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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求生记—— by雾家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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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弗拉基米尔掀开兜帽时,他已经拿到钥匙,他用手帕包着钥匙,示意我走在前面。我谨慎地踩在木质楼梯,木头表面的保护油基本全部脱落,木刺和木屑随处可见,有一段居然腐烂断裂。
楼梯极为狭窄,单次仅能一个人通过,到达转角我向下看,前台昏黄的窗户后,中年男子没有继续看电影,他背挺得很直,姿势奇怪地坐着,他的脸被肮脏污浊的玻璃挡住,我看不清。
进入房间,这里比从外面看上去更加破败,准确说,除了一张床一把椅子,房间里空无一物。
打开灯,灯泡晕开微弱的光,弗拉基米尔直接走进盥洗室,我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地板上的破洞差点让我栽跟头。
简陋已然称得上赞美,木头家具发出腐朽的味道,很久没人居住的潮湿的气味散不开,床上铺着薄薄的褐色毯子,下面就是金属钢架结构,没有床垫。
“进去吧。”弗拉基米尔走出来,他的发丝被水打湿,手帕被丢在门后,他用纸巾一点点擦手指。
我踏进盥洗室,鞋子踩进水里,我凝神望去,原来水管锈迹斑斑,水顺着墙面留下来,白色的墙面生长出深绿色的霉斑,远看是一只腐坏的异形蜘蛛流淌着脓液。
下水道有些阻塞,地面积了一滩水,我匆忙加快动作,这个卫生间根本就是恐怖电影的场景重现,再多呆一会我怕晚上会做噩梦,然而,头顶本就昏暗的灯光一闪一闪的,陡然熄灭了,我在心里发出一声惊叫,以我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扯出纸巾踩着水洼跑出去。
“弗洛夏。”是弗拉基米尔的声音,他坐在了唯一一把椅子上,窗户被打开一半,我看到他将袋子里的旧衣服铺在床面,勉强作为床单。
破旧的老旅馆,仿佛停留在上世纪,原始人风格的房间,比贫民窟还要寒酸,库夫怀尔德的风吹进了寒冷清凉,腐败的尘土气味消减不少。
当一切安静下来,我发现,这是弗拉基米尔和我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度过夜晚,我很难不紧张。尤其只有一张床,它窄小,看上去很拥挤,能不能承担两个人的重量都是一个大麻烦。
我紧盯着床铺,传来弗拉基米尔的声音。“你使用床。”他避开睡觉两个字,估计是不想为难言的氛围火上浇油。
他身下的椅子是普通的那种,看上去就不舒适的样子,我有点疑惑他能不能熬过这个晚上,更不用说睡觉,弗拉基米尔可是相当难以被取悦的人,他可是货真价实的豌豆王子。
“谢谢。”我走到床边坐下来,为他的绅士风度表示感谢,无论他出于什么心理,把床让给我这件事的确很不容易。而且,我们都很疲惫,今天太过漫长了不是吗,似乎永远不会结束似的。
木头床脚里传来让人牙齿发酸的咯吱声,我侧躺着蜷缩起身体,脸下面枕着弗拉基米尔的衬衫,上面隐约有他的味道,干净清澈的冷杉的气息。
“你确定可以吗?”我不确定地再次询问,困乏爬上神经,我打了个哈气。
眼里漫上一层水雾,雾气中的弗拉基米尔坐在月光里,他右手环在胸前,左手支着下颚,他散漫地歪着头,我能感受到他在看我。
“睡吧,弗洛夏,你需要休息。”他一声叹息,传达严肃的警告,楼上的房间有人住,开门关门时木地板震动,天花板就掉下一层灰尘。
我看着弗拉基米尔,他维持一种不舒服的姿势,我怎么觉得他看上去状况并不比我好,可能更需要休息。
再不会有此时的月色动人了,弗拉基米尔在我模糊的视线中仿佛镜中水月,既是荒芜的美,又是虚幻。
天还没有亮,青灰的冷光稀释浓重的黑暗,我在昏暗中睁开眼,灯灭了,不知道是弗拉基米尔关掉了还是坏掉。
固定一种姿势,我全身僵硬地好像凝固的混凝土,麻木酸痛在每一条神经里游走。
“醒了?弗洛夏?”我看向弗拉基米尔,他似乎一直都坐在那张椅子上,缺少了如梦如幻的月光,他原本白皙的皮肤变得苍白,透出一种不健康的感觉,他眼下青黑,看上去一夜没睡。
我点点头,弗拉基米尔的神色十分古怪,一直盯着我看,并且直直地注视我的眼睛,我不是弗洛夏还能是谁呢?我抬起手把乱糟糟的长发拢到背后,他身体紧绷,脸上闪过警戒的神色。
“你需要休息吗?你看上去不太好。”想也知道,这把椅子根本不具有提供睡眠的功能,等到我走进卫生间时,弗拉基米尔才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听见他压低的咳嗽声。
大约是床品十分粗糙,我的脖颈有一些红痕,胳膊压在身子下面一整夜,手指有些血液不畅的麻木,莫名的肿胀。
“我们现在就走。”他的声音低沉,有着显而易见的沙哑,他动作有几分迟缓,起身的过程抖落过多的疲乏与困倦。
不需要办理退房,因为前台的帘子被拉下来,里面并没有人,趁着弗拉基米尔洗漱的功夫,我干脆把钥匙丢在柜台,然后“咚咚咚——”跑回房间门口等他。
随着楼梯一阵刺耳的挤压声刺破黎明,我们离开了破旧的老旅馆,按照昨晚的路原路返回,天蒙蒙亮,寒气从石板路面蔓延上来,风冷冽的带来清新的气息,我没有询问弗拉基米尔要去哪里,只是跟着他走。

Chapter 188. 告白(二)
弗拉基米尔今天基本不怎么说话,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他的喘息声特别明显,安静的街道上我只能听见风声和他的呼吸。
“你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吗?”可能是第三次问这个问题,这次我拽住他夹克的下摆,语气很认真,我看着他的侧脸,上面是不自然的惨白。
不管他想做什么事情,我都需要一个真实的答案,健康的人不会像他一般,这样的状态不能只用熬夜后遗症一笔带过。
也许是我不接受任何敷衍的坚决让弗拉基米尔迟疑,他深呼吸一口气,“可能右臂有一些挫伤,仅此而已。”
右臂···或许来源那场车祸?
我记不清昨天多少次弗拉基米尔使用受伤的右臂,胳膊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搭在腰侧。
一定很疼···肌肉拉伤?或者是骨头的问题,我抓着头发,手足无措地拼命思考。“要不···也许固定住,绑起来,不行···你···你别再用这只手了,或者你能让我看看吗?”说完,我扑上去,不容他反抗,我将毛衣轻轻地往上撸,把呼吸都暂停了,害怕加重他的伤势。
弗拉基米尔没有拒绝,他展现出令人难以相信的乖巧,静静地注视我,看着我像脚底着火一样上蹿下跳。
可他的胳膊从表面看一点事情都没有,找不到一个破口,这会真的没办法,我的眼睛不是 X 光,看不到皮肤下面骨头的状态。
“对不起···我无法帮助你···”我我缓慢地将袖子拉到手腕,难过又无力地说,哪怕我懂得多一些基本的医疗常识,说不定就明白如何处理。
放着不管,谁知道拖延会不会给他的伤势带来坏影响。
“我说过,弗洛夏,永远不要为不是你的错误道歉,我清楚自己的伤势,我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如果伤势严重,我不会放任不管。”弗拉基米尔他状似轻松地收回胳膊,他低头,嗓音里的沙哑压制不住,我能感到他呼出的热气,和比平时高得多的温度。
就算是再不利的环境,弗拉基米尔都带着非凡的自信,他对世界向来缺少畏惧。
“放心,你很快就能回家了。”他伸出另一只手,这次不是强制性,而是悬在半空中,我把手放上去,他的手心是不正常的温暖,库夫怀尔德清晨的寒冷似乎能够被驱散。
我不知道弗拉基米尔要去哪里,他沿着昨天的路线,几乎全部商店都没有开门,酒馆的年轻酒保从店内提出两大袋垃圾,堆在后巷,一脸疲倦地完成最后清扫,还有酒醉的人迷迷糊糊地从路边爬起来。
库夫怀尔德的夜晚冻不死人,但也不会太好过。远远地,我就闻到了花香,这股香味声势浩大的向四周扩散,直到来到弗罗瑞姆商店门前,一位女士正在将装满花束的木桶搬出来。
她的身前,花朵汇聚成五颜六色的河流从她脚下奔涌而出,香气融合,酝酿成和谐醉人的芬芳,库夫怀尔德清澈的冷空气稀释了浓烈的芳香,我看到花瓣上滚落的露珠,它们好像上一秒才被采摘,少女没有说谎,他们拥有全小镇最新鲜的花。
花河还在蔓延,那位女士忙碌地工作着,花实在太多了,正源源不断地汇入,可不必担心,小镇上到处都是花,几乎每一个怀尔德人都是弗罗瑞姆的顾客。
弗拉基米尔看上去漫无目的地向前走,我知道他会有办法联络巴甫契特,可能他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经过库夫怀尔德的中心——伯尔尼钟楼,踏入后方的广场,一座教堂沉没在钟塔的阴影中,当地人口中的圣安德鲁教堂,库夫怀尔德的心脏。
教堂被厚重的绿色环绕,草地向下方扩张,墓碑掩映在树木和草丛中,那是一片墓地,浓雾弥散在那里,久久不会散去。弗拉基米尔从我头顶推开教堂的门,我缓缓走进去,回头看到弗拉基米尔没有进来,他低头摆弄手表,仿佛在看时间。
圣安德鲁是一座不大的教堂,刚进来,黑暗迅速占领视线,等一会眼睛适应了,瞳孔扩大才能寻觅到微弱的光线。
九百年历史的天主教堂,并没有在信众多为东正教的国度里留下印迹,除了信奉天主教的怀尔德居民,游客很少到访,沉淀了时光枯萎的静谧。
光明隔开黑暗,那不是阳光,青色的光线阴沉地渗透进来。我踩过漆黑,就像走进森林中的林间空地,在缝隙中捕捉光亮。
建造于十二到十五世纪巨大的玻璃花窗有种诡异的华美,投下彩色迷离的光斑,花窗在窗劵(stone tracery)勾勒的骨架中嵌入,组成绚丽的万花筒图案。
我仿佛看到了传说中玫瑰花窗的起源——古罗马神庙的穹顶之眼(Roman Oculus),又或者是十字军东征的战士从东方带回,经历几个世纪风霜的战利品。
大殿有十二座圣徒雕像,一路指向祭坛,浮雕延伸往上,触摸天际,穹顶上的壁画是残忍血腥的圣经故事,耶稣受难,宗教斗争,献祭是虔诚的证明,人类抛却罪恶渴求救赎···哥特式建筑风格,在几个世纪不断地修整改建中添上巴洛克风格的装饰,奇异的和谐统一,仿佛圣安德鲁本该就是如此。
我看向教堂的中心,放置了原始哥特式的教皇祭坛,祭坛镶嵌了金色栏杆,复杂的拱门和蓦然跃起的穹顶,令人眩晕的高度,我抬头,工匠在平面和弧面上改变空间,造成视觉幻觉,让整个穹顶天空无限延伸。
圣光从顶部倾泻而下,灿烂辉煌,信徒终得庇佑。
光明与黑暗的极端强调与对比,华丽。庄重,我咽下分泌的唾液,肃穆到令人不安,有一种不舒服的窒息感。
身后的大门缓缓合上,弗拉基米尔湮没了为数不多的亮光,他越过呆呆仰望穹顶的我,径直走向了祭坛。
弗拉基米尔没有跪地祷告,而是把双手放在祭台上,像一位年轻的稚嫩的神父,刚刚离开梵蒂冈来到小教区布道,即使他并非天主教徒。
“弗洛夏,你相信上帝的存在吗?”看上去虔诚的小神父原来是荒诞而大胆的异教徒,弗拉基米尔仰视高高在上的祭坛,他漫不经心地问我,嘴里的不是祷词是质疑。
被庄严的气氛压制,我有些不自在地揉揉脖子,上辈子我大概是一个无神论者,因为祈求了太多次,无论对方是人是神,结果没有任何作用,我明白了将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很不负责任的,但我能重活一次的事实又让一切变得不真实。
“我不知道,也许有吧。”我走到祭台下,向弗拉基米尔一样仰望圣像。
精美的壁画被浮雕簇拥,正中间托举着立体的耶稣受难像,祂被穿刺手心双脚钉在十字架上,被拉长的手臂和腿,瘦弱干瘪。祂侧着头颅,脸倾向一边,半透明的缠腰布缠绕在土黄色的躯体,手脚涌出泉水般大量的红色血液。
那是基督受难沉默的尊严。
“我不相信。”弗拉基米尔的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他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圣像,“我只相信我见到的东西,我不是否认祂的存在,只是祂从未出现。”
弗拉基米尔脸色惨白,可他的额头却沁出薄薄的汗水,铂金色的碎发被打湿,贴在皮肤上。
“但我被推入了地狱,你知道吗?与此同时我进入了天堂,我不停地祈祷。祈祷,希望自己能不再受烈火吞噬的折磨,那种酷刑,从来不曾停歇。”
他的言语有种偏执的变态,仿佛邪恶的祷词,他看起来生了重病的人,在弥留之际失态的祈求。
我轻轻拍了拍他放在祭台上的手,该死!这个家伙发烧了!
绝不会错,在寒冷的气温下,他的温度像是烧红的烙铁,热量从皮肉下面奔腾而出,像是一台不断被塞入煤块的蒸汽机“突突突——”冒着热气不停地运转。
“你发烧了。”怪不得神神叨叨,我想把他带到座位上休息,这里神圣到有点邪门,我可不想站在圣像下面说他坏话。
可弗拉基米尔反手扣住了我的手,一同按在冰冷的黄铜祭台上。
“神迹降临了,她是一位真正的神,善良又残忍,她爱每一个人,唯独不偏爱我。为了得到她的爱,我产生了感情,即使她不屑一顾也没有关系,我会付出我的全部,我的信仰,我的忠诚,我的血肉,我所拥有的和未来将会获得的,包括我的生命,这是我呈上的永远不会背弃的誓言,直到死亡将我带离。”
弗拉基米尔的神色约愈发狂热,他仿佛陷入某种奇怪的仪式,他是最虔诚的信徒,但对方似乎不是天主教会,我被搞晕了头,原谅我从来没有好好听过宗教学,基本都是眯着眼睛睡大觉。
我和黄铜祭台都被他的手捂热了,我感觉他正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来制造这份温暖。
“你······”我的话卡在喉咙里,弗拉基米尔终于不再注视圣像,他偏头低下来看向我,他脸上是罕见的虚弱。
“这种感情我无法控制,我不认为它是我厌恶的不入流的庸俗爱情,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我真正想说的是···”
弗拉基米尔咳嗽起来,声音嘶哑,他的声带可能肿起来了,他眼尾发红,深蓝海面下的火山变得危险,有些病态的目光没有一丝动摇,然后他小心而真挚地开口,庄严地许下誓言。
“我喜欢你,事情就是这样了。”
因为是告白篇,加更一章

计划奏效了。
画展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那些躁动的,挣扎的,日夜不停的酷刑终于在看到弗洛夏的那一刻瞬间平息,她的存在将蠢蠢欲动的不安抚慰,所有鲜血淋漓的伤口都不再会使我感到痛苦,她将我从无边无际的绝望中拯救了。
我抵住喉咙里即将溢出的低吟,几乎饥ji渴地用目光抚摸过她每一寸肌肤,我艰难地控制住不要把她带回巴甫契特的念头,露出一个个笑容,那是弗洛夏会喜欢的温柔。
尽管安德廖沙不分尊卑的行为让我不悦,但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他只是弗洛夏的兄长,他很快会明白试图挑战巴甫契特的后果,他会受到惩罚,来自马尔金家族的惩罚,我保证。
难道她就不能谨慎一些吗?当弗洛夏被绊倒时,我的心脏跳到发疼,她像坠落的羽毛落在我怀里,抓住她了,我的内心在嘶吼,还好她没有受伤。
——鲜血浸染了衬衫,这会给弗洛夏带来麻烦,卡亚斯贝对她的不满意昭然若揭,他说不定想出了一大堆理由来鼓动议会,利用舆论造势,向巴甫契特施压说服我取消婚约。
虽然这什么也改变不了,但执着的卡亚斯贝的确会让我感到头疼,他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哪怕是看在血缘,我也保留着对他的忍让。
弗洛夏太脆弱了,针对她的刺杀从未停止,将她留在维尔利斯特需要我付出极大的勇气,一场车祸,食物中毒,溺水,药物过量,随便一次意外都会让我疯狂。
但这是必要的付出,弗洛夏渴求自由,我得暂时放开她。
用尽所有理智,我压抑灵魂不甘的吼叫,平静地注视着弗洛夏酒醉的模样,我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沸腾。
欲望不断催促我向弗洛夏靠近,触摸她,拥抱她,亲吻她,来自恶魔的低语,那是从来不曾停止的诱惑。
忍受着灼烧的强烈窒息,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蹲在弗洛夏身前,她摄入过量的酒精,脸庞红扑扑的,仿佛阳光留下的吻痕,她笑个不停,露出全部牙齿的笑容一点也不淑女,可我不能移开目光。
可悲的是,我贪恋弗洛夏的一切,她的快乐,她的悲伤,她的孤独,她的恐惧,甚至是她对我的抗拒,即使带给我无尽的绝望,我也像一个永远不知道满足的囚徒对她上瘾。
“You complete me.(你使我完整)”
麻木替代痛苦不断蚕食伤口,我看着熟睡的弗洛夏,泛滥的情感潮水缓慢褪去,她轻轻浅浅地呼吸,毛茸茸的可爱。
默数着弗洛夏的呼吸频率,轻微的起伏滋养了我的枯竭,我寄生于她的生命之上,在煎熬中维持生机。
我不由得产生一种难言的恐惧,被剥夺的惊恐使我的身体开始颤抖,迫不及待地大口呼吸,吞咽,我按住胸口,匕首在伤口中搅动,死亡的痛苦也不过如此。
弗洛夏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是冷漠的,残酷的神,我献上的祭品不足以得到她的垂怜,这一刻,本能驱动我反抗,负面的毁灭欲望使我想要把罪恶的源头彻底清除,杀了她就能结束了,这永无止境的煎熬。
一次次地拯救我,在一次次将我推入深渊之后,纯真而冷酷的神啊,你总是救赎我,总是毁灭我。
然而,我目无表情地俯视弗洛夏,我什么都做不了,我早已丢盔弃甲,成为她的信徒。我伸出手指,缓缓靠近她的脖子,触碰温热的皮肤和那富有活力的跃动,一···二···三···
我触摸着她强劲的脉搏,真好,她还活着。
雨水消失得猝不及防,我坐在被雨水摧残过的花园前,用回忆来安抚干渴的灵魂,满地的花朵残骸死在泥泞的土壤里,生命终结,以狼狈的样子告别世界,腐烂分解。
阿列克谢刚离开,他带来了几乎与尤拉相同的情报,只有一条不同,阿纳斯塔西娅去了维尔利斯特。
“殿下,您觉得小卡斯辛基(阿列克谢)在包庇小马尔金吗?”列昂尼德对挑衅巴甫契特的安德廖沙很不满,而阿列克谢无疑试图保护安德廖沙,这让列昂尼德迫不及待地发问。
我对列昂尼德大多宽容,他的肉rou体ti与灵魂都献给了巴甫契特,我从不吝啬对于忠诚这种珍贵品质的欣赏。
“所以,我暂停了马尔金家可燃冰的项目,这是对马尔金家的惩罚,也是对阿列克谢的警告。”年轻人难免犯错,尤其是被情感牵绊,理智通常很难派上用场,我可以原谅他无伤大雅的失误。
因为阿列克谢不会背弃巴甫契特,他们这群人拥有一个不能改变的共性——极端的利己,不论荒唐的青春期持续多久,他终究会牢牢抓住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欲望,这是他们的选择,也是他们的本能。
被塑造成最适合这里生长的完美模样,他们这群贵族后裔不得不变成权力的奴隶,家族,荣誉,财富,规则与秩序成为他们人生的重心,万一不幸偏离,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抛弃。
衰败,枯萎的,消逝在盛开得最热烈之时,被大雨浇灭的美丽,水汽潮湿地裹挟花朵盛大的香气,混乱而糜烂。
卡斯辛基家族没有蠢货,特别是阿列克谢,天生的政zheng治家,他不是没有感情,相反他的感情浓烈而压抑,如同地表下沉默的暗河,执着地渗透地面岩层,那是另一种倔强与孤独。
他身上有着超乎同龄人的冷静,这注定了那条暗河会永不见天日,他敏锐地探查到结局,然后在开始前抽身离去。
阿列克谢也许没有注意到,他是一个旁观者,理性在这种观察中会渐渐冲淡情感的力量,他在成长,镇定与克制早早表现在这个刚刚成年的年轻人身上,他正在展现作为卡斯辛基家族继承人的潜力,所以我给予他罗曼诺夫的宽容,他也知道这一点。
无聊很快占领躯体,我在铺天盖地的湿润中闭上眼,离开弗洛夏,我的世界变得僵硬而丑陋,单调线条构成的人类下是空荡荡的虚无。
我在寂静无声的荒原苦修,忍耐是我必须学习的课程,只有这样,我才不会让弗洛夏戒备,因为我已经承受不了第二次的失去。
“殿下,阿纳斯塔西娅小姐到了。”斯达特舍走进来,准确说,当阿列克谢抵达之前,王室事务官就接到了阿纳斯塔西娅的消息,她请求在去维尔利斯特前见我一面。
“日安,殿下。”阿纳斯塔西娅的礼仪任何时候都不会出错,她优雅地行礼,一点也不像弗洛夏那样笨手笨脚,左脚拌右腿,歪歪扭扭得摔倒在地面上,要不是巴甫契特随处铺着厚地毯,弗洛夏某一天也许会摔断自己的脚腕。
弗洛夏实在不是个真正的淑女,她向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经常在闯祸后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灰色眼眸中满是无辜,垂头丧气地躲在一边。
真是见鬼了,我任由弗洛夏挤满思绪,无力地沉醉在记忆中,一副没救了的可怜鬼样子。
“嗯。日安,阿纳斯塔西娅。”我的思绪迟缓起来,脑海中的弗洛夏是珍贵的镇zhen痛剂,我舍不得将她驱离。
但她还是在无数次的想念中模糊起来,情感连接越来越微弱,我被巨大的疲惫压在原地,焦躁与不安开始又一轮反复······
“殿下,我要去维尔利斯特了。”阿纳斯塔西娅轻咬嘴唇,她及腰的长发上是大雨暴烈降落的水汽,她来得匆忙,头发也来不及擦干。
我百无聊赖地看向阿纳斯塔西娅,这是唯一不费力的事情了,她干巴巴的声音能听出难以掩饰的慌张,尽管她表现得镇定而得体。
这就是陷入爱情的人吗?我转动眼珠,看上去真可怜。
我没有同情心那种东西,怜悯更说不上,如果得不到弗洛夏的馈赠,我体会不到这些情感。
对于阿纳斯塔西娅来说,她的爱情只会成为荒诞的闹剧,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但现在的她不是显然卡亚斯贝口中完美的佛奥洛夫了。
曾经的阿纳斯塔西娅是女孩们的中心,她高贵而美丽,坐在人群中既不显眼也不偏僻的地方,矜持,从容不迫,她习惯于簇拥并享受于此,她的脸上挂着一抹极轻的微笑,还有丝冷淡。
可爱情像一场大瘟wen疫,她自此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你想要与巴甫契特做交易?”阿纳斯塔西娅的底牌暴露了,她把弱点翻出来,这使她在任何时候都及其被动。
我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被可笑的爱情蒙蔽神志,连自我保护的本能都丧失了,阿纳斯塔西娅的筹码所剩无几,我对几枚硬币的小游戏提不起兴致。
看啊,多么无知的人类,自顾自走进陷阱,人们对充斥着谎言与欺骗,激情与放纵构成的虚伪誓言趋之若鹜,在欢愉中歌颂爱情,在破灭时诅咒背叛。
“不,不是巴甫契特,我是与您,弗拉基米尔殿下做交易。”阿纳斯塔西娅语气坚决,她有种沉静的执拗。
阿纳斯塔西娅没有故作低姿态,事实上,我看到她平视着我,下巴微微抬起,骄傲仍然是她不会磨灭的底色。
“哦?”不得不说,我有些意外,我支着下巴,“你能给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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