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京城报仇的—— by香草芋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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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七郎纹风不动,还是那句不置可否地:“你觉得呢。”
雁二郎:“行。两家认识多年?的交情,你不认,我总不能逼你开口。”
他纵马原地溜达几圈,盯着树后头,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自顾自笑出了声,转头和?七郎说,“你不愿说。那换我和?你说件趣事。”
“这小白兔跟了你,也?不知有没有提起我和?她曾经的恩怨。别被小白兔的相?貌给骗了,她胆子大得很!潜入我家院子,以刀尖抵在我心口,意欲刺杀我的种种故事……”
应小满:!!
“嗯?”七郎回头往榆树方?向看了眼。
榆树后闪过一片素色裙角。人显然想冲出来?,又强自按捺住。
“听到了。”七郎往树后做出稍安勿躁的动作,回过身来?打量几眼雁二郎,审问犯人般四连问,“有证据么?人证何处?刀具物证何处?身上可有伤口?若无证据,便是空口诬告。”
雁二郎:“……”
他爷爷的,身上当日刺破的油皮小伤,第?二天就?结疤,第?三天疤就?落了!
应小满在树后极力忍笑。
被晏七郎刁钻的四连问搅合了一通,她突然一点?都不怕直面雁二郎,更不怕刺杀雁二郎的事暴露在七郎面前了。
榆树后探出半截纤细肩膀,斗笠往上抬了抬,露出半截雪白下巴。
应小满当面嗤声,“有证据吗?无凭无证啊?你除了当街强抢民女,又冤枉白兔!”
雁二郎:“……”
巷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落在后头的禁军步兵终于赶来?,瞧一眼巷子里?两边对峙的情况,几个校尉过去低声催促。
“二郎速走?。事情闹大,已惊动了顺天府,几个捕头带了上百差役过来?寻晦气。”
“二郎,不顾忌着自己,总得想想府上。”
“摔坏了象牙扇的那小娘子好生能哭诉,已经有爱管闲事的几个太学生当场帮写诉状了。二郎再不走?,外头事难了结。”
几名禁军校尉簇拥着雁二郎,半劝半拉扯地牵着马缰绳往巷子外走?。
雁二郎策马缓行出巷,即将和?应小满擦肩而?过时,忽地勒马停步,抛下一句。
“应小娘子笑得如此开心,其实今天我犯下的哪算大事?无非被家里?斥责一顿,罚俸几个月罢了。有句话帮我带给你身边这位,背后阴老子算什么英雄。有种当面约去武场,我和?他真刀实枪斗一斗。”
七郎慢条斯理掸了掸衣袍浮灰, “二郎别只顾着嘴上放话凶狠,先把眼前这关过了。”
应小满接口:“你想要寻人去武场,直接来?找我。我拿我爹传下的铁爪和?你斗。”
雁二郎已经要出巷口,闻言勒马回头,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你这小白兔怎么总爱咬人。哥哥只想疼你,谁舍得把你弄去武场打。”
应小满嫌弃地瞥一眼。
对着雁二郎满不在乎的神色,很认真地说:“可我只想揍你。”
第30章
街上当众摔坏象牙扇的小娘子呜呜哭诉, 观者如堵,惊动了顺天?府,大批捕快从远处急匆匆奔近。
雁二郎领着禁军匆忙离去。
晏七郎站在背阴小巷口,若有所思地目送禁军马步兵消失在大街尽头。
“他之前都这么和你说话?”七郎问应小满。
应小满顿时想起那句叫人头皮发麻的?“哥哥疼你”, 大为恼火。
“之前还人模狗样的?假客气。他敢再当?面?再说一次, 我一巴掌打?得他满地找牙。”
“那就是头次和你说混账话了?这?习惯不大好, 得帮他改一改。”
晏七郎走出巷口, 盯着远去的?背影。“他喜欢疼,便叫他身上?疼一疼。”
应小满更关心的?倒不是如何惩戒雁二郎,而是以后家门口会不会再“意外偶遇”。
“今天?闹了一场, 会抓捕他入狱么?”
“未必会入狱,毕竟是侯府要承爵的?嫡子。但必然闭门思过,等?候弹劾结果,一顿闭门家法少?不了, 至少?整个月不会来烦你。”
“一个月也够了。”应小满心满意足地拉着七郎并肩沿着长街走。
春夏之交, 京城风大, 满大街都是卖风车的?铺子。两?人买了两?个风车,一人手里一个, 咕噜噜的?风车顺风飞转。
应小满畅想未来:“咱们得了空, 今晚再商议商议报仇大计。三天?之内再次踩点, 半个月之内杀仇家晏容时。希望不要惊动大理寺的?狗, 追查不到我们身上?, 便可以清闲地歇几天?,还有半个月可以慢慢对付雁二郎。不着急。”
晏七郎:“……”
很好的?构想。原来他只剩半个月好活了。
咕噜噜的?风车依旧在手里飞转着。
“今晚就开始商议报仇大计,是不是太快了些。”
他抬手拨动风车, 幽幽地叹气,“才整治了雁二郎, 至少?歇几天?,看看成效……”
说的?很有道理。
两?人约定休息三天?。三天?后的?晚上?登门商议报仇计划。
晏七郎的?心情多云转晴。
即将放上?砧板的?鲜鱼又被放生回水里,还能活泼泼地畅游三天?,实在是人生美事?。
“今天?做什么?”他抬头看看尚未晌午的?天?色,桃花眼愉悦眯起,吹了下手里的?风车。
应小满想了想道,“去看铺子罢。我听牙人说,有间?几十年的?老铺子要转手。原本不是肉铺,不过铺主?年纪大了,许多事?不讲究,只要价钱合适,转成肉铺子也行。铺主?要求面?谈开价。”
牙人居然是七举人巷赁屋的?同个庄宅牙人。
见到老主?顾格外亲近,牙人笑容满面?地恭维:“应小娘子一见便是有大福气的?!上?回还只是赁宅院,短短数月,已经要买店铺了。日子红火,蒸蒸日上?!”
“今日我们要去看的?铺子,位置极好!就在西门内大街,靠近大理寺地界,许多的?官人熟客照顾生意,小娘子放一百个心,决计不会有宵小浪荡儿胆敢寻衅滋事?……”
牙人介绍声里,一行人逐渐走近店铺位置。越听越耳熟,越看越觉得前头那间?铺子眼熟。
应小满有点懵地停步。
这?不就是她经常照顾生意的?肉馒头铺子!
门口几个大蒸屉热气腾腾,正是远近出名的?馒头店招牌。店掌柜一如寻常般招呼客人,老板娘今天?却没像往日那般忙活,只坐在馒头蒸屉边发呆。
见牙人带一对郎君和小娘子来看铺子,老板娘慌忙一抹眼角,起身躲去后厨。
牙人带领应小满四处转悠。
铺子不大,前头店面?,后头厨房,厨房后还有一进小院。平时客人们大都买完揣走,极少?有坐食的?。只在店面?门边放了两?张桌椅供吃喝。
店掌柜默默跟在身后,被问起转让原因,连声道,“赚够了,赚够了。和老婆子打?算转让店铺,回老家养老去。”
应小满惋惜说,“我前两?天?才来你们家买馒头。又大又好吃,皮薄馅多肉料足,四个才卖二十文。你们回老家之后,京城上?哪儿去找又便宜又好的?肉馒头店。”
老板娘在厨房幽幽地插嘴,“可不是吗。二十年没加价。贴本做生意的?,全京城除去我们这?家,哪还有别家——”
店掌柜尴尬赔笑,冲厨房方向?喊,“说好的?事?,少?嗦两?句不成吗!”
七郎神?色微动,和掌柜的?确认,“肉馒头店二十年没加价。京城物料飞涨,做生意不赚钱,因此才要卖了铺子回老家?”
店掌柜这?下连赔笑都挤不出,变成苦笑,“郎君别问了……”
西门内大街靠近大理寺官衙一带的?铺子,熟客里官人众多,轻易都不敢涨价。
好在京城屋宅铺子价贵,做几年一转手,哪怕生意不赚钱,旺铺买卖总能赚不少?。
但这?家肉馒头铺子的?老夫妻是年轻入京城打?拼的?外乡人,二十年前盘下这?间?铺子,前头做店面?,厨房后头的?小院充作夫妻俩自住的?院子。省下一笔另买宅院的?钱。
当?年图便宜省心,却没料到京城屋价钱年年上?涨。等?到五六年前,肉馒头生意渐渐开始不赚钱时,他们才惊觉,如果把铺子转让出去,自家就没了栖身之处。如果铺子继续做下去,二十文四个肉馒头,保本都勉强。
就这?么继续苦熬五六年,终于熬到把膝下两?个女?儿拉扯大,都在京城嫁了人,自个儿年纪也大了,夫妻俩决定卖掉铺子回乡养老。
这?间?前门面?、后小院的?铺子占地不小,夫妻俩坚决要卖个好价钱。之前接连七八波买家,都被报价吓退了。
应小满正四处转悠,耳边听七郎不急不缓地跟店掌柜商量:
“铺子占地确实不小,但可以做生意的?门面?实则不大。看你们把桌椅都摆到店门口外,也只能摆下两?张桌子。叫价两?百贯,是否太贵了些?”
应小满才逛完厨房,正打?算去后院半途,瞬间?僵硬地停下脚步。
两?、两?百贯……
“少?过两?百贯不卖。”店掌柜语气坚决,“两?百贯不止卖门面?厨房,还捎带好大一个后院。京城宅子贵价,你们小夫妻可以住后院嘛。”
晏七郎眼里顿时漾出了笑意,有意无意瞥向?厨房方向?。
下一刻,应小满从厨房里转出来,扯起七郎衣袖,领头就往门外走。
牙人在身后迭声地喊,“应小娘子,还有后院!后院还没看呐——”
两?百贯惊心动魄的?三个字,已经把应小满从头打?击到脚。早晨算计了雁二郎的?兴奋劲儿都消退了八成,身上?凉拔凉拔的?。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去大街上?。春夏交季的?热风吹过身侧,额头挂的?几点汗珠沁冰似地,人站在街边发愣。
想开间?铺子,怎么这?么难呢。
微风吹过身侧,风车咕噜噜地响。她茫然间?一回头,身侧并肩走着七郎。
“走得太急,把风车和牙人都落在店里了。”晏七郎递来一个风车,“我叫他们等?等?,我们先?自己商量。”
应小满接过风车,沿街慢慢地边想边走。
“想在京城讨生活容易。但想自己盘个铺子,开店做长长久久的?生意,真难呐。”
“万事?开头难。”晏七郎安慰说。
应小满不吭声。这?些天?她其实承受了不少?打?击。听说想盘肉铺子的?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十家里有八家立刻拒绝,一家别有所图,剩下最后一家漫天?要价。
“盘个铺子,比摸去仇人家报仇还难。”
她喃喃地说,“要不先?别看铺子了。顺序调一调,先?把仇报了罢。”
“……”
晏七郎感觉头顶有点发凉,沿街默默地前行几步,劝说小满改主?意,“万事?开头难——找到关窍,其实也不那么难。”
两?人沿着西门内大街慢行。大理寺官衙门口进出不少?官员,晏七郎把斗笠往下压了压。
晏七郎:“做生意行当?来说,两?百贯不算大钱。我明日便可以筹措给你。”
应小满摇头,“我娘不会同意的?。”
“赠送有顾虑的?话,借呢?”
还是摇头。
“我娘一直担心你会拐卖我……借我这?么大一笔钱做生意,不定她怎么想你。”
晏七郎哑然打?量自己:“我看起来像拐卖民女?的?拐子?你母亲是不是对我有些偏见?”
这?个话题是谈不下去了。两?人默契地另起话头。
“另找铺子呢?”
“离家太远的?不行。这?家位置正好。”
晏七郎思忖着走出几步,从另一个角度思索。
“掌柜的?做肉馒头生意亏本,才想高价卖了铺子回老家。他两?个女?儿都嫁在京城,这?一去以后再难见面?。若不是日子支撑不下去,又如何舍得走。如果肉馒头生意可以维持日常开销,他的?铺子应该能一直做下去。”
应小满道,“馒头铺子能继续做下去是好事?。我的?肉铺子还能再去寻其他店面?,但大理寺的?狗喜欢的?只有这?家的?肉馒头。”
晏七郎:“……我们先?不谈大理寺的?狗。”
他谈起刚才留意到的?铺子门面?情况。
占地大、门面?小,北面?临大街,西面?对小巷。
西边堆放杂物的?隔间?,现今以门板封死。如果把隔间?整理出来,面?对西边小巷装个门面?,其实可以把肉馒头铺子一分为二,隔出一件向?西的?肉铺子门面?。
“店家主?营的?肉馒头调价,改卖四个馒头三十文。肉铺子再按月赚进一笔赁金。如此一来,生意可以保本,店掌柜不必卖了铺子回老家,应家肉铺子可以顺利寻到门店开张,彼此还可以互相搭档照应。小满,你觉得如何。”
应小满听着听着,眼睛渐渐地亮了。
实在是个好主?意。
她立刻转身,兴冲冲往回走。
但走到半途,她突然想起还有个严重问题。
“店家老夫妻都是老实人。二十年不敢调价,怕得罪了官人主?顾,砸了铺子招牌。我们如何劝说他们调价?”
七郎举着风车,不紧不慢走在身边,“你忘了我家八郎了?”
“啊?”
“五品大理寺正,监管大理寺下属数百人。我跟八郎打?个招呼,肉馒头往上?调价当?日,叫八郎坐在铺子外头,领头吃三天?肉馒头。”
应小满想想那场面?,噗嗤乐了。
衙门上?司在店门口坐镇吃肉馒头,下属哪还敢有人去店里呛声。
“你跟八郎平日里的?关系不错罢?”她偏了下头,斗笠往上?推,露出一双乌亮剔透的?漂亮眼睛。
“上?回八郎在街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你去劝他的?。”
七郎拨了下风车,悠然道,“家里三十多个兄弟,我和八郎之间?的?关系……唔,还行。”
两?人原路转回去时,牙人以为这?单生意不成,已经准备抬脚走人。
应小满拦住牙人,店掌柜卸下门板,几人围桌详细商议了一番七郎的?提议。老板娘当?场激动抹起了泪。
“我们也知道两?百贯的?要价太高。但咱怕啊!等?回了老家,家里两?个女?儿孤零零留在京城,一个夫家还在攒钱买宅子,一个刚生了外孙。不给她们多留点钱财,怕被女?婿家欺负了,我们在老家也不安心……现今的?主?意好,老头子,咱能不走了。”
店掌柜还是忧心,“肉馒头二十年没调价,老主?顾都习惯了。突然涨到两?个馒头十六文,四个馒头三十文……这?位郎君,你当?真能把大理寺的?寺正官人请来,替小店做主??”
晏七郎一番话解除他的?忧心。
“西边杂物隔间?改做肉铺子店面?,每月赁金实打?实地入帐。至于调价当?日,你若不放心的?话——身穿五品官服的?大理寺正晏八郎,其人何时在店门口坐下,你何时开始调价便是。”
“哎,好,好!”店掌柜地也激动地抹起了泪,“就这?么办。”
不必牙人在当?中说和,老夫妻两?个已经主?动把西边肉铺子的?赁价放低,说好每月只要两?贯赁金。
应小满走出店铺好久后,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恍惚笑容。
“每月只出两?贯钱,在西门内大街的?上?好地段赁到一间?上?好门面?。……我真的?能开肉铺子了?”
“准备准备,一个月之内,应家肉铺子可以开张了。可以回去和你母亲商量商量,肉铺子起什么名。”
巨大的?惊喜砸在头顶,一时半刻难以消化,应小满喃喃地喊,“七郎。”
“嗯?”
隔了一会儿,应小满又喊,“七郎!”
晏七郎笑应,“我在。”
身侧的?小娘子举着风车,走路都带出了蹦跳,引来几名路人惊讶的?张望,她自己压根没注意,晏七郎更不在意。
斗笠也挡不住此刻应小满雀跃的?心情,晏七郎慢悠悠地走在身边,听着,瞧着,眼里也不自觉带出了笑意。
应小满越走越快,当?先?走出几十步,又举着风车小跑回来。
“七郎,我手头存了二十几贯,就打?算今年开肉铺子的?本金。原本还担心会不会动用阿娘攒了十几年的?私房钱。现在好了,完全不用动,我手里的?足够了!”
她越说越兴奋,“七郎,今天?我请你。你想吃什么鲜果子?甜蜜饯?现在我手里可有钱了。”
两?人开始边逛铺子边买货。
京城人好吃,沿街几十间?卖吃喝的?铺子,片刻功夫便买了大堆的?炒栗子,甜芋头,杂色煎花馒头,鸡签,羊签,五颜六色的?甜咸粽子买了一大串。
应小满在前头买,七郎在后头提着,眼看两?只手提满七八包,应小满挤到一处鲜果摊子前头,纳闷问摊主?,
“前阵子还见着卖樱桃,怎么今天?没有卖樱桃的?了?”
老板笑道,“前阵子樱桃口味酸甜,各家买樱桃都是少?少?买些尝鲜。现今樱桃正是最熟甜时,大户人家都是三五十斤的?买,提前订好送上?门去,哪还有剩在摊铺里卖的?。”
“哦。”应小满闷闷地说。
老板上?下打?量几眼面?前年岁不大的?小娘子,打?开遮挡灰尘的?竹篾子,提溜起一串紫葡萄。
“小娘子不嫌弃贵价的?话,这?里有串新上?市的?葡萄。小娘子买回去尝尝鲜?”
应小满:“多少?钱一串?”
老板呵呵呵地笑,“西域紫晶葡萄,千里迢迢专送进京城,这?可是罕见好货!时令上?市尝鲜价,一贯整,不二价。小娘子要不要?”
应小满:!!
她犹豫着问,“甜不甜?新上?市的?樱桃酸得很。你这?新上?市的?紫晶葡萄卖这?么贵价,该不会是酸倒牙的?葡萄。”
老板一听有戏,立刻殷勤摘下一枚紫葡萄,在水里洗净递过来,“小娘子尝尝。千里迢迢送进京城的?贵价葡萄,怎会酸倒牙?甜得很!”
应小满谨慎地尝了尝,眼睛唰的?亮了。果然入口甜滋滋的?,半点不酸!
一贯钱一串的?紫晶葡萄确实贵价……但它确实甜呐。
应小满摸摸怀里从家里揣出来的?十贯纸交子,想想今天?顺利谈下的?店面?,即将开张的?肉铺……
她高高兴兴说,“买!”
捧着千里迢迢专送进京城的?西域紫晶葡萄,她脚步轻快地挤出人群,小跑去等?候的?七郎身边。
“原想买点樱桃的?,店家说樱桃都被大户人家提前定走了。我便买了一串新上?市的?紫葡萄,回家给阿娘和阿织尝尝鲜。你也来,我们一起吃。”
七郎欣然同意。
他抬头看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我今日告假出来,得赶回去处置些急务。晚饭过后去你家吃葡萄可好?”
应小满当?然答应他,又叮嘱说,“别来太晚。当?心阿织那馋嘴小猫儿一会儿摸一颗,把葡萄给吃完了。这?可是一贯钱一串的?贵价紫晶葡萄,西域千里迢迢运来京城的?,我不见得会买第二次。”
晏七郎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凝。
飞快地瞥了眼手里抱着的?所谓“西域紫晶葡萄”。
西域专程送入京城的?紫晶葡萄皆是贡物,由宫里赏赐勋贵功臣家中,哪有摆在市集上?叫卖的?道理?最近倒是京城周边许多庄子栽种的?葡萄成熟上?市……
心念电转,转念又想:但这?是小满买下的?葡萄。
卖价一贯一串的?天?价葡萄,小满都舍得买下。除了分给家人,还特意留给他分享。
被黑心摊主?坑了的?一串葡萄,借由小满豪气买下的?举动,倒显出比真正的?西域贡品更贵重三分的?意味……
仿佛一股暖流涌动,心里咂摸出莫名的?甜。
七郎回头看了眼那无良奸商的?铺子,记下位置,不动声色说,“我尽量早些过来。帮我盯着阿织那小丫头,给我留几颗葡萄。”
应小满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放心,给你留着。”
被应小满拎进门的那串紫葡萄, 还?是应家今年头?一回吃。
洗净摆在白瓷碗里?,义母尝鲜吃了两颗,阿织那小馋猫果然一会儿跑去摸一颗,白瓷碗里?还?剩小半串时, 被应小满收去纱罩里?。
“不许再吃了小馋猫。你七哥晚上要过来, 剩下的葡萄留给七哥。”
又对堂屋里忙碌的义母说, “娘, 这次肉铺子店面能顺利谈下,七郎帮了大忙。改天寻个不冷不热的好?天气?,我带你去店面那处走一圈看看?”
义母停下活计, 洗净手,去屋里?供奉的观音画像面前恭恭敬敬上?一炷香,喃喃祝祷:
“不求我?家小满大富大贵,只求憨伢儿有福气?, 碰着的郎君真心实意对她好?, 别把她给坑蒙拐卖了……我?那伢儿的脾气?, 我?这当娘的知道?。万一碰着十足坏心眼的,叫她伤了心, 她肯定手里?要犯下人命的啊。”
“娘, ”应小满边擦桂花树下的木桌椅边问, “对着观音像嘀嘀咕咕什么呢。别再念叨隔壁沈家阿奴了。我?不喜欢他那样的。”
义母哼道?, “你不喜欢沈家的白净斯文后生?, 喜欢什么样的?七郎那样的?”
“七郎也很白净斯文啊。他今晚过来,娘隔窗仔细看一看他。”
义母叹气?,“在铜锣巷时早看清楚了。八面玲珑, 满肚子心眼,当时把我?给哄得……哎, 晏家和咱们可是世仇。他这晏家出身的七郎,真能帮咱们杀自?家兄弟?”
说着说着人又犯起了愁,赶紧去观音画像前上?一柱香,满腹纠结地祝祷:
“七郎当真帮咱家报了仇,才显出他对小满真心实意……不对,动手杀自?家兄弟的,又能有什么好?东西……哎,还?是隔壁沈家后生?好?。”
当天晚上?天刚擦黑,晏七郎准时登门拜访。
天气?转热,樱桃甜熟。他今晚提上?门的正是一大捧色泽鲜艳的熟樱桃。
应家吃用过晚食,刚收拾好?桌椅灶台,阿织欢呼着扑进七郎怀里?。“七哥!”
“这次叫对了。”晏七郎满意地把小丫头?抱起,原地飞转两圈,阿织快活地大笑大叫。
等?笑叫够了,晏七郎把洗净的甜樱桃塞一颗到阿织嘴里?,“去拿个大盘子装樱桃。”
阿织蹦蹦跳跳地去屋里?拿大瓷盘。
晏七郎又问起应母。
“你母亲他老人家呢?听?闻她换季咳嗽,我?托家里?相熟的郎中开?了几副平喘止咳的药膳方子。药性?温和滋补,煮粥熬汤时放入粥汤里?炖煮,每日一次,先带着吃起来,看看效果。”
应小满接过药膳方子和几大包药材,冲正屋方向努努嘴,悄声说,“听?着呢。”
七郎微笑,“对我?还?是不放心?”
“嘘……”
阿织抱着家里?最大的瓷盘蹦跳出小院,放去桂花树下的木桌上?,洗净的红樱桃堆出小尖。
应小满把中午留到现在的半串紫葡萄也端出来,一并放在桌上?。
清洗干净的时令鲜果子在灯笼光下闪耀着诱人光泽。
两个大的带一个小的围坐桌前,边吃果子边闲话。说得还?是早晨的雁二郎。
“所谓‘家里?斥责一顿,罚俸几个月’,那是他在你面前强撑面子说的大话。”
“不止八郎会上?书弹劾他。今日他当众欺凌民女小娘子,犯了众怒,太学生?当街写的诉状已递进衙司,言官的弹劾他更躲不过。众目睽睽,无从抵赖,他吃一场弹劾,身上?的官职必然要丢几个。”
“雁家将?门出身,哪会只‘斥责’了事,必定把他押去祠堂,一顿伤筋动骨地好?打。因此我?早晨和你说,雁二郎至少一个月没?空寻你麻烦。”
应小满边吃葡萄边听?,越听?兴致越高,“多说点,我?爱听?。”
七郎慢悠悠地剥葡萄皮,“看出来了,你真的很不喜雁二郎。”
“那是。”应小满叼着又大又甜的紫葡萄,“没?个正形的样子讨人厌。动手动脚更烦人。”
“也不喜十一郎。”
“嗯,人太傲慢。高高在上?,不屑和人说话的样子。”
七郎剥完一个葡萄,自?己却不吃。瞥一眼正屋方向,窗户紧闭,屋里?应该看不见……
把樱桃盘子往阿织那处推了推,趁小丫头?低头?猛吃的当儿,剥好?的紫葡萄掂起,递去应小满嘴边。
应小满微微一怔,嘴边晶莹的紫葡萄催促地往前递了递,甜滋滋的果肉碰触柔软嘴唇,她没?多想,低头?叼进嘴里?。
晏七郎若无其事地缩手,继续剥下一颗葡萄。
“让我?想想,小满不喜欢浮浪性?情?,也不喜欢过于傲慢的,应该会喜欢……为人亲和有礼的郎君?”
应小满不说话了,嚼了嚼嘴里?香甜的葡萄肉,心里?有点纠结。
阿织小丫头?可以吃七郎塞进嘴里?的樱桃,但自?己是不是不该接葡萄……
她慢腾腾地嚼着葡萄,眼风悄悄睨过去,晏七郎手里?依旧剥着葡萄,一双桃花眼愉悦弯起,极耐心地又问一遍。
“——喜欢亲和有礼的郎君?”
除了喜欢亲和有礼,她还?喜欢见识广、懂得多的郎君。喜欢待人良善温柔、喜爱小孩儿的郎君。喜欢生?得如七郎这般好?模样的郎君。
应小满又瞄一眼,心想,才不能说。条条都符合七郎,叫他当面听?见,尾巴翘天上?去了!
她的嘴角抑制不住往上?翘,嘴里?故意说,“别瞎猜。”
修长指尖又递了个剥好?的葡萄过来嘴唇边,应小满还?是低头?叼来吃了,嘴巴里?鼓鼓囊囊嚼着,反问,“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
“我?么。”晏七郎把小半碟剥好?皮的葡萄推过去, “喜欢爱吃葡萄的小娘子。”
应小满:……?
嘴里?又咀嚼几下,舌尖满是葡萄清香,雪白耳尖有点隐约发红,她看似镇静地拿发丝捋去耳后,挡住那点发红发热的耳垂。
对着半碟子剥好?的葡萄,她故意拿过一个甜樱桃,放嘴里?嚼了嚼。
“葡萄新当季,京城里?爱吃葡萄的小娘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装作无事人般,“除了你刚才说的,还?有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