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求生记—— by雾家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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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塞恩海洋馆在匿名捐赠者的支持下,成功放生了馆内唯一一头白鲸托比,据悉,白鲸托比于五年前在北冰洋海域附近的巴伦支海捕获······”
被抛到身后的声音再也听不见,我大脑僵掉运转得费劲,我感到寒冷开始顺着被雨丝打湿的地方蔓延,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了一声:
“弗洛夏!”
隔着雨水,一切都变得模糊,我站在原地,前后张望了下,并没有人,雨水从兜帽的边缘滴落,额头被打湿一小块,这时我看到,拥挤的道路对面,阿纳斯塔西娅一身利落的防风夹克下及膝小黑裙,身后一男一女两个随从,一个为她撑伞,另一个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她挥挥手,向我打招呼:“弗洛夏!”
最终,给罗德夫先生发去不用等我的信息,我手里的物品被阿纳斯塔西娅抢去,丢给身后的随侍后,她不由分说地带着我进入一家餐厅。
华丽璀璨的水晶灯下,餐具都被蒙上了细碎的闪光,清冷而静谧的环境,与店外人声喧腾的雨水世界隔绝,流淌的是细腻灵动的钢琴曲,优雅仿佛是弥漫在空气里的烟雾,能染在身上,嵌花地板和绿色圆柱顶部是沉金天花板,毛玻璃磨砂方灯错落有致地垂在角落。
彬彬有礼的侍应生,穿梭在深灰色烤漆的桌椅之间,吧台后面是琳琅满目的酒,顶部幽暗的光折射出如梦似幻的醉人氛围。
北海道紫海胆配西西里岛红甜虾,西班牙香肠土豆泥温泉蛋,烟熏蓝龙虾清酒蜗居,四季桔昆布金吉鱼,白乳酪脆皮鹅······阿纳斯塔西娅预约的菜品太多了,我连盘子里的芝士乳酪卷都吃不完,还有她见我冷得脸色苍白而特地加了一份热腾腾的蓝对虾蘑菇汤······
桌上有几支鲜嫩的白玫瑰,阿纳斯塔西娅放下叉子,拈起其中一朵:“赶上春假,我们原本要去的那家意大利餐厅简直被挤爆了,你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对吗?安德廖沙是这么告诉我的。”
阿纳斯塔西娅了解我的性格,她选择的这家餐厅人很少,她转动花茎,玫瑰的刺被提前处理过,不会扎伤她的手。
我擦了擦嘴角的奶油酱,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缓缓地说:“我还在慢慢适应,我感觉我的社交恐惧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特别是去学院这件事,算是我社交焦虑缓解的一大步,我已经很少会出现过分惧怕和紧张,有时候还是会不由自主的紧张,但大多数时候我能够自如应对。
能与阿纳斯塔西娅成为朋友,也间接证明了我的确在好转,她为了这段友谊付出许多,我知道她不喜欢维尔利斯特,她就没习惯过这里的天气,她一点点填满我枯燥时间里的空隙,我很感激她。
“为什么要适应?”阿纳斯塔西娅蹙眉。
我想了想:“普通人都能做到的事情,我也想试试看。”
阿纳斯塔西娅像是没忍住“嗤——”笑出声,她用餐巾遮住嘴,笑得奇怪:“弗洛夏,你不需要适应这些。”
她带着莫名的感慨:“反正你以后不会生活在人多的地方,绝大多数时间,你的身边只有安静的仆人和看不见的护卫,你要去的地方必然不是熙熙攘攘挤满人的地方···随意一些,不要勉强自己。”
明明是温柔的话,我却攥紧了汤匙,也许是始终不见好转的天气,阿纳斯塔西娅的心情不算多好,她转动银叉,一点点撕开乳鸽的脆皮,碾碎在盘底。
也不再进食,阿纳斯塔西娅有些兴致阑珊,她看上去有些无聊。
糟糕,我轻轻放下汤匙,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有意思的话题,指尖捏住桌布的一角,我犹豫了相当长时间。
“阿纳斯塔西娅,有什么烦心事,你可以和我说···”鼓起勇气,但还是紧张,我吞吞吐吐地说:“如果我能做些什么就好了。”
阿纳斯塔西娅收回游离的目光,她定定地盯着我。
然后,“嗯——”拉长的尾音,“或许,你可以帮到我。”
直到弯起嘴角,她的笑容灿烂,但是我感受不到她的喜悦,薄薄一层浮于表面的微笑,像是精美的面具。
“需要我做什么?”我脱口而出,如果能帮到她,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阿纳斯塔西娅用细腻的,如同最轻薄的刀片的目光看着我,突然,她捂住嘴巴,难以自控的笑出声,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她拱起身子,笑得前仰后合。
动静大到侍应生和邻桌的客人都纷纷看过来,阿纳斯塔西娅一定也不在意,她撑住餐桌,对着查看状况而来的侍应生随意地摆了摆手。
“弗洛夏。”从笑声的间隙,挤出来的气音,她好不容易才停下来,“你还真是···幽默。”
这就算是幽默吗?我跟着她也讷讷地笑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只是恋爱方面的苦恼,在这个问题上,你的经验可能帮不到我。”
我呆呆地点点头,无法否认。
她抛到一旁的白玫瑰沾到粘稠的汤,她看了一眼,侍应生快速地清理,很快,一支更加鲜嫩的花重新插在花瓶里。
“不如说说你吧,你呢?和殿下相处地怎么样?”阿纳斯塔西娅促狭地朝我挤挤眼。
“特别···特别好。”我抿了一口果汁,冰冰的,甜滋滋的气泡在舌尖破碎。
没有词语能描述,我的血液里像是被注入大量气泡,咕嘟咕嘟,充盈地快要涨破。
“是这样吗?”阿纳斯塔西娅若有所思,在我不间断的表示强烈肯定的点头中,她露出温暖的笑。
“是这样啊······真是···令人嫉妒呢···”
我没听清,抬头不解地问道:“什么?”
“没什么···”阿纳斯塔西娅莞尔一笑,“那真是太好了。”
Chapter 228.喜欢(二)
阿纳斯塔西娅的女性随侍将我送回家前的山坡下,我将帆布包斜挎在身后,拎着两个大袋子费力地爬上去。
雨水打湿了帽檐,然后睫毛也变得湿润,我眨了下眼睛,冷冰冰的液体流进眼睛里,模糊了一瞬的世界,再次清晰,先是交错疯长的枝干,屋顶,再来是被树枝切割成几块的二楼卧室的玻璃窗户,慢慢地,视野扩大着,然后我看到了那辆蓝色跑车,大喇喇地停在房屋正前方。
弗拉基米尔来了。
出现这个念头的第一时间,我沉重的脚步陡然轻快起来,我不躲不避地踩过大大小小的水洼,跑到车前。
将袋子刚放下,车门就打开了,一股干燥暖和的气息扑在我湿乎乎的额头上,接着他裹在乳白色高领针织外套中的脸在阴暗的车中,迎来了白日的光。
弗拉基米尔白皙精致的脸面无表情,有几分不好接近的冷淡。
他没有下车,一条腿跨出来,他抬头看我,漂亮的眼睛里是不可捉摸的晦暗。
“弗拉基米尔。”我将车门推得更开,站进车门与他之间。
离他更近,但还不够,我捏住他的袖子,说真的,要不是他看上去有点生气,我会直接触碰他的手腕,再缠绕上他的手心。
“你去哪里了?”弗拉基米尔仰头,他的下巴蹭在我的胸前的耳机线,他开始兴师问罪。
下午五点钟,在离开餐厅之前,我预估了到家的时间,天色也趋近暗淡,我意识到弗拉基米尔在等着我,也许等了不短的时间——他说明天来见我,就一定会来,他从来没有食言过。
“抱歉。”我底气不足,“我去小镇南面采购,意外遇见了阿纳斯塔西娅,于是···对不起。”
辩解的话语也无济于事,弗拉基米尔似笑非笑地说:“原来朋友的优先级,排在男朋友之前吗?”
当然不是,这两者根本不能比较,我不想被当成重色轻友的人,但有什么阻挡了我的话,我的沉默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而锐利。
低垂着头,弗拉基米尔的表情尽收眼底,他嘲弄的目光,散发冷漠气息的眉眼,和抿住的嘴唇,我能察觉到他的感情不同于外表的强大,有种不安的脆弱。
轻轻叹口气,我拽住腰后面的帆布袋拉到前面,动作轻柔地摸到根茎,然后小心翼翼地撑开袋口拿出来。
“嗯,这个送给你。”
捧在手里的是离开餐厅后,在路旁的花店一眼看中的莫里斯尤玫瑰,压在背包里的玫瑰花掉了些花瓣,不复最初的饱满鲜活,我笨拙地拨弄有些萎靡的花,然后将花束凑到弗拉基米尔身前。“不要生气了,原谅我吧,好不好?”
弗拉基米尔垂下眼眸,被是打翻鲜红的墨水,泼洒到纯洁的白色里,轻盈透光的花瓣点点溅落的红色,在空气里慢慢氧化,晕开的血液一般,甜蜜中一股淡淡的腥气,艳丽糜烂的姿态,是花瓣互相缠绵缱绻···花朵之上,是弗拉基米尔的脸。
果然很配,我感到隐秘的满足,第一眼看到时就觉得,莫里斯尤玫瑰很适合他。
当弗拉基米尔再次抬头时,我握住他的手腕退后一步,一把将他拉出来,雨水没有了遮挡,开始浸润他的发丝,睫毛。
攻守互换,在他站起来后,他敛下眼睑,试图避开雨水的侵扰。
水雾很快让他身上有种潮湿的气味,他不耐地弹舌,懒洋洋的语气是被抚顺毛发的大猫。
“原谅你了,弗洛夏,看在花的份上。”他俯视着我,少了居高临下的意味,却也不看玫瑰花一眼。
我咧开嘴,笑咪咪地仰起脖子,迎上他的眼眸,我有种弗拉基米尔在闹别扭,或者说是在撒娇的错觉,一定是错觉,但没关系,我感觉嘴里吃下了一把柠檬奶糖,清新,解渴的顶级山泉水,和浓香四溢的奶味,那是快乐的味道。
“别笑了。”
“嘻嘻——”
“你还要在这里继续淋雨吗?”
“嘻嘻···”
“笨蛋。”
弗拉基米尔捏住我的脸颊,成功止住了我傻乎乎的笑,他顺手接过两个大袋子,跟在我后面,第一次进入这间屋子。
但他并不陌生的样子——没有初入一个地方的四处张望,弗拉基米尔径直绕过我,脱下外套,搭在沙发靠背上。原本最熟悉的空间,因为他的侵入,变得陌生而怪异,我径直咚咚咚跑上楼,没有一丝耽搁地跑下来。
弗拉基米尔坐在我常坐的单人沙发上,他的视线落在楼梯口,我一下来就迎上了他的注视。“你应该小心一些。”他看向有些陡峭的楼梯。
我“嗯嗯”随便应两声,他担心我笨手笨脚会不小心摔伤,说真的,不是没有可能,可眼下这件事更重要。
“擦一擦吧。”我递给他干净的大毛巾,之前他高热虚弱的样子始终留在我的记忆里,就算我的记性变差了,我也忘不掉,我总会想起那时的他,痛苦凶狠地吞噬他折磨他,如果可以,我希望他再也不要生病。
弗拉基米尔瞟了我一眼,他的语调很低:“你帮我。”
“哦,好。”我蹲下身,他配合地低下头,毛巾下他的发丝又细又软,我仔细地抓住,又松开,一点点吸干水分。
他的眼睛被遮住了,毛巾下面是红色的唇,他一动不动,乖巧地任我擦着他的头发,我没有养过小动物,但大概也就是这样了,我想着,看到他撩起眼前的发丝,那只深蓝的瞳孔里茫然了一秒,立刻染上隐隐的怒气。
“你喝酒了?”密闭的空间,渐渐缩短的距离,少了冰凉的水汽,弗拉基米尔闻到我呼出的气体中的异样,他抓住我的手腕,我的工作被迫暂停了。
我呆愣了片刻,坚定地予以否认:“没有···吧?”因为我想起了那杯气泡果汁,还停留在舌尖的刺激感,也许不一定是果汁。
弗拉基米尔不需要费工夫,就用一声喉咙深处的轻哼戳破了我的心虚。
“你在服药,卡斯希曼难道没有告诉你吗,药物的副作用已经足够让你难受了,你不应该忘记这一点,弗洛夏,酒精是你必须要远离的东西。”他的语气很淡薄,不像是在指责我,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烦躁,让他的呼吸都跟着粗重起来。
像是承担后果的人不止有我,他是被牵连的无辜,我不忍心他露出那样的神情,他是神秘美丽的月亮,我怎么能让美好的他因为我的失误影响。
而且我仍旧没有完全适应那张脸,如此近的距离,那让我的心跳不规律地乱了。
“要喝点什么吗?茶,咖啡,牛奶?”我慌乱地爬起来,跑进厨房,打算准备些热饮,喝点热气腾腾的东西,听上去就很暖和。
“不要牛奶。”弗拉基米尔拒绝得干脆。
好吧,或许他乳糖不耐受,从没见他的餐食中包含起司,奶酪之类的,我记得在巴甫契特时他总是喝一种清澈的暗红色的茶,可是我打开储物柜的抽屉,发现只有一罐忘了额外放干燥剂受潮的绿茶。
我挠了挠头,咖啡吧,只要是煮开的咖啡,就不会有什么怪味道,于是我拿出煎黄油的小锅,接满水,放到电炉上加热。
“要看电影吗?”我低头看着水表面的纹路,装作不经意地提议,我搜集了一些资料,有一篇的标题是情侣之间必做的五十件事,除此之外还有《不会失败的恋爱法》,《从初恋走进婚姻》等等,我希望最起码在爱情中,我会成为一个优等生。
那么,我得加快动作了——必做五十事中,我们连一只手还没有做到,这可是高度危险的信号。
我用余光扫视沙发上的人,弗拉基米尔望过来,我赶紧故作忙碌地蹲下来整理橱柜,然后我听到他说:“好啊。”
躲在流理台后面的我,偷偷地笑了。
“书架底部,唱片机的下一层就是碟片架。”我清清喉咙,尽量让声音中的喜悦不要太明显。
弗拉基米尔意外的配合,我盯着他的背影吃吃的笑,我怀疑自己的嘴角脱离了地心引力,不然它们似乎根本没办法好好呆在原地。
水开了,我忘记了自己正在煮咖啡,手忙脚乱的拆开包装,没有关火,我直接舀起咖啡粉倒入咕嘟嘟冒泡的热水里。
——糟糕!深褐色的液体飞快地漫出来,像燃烧后极速冷却的岩浆,我“啊——”地惊叫一声,抽出纸巾盖在奔涌的热流上,嘶,好烫,我手忙脚乱地擦拭着,一只手从我背后伸过来,准确地按在开关上。
“弗洛夏。”身后的人拍拍我的脑袋,安慰的口气。我以为他会生气,但他只是将我转过去,轻声问:“烫到哪里了?”
我能看到弗拉基米尔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他仔细地检查我的手指,翻来覆去地看。
“没有···咖啡搞砸了。”我的大脑一定搭错了筋,粉末状物体倒入沸腾的热水中时应该开小火缓慢倒入并且一边搅拌才对,太奇怪了,我试着缩回手,明明我独处时可以很好地处理这些,可和弗拉基米尔同处一个空间时,冷静有条理的我就失踪了,我变得笨拙又鲁莽,像没有头脑四处闯祸的笨蛋。
喜欢会让人头脑发昏,尽做些蠢事吗?
“只是咖啡而已。”弗拉基米尔自然地十指交握,他瞥了一眼炉灶,简直是一片狼藉,浑浊的液体四处乱流,纸团是脏兮兮的土色,而锅子里剩余的液体只剩一小杯。
其实,冰箱里有樱桃汽水,但那款饮品很甜,弗拉基米尔大约是不会喜欢,我发觉自己似乎不够了解他,他喜欢的食物是什么,喜欢的运动呢?擅长的科目···那太多了,不擅长的又是哪些?我知道的很少很少——叶夫根尼管家会比我知道的多得多,弗拉基米尔是一个人类,真实的活生生的人类,肯定有自己的好恶,但我之前一直没有试着了解。
我低落了两秒,很快振作起来,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我会努力成为最了解他的人。
灵光一现,我忽然想到什么。“你等我一下,我去取点东西。”我抽出手转身就走,沿着走廊,推开储藏室的门,我立刻打了个喷嚏。
打开灯,我才发现这里已经是灰尘的培养皿,像是堆积了几个世纪的尘土,在明亮的光源下群魔乱舞,敏感的鼻粘膜受不了刺激,我狼狈地捏住鼻子,钻进堆放的杂物后面,抱起密封严实的玻璃坛,快速撤退出来。
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打扫一下,不然这里在不久后会成为恐怖片中经常出现的“绝对不可以进入的房间”。
将坛子放到茶几上,取出磨砂水晶杯,我兴奋地拍拍坛身:“这可是我珍藏的蜂蜜酒,传统的制作方法,是房屋的前主人留下的,你会喜欢的。”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没有底,蜂蜜酒甜甜的,后味微酸,酒味不太浓,我不确定是否能够满足弗拉基米尔挑剔的舌头。
“又是这个玩意。”像是想到什么,弗拉基米尔短暂的沉默,然后莫名的笑了。
既然没有表现出反感的情绪,我的心放下大半,倒了半杯,我推到他面前,他的神色古怪,没有喜欢也没有厌恶。
我转身从架子上抽出一张碟片,封面是西伯利亚空茫的雪境,我朝他挥了挥:“看这部怎么样?简介说是贝加尔湖发生的故事。”
“好。”弗拉基米尔不置可否,他似乎没有兴致,所以什么都可以。
我将碟片留给他,走上二楼盥洗室,飞快地冲了个澡——淋过雨的头发混合灰尘,我身上有种木头腐朽的陈旧气味,虽然不刺鼻难闻,但也够不舒服,我洗得很快,几乎是热水湿润了皮肤,而头发的泡沫刚刚膨胀起来,我就快速地结束了,前后不过十分钟。
Chapter 229.喜欢(三)
从来没有这么快过,以往我享受热到烫手的水溢出漫天的蒸汽,然后温暖一点点融化骨头里的寒冷与疲惫,红晕爬上皮肤,眼睛都舒服的睁不开······但今天,我几乎是快速拧干头发,换上宽松的毛衣和长裤,我一蹦一跳的扯上棉袜,勾起拖鞋就往楼下跑,快要跑下楼时,我慢了下来。
心脏“怦怦——”跳个不停,我轻轻吐出一口气,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弗拉基米尔从单人沙发换到了正对电视屏幕的长沙发,我看向他时,就发现他在看着我,就像是他一直注视着楼梯口,等待着我。
等待,我不再犹豫地走过去,多么浪漫的词。
也可能是我脑子里被热水浇透,混入了洗发香波——桃子味的粉红泡泡,茶几上的蜂蜜酒还在原位,却少了一半。电影画面定格在第一秒,我有些惊讶,因为这台电视机还是第一次打开。
“弗洛夏,你的头发还在滴水。”弗拉基米尔盯着我只匆匆拧了一下的头发,他冷静地仅仅是陈述事实。
似乎还有淡淡的不满,我捏住发尾,挤出的水打湿手心。
见我没反应,弗拉基米尔压抑地呼吸一下:“过来,我帮你擦。”
礼尚往来,也好,我顺从地走过去,挤进他的双shuang腿tui 之间坐下来,坐在地毯上蜷起腿。刚贴近他的身体,他僵住一下,然后柔软的大毛巾盖了下来,我感受到他的手指隔着毛巾擦揉过我的耳廓,他不熟练的动作有些生硬,但力气轻柔。
我反手向后伸,在沙发上摸索,电视遥控器,我刚看见在这里,我一阵乱摸,之间突然碰到了包裹在丝滑面料中的弗拉基米尔的腿。
“别乱动。”弗拉基米尔的声音有些怪,我飞速缩回手。一个黑色物体落在我怀里,我低低地哦一句,然后开始播放电影。
黄昏时分,光线少量残存,雨水加快亮光消失的速度,寒冷从森林向外扩散。
下雾了,窗户上不会缺少氤氲滑落的水珠,外面的世界即将迎来夜晚的静默。屋子里没有开灯,我靠在弗拉基米尔双腿间,看见无边无际的雪原和冰封的贝加尔湖。
跟着镜头进入西伯利亚深处,卡车在厚厚的冰面上一路前行,湖面上杂乱的划痕,下方深浅不一的蓝色,朦胧且深邃,终点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小木屋。
一片寂静的纯白之中,荒无人烟的地方,响起了第一段台词。
「“我离开是因为生活像勒紧的衬衫领,让我感到窒息。我离开是因为尘世的喧嚣淹没了我,时间的紧迫让我感到茫然,我渴望缓慢、简单,而又奇特的生活,保持本质。但你不能保持本质,你发现它。”」
随着剧情推进,我看到主人公Teddy在小木屋前激动地放声呐喊,在冻得厚实的冰面上开心地滑行,在浩瀚孤寂的森林前悠闲地吹着小号,寂静的深夜,蜡烛摇曳的烛光中写日记,伏特加配煮鸡蛋是应景的晚餐。
直到,Teddy 遇到了Aleksei——逃亡隐匿在深山雪林中的杀人犯,我意识到自己选错了电影。
这是那种在一次意外中点开,用一个多小时安静地看完,然后接下来的一整天都会沉浸在这股淡淡的,却深沉的忧郁里无法轻易忘却的电影,但并不契合恋爱指导手册划出的电影范围。
弗拉基米尔耐心地擦拭着我的发丝,我敢肯定,它们从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他的手指穿过我打结的发丝,梳理着乱糟糟的发尾。
“好了吗?”我说不清的紧张,后背贴着他的腿,尤其他的指尖划过我的眉尾,耳垂,脖颈···麻酥酥的,说不清楚是舒服还是奇怪的令人头皮发麻。
将碎发拨到耳后,弗拉基米尔停下了。
“嗯。”他的手指似乎勾住了我的发尾,我感受到轻微的牵拉感,最后他松开了。
“谢谢。”摸了摸,头发干燥而柔顺,我把头发拢到帽子里,从地上爬起来,跳到沙发的另一侧。
我的动作幅度有点大,让原本放置在沙发靠背上的书滚下来,正好落在我和弗拉基米尔中间,“这是什么?”弗拉基米尔侧过头,似乎能看清封皮的文字。
不好!是我的恋爱指导手册,我眼疾手快拾起掉在手边的画册,“啪——”地盖在指导书上,又从身后的矮几上摸过一盒油画棒。
我气都没喘匀,仰着脸,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你!嗯······我能画幅你的肖像吗?”
弗拉基米尔歪着脑袋,在昏暗浑浊的,只有电视荧幕投射出的蓝白色冷光里,他点了点头。
电影还在继续,西伯利亚森林深处的冰面,白天仍然未能驱散四散的薄雾,雾气中夹杂着破碎的冰粒子,融合了远处天空地面的分界,朦胧的雾气,是风吹不散的苍凉。
我靠在沙发扶手上,屈起膝盖,胸口抵住画册,我捏着油画棒,肆无忌惮地注视弗拉基米尔的侧脸,他的腰间盖着毛茸茸的毯子,那是我匀给他的一半,他常常给人寒冷的感觉,像块捂不热的大冰块。
宏大悲凉的音乐,促使我时不时看去,电影没有多少台词,恰到好处的凄清和孤寂。
油画棒的颜色浓厚而饱满,即使光线不清晰也没有干扰。说真的,虽然翻阅许多本参考书籍,我还是对爱情知之甚少,我不是没有想象过普通人的约会是怎样,如果按照书本给出的答案,我们应该去往小镇南面的商业区,那里在每周日的午后会有数场小型露天音乐会,广场旁购物中心里的冰场上不乏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顶层的电影院,和负一层的特色美食街都是年轻小情侣们不错的去处。
环湖骑行,森林徒步,有的是符合攻略要求的地点,但我突然觉得,就算去不了那些地方也不要紧,像现在这样,沉静如海的影像,伴着阵阵雨声,我们盖着同一条毯子,在忽明忽暗的光线夹缝中,我能听到他平缓微弱的呼吸,以及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平静悠闲的氛围里慢慢发酵,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浸润着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发出舒服的喟叹。
而电影也来到尾声,枯黄衰败的林间,凛冽的寒风呼啸中是两人一声声的呼唤。
「Teddy——」
「Aleksei——」
镜头聚焦到车站焦急的 Teddy,他拿着看不懂的俄语字条,终于找到了一位好心的小卖部店主,她操着蹩脚的英语,结结巴巴地翻译:
「Yoou made a part of way」你已经走了一段路了
「Be strong to continue」坚强地走下去
「Don’t be afraid,you are free.」
不要害怕,你自由了。
暴风雪后,冰雪消解冰块隆起的巨大声响,掩盖了 Teddy 的哭泣,万物复苏,西伯利亚漫长的冬天结束了,如一场逃离有了结局,是Aleksei缓缓沉入贝加尔湖的躯体。
“他真的自由了吗?”我不知不觉停下画笔,像是经历了冰蓝色的幻觉,我有点恍惚。
“哒——”柔和的光晕照亮了不大的客厅——弗拉基米尔打开了沙发旁的落地台灯。
他的眼睛延续了电影中的梦幻,我似乎陷入一种奇妙的拉锯战中,我想到了新闻中被反复提及的名字,议论声仿佛永远不会停息,人群复杂的感情与正在飞速膨胀扩张的压力,让人不安的注视······
我感受着逐渐扩散的恐慌,如同套在脖子上缓慢拉紧的绳索,使我不能动弹···老实说,我还没有那么多勇气。
“真正的自由并非是肉体上,而是思想,是灵魂,是即使被现实束缚,他仍然知道他是自由的,那取决他的心,他的意志。”弗拉基米尔轻轻地说,他的瞳孔在暖光中紧缩,蓝色融化了凌冽的冰,纯净透亮。
我的指尖不自觉地用力,蹭上了红色的颜料,我看着完成大半的画作,呼吸变得沉重。
“弗拉基米尔,你想过以后吗?我们的未来···”我低着头,重新换了一根油画棒,捏在手里,迟迟画不下去。
温热缠绕上手腕,是弗拉基米尔的手,他拉起我的手,取出我手心里的油画棒:“很多次。”他语气淡淡的,慢条斯理地一点点用手帕擦掉红色颜料。
“明天,一年后,五年后,十年后······”他说道,“我想了很久,重复的推翻,因为你总是很难预料,仅仅想象你的成长、改变都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