里,不由分说的开始替云映解开手上的绳子,对她道:“我才不想欠你。”
而坐在榻上的云映抬头,看向站在门前的高大男人。
他的主子是裴衍,不是云漪霜。
当初云漪霜他们与裴衍达成的约定很好猜,裴衍参与侵犯她,事成之后,她就会被迫与裴衍成亲,而云漪霜与裴衍里应外合,一口咬定是她主动偷偷与裴衍私会。
到时候她孤身一人,有口说不清,计划完美达成。
可是现在,云漪霜临时反悔,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崩溃。
今日云漪霜带她走了,那她回去后势必回像云安澜告知此事,届时宁国公勃然大怒,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起的。
云漪霜倒还好说,毕竟是一家人,一句小孩子不懂事,禁闭几个月说不定就过去了。
可裴家不一样,云安澜就算退了朝堂,余威犹在,对付一个裴家绰绰有余。
裴家不会允许意外出现。
而就算云漪霜此时说自己是开玩笑的想离开,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没人保证云漪霜回去后会不会继续反水,然后带人过来救云映,到时候裴家依然跑不掉。
若是这名手下有点脑子,就会选择先下手为强,直接控制住云漪霜,或者直接弄死她以绝后患。
云映抿住唇,头一次意识到,她的这个妹妹,好像真的有点蠢。
绳子被解开,云映甩了甩手。
男人堵在门口,神色阴沉。
云漪霜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她还只单纯的认为计划就是她说停就能停的,对男人道:“喂,你站那干什么?听不懂人话?”
“狗奴才,你那是什么表情?”
云映把手从云漪霜手中挣脱,然后手指上移,摸到了云漪霜藏在衣袖里的细竹筒,还在。
男人走进,房门被关上,他冷着脸道:“云姑娘,你这样是否太任性了?”
云漪霜有些害怕,她后退两步道:“关你什么事,你敢不听我的话?你主子见到我都得点头哈腰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男人沉着脸,一步一步走近,他忽然伸手,抓住了云漪霜的手臂,力道之大,她的手臂差点脱臼。
云漪霜啊了一声,下意识护住小腹。
云映来不及打开竹筒,便下意识扣住男人的手臂,她的力道比云漪霜大很多,男人还真叫她拦住了片刻,吃痛松了手。
她蹙眉道:“快跑。”
云漪霜踉跄了下,她双腿发软,根本跑不动,也全然不知局面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紧接着,男人便一手抓住了云映的手腕,稍一用力,云映便被重重的摔在了桌子上。
她眉头一皱,喉中涌出腥甜来。
云漪霜吓出眼泪,“你——”
话还没说完,云漪霜便被男人掐住脖颈,直接提了起来。
少女脸色顿时涨红,手脚挣扎着但无济于事。
云映忍着痛爬起来,然后镇定的将竹筒里的银针取出,继而趁机冲向男人,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后腰。
男人动作一顿,松了手,云漪霜摔在地上,脸色青紫。
可男人并没有即刻晕倒。
他回头,脸色阴鸷的看着云映。愤怒之下直接抬手,轻易就把她摔在地上,那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云映的脚踝磕在桌腿,剧烈的疼痛传来,她撑着手臂回头看了看,小腿已经被血浸湿。
但好在,药效起了作用,男人倒了下去。
周遭总算静了下来,外面下起了下雨。
云漪霜还吓得坐在地上,她低声啜泣着,捂着小腹,跟地上的云映哭着道:“云映……”
“我好像肚子疼,这次是真的。”
云映头有点痛,方才好像摔到了。
她呼出一口气,朝云漪霜那挪了下,然后手指在她手腕处停了停,低声道:“没事,应该是动胎气。”
她眼前有些晕,一句话勉强说完,再想跟云漪霜说句什么时,还是没能坚持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时间好像一下慢了起来。
云映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宁遇,他站在窗前教她写字,声音温润,像梦一样。
“小映,你想不想去京城?”
“京城是什么地方?”
宁遇笑了起来,道:“是繁盛之都,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你一定会喜欢的。”
她嗯了一声,跟他说:“想去。”
她会喜欢的。
因为喜欢他,所以也会喜欢他想去的地方。
梦境翻转,她好像又看见了以前的自己,一个人上山,一个人下山,明明在偷偷嫉妒弟弟,却又不得不为了讨娘亲开心,而把弟弟照顾的很好,甚至聊天话题也多是弟弟。
她知道娘亲是爱听什么的。
梦境关怪陆离,后来又逐渐破碎,剧烈的撞击声传入耳膜。
云映陡然睁开眼睛,房内空无一人,云漪霜已经不在这。
撞门的是那个男人,他也醒了。
云映动了动身子,她的脚已经不再流血。
她扫视房间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柜子上一把已经上锈的猎刀上。
她坐起身,然后面无表情的将碍事的外衫脱下来,又撕下一片布条,绑住自己受伤的脚踝。
她不需要跟那个男人分出胜负,只需要从他手中逃走。
如果没能逃走……
算了,估计也死不了吧。
然而才站起身子,她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细微的马蹄声。
外面那个男人撞击房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听见有人下马,长靴落地,脚步声沉稳有力。
她不知为何,心跳飞快。
透过窗纸,她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
外面开始变得安静,紧接着,脚步声停在窗前,男人的声音透过木窗传了进来。
“云映?”
云映握着刀的力道一松,突然有些无措。因为以前从没有人会在什么关键的时候帮她,她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也没有谁会为她而来。
她张了张唇,不知说些什么,可她很想跟他说话。
但最后,她只轻轻嗯了一声。
外面的男人沉默片刻,继而问:“我可以进去吗?”
一句可以差点脱口而出。
但她垂下眸时,忽然无意间看到了桌上那碗洒了一半的药。
她方才的梦其实平平无奇,因为她的前十几年总是如此,偷偷的嫉妒,偷偷的妄想,一直都在想要,却从未得到。
她真的很怯弱,也很没出息。
她得不到父母的爱,也得不到宁遇。
包括赫峥也是一样,就像她幼时香甜的苹果,因为她舍不得碰,就终有一天会放坏掉,或者被别人拿走。
大概是久不闻云映回答,赫峥再次出声道:“云映,你还好吗?”
赫峥其实算是一个好人吧,否则他不会孤身过来找她。
但她想做一个坏人。
“云映,说话。”
云映没有出声,窗纸很薄,印出他好看的侧影。
云映把手伸向那碗撒了一半的药,仰头喝了下去。
瓷碗落桌。
窗前身影消失,下一瞬,房门被砰的一下踹开。
云映抬眸,外面嘀嗒下着小雨,男人身上带着点湿气,一身深黑衣袍,神姿高彻。
木门荡起一片灰尘, 赫峥站在门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榻上静静看着他的云映。
房间凌乱,有分明争执的痕迹, 云映的裙摆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乌发散开, 垂在肩头,手腕上大片的红痕。
赫峥眉头轻蹙了下,唇角绷直, 走进了房间。
冷风从敞开的房门灌进来, 云映瑟缩了下肩膀,方才那碗药可能是放久了, 很冰, 她现在胃里还能感受到凉意。
但是与之格格不入的, 是四肢百骸逐渐升腾起来的燥热。
她垂着眸, 看见赫峥一步一步的走近她, 然后在她不远处停下, 弯腰捡起了她方才脱下的外衫。
轻软的布料从他指间垂落, 衣衫被递到云映面前,他问:“你还好吗?”
其实能看出来, 她并不太好。
眼前这一幕其实有些惹人误会, 但赫峥没去问云映发生了什么。
他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她裸露的肌肤, 见云映不回答,他手中动作顿了下,随手把衣服给她披了一下。
男人声音沉冷, 在她面前道:“这件事我会追究, 你受伤了, 我先带你回国公府。”
这次是他随行护送, 裴衍在他眼皮子底下策划这些,未免太胆大妄为了些,若是他今日没有跟来,那还真不太好跟云安澜交代。
云映仍然没有回答。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有些说不出来。
胃里的凉意褪去后,这所谓烈性药的威力才真正展露出来,她嗓子说不上来是痒还是什么,总之她被迫张开唇,这样呼吸时才好受一些。
她心跳飞快,赫峥身上的冷香开始变得明显。
云映掐紧掌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不想在他刚来就展露丑态,至少在此刻给他留下一些好点的印象。
她低着头,有些艰难的开口,随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而且还是一个人过来。
她中途昏睡了一段时间,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云漪霜去了哪。
但依着云漪霜的个性,大概率是自己跑了。
不过,她能在跑之前把那个男人带到门外还从外面锁了门,就已经不错了。
还有最重要的,按照他们的计划,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裴衍应该过来了才是。
赫峥听出她的勉强,微微眯了下眼,道:“这很重要吗,你还有心思跟我闲聊?”
云映扯着嘴角笑了笑,她确实没心思跟他闲聊,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别的,不能直说,否则他又要生气。
他若是生气,还要警告她不准看他,很麻烦。
但话说回来,她没喝过这种药,对这种事了解也不多,只在年少的时候,不慎捡到过一本图册,随便看了几眼,不太感兴趣就没细看,倒是忘的差不多了。
早知道当时仔细看看了。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强迫自己清醒,问他:“裴衍……他不是该过来了?”
赫峥随口道:“他?躺外面呢。你想见他?”
云映摇了摇头,她说不下去了。意识一会清醒一会模糊,四肢好像再被什么东西啃食一样,又痛又痒。
她没有办法再集中注意力听赫峥讲话,明明睁着眼,却觉得眼前一片暗影。
怪不得云漪霜那样形容,她现在就感觉她好像真的要死了。
赫峥见云映不语,还以为她是真的想知道,便大发慈悲的解释了句:“我跟着那个姓裴的过来的。”
其实在云映她们走后没多久,裴衍便也脱离了队伍,那时还没到太史门,他的离开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甚至都没报到赫峥面前去。还是他碰巧回头看见,觉得不对劲,然后多问了一嘴才知道。
裴衍要出城,但他没说具体是为什么要赶的那么急,此时毕竟已经在皇城内,所以他手下的人也不太好问。
但那时他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提前离开的云映,兴许是有昨日的那件事在,他便留心了下。
那时队伍已抵达太史门,裴衍的身影已经看不见,因为不确定,所以他没有派别人过来,而是犹疑片刻,自己策马追了上去。
不过这样一说好像会显得他很关注她,他又补充道:“临走时,是你爷爷特地找到我,要我照顾你。”
自从云映回来,云安澜找他的次数就比以前要多得多,不管是以怎样的话题开口,后面一定会以他的小孙女结束。
想到这里,他不由合理怀疑道:“喂,不会是你让你爷爷来的吧?”
他的声音模糊的传进她的耳膜,云映心想,他怎么还是这样,什么都要认为是她故意的。她想笑一笑,但又笑不出来。
外面嘀嗒声仍在继续,唯一的清凉是敞开木门带来的冷风,房内寂静到能听见少女急促的呼吸,仔细看去,她的身形甚至有些颤抖。
看来是真的不太好。
赫峥没再多言,他直接伸手想把她抱起来,然而他才倾下身,原本静默的少女在此时忽然抬手,慢吞吞的搂住了他的脖颈。
好像一片云朵贴近他,赫峥动作倏然一顿。
少女滚烫的呼吸落在他的耳侧,带着点难以言说的芳香,纤细的手臂隔着一层轻薄的丝纱贴着他,亲昵又暧昧。
即便隔着层布料,赫峥仍能感觉她身上很烫,烫的根本不正常。
赫峥一下反应过来,此刻还算冷静,一侧眸就看见了桌上还带着湿迹的瓷杯。
男人扣住她的手腕,神情冰冷道:“……他们给你喂药了?”
云映没听进去他的话,她只恍惚看向了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瘦削修长,润泽如玉,隐约可见弯曲青筋,指腹带点茧,跟以前一样,掌心温热,紧紧握住她时有点微妙的痛感。
她鬼使神差的低头,碰到了他的手指。
赫峥手指僵了僵,觉得头皮好像炸了一下,如果不是药物,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他下意识蜷了下手指,皱着眉收回手,立即道:“你等一等,我先带你下山。”
“这种药应该不难——”
他还没说完,云映就哑着嗓子补充道:“……大夫解不了。”
她声音细弱,好像说的是件多么无关紧要的事。
而赫峥却脸色一沉,道:“你说什么?”
云映低声重复道:“解不了。”
赫峥眸色沉暗,抿唇不语。
他本身对这类东西了解不算多,所知都是查案时卷宗记述的。
当今市面上的合规的药多为助兴之物,只会让人在行房事时增性。欲以此提升体验感。
那些能够驱使人的意识,模糊理智的药,早在几年前就成了禁物。虽然仍有人暗地里用,但多情况都不严重,冰水或是大夫都可解。
但从今年起,暗市里流行起了另一种药,这种药药效强烈,反应明显,中药之人身体会渐渐变红,四肢会出现细小的红点。
说是药倒不如说是蛊,一个时辰内若不与人行房,就会渐渐失去意识,再不会醒来。
他垂眸去看云映,她浑身泛着粉红,红唇微张,手背上开始泛出红点,身体正细细微微的颤抖着。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泥土湿润,山上枯树新发绿芽,被雨水洗的发亮。
木屋内与他进来时别无二致,混乱,湿闷,带着一点血腥。
周边寂静,可是好像一切都因方才那句话而翻天覆地起来。
他的确是来确认云映安危的,无论是云安澜的嘱咐,还是他本身职责,但也仅此而已。
空气开始变得憋闷,云映动了动手腕,赫峥握她的力道便松了些,她靠在赫峥身上,男人的脸在她眼里开始变得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