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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求生记—— by雾家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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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弗洛夏在这方面无知的可怕,马尔金家族打定了主意要把她当成洋娃娃,他们就没想过,任何一场派对中某人随手递来一杯不怀好意的液体,就能让弗洛夏的人生倾覆,覆水难收。
更别说她一点戒心也没有的样子,也许把所有的敌意都对准了我,她竟然毫不设防地竟然想要跟着店主走进去,我急忙拉住她,手臂的骨头错位似乎扎进肉里,猛烈的疼痛让我眼前白光闪现,然后我就受不到它的存在了。
这样更好,我们漫步在长街,一起吃甜过头的奶昔,弗洛夏嗜糖如命,你似乎能从她的口袋中翻出花花绿绿的糖果,她喜欢喝热可可,半杯奶两勺糖,我尝试过模仿,结果舌尖一整天都可以感受到未融化的砂糖颗粒。
需要严格监督弗洛夏的刷牙频率,如果不想年纪轻轻就一口假牙,我顶着她一脸控诉,强制丢掉半杯奶昔——糖尿病很难预防,我不能让她承担肚皮布满针眼的风险。
即使我的做法过于严厉,她也没有讨厌我,我看到她接近我,“蹲下。”她自以为严肃地命令,她伸直手臂,摇摇晃晃地举起不知道从哪得到的花环。
我看到她踮起脚尖,就算是这样,她只能把花环凑到我鼻尖下,香气馥郁清淡,她见我不配合,皱皱鼻子诱哄道:“这很美哦。”弗洛夏说,她很喜欢。
她喜欢,她喜欢我的长相。
弗洛夏没有隐藏,她大喇喇的注视着我,我看不透她在想什么,但她很紧张,所以我的心跳得很快。我牵住她,她一直很难读懂,就像在雕花摊位前她瞬间爆发的情绪,我被操控着注入全是负面能量。
我不能反抗,这是一次突然攻击,我一点准备也没有,我先是困惑,然后是被控制的压迫感,弗洛夏埋着头,不回应我的呼唤,她的恐惧似乎无穷无尽,我感觉力量从身体里迅速流失,绳索套在脖颈上不断收紧。
我一把拉起弗洛夏才结束这场情感的地震,她茫然了瞪大了眼睛,压根不知道自己带来的灾难。我察觉到异常,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弗洛夏与我的情感连接越来越强,我有时不是我,是一具随时会被影响傀儡。
或许并不够自然,我任凭情绪化的贪念作祟,抛出一个个问题,我想更多的知道关于弗洛夏的事情。
起初,她还保有警惕,戒备地观察我,当谈及巴甫契特时,她会异常的保守,措辞也很拘谨。但是只要频繁的试探,她很快放下戒心,无所顾忌地谈论起喜欢的东西,她的情绪高涨,也顾不上注意脚下,她时而眉飞色舞,时而一脸忧愁。
我对她的饮食习惯提出意见,她撇撇嘴,一脸“虚心接受批评但大概不会改”,她的思绪很快转到卢布廖夫的雨天,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活泼,她不再结结巴巴,畏缩胆小,她的语速加快,语调高昂,双眼闪着光。
弗洛夏极度怀念那没完没了的雨天,她的想念无人可说,也没有人能听到。我感受着这份思念下淡淡的寂寞,沉迷在她充满生气的世界里。
湿气从森林向库夫怀尔德降落,泪珠在弗洛夏的睫毛上震颤,我晦涩地望着她,感受着洪水退去,奇异的静默里,弗洛夏身上同类的气息。

Chapter 193.线索(五)异常
直到弗洛夏睡着,我确信她已经陷入梦境,她的呼吸绵长,侧躺着半蜷缩身体,恶劣的旅馆环境无法给她安全感,所以整张脸都紧贴我的衬衫,得到代偿性满足。
本不该继续停留在库夫怀尔德,可她喜欢重瓣铃兰,她的喜好我一个字一个字记住,可能很难忘记。希望那家叫做弗罗瑞姆的花店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可弗洛夏的态度相当消极,她说,重瓣铃兰生长于冬季的森林,他们的花期在春日复苏时就会结束。
完全肯定的是,弗洛夏已经熟睡,我才从椅子上起身,除了木椅难以避免的嘎吱作响,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到床边坐下。
弗洛夏睡得并不安稳,微微皱着眉,她的头发上还有亮晶晶的东西,像是星辰点缀在银河里,我看见她的情感化作实质,晕出一层柔软的半透明物质,她像是沉睡在水中的少女,鲜活的缥缈的。
不会再有这般神迹了。我不再掩饰痴迷,呼吸急促而无力,她只要动动手指,我就会从地狱到达天堂,吝啬的弗洛夏,总是有所保留,现在她终于对我产生一些依赖,哪怕只有这么一丁点。
她太疲倦了,即使是我渴求地伏在她身畔,她也如无欲无求的神明一样平静。我伸出手,拂过她卷翘的发尾,她的头发散落铺开,我一寸寸探索,梳理,她的发丝有种潮湿的触感,在指间缠绕,难舍难分的眷恋,我抽回手,产生一种渎神的错觉。
我用目光代替手指,沉静地凝视弗洛夏,我能一直这样做,如果可以,我宁愿时光停滞,只要这样待在她身边,躁动与一刻不停的哀嚎就被抹去,一股平和的舒适在胸腔里膨胀。
可又有点可惜,我喜欢看到她只看着我的样子。
但是,一切即将天翻地覆。
——猛然间,离奇的变故出现,弗洛夏从幽深的梦境中清醒,她睁开眼睛,凌厉地看向我。
我的心脏紧缩,僵硬了一秒后,我移开视线,让冷静驱散眼中的意乱情迷,弗洛夏很迟钝,她不会发现的。
弗洛夏果然没有察觉,她一点动作也没有,难道是受到惊吓?她的反应也许会手忙脚乱,然后把头埋进枕头里,像鸵鸟一样瓮声瓮气地装作无事发生。
然而,有什么不对,突然心悸一下,我不安地看向弗洛夏,她一动不动,身体奇怪的僵直住,她的眼睛睁着,但眨眼的次数极少,然后我发现情感从她的身体里开始消失,我的声带被扼住了,因为我眼睁睁地看着情感消弭,巨大的恐慌把我压向地面,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后,我看到弗洛夏变得和其他人一样了,冰冷的,单调的,令人绝望的水泥雕塑。
我失去了她,这代表着地狱之门关闭,我会被永远困在虚无之境,接受烈火灼烧炙烤,日日夜夜,最后,连这份痛苦也没有了,我在虚无的深渊中流放,空虚如同跗骨之蛆,我的灵魂将在无望的时光中磋磨殆尽。
仿佛落入深不见底的冷潭之中,恐惧使我的身体颤抖,我咬着牙不甘心地抵抗,产生毁灭一切的冲动。
我吞咽着难以承受的惧怕,注视弗洛夏丧失感情的脸。苍白的,僵硬的,肌肉是陌生的走向,她似乎看见我了,但她并不在意,脆弱的、忧郁的、胆怯像是从没有出现过,她的目光带着漠然,我感受不到任何波动。
不!我紧紧盯着她,她不是弗洛夏。
“你是谁?”尽管难以置信,但我恢复理智,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微妙的违和感,“他”不是弗洛夏,习惯性的表情,小动作,抬眼看人的角度,方式,不对!全都不对!
我愤怒地质问“他”,恶毒的小偷,“他”偷走了我的弗洛夏,但我不能动“他”一根手头,这让我的怒火再次延烧。
“他”歪头,平躺的姿势,用那双灰色的眼睛看着我,我不敢去看,因为里面是死寂的坟场,黑与白混沌纠缠,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他”有恃无恐地笑了,那不是弗洛夏能作出的表情,“他”的嘴角咧开,几乎要撕开皮肤,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令人作呕,我不能够忍受“他”使用弗洛夏的身体,“滚出去。”我朝着“他”低吼,他愣了一瞬,接着注意力很快转移,似乎不能很好地控制精神,“他”显现无助的神色,幼稚的无辜。
这个发现更令我难受,“他”拙劣的复制弗洛夏一样的表情,我不想探究这是个什么鬼东西,“他”不能使我好奇,我全无兴趣。
“他”脸上出现迷乱,接着是麻木,我集中精力,失去共感能力的我,解读别人的情绪十分吃力,如果不是我熟悉这具身体的一些本能反应,我要面对的就是一团模糊的石像。
从头到尾,“他”一个字也没有说,也许不会讲话?还是不能,我不错过一点蛛丝马迹,即使内心的焦躁和慌乱即将喷涌而出,但我聚精会神到了可怕的地步。
对峙还在继续,“他”将双手聚拢,卧在胸前,我看到“他”淡淡地笑了,接着双手迅猛地爬上锁骨,掐住脖子。
我急忙捏住“他”的手指向外掰,受伤的手臂无法提供多余力气,而“他”的力量大得不可思议。“他”的脸很快涨红,缺氧使“他”的眼神迷离,“他”平静地还在笑,无所畏惧。
我几乎撕扯,才拽着“他”的手腕按在两边,“他”停止反抗,沉默地注视虚空。我的呼吸里是数不尽的急躁和恐慌,“他”在做什么?
我猜不出“他”的意图。喘息中满是惊惧,而“他”只眨眨眼,频率比之前高了一些,慢慢地,困倦让他一次眨眼后,没有再睁开。
我死死地瞪着“他”,我听到自己的呼吸激烈的回响,然后转机出现,如同泡沫般的屏障从弗洛夏体内升起,像一只木偶泡在了沾满颜色的水池,她的脸庞,嘴唇,手指,躯干恢复了圆润饱满的触感,她不再是冰冷的石像。
我闭上眼睛,体会着那丝丝缕缕的情感流动,重新进入我的身体,她回来了,我屏住呼吸,怕吵醒失而复得的珍宝,肺部疼痛的挤压,我才确认这不是幻觉,弗洛夏回来了。
我还能活下去,我没有失去她。
我脱力地松开弗洛夏的手腕,她咂咂嘴巴,嘟囔了两句话,又不适地皱皱眉,灵动而真实,她从平躺回到了侧卧的姿势,显然她这样更舒服,我看着她神情舒展,手放在耳边,攥着几缕头发发出悠长的呼吸。
回到椅子里,手臂上的痛苦提示我这不是一场噩梦,疼痛使我我冷汗淋漓,我疲倦至极,精神却无法放松。
梦游症?不对,“他”是清醒的,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 DID?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精神分裂,亦或是多重人格障碍?
思绪揪成一团乱麻,曾经为了了解弗洛夏的病症,我差不多翻遍了近十年精神疾病的论文,我一篇又一篇在脑海中反复对照,同时我总要不停地注意弗洛夏,尽管他看上去在熟睡。
我从未经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势,胳膊的剧痛随着脉搏心跳而搏动着,屋子里温度不高,可汗水浸湿了毛衣,毛线吸足水,沉重地挂在肩膀上。
但比起丢失弗洛夏的可能性,这些伤痛根本不值一提,我无法闭上眼睛休息,哪怕一会,忧虑与懦弱的恐惧时刻刺激着我。
熬了多久,我无数次把目光投注床的方向,黎明刺破黑暗,我似乎与椅子融为一体,而漫漫黑夜过去,弗洛夏还“活着”。
我站在洗漱间,房门大开,弗洛夏精力满满地跑出去,我能听见破旧的老楼梯发出难听的噪音,墙壁里的老鼠可能已经把里面的结构掏空了,金属生锈弯曲,木头也腐朽得不成样子,说不准弗洛夏蹦几下,这座破败的建筑就能倒塌。
一会她又咚咚咚地跑上来,她是那么的拥有生机,像一只充满活力的在枝头鸣叫的鸟儿。
弗洛夏敏锐地觉察到我的反常,我说过,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我已经无法掩饰,我觉得身体里的火焰要烧出来,呼吸时吐出的热气烫得惊人。
一手拽住了我的衣角下摆,弗洛夏刻意压低声音,作出自认为认真的神态。她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她在担心我,满含真挚和严肃。
老实说,我不是不失望的,昨晚的对话在对抗中终结,我认识到关于爱情,弗洛夏与别的女孩子没有不同,或许她更单纯也更无知,她像一个普通的女孩一样将爱情视为梦幻的美丽童话。
那么,她根本不能理解我们之间这种神奇的,特殊的,宿命般的命运,她会草率的归结于愚蠢的爱情。
那是一种惨烈的亵渎。
我难以忍受她将庸俗,丑陋的爱情玷污我们的情感,独一无二的,孤注一掷地,我们生活在拥挤的世界,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们只能拥抱彼此。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看着弗洛夏瘪瘪嘴,对这手臂上的伤露出难过又无力的神情,她的悲伤是为了我,这还是第一次。
所以,我不再纠结弗洛夏的爱情观,她怎么想都可以。
“放心,你很快就能回家了。”
弗洛夏乖巧地把手放在我手心,我牵起她,走在库夫怀尔德清晨的街道,晨雾雾霭弥散,朦胧的雾气遮住前路,花香沉醉,穿透薄雾沾染了湿气,凉凉的。
穿过长街,伯尼尔钟塔的教堂前,我打开了手表里的定位器。
弗洛夏伫立在圣像前,她头顶是唯一的光,我不再怀疑自己的判断。
如果要称呼这份无法定义的感情,那么,我爱她,就像信仰随时会陨落的神,弗洛夏可以任意处置,命运也好,爱情也无所谓,这些不再重要了,我愿意屈膝,向她俯首。
弗洛夏的圣洁驱散黑暗,前方暗金色的祭坛驱使我缓缓走过去,青色的光线阴沉沉的,我的视线隐约模糊。
我的大脑也开始烧起来,我伸手按向祭台,即使是异教徒又如何,我亲眼看到了神迹,那么谁都可以,我被一股力量推动着。
光明与黑暗的极端强调与对比,我仰望圣像,仿佛看到黎明破晓而出,呼啸的热血,大海一样滑过颅骨和脚趾的两极,没有围篱,没有树桩;干枯的世界,缓揉一团火球,转动灰白的城镇;人间的融合,花一般的盛开,哦,光芒四射,肉身的幻影火焰般升腾,洞穴与坟墓,黄铜光滑的祭台,在伊甸园中结识秘密。
寒霜无法冻结的圣水,在硫黄号角和分裂神话的地狱,在破晓时分,我说出告白,向弗洛夏献上燃烧的心脏。
“破晓而出·····分裂神话的地狱”——改编自狄兰托马斯
爱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博尔赫斯

Chapter 194.焦灼(一)
圣洁的光洒下一团,照亮了小小的祭台,我感觉什么东西在悄悄崩塌,防波堤与警报装置统统失灵。真实与虚假的边界融合变异,谎言与真相的界限也在模糊,我再分不清。
我被现实刺痛,困惑不解地看着病弱执着的弗拉基米尔,我们牵着手,站在祭台前,盛大的阳光开始降落,恢弘的穹顶之下我听到了来自他的告白。
卫队冲进了教堂,肃穆沉重的压抑随着纷乱的脚步声褪去,我的世界却变得杳无声息。
耶稣受难像的阴影笼罩了弗拉基米尔,他脸上毫无血色,惨白的,他的眼皮发红,眼里凝聚的厚重要把人淹没,仿佛他正苦苦煎熬,他虔诚而希冀地仰起头颅,绝望地祈求救赎。
在列昂尼德冲上祭坛前,我感受到弗拉基米尔的手指开始颤抖,仅凭按在黄铜祭台已经不能保持平衡,我利索地抽回被他压住的手,没有错过他的眼底闪过的无望,然后径直向前一步,张开双臂,接住了脱力倒下的弗拉基米尔。
我们在神圣而缄默的祭坛前相拥。
我费力地抬起头,弗拉基米尔的个子太高了,他完全俯下身子埋入我的怀里,他的头发蹭我耳边。“呼——呼——”粗重地喘息,他的脸紧贴我的脖颈,下颚的棱角挤压着我的锁骨,硬生生的疼。
但他还不满足,他的左手环绕过我肩膀,死死地扼住我后心,他毫无章法地使劲,似乎想将我塞进他的肋骨里。
他的热气使我置身蒸笼,好像盛夏干裂的地面上烘烤的木头,炙热的,烫人的,直到我变得和他一样,我觉得自己的半边身体被引燃了······
“殿下。”列昂尼德一步踏上祭坛,他神情严肃,平日里笔挺的找不到褶皱的黑色西装变得皱皱巴巴,后面跟着巴甫契特的医生。
在弗拉基米尔的高温将自己完全烤熟前,他磨蹭在我的颈侧,别说是心跳,我们的呼吸早就很难分清界限。
他眷恋不舍地直起身,拉着我离开教堂。
为了弥补失误,巴甫契特的安全卫队近乎倾巢而出,库夫怀尔德通往外界的路上都是车,前方是深褐色的装甲车,车尾根本看不见,我们在中部,前后是一模一样的的车。
列昂尼德坐在副驾驶,他时不时透过后视镜观察,对象自然不是我——弗拉基米尔拒绝了由卫队送我回维尔利斯特,他即使生病了也强硬专zhuan制zhi,他又拒绝了与医生同车,他拖延就医的举动让列昂尼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尴尬地看着交握的手指,他的眼神让人发毛。
犹如吃下毒苹果而变成了哑巴,我的喉咙被棉花团塞住了,鼓膜肿胀堵住了所有声响,我能感受到血液流进心脏,灌注,跳跃,氧气进入身体,渗进肺腑。
我紧张而僵硬地坐着,脊背绷直打不了弯,我敢肯定,我从没比现在更像一位淑女过。
我的肩膀也硬的像石头,弗拉基米尔不这么觉得——他塌下腰,散漫地枕在我肩上,这个姿势一定不舒服,因为他不得不尽量压低身体。
车内的静默在弗拉基米尔压抑的轻哼中变得凝重,他没有失去意识,我偏头过,他的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刚从水里泡过一样,可嘴唇干裂起皮,他半睁着眼睛,睫毛颤抖着,不稳定的状态。
“列昂尼德,告诉叶夫根尼,把卡斯希曼医生立即带回巴甫契特,我需要在抵达后的第一时间见到他。”弗拉基米尔的声音嘶哑,我几乎听不出这是他清亮的音色,他的喉咙应该肿起来了。
怪不得卡斯希曼医生会留在巴甫契特,他获得了弗拉基米尔的信赖,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是的,不过我建议您可以先接受黑塞博士的治疗,卡斯希曼医生回到巴甫契特的时间会稍晚一些。”列昂尼德毕恭毕敬地说,他没有因为弗拉基米尔的虚弱而有一丝怠慢。
库夫怀尔德位于巴甫契特与圣奥茨特之间,不论是否立即动身,卡斯希曼医生回到巴甫契特时也差不多傍晚。
弗拉基米尔难耐地蹙眉,讲话对他已经是巨大的消耗:“不要让我重复,咳咳···”他失去所有耐心,我不知道他还有哪里痛,但他显然特别不好受。“我说的是立刻。”
我不动声色地挺起腰,即使我的身体是一块铁板,我希望自己能高一些,这样弗拉基米尔靠着我不用太吃力。
他不能说话了,我能闻到他身上疾病的气息,他圈住我的手,手指无力地耷拉着。
车队停在维尔利斯特的入口,只有前后三辆车进入小镇,前方等待的是马尔金家的安保,他们缀在最后。
车子在斜坡下的巨石前停住,无法再往前了,从这里能看到藏在高大的冷杉后的屋顶,四周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也许布满了马尔金家的安保人员。
“···”我的舌头堵住口腔,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我到家了?醒醒,弗拉基米尔?我不敢拍一拍他,我觉得肩头被他的汗水打湿了,那一块皮肤烫得发红。
最后,我只是动了动手指,弗拉基米尔根本没有睡着,他总是不停地咽下脱口而出的呻shen吟yin,清晰的吞咽声逐渐塞满我的大脑。
“到了···”弗拉基米尔半睁开眼睛,他从我的肩膀上起身,随即无力地向后靠。
车门被打开,罗德夫站在车外,维尔利斯特的天空阴沉的恍若暮色,风夹杂着凉意瞬间吹乱了我的头发。
风灌进车内,弗拉基米尔下意识偏开头,我从他的手心里缩回手,灵活地跳下车,关上车门一气呵成。
看不见黑色车窗里弗拉基米尔的神情,我也不想看,生病的人怎么可以吹风,他不知道长时间高热可以把人变成傻子吗,病得都快失去意识了还这么任性······
我一鼓作气跑上山坡跳上门廊,暗自胡乱地嘟嘟囔囔,罗德夫先生没有跟上来。他消失在小路的某处,我踩着木凳,够到藏在月见草花盆底下的钥匙,然后插进钥匙孔。
金属摩擦碰撞,我发现自己的手指在不停颤抖,呼吸套上了蒸汽火车,“嘟嘟嘟——”的急躁,我回头看发现巴甫契特的车辆已经绕过了环湖公路,开进了山的另一面直到彻底看不见。
终于,金属严丝合缝地卡进去,我转动锁芯,然后扑进去。我一个猛子扎进房屋,一切都维持着我慌忙离开时的样子,黄油搁在餐台上,低温使它保持原状,没有融化成一摊油。
零钱包开着口,周围散落在面值不一的硬币,沙发上还有我匆忙换下来的睡裙。我茫然地站在客厅中央,好一会儿才想起了那天早上的事。
准备早饭前我取出了黄油,过程中忽然想到家里的果酱和盐巴用光了,我急忙从衣柜里随便套一身衣服去杂货店采购,正好碰上杂货店的明星产品——店主夫人自制的罗勒青番茄酱补货,我一口气买了三瓶···
我的青番茄酱呢?我迟钝的反应着,噢!在安德廖沙的车子里——黑色的塑料袋中。
就是这样···结束了···
我呆愣地站着,脚下是我精心挑选的长毛地毯,解开疑惑后大脑里空荡荡的,我听到屋外狂风大作,光线暗下来。
屋内沉寂下来,我固定在原地,无论是腰背还是肩膀,酸胀而僵硬,但我感觉不到。我陷入了一种安静——激烈的安静,就是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鼓膜胀痛,尖锐的耳鸣下,我手足无措,慌张且呆滞得不知道要做什么。
“叮——当当当——叮————”
当电话第三次循环音乐,我如梦初醒,几乎是蹦起来寻找铃声传来的方向,地毯绊了我一跤,我顾不上摔疼的膝盖,慌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奔过去。
“你好!”堵住嗓子的气流喷涌出来,淤塞瞬时清空,我的声音异常的响亮,更像是尖叫。
对面的人吓了一跳,我听到一声短促的抽气,“嗨,弗洛夏,午安,你才刚到家吧。”
是索菲亚,罗德夫先生是她的人,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索菲亚语气轻松,还有些起床不久的慵懒,她似乎没把我的临阵脱逃放在心上,就跟没有发生过一样。
“是。”我瞬间低落下来,我觉得所有的不适和疼痛全都回到了身上,我连多一个词都说不出口,只觉得疲累。
这种疲累我说不清缘由,也许是直觉,错误的直觉促使我难以面对索菲亚,我缓缓躬身,一只手撑在桌角。
“别担心,弗洛夏,你没有做错什么。反而,你做得很好,我为你骄傲。”索菲亚的声音透过电磁波渲染,温柔的不真实。
骄傲?为什么···
心底突然浮现个叛逆的念头,我倒宁愿索菲亚责备我,说她对我很失望。为什么要骄傲,我逃跑了,利用弗拉基米尔的善意,作出了不利于家族的举动,这算哪门子做得好?

Chapter 195.焦灼(二)
“···是吗?···”我无法说话了,事实上我的抱歉被强硬塞回去,我无话可说。
我用力地撑住身体,全身重量压向手腕,手指硌在桌角,我捕捉到了虚假的味道。
“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又遇到了袭击,殿下呢?他还好吗?”索菲亚语气里的紧张没有作假,我能想象到她担忧的面容,她会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望着你。
“对,弗拉基米尔受伤了,不严重。”我干巴巴地回答,我开始不断地回忆他的伤势,脑海中仔细梳理每一个细节。
我不能停下来这么做,似乎是机械化运作,弗拉基米尔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他皱眉时抿嘴,他的侧脸,他浸泡在月光里的身影······大脑过度负荷,逞强地继续运转。
我想到头疼也拦不住场景的不断重现,我捂住眼睛,牙齿咬破了口腔内部,血液咸咸的发苦。
破碎的记忆碎片变成锋利的残影,将埋藏起来的过去从肉里硬生生剜出。
终于,我想起车祸发生时,横在我身前的胳膊,原来他因为我才受伤了。
“弗洛夏···弗洛夏···”
我重新凑近听筒,里面传来索菲亚的呼唤,“弗洛夏,你在听吗?”
“嗯,我在听,抱歉···”汗水让手心黏腻变冷,我犹如疯狂奔跑后的人靠着墙缓缓滑落,窝在地毯与墙面的夹缝。
索菲亚重重地叹息一声,她听上去无助又心疼:“可怜的弗洛夏,我多灾多难的孩子,你没事就好···对了,你知道罗曼诺夫殿下为什么要临时取消仪式吗?他与你说了什么吗?···我不想你受到巴甫契特的责难,虽然卡亚斯贝公爵并未表现出来,但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提前做好接受质询的准备······”
不只是害得弗拉基米尔受伤,我顿时明白了,我还给马尔金家族惹来麻烦,但我无法诚实地告诉索菲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背贴向身后的墙壁,一个字也说不出口,面对信赖我的长辈,直觉告诉我最好什么都不做。
原本不是这样的,什么时候开始,索菲亚与我有这么多秘密,甚至这通电话都无意义起来,揣摩、试探,我不可控制地封闭内心。
显然我的含糊其辞使索菲亚感到无奈,但她仍然满腔关爱地嘱咐我按时吃药,注意身体。
索菲亚冗长的注意事项从不要开窗睡觉到一定记得擦润唇膏为止,她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母亲,直到她温柔的嗓音被一阵电磁噪音取代。
我放下电话,疲惫地爬起来洗澡,然后趁着满身热气地钻进被窝,我感觉自己差劲极了,简直就是一头不知道满足贪婪的凶兽,我用敷衍的态度伤害了索菲亚,她分明感到受伤,但还是给了我充足的爱。
床头堆满画册的书堆,最上方是翻开的《Mockingbird知更鸟》,看到三分之二,被卡通封面吸引,实质上这本书的主人公是一个阿斯伯格综合征的少女,讲述了关于伤害与死亡,愈合与重生的故事,我想我应该把它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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