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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求生记—— by雾家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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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弗拉基米尔没有听清楚,他皱起了眉头。但不等我开口,他粗鲁地打断。“算了,说到底不就是安德廖沙,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搞一出‘哥哥的新娘’你们马尔金内部直接消化,你也无所谓吧。”
他从花瓶里抽出一枝卡萨布兰卡,根部有些小刺已经被剪掉了,花瓣极度张扬地盛开,最宏大耀眼的姿态等待凋零。
“安德廖沙是我的哥哥!”我没等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说话。
他对安德廖沙的敌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我总觉得他的火气来得莫名其妙。
弗拉基米尔狠狠地瞪着我,他的声音有些低哑。“是啊,谁说不是呢?安德廖沙或许是一个好哥哥,不过,你别妄想,他可不是什么纯情好少年,他有过的女人比你的年龄都大,只不过在你面前装出一副温柔的样子,虚假的骗子而已。”
他不惜以最大的恶意去批判安德廖沙,在他眼里安德廖沙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伪君子,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犹疑挥舞利剑把安德廖沙牢牢地钉死在耻辱柱上。
“我不许你这么说他!”我的手指一松,汤匙落在小碗边缘,清脆的撞击声为紧张地气氛添了一把火。
安德廖沙快成年了,感情生活是他的隐私,没有任何人能够对他的私生活指指点点。
“你什么也不懂。”我不该激怒弗拉基米尔,但是窝囊也有底线,说我可以,但不能对我的家人指手画脚。
弗拉基米尔扬起下巴,死死地盯着我。
我的话成为摩擦空气,冒出来的一簇火星,彻底点燃了弗拉基米尔。 “闭嘴!你才什么都不懂,那个家伙恶心的眼神都要贴到你身上了,你以为我会看不懂那种眼神吗?兄妹?狗屁!”
弗拉基米尔目光阴冷可怖,扔掉身上所有的贵族架子,他粗声粗气地低吼,刻薄地说出低俗的字眼。
他的轻视与愤怒让我一怔,大脑一时无法理解。
“不···不可能,不是这样的。”我讷讷地说,全凭本能下意识反应。
弗拉基米尔冷哼:“你对小马尔金一无所知,他不过只是个道貌岸然,满口谎言的小人,女人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玩意。”
他不顾我的感受,生生用最刺耳的话语强迫我去发现人性的丑恶。
这让我无法忍受,安德廖沙是好是坏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连评论安德廖沙的资格都没有。我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不管不顾赌气地喊:“就算那样有如何,就算安德廖沙是个花花公子也无所谓,你呢?你就···就特别专情,就没有过,那什么吗?”
“没有!”弗拉基米尔反射性地回答,他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但是,很快慢了一步的理智回到他的大脑里。
弗拉基米尔愣了一下,眼里的懊恼浮上来,他咬了咬嘴唇逃开我的目光。
“···呃。”我闭上嘴巴,也赶紧低下头,眼神四下乱看。
莫名其妙的尴尬弥漫在我们之间,剑拔弩张的局面轻易消散,我拿起汤匙,长进了弗洛夏,竟然敢跟弗拉基米尔叫板了,而且我好像还赢了。
我飞快地瞟了一眼他,迅速低下头,但为什么感觉这么奇怪。
弗拉基米尔偏头看旁边,似乎开始对庭院里的花花草草感兴趣,他一动不动,连呼吸都特别轻。
诡异的沉默让我感到不太自在,喝粥的动作十分小心,我觉得现在制造出的任何响动都不合时宜,最好能够隐形,或者将我打包起来装进行李箱里面去。
“···咳”弗拉基米尔清清嗓子,他扭回脖子,不再欣赏景色,他把花瓶里的花全部取出来,倒在桌面上。
我猜测,他的感受和我一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很想笑,但我用脚趾头想也明白现在不能笑,我忍了又忍,总算憋住不笑。
弗拉基米尔的指尖把玩其中一只,他百无聊赖,只有这些花能让他打发时间。他正在无聊地整理花朵的枝叶,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我飞快地移开视线,因为他的嘴角好像微微上扬。
就算是笑,也特别浅特别淡,光线折射出细碎的小钻石,温暖而璀璨。
卡萨布兰卡的花形与曼珠沙华很像,要说有哪里不一样,就是妖冶的深红变成了纯净的白。

Chapter 122. 矛盾(二)
夜色让湿冷四处横行,坚固的石壁本身在发散寒意,我的肠胃一片冰凉,又好像是放进烧红的铁块,胃酸不能消化,落在红肿的胃壁上能灼烧出一个个冒白烟的洞。
蜷缩的姿势有助于缓解不舒服的感觉,我弓起身体弯成一只虾。反胃一波波袭来,床单被我攥得皱巴巴的,冷汗从后脖子冒出来,一会冷一会热。
所以说,吃饭不能太快,得留给肠胃慢慢接受的时间,尤其是我的消化系统抗压能力极差,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分分钟罢工。
下午我几乎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粥,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如果我不一股脑全部灌下去,就很难全部吃掉。
身体的忍耐力在一分一秒消解,我无法忽视那股刺激的痛楚,漫过一节节阶梯,不能阻挡地涌了上来。
到极限了,我掀开被子没有功夫找拖鞋,光着脚还没站稳就往浴室跑。光亮从房间里被抽离,黑暗给物体蒙上一层朦胧,我跌跌撞撞地跑进去,没有一点反应时间,掀开盖子大吐特吐起来。
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摁下冲水,剧烈的痛楚和被排斥的异物一起离开,嗓子被粘稠的酸性液体刺激,像是撕皮的肿痛。
水流清澈寒冷,我漱漱口。胃里浅浅地抽搐,不怎么疼了,手指在凉水中感受不到任何温度,我揉了揉发红的眼角。
疲乏感从未像这样严重,脱离痛感压制后眨眼间就完全控制了身体,我靠着浴室的墙面缓缓坐下来,表面繁复的花纹,硬硬地硌在后背上。
瓷砖和冰块的温度不相上下,皮肤接触的地方很快就失去知觉,但也使我昏昏沉沉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弗拉基米尔很奇怪,我虽然很迟钝,但是也能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他在关心我,虽然逼我进食的行为似乎是一种惩罚的手段,但怎么说的,能让我痛苦的方式有很多,他完全没必要这么费劲。
我叹了口气,太难懂了,弗拉基米尔对我来说就像是只会掰着手指头加加减减的小学生,连一百以内的数字都没搞懂的时候,遇到了纳卫尔-斯托可方程,天书都不足以形容这种难度。
我扶着墙缓缓站起来,眼前一阵发黑,四肢无力,体力随着温度一起流失,晚一点也许很难爬起来。 浴室的地板可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我只是腿部有伤,但如果躺一夜指不定会半身不遂。
我拖着右腿,缓慢地像床边挪动。我已经不想思考为什么弗拉基米尔会担心我,我有什么利用价值吗?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性格懦弱,敏感又阴暗,我有时候也很羡慕那些活泼,爱笑,咧开嘴能笑成一朵太阳花的人,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也很想变得幸福。
就当是弗拉基米尔太无聊了,他难得发一次善心好了。我没精神去想,想来想去也不会有答案。
刚走到床边,我就瘫软成一滩烂泥,全身没有骨头似的钻进被子里,枕头松松软软地托着颈部,丝丝暖意开始汇集。
眼皮像是涂上胶水,刚一合上就再也睁不开,如果不呼吸也不会死的话,我甚至懒得呼吸,身体没有一丝一毫力气。
墙角的椅子上传来动静,木头连接处受力改变,发出“咯吱——”声,寂静的夜将所有动静都放大,听觉变得敏锐。
另一道呼吸,在凝固的空气之外,错开单调的节奏清晰起来。是他吧,我迷迷糊糊地想,目光似乎能够穿过黑暗,顺着阴影勾勒出他的边缘。
不是独自一个人这样的想法,让我奇妙地感到平静,夜色浓重,我安心地陷入梦境里,仿佛知道即使做噩梦,也会有人陪着我将我唤醒,这种奇怪的安全感。
当我把缠住脖子的头发解开时,阳光从窗帘后面灌进来,细小的灰尘飘在光芒里,时隐时现。
恶劣的睡觉姿态差一点让我体会到,被自己勒住而呼吸不畅是一种怎样的体验,直接导致醒来后胸口闷闷地,一时缓不过来。
这一觉睡得不长,却出乎意料很踏实,我做了形形色色很多梦,不同场景切换的速度很快,但基本没有留下印象,白茫茫一片。
我把头发拢到脑后,昨晚睡前的印象模糊得不成样子,我的思绪像个年迈的老奶奶,多走一步都嫌累,我没多想,将心底一丝异样抛到一边去。
米拉把牛奶放到我手里,自从她发现把食物放到一边只会被我刻意忽视慢慢冷掉,但如果硬塞给我,我会硬着头皮吃下去后,就学会了这一招。
牛奶温温热热的,闻不到腥味。我分两三口快速喝完,滑腻的触感进入口腔,没有遇到多少阻力成功进入肚子里,接着激烈的甜味从舌根泛起,我吧唧吧唧嘴,米拉对于方糖执着得吓人,甜得快要发苦。
早餐的顺利使米拉感到惊讶。“原来您喜欢甜味,看来下次不论是汤还是粥都要多加点糖。”米拉接过空杯子,笑眯眯地把一切归功于糖的作用。
她乘胜追击:“午餐是华尔道夫沙拉怎么样,可是小番茄就得提前用糖腌制,这个季节番茄的酸味挺重的。”
不怎么样。我擦擦嘴,气体冲开牙齿我轻轻打了一个嗝,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乳白色的液体,我甚至以为自己喝了一杯糖水,甜味聚在舌头散不去。
我喜欢甜味,可仅限于甜点和饮料,而且是处在合适的限度,巴甫契特从上到下,怎么怎么这么容易走极端?
我想了想,试探性地问米拉。“你知道最近有人要来巴甫契特吗?”
米拉搬进来一些纸盒,拉开床尾的抽屉,把盒子里的东西放进去。“进入这里需要获得批准,大概提前三天会告知我们做准备。”她拿出来的都是纯白色,没有任何颜色混在里面,白的刺眼。
她有些诱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问,但还是思考了一会。“嗯,殿下有一个表兄最近刚从瑞士回来,过两天会正式过来拜访,罗曼诺夫先生到时候也会一起来。”
从弗拉基米尔那里听说,因为我浑身是血地离开春狩场,后来接着缺席送冬节,安德廖沙他们一定很担心我,但是弗拉基米尔拒绝他们来看我。
“除了他们呢?”我继续追问,想要知道的是弗拉基米尔昨天的承诺到底算不算数,如果他说到做到,那么很快我就能见到索菲亚了。
“最近一周我没有听说还有其他安排。”米拉目光闪烁,但语气很坚定,她收拾得很快,空纸盒垒起来比床还要高。
我无力地垂下头,心里怪怪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米拉很快全部规整完毕,她抱起纸盒走出去。
“送冬节过去了,才算正式迎来春天。”米拉把一边的窗帘拉开,她推开窗户,墙顶是尖锐的一点,石壁向两端扩张,形成尖角弓形结构。复杂的花纹环绕在顶部,分隔呈不规则菱形。
由于建造当时技术水平的限制,人们还无法制造非常纯净的玻璃,浑浊含有杂质,受到那个时代风靡一时的地中海沿岸镶嵌艺术,巴甫契特的希腊式古典中混有哥特式特有的玻璃镶嵌窗风格,光线穿过玻璃窗蜿蜒的路线,斑驳的光痕仿佛能留下印迹。
我的目光追随着移动的光点,漫无目的地跳跃。
送冬节过去了,我那时还在昏迷,错过俄罗斯最盛大的祭典。该说是幸运吗?虽然我的身份人尽皆知,但强调正统和礼节的贵族们严格遵循传统,我严格意义上还不算彻底被钉死在这个位置上,仪式性缺失使我没能在大贵族们面前露脸。
下一次同样规模的活动得等到六月底的圣灵降临节——圣三主日,也叫桦树节,夏节。明天在我看来都很远,何况是下下下下个月,遥远的节日为我松绑,我终于能松口气。
“殿下从我进来时就陪着您,在您醒来之前不久才走。”米拉用一根同色的绸缎将窗帘系住,她的语气里满是崇敬,她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相当真诚。“您很幸运,殿下很在乎您。”
好像每个人都这样觉得,只有我不知道。“看起来像是那样吗?”我疑惑地看着米拉,有些怀疑自己的智商。
“当然了!这不是明摆的事情吗?”米拉半蹲着整理褶皱,她的声音明显变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您可能不知道,我从小长在沙皇村,十六岁经过选拔到斯达特舍先生身边做事。那是四年前,殿下身边除了管家侍从之外,总是一个人,后来其他家族的小少爷们进入巴甫契特学习、狩猎、举办宴会,我记得尼可诺夫家族的尤拉少爷喜欢跟在殿下后面,有一段时间总喜欢拉着殿下去外面玩。不过殿下对任何人都冷冷淡淡的,即使是罗曼诺夫先生也不例外。”
四年前,弗拉基米尔还不到十三岁,没有亲人和朋友一个人生活在偌大的宫殿中,我好像可以想象脸颊上还有婴儿肥,个子矮矮的,身穿着合身的小西装打着领结,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的小弗拉基米尔背挺得笔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米拉接着说:“自从您出现后,殿下就像正常人一样,有了喜怒哀乐,好像也会烦恼。殿下有洁癖,很讨厌别人碰他,可他在您生病的时候一直呆在您身边,亲自照顾您。”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下来,看上去有些沮丧。
“你应该弄错了······”我下意识否认,有些不确定,更害怕自己动摇。正常人?我觉得这个词和弗拉基米尔一点关系都没有。
米拉深深地叹口气,走到我身边坐在床沿,她忧愁地望着我,褐色的眼眸散发温暖的意味,将外面的春天带进来。

Chapter 123. 矛盾(三)
“殿下第一次对待这样别人,您是他的未婚妻,他重视您超过所有人,我可能会搞错,那您呢?您没有感受到吗?”她想要传达某种情感,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我凝视着米拉,她和阿芙罗拉年纪一样大,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她的五官温润,骨骼几乎没有棱角感,这让她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身上没有成熟的优雅,而是多了一分纯真的孩子气。所以她说的话总是让我难以反驳,也更容易相信。
但我没有搞错,我承认自己也混淆过,弗拉基米尔在意我,关心我,对待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就算是傻子也能感受到。
可那不是能够相互陪伴,度过一生的情感。弗拉基米尔的情绪特殊而隐秘,我无法放松,在它面前甚至不能自在地呼吸。
“我知道了。”我含糊地附和米拉,巴甫契特如同信仰不容质疑,也不能去质疑。卧室里没有那台总是流淌出悠扬乐曲的唱片机,我无法跳上一个个悦动的音符,穿过缓慢流逝的时光,飞到高高的天花板上面去。
米拉觉得弗拉基米尔的感情是荣耀,是馈赠,所以拒绝更是一种罪恶,她不希望看到这种我这么做。
其实大多数女孩子小时候都有一个公主梦,头戴镶满了钻石中心是硕大宝石的皇冠,华丽绝美的蓬蓬裙,最好脚踩着水晶鞋,不用考虑是否磨脚,魔法变出来的东西具有神奇的魔力,消除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然后身边是一位高大俊美的王子,金发碧眼,腰间挂着精美的宝剑。皇室,王妃,高贵,还有许许多多让人向往的关联词,的确很难不心动。
站在权利巅峰的滋味,大概每个人都想体会一下,阶级,血统,王室的延续让罗曼诺夫这个姓氏承载了许多,被历史赋予尊贵的冠冕,人们钦羡、尊重、敬畏、迷恋,信仰由此而生,然后生生不息。
我从床上爬起来,慢吞吞地挪到沙发上,沙发紧靠着墙壁,窗外的风裹着花香,绿草的气息吹进来。
我看向座钟旁边的两扇门,从这里进去,我没猜错的话隔壁就是弗拉基米尔的房间,或者说我呆的地方是卧室,另外一间则是以书房功能主的起居室。
我竟然不知不觉间占据了弗拉基米尔的大床,怪不得我迷迷糊糊不清醒的时候总能看见他,他的身影安静地站着,坐着,我甚至一度以为脑子撞坏了生出了不得的幻觉,现在都说得通了。
不用看也知道卧房门口有守卫,安全防卫一下子风声鹤唳,守卫们不再隐藏踪迹,而是光明正大地出现,昨天在花园里也是,光我能看见的就有一个十多人卫队。
我觉得倒不是我有多重要,而是对我的攻击相当于把匕首明晃晃地架在罗曼诺夫的脖子上,谁也保不准下一次被袭击的会不会是弗拉基米尔,这让人很难不警惕起来。
“米拉?米拉!”我双腿盘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门。我的音量不高不低,然后立刻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门外一片安静,米拉的高跟鞋哒哒的声音没有出现。
我双脚落在地板上,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房门外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保持这个动作一动不动,风吹起后颈的碎发,钻进纯白色宽松的睡裙里,瞬间吹得鼓鼓胀胀,我像充满了气得气球,随时都能飞起来。
我慢慢站起来,从床尾的小抽屉里拿出鞋子。虽然我没有离开过房间,但是米拉特地为我准备了一些衣物,大多是适合卧床的睡衣和睡裙,还有一些连衣裙简洁,廓形比较大不会压迫到伤口。
鞋子有两三双,我挑出芭蕾软底鞋,鞋底很软没有跟,细带是固定好的,我两脚一蹬就轻松地穿上,然后稍微把罗马系扣拉紧一些。
我走到窗边,将重心换到左腿,再压到右腿,我的动作很慢,力气一点点施加。我才恢复走路的能力没多久,不想一不小心崩开了伤口,疼不疼是其次,主要不想再失去行动能力。
我弯下腰,整理凌乱的裙角。这件睡裙不论是领口,袖口,胸前,裙边都缀满了细致的蕾丝边,在我不那么优雅的行动下很容易勾缠住,我直起身,把头发拨到耳朵后面,用力揉了揉脸。
一整串行为没有引起任何回应,我努力放缓呼吸的节奏,走到两扇门前,我的手扣在门柄上,手指用力到发白。
我一鼓做起用力向下压,“咔哒”,门锁打开了,我伸直胳膊向前推,门又厚又重,木头里好像灌了铁,可门打开时像是飘在空中,没有接触地面一样安静地不可思议。
我回头看了一眼,毅然走了进去。房间还保持着昨天的样子,地面上铺着地毯,在我刻意放轻脚步的情况下,不会发出一丁点声响。
我扫视整个房间,猛然发现门没有关,桌上的咖啡还有一丝热气,毯子从靠墙的长沙发上垂下。会不会弗拉基米尔刚走?我的心砰砰直跳,腿也不争气地发软。
露台的门大敞着,翻动书页犹如吹动树枝,哗啦啦的响起来,我闭上眼睛,将胸口的气及其悠长地吐出来。
地毯上到处都是纸张,和一些发黄的手稿,根据封面发现很多有年代的东西,搁在外面怎么样也不会被随地乱扔,卷成筒状的画稿塞在一起,有几张掉出来,在房间里被风吹四处乱滚。
我蹑手蹑脚地朝门口走去,差一点踩到一本书摊开的书脊上,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发觉,脚紧急停在半空中,还好没有踩到,我咽了咽口水。
比踩雷游戏还要困难,我循着地毯上的安全区域终于靠近大门。身体紧紧贴在门框上,门朝外开,我探出头,看见旁边卧房门口守着两个侍卫。
半开的门将我和他们隔开,我急忙缩回头,另一头黑漆漆的,我记得弗拉基米尔就是沿着这条路往前走,拐进那条伸手不见五指的阶梯。
风声掩盖了小小的动静,我停滞了一下,接着内心默数十秒,压力随着数字的减小逐步增大,心脏跳得飞快好像即将爆炸。
···3.2.1···归零时我反而冷静下来,脚尖踏出地毯,外面的地砖光滑坚硬,踩在上面心也踏踏实实落到实处。我上半身蹭着墙壁向前移动,离得太近了,我不能撒丫子就跑,走廊两端石块拼凑起来的墙壁,没有经过后天打磨粗糙而原始。
等到挪出一段距离后,我转身踮起脚尖,飞快地向前走。看到一个窄小的入口后,我毫不犹豫地拐进去,亮光消失的速度比我的动作还要快,墨色侵吞光明,我站在沉重的黑暗里,放肆地大口喘气。
有种挣开了脚上看不见的锁链,我的指尖都在颤抖,自由从没这么珍贵,我好像一时之间无所不能。
只是暂时跑出被监管的区域,就能使我觉得自在许多,黑暗也变得安心,我躲在里面没人能发现。
在选择是上还是下时,我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朝上走,脚下黑洞洞地不小心就会踩空,我对这儿一点也不熟悉,还是以安全为主。
我伸开双臂向前摸索,手肘碰到栏杆,楼梯很窄,差不多只能同时容纳三个人。我小心翼翼地踏上第一层台阶,台阶又高而且陡峭,我撑在膝盖上用力,栏杆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头,在阴暗逼仄的环境老旧腐朽,不能把身体靠在上面。
我干脆手脚并用向上爬,很快到达一个拐角,我不敢回头,似乎身后是倾斜的山峰,碎石从松软的土里滚落下去,不过如果真的摔下去,很可能会扭断脖子,我不停歇继续向上走。
走完阶梯是一块平台,微光从出口那里透出来,阶梯还在环绕向上,头顶有一扇高高的窗户,它不远也不近,但爬了好一段楼梯却感觉丝毫没有接近,正好是深夜里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
我放弃继续向上走,转身沿着光亮从出口离开。
没有过多考虑,我径直向前走,这里的走廊与其他地方的一模一样,根本没有区别。原本我的房间在一楼,走几步就有露天的长廊,去餐厅的路上会路过中庭的玻璃花房,那里的走廊不会特别安静,侍女和守卫的脚步声在弯曲的廊道里回荡。
弗拉基米尔的房间在二楼,而这里是三楼还是四楼,我估算不出高度,刚才视觉被剥夺时,测算距离的能力也一起消失了。
而这里石壁上的蜡烛没有点燃,空气里阴沉沉的味道落下来,有种鲜少有人类活动的气息,我放慢脚步,开始顺应自己走路的节奏,有些悠闲地散步。
这是一次探险,我告诉自己,和在卢布廖夫时钻进后院的森林一样。其实我没打算逃跑,我拖着一条腿给我两三天我也走不出去,我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要一个人随便逛逛,发发呆,随着自己的心意走路,爬楼梯,开心,难过,应该不难满足。
但弗拉基米尔一定会暴跳如雷,想到这儿我忽然笑出声,反正都要挨骂,还不如随心所欲一点。

Chapter 124. 教堂
想到这里,我不再束手束脚紧张地注意身边一切风吹草动,像一只被吓破胆的兔子,而是放松地走在完全陌生的回廊上,不用担心身后,也不害怕前方的未知。
我慢悠悠地闲逛,直到眼前出现一条长长的空中走廊,对面位于巴甫契特的东北角,是一座独立的侧塔,塔尖垂直向上,高耸地好像即将刺破天空。
整座城堡经历过几次不同时期的修缮,但从外观上看,侧塔的褐色外墙被风雨侵蚀,岁月宛如砂砾,一层层打磨将鲜亮变得枯涩,灰青色的墙体再难以看到昔日的辉煌。
我穿过空中走廊,来到进入侧塔的两扇大门前。门似乎是由两块巨石雕琢而成,表面刻着精美的浮雕。我向前一步握住把手,用力向前推,门十分沉重,每移动一厘米都需要我使出全身力气。
我提着一口气,双腿一前一后上半身压在石门上,用身体的重量挤出我能进入的空间。门的底部摩擦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凝固的时间被惊扰。终于,我的脸涨的通红,胳膊用力到发抖才打开一个能让我侧身进去的小口。
我迈着小碎步,一点点挪了进去,阴暗的光芒混合了生铁燃烧的气味,瞬间占领了嗅觉,仿佛深藏在地底下的冰室,挥发着阴凉的味道。
等到眼睛可以适应昏暗的光线时,我才发现这里是一座教堂,我从侧门进入,随着视线变得开阔,恢弘的气势沉重的从穹顶上压下来。
整座教堂没有任何现代电力,墙壁上镶嵌的拜占庭式玻璃窗,以蓝色调为主紫色,红色绚烂的马赛克花窗,透出神秘幽静的彩光。窗户十分狭窄,玻璃的杂质让光线更加浑浊,即使是最耀眼的阳光,也无法进入这片昏暗的地方。
但却不显得黑暗,似乎通过这种象征人世限于罪恶,耽于丑恶的欲望之中的后果。祭台,墙壁,垂钓在半空中,淋满蜡液黄铜架上放着许许多多烛台,蜡烛燃烧粘稠的液体流下,凝固成一片片水潭,高矮不一的火烛散发温暖而圣洁的光芒,星星点点汇集成海,教堂则是一艘大船,信徒终将登上诺亚方舟得到救赎。
我轻轻嗅了嗅,灯盏里散发出的是蜂蜡的气味,像是冲泡一杯浓郁的蜂蜜水,水特别少化不开,粘乎乎的蜂浆沉在水底,滚烫的热气漫出来。
我走到教堂的中心,看见完美对称的拱形结构,蜿蜒起伏的连拱腰,上方灰白色的石料支撑起雄伟的罗马石柱,雕刻的是一幅幅精美的石雕,骑士们跨着白马高高跃起,手持泛着冷光的宝剑,敌人的鲜血染红盔甲,血液流动渗进了缝隙里,厮杀声呐喊声被冻结在某一段时光的记忆里,在雕像边环绕久久不散。
我走到圣堂前,一面圣像壁连接一条通道的圣像屏帏与圣坛隔离开来,圣所的围墙上装饰着圣像和壁画,画上似乎是人类一样的生物,但有的是三条胳膊,有的少了一只眼睛。画挂的很高,我只能努力仰起头去看,越往上画面越华丽,缺胳膊少腿怪异的生物反而被柔和的笔触蒙上一层圣光,和圣母像身后的光晕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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