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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求生记—— by雾家三岁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5-15

我也不能回头,我怕我会不能控制住自己的退缩,只想拉住他们的手不松开,我会暗示还勉强算是个孩子,我有反悔的权利,可以充耳不闻罗曼诺夫的愤怒。
我很有可能这么做,除非僵硬的迈开步伐,强迫自己切断所有退路地向车子走去。
斯达特舍的手撑在车沿上,他大概是习惯了弗拉基米尔的身形,忘记了我只有刚到他胸口的身高,尽管蹦上去,也很难磕到头。
引擎几乎没有发出声音,车子就快速地启动了,透过被雾气笼罩的车窗,只留下一抹残影。
离别来得如此迅速,我捧着热牛奶窝在被子里,欣赏着青灰色的太阳撞开地平线,现在它还若有若无地堵在云层之间,现实却强迫我告别,看,没人能预测到下一秒会发生的事情,但你总得学着接受。
车内很宽敞,我身旁在坐下五六个人也不会觉得拥挤,我靠着左边,中间空空荡荡,弗拉基米尔捧着一本书靠在右边。
他不知道吗,在移动的车子上看书,容易头晕和反胃,但我不打算告诉他,让他也能难受一会算得上是对我小小的安慰了。
我感到有点难受,也许是气管里冰冷的空气还没有进入血液,就和车子里强烈的暖气发生了撞击,她们堵在肺叶中,让我的横膈膜隐隐作痛。
我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短暂的半天足以抵过过去的一个月,我的疲惫或者不只是疲惫的那些情绪已经超出刚刚接受治疗的我的极限。
我近乎紧贴在车门上,将呼吸放轻一些,再放轻一些,我和弗拉基米尔之间的距离不需要我特意压缩自己占用的空间,但他的侵略性和声音一样,不论是在水里,在空气里,在固体,那让我不自觉感到窒息的压力正是通过身下唯一一个将我们连接起来的黑色座椅传递过来,并且强迫我去感受。
所以,即使它是高级的牛皮,鳄鱼皮,无所谓是什么,我都很讨厌,发自内心的。

Chapter 60. 纪念物品
我放缓呼吸,一口气分三次缓缓地吐出来,这样我的呼吸声可以变得很轻微,像熟睡的人平稳的心跳和安静,最大程度上减弱着存在感,让同一个空间的弗拉基米尔能够完全忽视我。
我告诉自己,睡觉吧,睡觉吧,睡着了就可以快点度过这段难熬的时间,我假装闭上眼睛,似乎正沉沉地等待梦境的人,可手臂不动声色地环在腹部,手指松松地攥成拳头,露在手肘弯外面,我隐隐防备其他人的自我保护,带来一点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车子经过一处不平坦的地面微微晃动,应该是郊外的托尔大环路,司机每天接送我回家都会走这条路,直线距离短,车子也少,很多时候两条车道上只有一辆车子孤零零地行驶,不需要担心俄罗斯数量众多酒驾的马路杀手,安全性可以得到保障。
如果勉强挑一个缺点,就只有托尔路上偶尔坑坑洼洼的路面,由于林区充沛的雨量,常年不断冲刷铺设的干性沥青,松动的部分被撬离,造成了凹凸不平的缺口,也许有过修复,但频繁的降雨没有给材料变得坚固的时间。
又一个水坑,车子猛地晃动。被惯性拉扯,我短暂地脱离了车门,撞在身后的靠垫上,十分柔软的材质,所以倒也不是很痛,我又赶紧重新贴在门上,这次我抓住了门侧的扶手,确保自己不会被弹开。
以前的这条路没有现在这么颠簸,却因为要躲着一个个水坑而开得歪歪扭扭,稍不注意直接开过去,“噗呲——”泥水溅满轮胎的声响似乎都能听到,可现在,罗曼诺夫家的车子无所顾忌地行驶在结冰的路面,径直碾过去,不会有任何犹豫。
卢布廖夫在慢慢远去······我低着头,仿佛起雾的玻璃不能视线,去使我铭记···
雾气不论轻薄或浓郁,朦胧了压抑的绿色之中蓬勃的生机,仿佛伪装似的,减少雨水的警惕,让它们手舞足蹈又心甘情愿地,降临这片土地。
深沉阴暗装饰着连绵起伏,被青色裹住的山脉中腐朽湿润的气息多得溢出来,总是比清水凉一些,比冰块暖一些的雨滴,似乎能穿过紧闭的窗户之间的缝隙,溅到我的睫毛上,晶莹一眨一眨闪烁,负荷不了的重量缓慢地落入冷灰色的眼睛。
如果,带走这滴雨水,是不是相当于回忆的纪念品?
我将三分之一之中的最后一口气吐出来,袅袅的热气消散在温暖的空气里,犹如白浪翻滚永不停歇的奥卡河被截断去路,停滞不前看着我远去,神秘的想象之中,伏尔加河绵延到天空的边缘,那里还有古老冰封千里的北极冰盖,沉默在厚重的严寒中。
一切都离我远去···湿漉漉的冷杉树皮,衣服上擦不干的露珠,水汽贴着皮肤慢慢渗透,渐渐地,犹如令我迷恋的养分,离开了会枯萎,会没有生气·····
滴答——滴答——
卢布廖夫消失了的雨水,萦绕在耳边,我抽抽鼻子,接受它的告别。
我不再双眼紧闭,卢布廖夫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即使我的想象力再怎么神奇,只剩下干瘪的气息。
窗外,车内,没有一丁点儿残留的熟悉,回忆是消耗品,不是经久耐用的物品,我不能时时刻刻拿出来,它会失去颜色,变得索然无味。
弗拉基米尔早就放下了书,他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后座的宽敞让他这个动作不会拥挤,而修长的双腿轻轻晃动,神色是漫不经心的悠闲。
我到底没有睡着,茶色的防弹玻璃隔开了前后座,我只能看见斯达特舍和列昂尼德的后脑勺,最主要原因不是隔断的空间,而是弗拉基米尔。
他撑着下巴,从上车起就没有理会过我,就像我期待的那样,化成空气般透明。可不论我如何催眠自己,我都没有办法成功地忽视那股奇怪的,仿佛被侵略的感觉。
宛如针头一瞬的刺痛之后,将清亮的液体缓缓注入体内,血液无限次循环,也无法真正代谢掉,然后自此共生共长,彻底占领我的内心,而最初的疼痛,等待神经失去敏感后再也消失不见。
“你生病了。”
弗拉基米尔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他惯常使用的平坦的语调刻板地朗诵,在沉寂了一段时间的气氛中,突兀地将我从紧绷的平静中拉出来。
也许我一直在等他开口,就像哪怕他淡然冷静,可一直潜藏着观察着我的视线却炙热无比。
我几十分钟没有开口,这很正常,空闲的时候躲在高大的云杉之下,一整天可以不用说话,植物不是人,不会有误解,冲突,矛盾,不需要交流,也能把它们设定成最理解自己的状态,舒服自在的不用浪费体力。
也许因为不能发泄出来的悲伤,强迫自己接受看不见尽头的忍耐,声带似乎黏在一起,扯开它还需要花些力气:“嗯。你知道的,我还没有痊愈。”
他不是询问,我也不算解答。
“弗洛夏,所以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他的问候迟了一步,输给了不明意义的确认之后,他学着我微微侧过身子,靠在车门上,进一步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不像我畏畏缩缩的紧张感,他舒展放松的神态正对着我的防备,犹如猎人看着猎物明明已经被抓住仍然不肯束手就擒时的戏谑。
自然的调笑,让人觉得我们实际上很熟悉,又很亲密。
“不好,像死了一样难过,不过,之后就舒服多了。”
我想,对于我的病情,我从卡斯希曼医生哪里旁敲侧击出来的只言片语,远远比不上他手中的一沓病例分析,所以,他该知道的都知道,我不需要遮遮掩掩。
不管他的态度,我谨慎地放松抓着车门的手,离开了托尔路之后,道路平滑得似乎行驶在冰场上,不需要这样别扭的坐姿。
“哦?死了一样的难过有多么难过呢?”他语调上升,不动声色地好奇:
“我错过了体验的机会,所以你能告诉我吗?”弗拉基米尔双眸低沉,他撑着下巴换了了一条腿搭着一下子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他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是不感兴趣,还是疯狂的可惜。
我吃惊地看着他,或许他不是什么王子,仅仅是一个可怜的精神病人?所以才会没得选被他的叔叔和我凑在一起······虽然他是个疯子的可能性足够低,不过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你想要知道这些?”我决定先发制人,不跟着他诡异的思路走:“我是说,正常人为什么会对这些感兴趣?”
我的脊背稍稍挺直,让自己更加坦然地说出这些话。我还没有像这样和弗拉基米尔交流过,之前他一直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以侵犯的冷脸,神神叨叨的天书一般的话衬的他的声音阴狠毫无感情,让我没有办法理解。
现在,是一个和他对话的好机会,我们之间最缺少的东西,就是沟通。
“噗——”突然之间,弗拉基米尔迅速的靠近我,忽视我们之间不近的距离,在我转眼之间,真的是眼睛闭上再睁开,他精致地不似凡人的脸凑近,睫毛之下深蓝色阴暗的瞳孔明晃晃地嘲讽:“正常人?你是说我,还是说你,还是···我们都不是?”
恢复了初见时冷漠的表情,嘴角的笑意凝固在可怕的弧度上。
我闻到了危险的气息,急切的想要抽身退回去,离那冰冷的攻击性远一点,直到我向后用力才发现,他的臂膀紧紧地束缚住我的腰间,只是一只手,我手脚并用全力挣脱,也纹丝不动。
我索性不动了,看来,他也绝对不是我认知意识中的正常人,硬着唱反调只怕嫌自己的命不够长,而反抗在习惯服从的弗拉基米尔身上只会起到反作用。
就当我想挽回刚才的话,实相地给他道个歉,比如说我是在讲我自己,还有我是病人,你不要和病人较真这类话时,他突然松手,随意地坐了回去:“虽然看上去普通到了极点,但其实意外的敏锐啊。”悠悠叹息的语调,情绪转折起伏的厉害,比做过山车还要刺激,冷汗刷刷地在心里流淌。
我决定以后不要太放肆,要以尊敬师长的态度——国内学生面对教导主任时战战兢兢,勤勤恳恳,每一个字都畏首畏尾地斟酌再斟酌,确保没有任何漏洞之后,再小心谨慎地回答,来面对弗拉基米尔。
不是我想太多,历史上的皇后们不一定能陪着丈夫同享荣耀,但落败之时基本没有好下场——历史上大不列颠帝国的亨利八世一共六任妻子中,只有一个活到最后。远的不说,沙皇俄国最杰出的统治者——彼得大帝,将妻子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修道院,俄罗斯古代的修道院环境恶劣,寒冷能生生把人逼疯,何况是养尊处优的普罗金娜皇后,苦苦熬到她的孙子彼得二世即位时才被重新召回莫斯科。
何况他实在是太古怪了不是吗?我悄悄地瞄着弗拉基米尔的侧脸,紧张地吞咽口水。

不可置信的,我无力地睁大双眼。
当我视线里出现深褐色的翻毛皮,像蛋壳内部流场的线条时,我意识到了两件事情:
一,今天发生的事情不是一场漫长的噩梦,我现在身处罗曼诺夫驶向巴甫契特的车子里。
二,我刚才,睡着了。
我抽抽鼻子,小心地伸直腿。刺痛一阵阵从膝盖上传来,意识越来越清醒,不舒服的胀痛感就越明显,大概是在雪地里冻伤了。
我呲牙咧嘴地摇摇脑袋,试图把理智找回来,头痛的程度已经不能把它当成我的错觉,回响着指甲刮过磨砂板,刺耳又毛骨悚然的战栗。
弗拉基米尔挂着耳机,墨绿色的线穿过他的发丝,隐匿耳后,我仰着脖子望去,只能瞄见他瘦削的下颚和蹭过细线的脖颈。
“你醒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到了。”
他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说,他的话有些冷淡,像是往半冻未冻的贝加尔湖里投下一块石子,“噗通——”缓缓沉下去。
他也许没有意识到,他的情绪变化实在是太快了,我这样一个算不上多么正常的人也很难应付他一时咄咄逼人,一时冻成冰棱子的冷淡,此时是吞噬的火焰被浇熄的余烟,呛到人不能说话。
我紧紧闭上嘴巴,从声带最深处的震动里闷出一声回复。
“哦。”
淹没在车门碰撞的声响里,他先一步跨出的背影。
头后仰,轻轻靠在柔软的椅背,驱散着刚清醒时的不真实感。
胳膊外侧有些凉,我确信这是心理上的原因,车子里的暖气很强烈,热风不停的灌入,似乎彻底有一个驱动着的巨大锅炉,每时每刻轰隆隆的填入煤块,产出热腾腾的蒸汽向上挥发。
我亦步亦趋跟着他的脚步,走过厚实的外墙,青墙板完美切割堆叠,锋利的棱角宛如堆砌花纹的青铜器,悠悠的冷光反射在泛红的落日之下,透不过华丽坚固的灰城墙,灰暗的更像一个壁垒。
被约束的恐惧,缓缓浮上水面的泡沫。
转过巨大的,一根根恢弘的圆形石柱,昏黄的黄线跨过空旷的中庭,将弗拉基米尔包裹,时而荣耀似神,时而在在石柱的阴影里亲吻黑暗。
我没注意到,巴甫契特的阳光原来也有温度,暖暖的,刺破寒风奉献给我。
错过阳光,走下跨度大的台阶,我扶着右侧的石壁,小心地走下去,弗拉基米尔放慢速度了吗?我走到了一伸手就能够到他的距离。
走到中庭,多力克式六柱围住撑起硕大的穹顶,仰头就能望见惊艳绝伦的石质浮雕,大多是乳白色,栩栩如生的圣父敞开怀抱,精致的万物围绕一周,婉转着映衬了背景色彩绚烂的壁画。
越过第十三根廊柱,塔门巍峨矗立。我有了想歇一歇的想法,整个城堡的面积超乎我的想象,这让我的膝盖能得到休息的想法彻底泡汤了。
“弗洛夏。”我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弗拉基米尔,我放慢速度,不知不觉和相隔一段距离。
他停了下来,转过身立在原地望着我:“你怎么了?”
他刚好停在两柱之间,眼神平静地注视呆立不动的我,残留的光线将最后的圣洁赠与主事的列柱大厅,雅米色环绕的石造支撑,似乎变成了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冠冕,将水波状的光芒,用闪耀般碎钻的暖黄色填上每一丝空白的缝隙。
弗拉基米尔没有催促我,逐渐暗淡的光线从他脚尖虔诚的撤离,此刻他消去冰霜,傲然优雅的身姿像是沉浸在暖阳里万物与诸神的宠儿光明之神巴尔德,世间的一切都对他发下了决不伤害他的誓言。
我得叫住他,让他别去参加最后的庆典,黑暗之神霍德尔会杀死他,振臂高呼直至诸神的黄昏的到来。
我的手搭在身旁的立柱上,双螺旋纹路装饰,涡卷式造型比喻是牡羊角或是棕榈叶,优雅的花纹静静地匍匐在我的手心下,我告诉自己,没错这不是愚蠢的幻觉,我抚摸的是出现在阿尔忒弥斯神庙才拥有的古希腊建筑风格的城堡,凸起的雕刻与圆润的打磨蹭着皮肤触感,古代西方文明建筑史的奇迹爆发出时光掠过,留下疾风带来的尘埃,冲破我的防备,猛地向我袭来。
我伸出手,悬在半空里。向我所迷惑的光明,递上忠诚。
“我,我腿疼。”我被公元前四百七十年的历史震荡,晃醒了低迷的浑浑噩噩。
微凉的触碰一点点侵入,缠绕,温柔地握住我的手,顺着交织在一起的指节,我触碰到了他的色彩。
我的心脏被捏紧,被自己的右手,狠狠地捏住。庆幸右手使不上劲吧,不然已经变成一具躺倒在石板地上冰凉的尸体。
触碰着他的手指立即僵硬起来,我无法解释为何如此轻易地受到诱惑,弗拉基米尔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站在仿佛祭祀众神的恢弘的宫殿里。
大概是从来没有见到他沐浴在阳光下的样子——迷雾,淅淅沥沥的雨天,冰封的雪日,当把弗拉基米尔和阴翳的卢布廖夫联系在一起,就成了潮湿的森林之中最浓郁的湿润的存在,化为奥林匹斯山上的芬布尔之冬,阳光无限的屏蔽,月亮显得暗淡与疲惫,被追逐的恶狼斯科尔(妒忌)和海惕(贪婪)吞吃了,原来是众神用火焰国的火星抛到天空中的星星,在落地之后,立刻熄灭了。
然而在巴甫契特,建筑美学极致的沙皇城,他的光芒似乎有些灼烫,并非纯洁无瑕的人只要稍稍靠近,就会融化成褐色滋滋冒着热气的残渣。
弗拉基米尔没有中性词,他走在极与极的两头,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无法称得上平凡。
我将自己的冒失归为刚刚睡醒,意识一时的混乱,还有他似有若无的勾引,哪怕他什么也没有做。
“弗洛夏,这里是你以后生活的地方。”他舒缓的语调陈述,平坦中下压出波折的情感,摘读出《普世颂》中上帝恩赐万民的宽容。
他只握住了我的手,就将大半的重量牵引过去,我不客气地将重心全权交付。
不,我不会一直生活在这里,没有任何依据的,我无比确信这个事实。
既是伟大如博多利而神殿,也不过一座迷宫般的牢笼,禁锢灵魂的坟墓。
我咬紧牙关,不想泄露出出一丁点的声音,因为我知道,如果现在开口,绝对不会是美妙的附和或者赞同,反抗的因子一早就种在我的体内,这也是基因的一部分。
安德廖沙说过,我看似柔顺,却很少妥协。我却觉得,不是我不想低头,而是命运不会给我太多次认输的机会,我可以选择,却不能停下,我的前方困苦打成结,我不走,就得一直停在原地,然后就再也走不动了。
想到安德廖沙,想到莫名其妙就出现的麻烦,似乎我走上了麻花一样扭曲的人生,未来也不会因为我的勇气而变得平和一点,我的鼻子隐隐发酸,眼泪,眼泪决不能掉下来,现在才哭算怎么一回事,傻子的反射弧都比我更长,为了斩断刺痛的脆弱,我将口中的浊气一吐而出:
“这里,只是你的地方。”
轻忽的声音回荡在时光浸润,神话色彩鲜活的长廊,半截子不达标的力量只足够前半句吐字清晰,让剩下的字眼模糊不清:“我的家,在卢布廖夫。”
说完,我就想抽出和弗拉基米尔交握的手,我想我不能承受惹怒他的后果,他的惩罚也许会先从折断我纤细的手腕开始,我不能让仅剩的左手同时遭受灭顶之灾,这可说不准,哪怕他残忍的虐待我,也没有人会知道不是吗?长达三百集的《王室迷情》告诉我,他们最擅长掩盖这类“意外”事故。
弗拉基米尔没有放松力道,我也不敢太用力,他依旧托着我,快步穿过开满鲜花的露天中庭,严寒的卡斯托亚高地上,能肆无忌惮绽放花束的除了早一些路过的温室,就只有在这里能看到了。
他没有放慢脚步,似乎想在落日的余晖彻底消散之前进入古堡中心。
“弗洛夏,你知道你即将走上的位置是怎么留到今天的?”
弗拉基米尔蛮横地挤开我的拳头,包裹着插cha入ru我的指缝,不可抗拒地牢牢贴合在一起,五指紧紧相扣:“高贵的血统被低贱驱逐,流亡异地。氏族纷纷沦落,从王座边的骑士之位跌下凡尘,受尽屈辱。”刻薄地冷厉是一块块锋利的刀片,划破被神祝福的温暖,残酷的打落我有关光明的所有幻想。
“忍辱负重,包括你那可怜的家人,马尔金一族都曾经卑躬屈膝地奉承在满口打着实现老疯子柏拉图的理想国中的一群不切实际的革ge/命ming分子身旁,为的是将这群伪君子们喂饱,酒肉塞满他们的身体,迷惑他们签下同意建立议/会制的和平协议书。”
他第一次不遮掩嘲讽的气息,有时正逐渐和某些时刻的安德廖沙接近的神态,从骨子里无论如何忽略都不能抹去对过去的蔑视:“同样身为马尔金的你正愚蠢地践踏着一群人的努力,还是说,你身上另一半的血液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将你的家人的荣耀狠狠踩下去?”
狂风拍打着脆弱的堤岸,比这些还要可怕的是虎视眈眈的巨浪,喧嚣中一次次动摇基石的威胁,呼啸着泛着大量白色泡沫奔涌,一个浪头接着另一个浪头,沙子被无情卷入,海水无色无亮浑浊的暗蓝色的黑暗,是弗拉基米尔无光的视线:“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可能听话一些,虽然你不得不成为一个例外,但是,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一向对血统不干净的人没有多少耐心。”
黄昏的光芒彻底隐匿,静默的寒风带起斑驳的尘埃,混入冰冷咸腥的海水,刺骨的拍打着我的身躯。

混血,非纯血,血统背叛者······
用来形容我的词汇真不少,我也许得感到自在一些,因为他没有用那个最肮脏“杂种”不是吗?我不断在内心中强调,弱小的愤怒比婴儿的嚎哭还没有用处,两者唯一的不同就是后者能得到呵护,前者只有轻视。
即使如此,不那么甘心犹如被扒光衣服游街示众的被羞辱感沉重袭击了我,从脖子到脸庞似乎涂上厚厚的黑曼巴六号辣椒酱,皮肤火辣辣的灼烧。
和羞涩无关,是冒着热气的愤怒。
“所以,你认为我花了多少耐心才能站在这里的?”
我无法什么都不说,任由他轻描淡写地诋毁,高傲的蔑视象征着弗拉基米尔傲慢又无知的偏见,他有什么资格随意评判我。
我害怕自己的沉默,会使怒气得不到任何控制,炽热的火舌瞬间能吞噬精致华丽的古典长廊,或者用我并不锋利的爪子挠破他高高在上的脸。
我的身后,黄昏已末,夜幕降至。
扇形的,洒满阳光的长廊终结在彩色缤纷的巨型玻璃窗的替代之下,深褐色的棱框被斑驳的墙砖规律隔开,各种自然的光彩透过绚丽的颜色调和,模糊得不成样子。
镌刻着花纹的银色灯罩,给蔓延而上的红色铁锈晕上凌冽的光芒,底座牢固地悬挂在半空中,石墙上的灰尘自然和谐地融成一体,是时光赋予的礼物,还是就这样,从是石缝间长出来的。
我停下脚步,站在封闭长廊的交界处,身后有月光,前方有冷色调的壁灯,稀疏的只能照亮最近的地方。
弗拉基米尔因为我的抗拒不得不停下脚步,他来到我的正前方,直视着我积攒了诸多怨气的双眼:“这无光紧要,弗洛夏。”
他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差一点不优雅地耸耸肩,无所谓到极致。
“不,这很必要。”我不再盯着他没有一丝波澜的双眼,低垂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我为什么要浪费口舌和罗曼诺夫来讨论关于血统的任何问题呢?我又不是人见人爱的玛丽苏女主角,没道理他会因为我滔滔不绝、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而产生任何改变。
更何况,那些话我编不出来。
“你想得到的答案,应该在你不平等的地位下,使心理平衡一些,对吗?”他温柔地一草之前的冷淡,将淡漠遍及眼神:“弗洛夏,我没有那种东西,就算是安慰我也不会是那个给你的人,或者你亲爱的哥哥安德廖沙能把世界包上蔻蔻诺斯糖纸呈现到你面前,但我不会,也没有必要。”
弗拉基米尔冷硬的下颚,刻板的平铺直叙,抓住我的手用上力气:“你的作用,我还没有确定能否值得我打破规则,弗洛夏。”
“那为什么要选择我呢?”一个你瞧不上的低贱的混血,我忍不住想问出这个问题,造成我不得不去直面悲剧的起源。
他露出了迷惑,短暂的几乎像是幻觉,如果我没有高高扬起脖子,很有可能会错过这个难得的瞬间。
冷风穿堂而过,落日带走了仅存的温柔,它吹拂过没有使用发蜡的弗拉基米尔柔软的发丝,稍稍遮盖了阴寒的双眸:“因为只有你,不论你姓什么,平民还是贵族,当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就是你了。”
他精雕细琢的五官生动起来,如果不是已经领教过他强大变脸能力,我几乎都要被美色迷惑,该死的,一个男生怎么可以如此美貌,只要他想,就会使你忘记他残忍的真面目。
“你不知道,你有多么的······神奇?带来了我生而的缺憾,我不得不这样对你弗洛夏,不把你绑在身边,你就会如同在卢布廖夫那样轻而易举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无比愚蠢的举动,你怎么能明白,你将要扼杀的将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乐趣了。”
鬼扯吧,尽情地鬼扯吧!我无比希望卡死利托夫小矮人能轻轻托起我,让我到达足够的高度,然后狠狠地暴击在弗拉基米尔竟然爬上深情迷恋的脸上。
乐趣,为了劳什子的乐趣,我就要陪着这个家伙玩真实扮家家酒游戏?到底谁才是小孩子啊!
“如果我·····如果我拒绝呢?”
我被他的力气捏得有些不舒服,稍稍挣扎一下,他注意到我的不适,缓缓放松了辖制,只是还是牢牢地十指相扣。
“没人能拒绝罗曼诺夫家族,你无比清楚。”他简洁地作出结论,结束这场没头没脑的对话。
我的脚尖死死地摩擦在地面上,这让感受到阻力的弗拉基米尔转过头,冷玫瑰色的双唇里吐出一丝不耐烦地疑问:“你想要睡在这里吗?”
他不适合说笑话,我几乎成功地快要被冷死了。
实质上,我宁愿忽视他的调侃,这比嘲讽要好得多。
现实告诉我们,当天平两边的力量对比处于极度的不平衡时,劝劝弱小的一方,不要试图不自量力地企图打破现状,因为一旦任何形式的反抗,都可能使你轻飘飘地被抛往天际。
“我走不动了。”我有气无力地缓慢地仰起脖子,对上他的视线。
我说出这句话的目的,是想让他的耐性终结,然后随便把我扔给哪一位管家或者仆人。
我不想和他僵持下去,一秒都难以忍受,这是最快的,最有效的,用不着与他发生正面冲突,就能让我钻进柔软的床铺里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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