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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送鹅毛—— by长弓难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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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轮羽箭落下时,阿塔别克还以为是什么胆大包天的匪盗,叫嚷着让货栈的狼卫都出来战斗,必须要给对方一个沉痛的教训。
可货栈大门轰然破碎那一刻,他登时傻眼了。
一队身披铁甲的骑兵像长矛般刺了进来。
他刚刚组织起来的僰童护卫连一个呼吸都没有撑下来,顷刻间如路边的野草一样倒伏下去。
从四处赶来的狼卫也没能迅速会合,只能各自为战。
下一刻,大批握着横刀的士兵涌进货栈,分成数十个小分队,将那些狼卫团团围住,然后挥刀。
整个过程连一句废话都没有,阿史那卡尔波就看见草原最勇猛的狼被绞杀殆尽。
这不是战斗,是屠杀!
直到这一刻,阿史那卡尔波才明白为什么当初突利可汗要主动与唐人皇帝交好,完全不可能打得过的情况下,保存己身的确是最聪明的做法,可惜突利可汗死在了并州,否则也不会让叶护和新近选出的可汗这般胡来。
最后一名狼卫被砍倒的瞬间,阿史那卡尔波颤抖着跪了下去,他趴伏在地上,偷偷地瞄向门口,等待着那位统领这支凶猛军队的都督走进货栈。
然而,最先雄赳赳跨进来的是一只大白鹅。
这大鹅白羽胜雪,但屁股上却是秃了一些,它一进来,先是引颈高歌几声,而后扑棱棱地奔向厢房。
紧随其后的缅伯高见状吓了一跳,急忙快步追上去,将其抱在怀中,嘀咕着,“您是什么身份,不必总冲在前头,这里有小兵卒,犯不着让您身先士卒!”
大白鹅叫了两声,随后低下了昂然的脑袋,倒不是它听懂了缅伯高的话,只是对方手掌中摊着一小撮谷料。
没有鹅可以不为生活低头,祥瑞也不能例外。
同样为生活所迫的张牧川便在这一刻挎着横刀踏入了货栈,他瞥了一眼阿史那卡尔波,又看了看还在院中昏睡的党敬元,皱了皱眉,轻声对缅伯高问道,“辛苦大人帮忙,现在您可以返回馆驿休息了……”
缅伯高还有几分醉意,摆摆手道,“不急不急,我难得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象,再凑会儿热闹,回头也好跟人吹嘘一番。”
张牧川指了指缅伯高怀中的大鹅,劝道,“此地血腥,祥瑞待久了不好,而且接下来解救阳子兄弟会很麻烦,万一中间发生什么变故,不小心伤了祥瑞,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缅伯高打了个酒嗝,斜眼看了看张牧川,压低声音道,“你要这么说,我就理解了……如此危局,正是你表现的好时机,到时候阳子兄弟一感动,你俩就……嘿嘿!都说你们唐人中很多男子有那种癖好,以前我还不相信,现在眼见为实,不得不叹服啊!其实我早就看出你和阳子兄弟之间有点什么了,但我曾明言使团队伍内部不得相恋,这才一直没揭穿你们……”
“不过啊,牧川兄弟!你和阳子可以例外,我当初反对使团队伍内部相恋,是因为担心有人克制不住,在半路上搞大了肚子,本来我们人手就不够,中途若是突然少了一两人,会很麻烦的。你和阳子兄弟不同,你们都是男子,随便怎么搞都行,我会假装看不见的!”
“不用假装,我这就让您闭眼!”张牧川咧咧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抬手,狠狠地砸了一下缅伯高的后脖子,将其交由两名士兵带回馆驿,他此刻没有半点闲情跟缅伯高闲扯,只想尽快救回高阳,每拖沓一分,便会多一分不可控的凶险。
起初他纵马疾驰,四下搜寻马车的踪迹,后来偶遇缅伯高,听见对方说大白鹅好像到了换毛期,这一路掉了好些白色的羽毛,他查看了大白鹅的屁股,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带着缅伯高和大鹅一路追寻,这才找到了此间货栈。
到了这里之后,张牧川并没有立马行动,而是先跳到一户宅院墙头上,远远地观望了片刻货栈内的情形,确认突厥人确实在这儿,速即让附近的巡吏通知都督府,本打算自己先进去拖住这些突厥狼崽子,也可以让他们没有时间对高阳做出什么恶劣的事情,没曾想黑脸市令突然出现,拦下了那名巡吏,迅速聚集了一批原本是在护守坊市的府兵,跟着他一起赶了过来。
本来以为自己的行动已经够快了,可他踏进货栈只在院中看见了党敬元,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晚了半步,故而干脆地打发了缅伯高之后,他提着横刀,忧心忡忡地冲向后面的厢房。
屋内的麻里衮和霍尔多见到张牧川一人跑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麻里衮立刻抓起高阳,走向厢房门口,冷着脸将一枚狼牙扔给霍尔多,沉声说道,“霍尔多,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勇气,你必须要活着离开这里,找到江上的梅录大人,带着他回到长安,这是可汗在我们临行前特意嘱咐过我的,为了可汗,让我一个人去死就好!”
霍尔多低头看着手里的狼牙,犹豫了片刻,轻叹道,“应该我留下来才对,你并没有太多的战斗经验,只会使一些阴险的小手段!”
麻里衮哼了一声,“喂!霍尔多,你不要看不起人,我也是草原上的狼,知道怎么撕咬敌人……你确实比我厉害,所以才更应该留着性命,将来还能帮助可汗和叶护做很多事情,而且你有妻儿,我只是一匹孤狼,没有牵挂!快去吧,霍尔多,不要学那些愚蠢的唐人婆婆妈妈!”
霍尔多一咬牙,右手捶了一下胸口,低头道,“麻里衮,我不会让你白白死在这里的,等到带梅录贵人去了安全之地,便会折返回来为你报仇,我已经记住那个唐人的味道了,他逃不掉!”
麻里衮没有再说什么,听到霍尔多跳进厢房的密道之后,他将马刀架在高阳脖子上,一脚踢开厢房的门板,眼神冰寒地看着张牧川,厉声喝道,“唐人!立刻停下来,否则我就杀了这女人!”
张牧川闻言停了脚步,瞧见高阳身上破烂的衣衫,眼底闪过一抹狠绝,“你死定了,但我可以给你选择死法的机会,如果你现在主动放了这女人,我可以让你英勇地战死,就像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狼卫一样,带着荣耀死去……如果你敢伤害她,我就让你背着骂名死去,去草原上宣扬是你背叛了可汗,是你出卖了同伴,届时你的朋友误会你,你的亲人唾弃你,每一个在草原上生活的人都会以你为耻!”
麻里衮冷笑道,“你不可能做到的,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张牧川盯着麻里衮的裆部,挑了挑眉,“等你死了,我自然就知道你是谁了!我听说你们突厥人有个习惯,会把自己的名字刻在阳具上,待会可以查验一下是不是真的。”
麻里衮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咬了咬牙,忽地移开架在高阳脖子上的马刀,果决地在自己的裆部上斩了两刀,狞笑着,“唐人!你真愚蠢,居然在做之前先说了出来,我怎么可能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不等对方说完,张牧川左手奋力一挥,藏在手心的匕首立时飞了出去,正正地扎进麻里衮的心口。
高阳见此良机,迅即挣脱,反转身子,双手握在匕首上,使劲向里一推,表情冷酷地吐出两个字,“去死!”
麻里衮心口一痛,连退两步,喷了两口鲜血,身子一软,扑通倒地,再无声息。
张牧川走了过去,紧握横刀,斩下麻里衮的脑袋,嘴唇微微一动,“你才是蠢货,为了区区污名,竟然在战斗时挪开了手中的武器!”
高阳含着热泪扑进张牧川胸怀,踮起脚尖,用力咬了张牧川肩膀一口,怒声道,“这是对你救驾来迟的惩罚……若有下一次,我就咬死你!”
张牧川倒吸一口气,急忙推开高阳,看着对方的狼狈模样,叹息一声,脱下自己的衣衫,披在高阳身上,又扯出一段红线,帮高阳把头发扎起来,轻声说道,“殿下,趁着党仁弘的人没有过来,你还是快些变回阳子兄弟比较好,免得又惹出什么变故。”
话音刚落,黑脸市令周卫国便在一队褐甲府兵的护卫下走进了货栈,缓步来到阿史那卡尔波面前,歪了歪头。
阿史那卡尔波急忙又将身子趴伏得更低了一些,惶恐道,“大人,我是草原上的阿塔别克,请您宽恕我的罪行,我知道很多秘密,还有利用的价值……”
周卫国唇角向上一翘,并没有答话,只是微微抬起了右手。
接着便有一把明晃晃的横刀落下。
同时落下的还有阿史那卡尔波的脑袋。
周卫国命人将党敬元送回都督府,扭头对带着高阳回到院中的张牧川拱了拱手,笑着说道,“牧川兄弟,此事已了,多谢相助,我这就回去让人弄点酒菜,咱们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顿!”
张牧川摇了摇头,紧皱眉头道,“事情还没有结束,周大人……咱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现在有两个难题,一是还有名狼卫逃脱了,二是我们必须要想办法在二十个时辰内传讯长安,有人意欲对在九成宫的圣人不利!”

第三十章
想要在龙蛇混杂的僰道县找出一匹善于隐藏身形,且已经走投无路的孤狼,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
这是一个要命的难题。
想要在二十个时辰内将关内道突厥人意图谋反的消息,从僰道县传回长安,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但如果无法将这个消息及时送达,若是在九成宫避暑的圣人真出了什么意外,知情未报者也等同谋反,必然也是个被拖出去砍头的下场。
眼下大唐邮驿分为四等,最快的驿使赍送,日行五百里,而僰道县距长安足有一千九百余里。除非驿使赍送提高三倍速度,方才有可能在砍头期限之前赶到长安。
这是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难题。
即便是使用传递军情的八百里加急,也不可能在二十个时辰内将消息送达长安。去年吐蕃寇边,阔水道行军总管牛进达在松州大胜的捷报,也是花了两日才露布长安。
要知道,松州距离长安仅有一千五百余里,比僰道县还近上些许。
两个难题摆在眼前,这让市令周卫国刚刚有些红润的脸庞陡然又抹上了一层锅底灰,甚至比知道党敬元被突厥人绑架了那会儿还要黑沉几分。
他忽然恨透了面前这个笑容干净的不良人。
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说出来呀,就算你想跟我商量一下,咱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沟通,到时候实在没辙,还可以当做从来就不知道嘛!
周卫国在官场厮混这么多年,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知道的越多,处境就越危险。
所以,他先前才会十分干脆地让人砍了阿史那卡尔波的脑袋,完全不给对方一点陷他于危险境地的机会。
当然了,这里面还存着另外一份小心思,他起初拦下那名巡吏,不让其前去都督府求援,就是不想党仁弘知道儿子在坊市被人绑架的事情,因而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下活口。
党仁弘可以从党敬元口中知道儿子曾经被绑的事实,也可以从府兵口中知道歼灭了突厥贼人的情况,但绝不能从巡吏口中得知党敬元在坊市被突厥人算计了,急需援救的窘境。
这里面差别很大,上峰从其他人口中知道自己做过的努力,这是值得嘉奖的功绩,上峰从他的下属口中知道了他上值期间的重大疏漏,这便是该当杀头的罪过!
他刚刚躲过一劫,现在因为张牧川当着上百名府兵的面儿说出了那两个难题,又让他陷入了另外一个漩涡,心态当即有些崩溃,突地号啕大哭起来。
张牧川见状立马上前拍了拍周卫国的后背,关切道,“大人,你因何哭泣啊……莫非是替长安的圣人忧心所至?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咱要是想不到好办法,就跟都督说一说,就算是天塌下来了,都督也比咱个子高,自有他出手顶着!”
“他顶个屁!”周卫国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唾沫星子乱飞,“你信不信咱们如果现在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都督,他会直接把所有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干掉?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假如牺牲他的儿子可以帮他换来圣人恩宠,他会毫不犹豫推儿子上战场送死!”
跟在张牧川身旁的高阳一听这话,忽然来了八卦的兴致,眨了眨眼睛道,“哎哎,莫非坊间流传党仁弘有两个儿子牺牲在战场上是真的?可户籍上他只有党敬元这一个儿子啊,难道是负责登记的官吏遗漏了?”
不等周卫国开口,张牧川压低声音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人说那两个儿子身世很不体面,上不了党家族谱,估计后世史官也不会将其写进去……”
高阳歪了歪脑袋,问道,“有多不体面?是婢生子,还是奸生子?”
周卫国咳了两声,没好气地瞥了张牧川和高阳两人一眼,冷冷道,“你们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闲扯,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你们知道一个疯狂的突厥狼卫可以在僰道县闹出多大的祸事吗?你们知道二十个时辰内不把消息送去长安会有什么后果吗?三省的相公们不会管消息是何日发出的,只会看消息何时到达长安,事后才送到与知情不报并无区别!”
张牧川瘪了瘪嘴,“无所谓啊,反正我就一颗脑袋,明日若是破不了碧青坊的案子,都督还是要杀我……这一颗脑袋总不能被砍两遍吧?”
周卫国登时一愣,他居然忘记了这茬儿,这才明白张牧川为什么要当着众多府兵的面儿说出两个难题,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想要让张牧川帮忙一起处理这两个难题,周卫国就必须把碧青坊案子的砍头期限延后,至少也要推迟到二十个时辰以后,否则他就只能苦哈哈地一个人忧愁解决之道,成功的可能性又降低了一半以上,正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算上张牧川身边那个眉清目秀的仆从,他们这儿刚好凑够三个人,或许真能如诸葛武侯那般创造奇迹。
一念及此,周卫国大有深意地看了看张牧川,冷笑道,“你这小子藏得够深的啊!”
张牧川抠了抠鼻子,斜瞥着那些直到现在还未曾收刀的府兵,微微一笑,“彼此彼此!其实关于碧青坊的案子,我已经有了眉目,但还需去走访调查一番,我并无一气化三清的神妙道术,无法同时处理三件迫在眉睫的紧要之事,所以只能看大人您如何取舍了……”
“你!”周卫国愤愤地看着张牧川,咬牙吐出一个字,深呼吸几下,忽然挥了挥手,令那些府兵先收起武器,而后面色铁青地说道,“除开今天,我可以再给你宽限一日,再多就不行了,都督给我的限期是五日,审结案件也需要时间,另外我还要与县衙核查相关文书,一来一往,怎么也得两日。”
张牧川爽朗地笑了笑,“多加一日就足够了,缅氏使团也是后日便要离开僰道县……如今我与大人算是一条船上的螽斯,砍头期限几乎是一样的,终可坦诚相待,同舟共济了!”
方才他听高阳讲述完突厥人的计划之后,便有了这番计较,他其实有把握在明日之内查清楚碧青坊案子的真相,但需要周卫国这个市令全力帮助才能将消息送去长安。
至于那个逃脱的突厥狼卫,这一点他倒不是很在意,反正对方又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也不知自己要去什么地方,总不能循着味儿找自己报仇吧!
张牧川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黑脸的家伙,如果对方偶然得知自己在向长安传送这般重大的消息,恐怕会暗中使绊子。
倘若这黑脸家伙心再黑一点,将此事偷偷说与党仁弘听,那他们这一行人绝无可能离开戎州。
一个不良人都能发现的秘密,身为戎州都督却全然不知,你党仁弘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假如是真不知道,那便是你党仁弘能力不行,朝廷势必要考虑一下之后迁任广州都督的事宜,与偏僻戎州不同,广州都督才是真正的肥差啊!党仁弘在戎州都能聚敛许多财富,到了贸易往来更多的广州那还不吃得满嘴是油?
突然失去迁任广州都督的机会,党仁弘肯定要难过得睡不着觉的。
但如果是假装不知道,后果就更加严重了,知情不报也是谋逆大罪,其心可诛,该当夷灭九族!
这两种结果都不是党仁弘想要的,为了不被夷灭九族,为了顺利迁任广州都督,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把张牧川一行人全都咔擦了,如此才可高枕无忧。
张牧川捋清了这些东西,方才决定拖黑脸市令周卫国下水,在益州有句俗谚,打不过就加入。
稍有不同的是,他灵活地转变了一下,不是自己加入敌人那边,而是让敌人加入自己这一边。
计谋得逞,张牧川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畅快的笑意,之前他与王绩在都督府受的恶气全都一吐而尽。
周卫国瞧着张牧川脸上的笑容,恨得牙痒痒,却只能闷闷地问了一句,“既然已是同舟共济,那就一起想法子别让船沉下去吧……现在咱该怎么做,便是八百里加急也赶不上了啊!”
一直在边上观瞧两人勾心斗角的高阳忽然说道,“八百里加急肯定不行,从这儿到长安山水连绵,马儿根本跑不起来,要不飞鸽传书试试?”
周卫国是明算科及第,在计算方面很有天赋,他双手拢进衣袖,开始盘算着,“一只信鸽的飞行速度大约是一个时辰两百里左右,僰道县至长安约莫一千九百里,鸽子飞行时间粗略估计在十个时辰……但鸽子毕竟是牲畜,不好控制,而且鸽子日落之后便要歇息,不像人一般可以昼夜劳作。而一天之内仅有六七个时辰有太阳,算上各驿站替换鸽子的时间,飞鸽传书最快也要两三日。”
张牧川仰头看了看天色,轻声说道,“驿站倒也有夜里能飞的鸽子,只是速度会比白日慢上许多……这样吧,总共分四路进行,飞鸽传书也试试,另外再派人乘船顺着大江前去夔州,再翻山而行,北上长安,这个方案看上去最慢,但是最为稳妥。第三路则是派人前去益州,让熟悉路线的不良人每三十里一换,片刻不歇,走蜀道,过剑阁,直入长安。”
周卫国皱了皱眉,“这三路都很寻常,期间变数太多,第四路是什么?”
张牧川从怀中摸出一个火折子,轻轻吹了吹,“点狼烟,烽火示警!”
周卫国当即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道,“不行!我只是一个市令,怎敢让人点燃烽台!此事又不可告知都督,无解!”
张牧川盯着地上那些突厥狼卫的尸体,舔了舔嘴唇道,“不用都督许可也能点燃烽台,此事并非无解……”
高阳眼珠子一转,顿时明白了张牧川的打算,轻笑两声,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们也不需要将消息传去长安的三省六部,直接告诉要去九成宫的人即可,这样又能省下些许时间。”

第三十一章
其时大唐对烽台有着严苛的管理制度。各边镇每三十里设立一烟墩,每天日落时分,燃烟一炬,接递至京,以报平安,这又被称为平安火。
若有警示,则燃烟两炬,或夜间举二火,瞧见了烟尘便举三火,发现贼人行踪则烧柴笼。烽台内除了垒木弩箭,水瓮干粮等战争生活用品,还有鼓一面,旗一张,用以传递简单消息。
每一个烽台都安排了六个人,五人驻守,观察敌情,最后一人负责日常文书,符牒传递,以及给其他五人定期宣讲朝廷的各类政策主张。
贞观以来,战事频繁,圣人若是接连两天看不见平安火,便睡不着觉,只是可能大多时候是兴奋所致。
朝廷为了防止有人胡乱在烽台燃烟,致使圣人干熬一宿,还在大唐律令中做了规定,烽燧士兵如若没有及时传讯,或者点火数量错误,传递错误信息,每人判处三年徒刑。不应该放烽火的时候燃烟,以及在烽燧二里以内放火之人,全都判处徒刑一年。
僰道县位置独特,临近六诏蛮荒,四周山獠也多,故而设有烽台,加之朝廷近来想要加强对于地方的管治,每年都在不断新增烽台数量,几乎在大江南北形成了一张庞大的烽网。只要有一处发现异常,京都长安很快就能知晓。
烽台燃烟在张牧川所说的四路之中,确实是最为快捷的法子,但这里有大风险,毕竟此时长安的突厥人还没谋反,只是有意图而已。如若烽火示警之后,人家并没有造反,那么放火者至少也得蹲一年大牢。
党仁弘治下粗暴,他要是知道下属瞒着自己燃放烽火,哪里会让你去大牢里蹲着,直接干掉,省下一笔口粮。
这才是周卫国先前听了张牧川的话之后瑟瑟的原因。
可眼下似乎也没其他办法,不放烽火,必死无疑,燃了狼烟,可能会死,周卫国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听从张牧川的建议。
虽然周卫国此时仍旧一头雾水,不知道张牧川和高阳方才那番交谈是什么意思,但他很自觉地转身走进货栈厢房,换上心腹仆从送来的夜行衣,又特意多揣了几个火折子,以防万一。
可当他从走出货栈厢房的时候,却发现张牧川和高阳还是原来那番打扮,且以某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他皱了皱眉,催促道,“你们干愣着做什么,快去换衣服啊……”
张牧川偏了偏脑袋,“换衣服干嘛?我这一身还很干净,用不着更换。”
周卫国黑着小脸,压低声音道,“你糊涂啊……不换衣衫,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你,到时候根本无法脱身,莫要为了偷懒,枉送自己的一生!”
张牧川抠了抠脑门,“我为何要怕别人认出我来,咱又不去做什么恶事。”
周卫国愣了一下,木然问道,“我们不是要去烽台偷偷燃烟,示警长安吗?”
“我们确是要去烽台燃烟,但不需要偷偷去。”高阳捂着嘴轻笑两声,说道,“大人可曾听过赶狗入穷巷?”
周卫国歪着脑袋想了想,顿时恍然,“你们是想把僰道县的突厥人赶去烽台?可这儿的突厥人都被我砍光了啊,你该早些跟我说清楚,也好留下几个能喘气的……”说着他转身看向自己的心腹仆从,埋怨了起来,“阿贵,你也是太心急了,做事总这么毛躁,怎么能让那些府兵把这儿的突厥人都杀干净呢!现在整得多尴尬!”
那心腹仆从呆了呆,一脸错愕。
张牧川呵呵一笑,“无妨,大人不必尴尬,这儿不是逃脱了一个突厥狼卫吗?咱正好两件事一起办,绝不浪费半分力气!”
周卫国摸着下巴,面色肃然道,“想法确实挺好的,一只兔子两种吃法……但那逆贼好不容易逃脱,必然潜藏起来,咱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张牧川抱着膀子,昂首道,“找人这活儿我擅长,只是现在时间紧迫,不能只靠我一人……还请大人多找几名署吏,再将这一年以来所有坊市出入登记拿来,我要挑灯夜战!”
周卫国狐疑地看了张牧川一眼,“你要署吏和坊市出入登记做什么?”
“大人只管照做便是,待会儿自有分晓……”张牧川笑着回了一句,转身走向货栈院子左侧的井亭,指着两根朱红色木柱,“另外帮我于此处拉一块六尺三寸的白布,横竖弹上十九根墨线。”
旁边的高阳闻言侧脸看向张牧川,好奇道,“纵横十九根墨线……你要下棋?”
张牧川摇了摇头,笑而不语,只是催促周卫国快些去筹备。
不多时,满心疑惑地周卫国便带着七八名怀抱厚厚一摞登记簿的署吏走了回来,又让仆从将棋盘般的白布挂在了井亭内,然后静静地立在一旁,等着看张牧川要如何找出那名狼卫。
张牧川微微笑着,吩咐署吏们开始核查这一年来在僰道县采买油樟木、牛筋、铁器和井盐这四宗物品的名单和数量。前三样是制造武器所需之物,最后一样是草原急需的生活用品。其中的牛筋本身草原也盛产,但已经归降的突厥人是无法回草原的,只能花钱采买。
哪几个马队采买量越大,哪个商号出货量最多,说明与突厥人的联系越紧密,因为突厥人自己是不能购买这些东西的,尤其是前三样,井盐只是限制了采买数量,而前三样是命令禁止的。
张牧川在这间货栈和那处破败荒屋都发现了大量武器,货栈里还有未制作完全的胚子,说明这些武器都是新近制作的。
想要制作武器,就必须要有原材料。
商人只要有利可图,不管需要这些材料的是唐人,还是突厥人。
如此巨大的数量,不可能只存在于货栈和那间荒屋,必然还有其他储存地点。
那突厥狼卫从货栈逃脱之后,无法立刻离开僰道县,只能想办法前去其他的地点藏身。
找出这些藏身地点,自然也就能找到那名突厥狼卫。
此所谓,大搜查术。
这是张牧川在益州以不良人身份缉拿贼盗时,无意间悟出的办法。有时寻找真相,无需疲于奔命地四处考问,只要埋首案牍,同样可以得到答案,因为真相往往就藏在文卷的字里行间。
在往常,这些统计数字,得让署吏们忙上几天才有结果,但现在时间比金银还要珍贵,周卫国不再袖手旁观,亲自领着署吏们豁出性命计算。
张牧川则是一面听着那些署吏汇报着某月某日某商号的出入量,一面握笔在那张棋盘般的白布上涂着黑色方格。
高阳看着白布上的墨块渐渐多了起来,轻声问道,“这是……僰道县坊市布局?”
张牧川唇角微微上翘,淡淡地答了一句,“准确地说,是以货栈为根本,延展开来的突厥人窝点布局图。白格子代表普通宅邸,黑格子代表商号曾经送货的地点。”
高阳震惊地看着张牧川,眼睛里泛着光亮,“你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将僰道县坊市布局记在心里了,而且还能迅速计算出宅邸之间的距离?”
张牧川余光瞟了一下黑脸市令周卫国,笑着说道,“我也是明算科及第,而且是三甲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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