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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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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见孙立孙提辖了。”她兴致勃勃地道,“他也还没去登州上任呢吧?咱定个日子,请他吃个饭。”

数日后, 梁门外安州巷同文馆,高丽使节住所。
高丽使团成员、选官侍郎崔思贤带了几个从人出门。
从人里有高丽装扮的,也有两三个宋朝衙门指派的“地陪”。为了国家安全起见, 使节肯定不能让满城乱走,向来都有两三公人跟着。不过太平日子过久了, 人人心理松懈。这两三“地陪”也是例行公事, 每天跟着外国使节公款吃喝,日子过得挺美。
崔思贤问其中一个地陪:“甲仗库衙门怎么走?下官有公干。”
使团来京半年, 按理说应该对宋朝都城了如指掌,去哪儿都轻车熟路。其实不然。汴梁城太大了, 他们本国所有繁华城市加起来, 都不及此处的热闹一隅。使团进入皇都, 如入迷宫, 根本不敢在城里乱走, 只是在宋朝官吏的引导下, 走熟了去大内、佛寺、宗庙等几条常用路线。至于其他地方, 那都是两眼一抹黑, 出门就抓瞎。
谁知这“地陪”也一问三不知:“小人刚调来本职不到一个月,路还没您熟呢。”
崔思贤两眼一黑,只好自己问路。
“请问相公, ”崔思贤拦住一个路人,礼貌询问, “去甲仗库衙门怎么走?”
崔思贤自认汉语说得挺地道,各种谦辞敬语也用得不差。可不知为何,路人见他, 纷纷闪躲,仿佛看到老虎出街。
崔思贤茫然片刻, 才意识到什么。自己不是老虎,自己是老虎前头那只狐狸。
无奈,凑近身边一个“从人”,低声道:“郎君,请你离远一点,否则将行人都吓跑了。”
扮成驿馆从人的灰菜不以为然:“吾面慈心善,气度高雅,何至于惊骇于人哉?市中同高之男,亦非无有也!”
崔思贤心中大翻白眼,还得低声下气:“是,是。”
小步快走,转过一个拐角,迅速将灰菜甩掉了那么一刻。这才问明了路径,小心翼翼地拐上一条自己从没走过的街。
几经波折,总算看到了甲仗库衙门的黑漆大门。几个杂工进进出出。崔思贤跟身边的地陪说明来意,大大方方地递去拜帖。
高丽国王亲自撰写国书,请求大宋赠予精纯硫磺焰硝,以作炼丹之用。这理由冠冕堂皇,不怕被人怀疑。
崔思贤在外头等,甲仗库里一个看门的倒挺热情:“是外国使节吧?欢迎欢迎。天气热,你且进来等着,喝口凉茶。你们这些从人不必跟着了,外头找地凉快去吧。”
崔思贤心想,这个衙门看着管理挺松散,倒有人情味。
他身为使节,说是代表一国形象,其实在本国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没有太多特权。今日身在异乡,被陌生人关心了一下,内里有些感动,连忙谢了。
“地陪”们也乐得休息。他们的任务只是确保外国使节不会单独行动。眼下在本国衙门里,有无数眼睛看着,“地陪”们也乐得松懈一刻。
崔思贤跟着看门的绕了几步,来到旁边一处小门,屋檐下避避暑热。
旋即有个小厮叫他:“是来办手续的高丽使节吗?这边走。”
崔思贤赶紧整理衣冠,一边跟着走一边想,大宋真是人才济济,连个打杂的小厮都如此眉清目秀,这模样搁自己家乡,高低也能当个驸马吧?
跟着那漂亮小厮走, 曲里拐弯顺着墙根,越行越偏僻,到后来居然踩上了泥地和杂草。崔思贤心生疑惑:“小哥,可是走错了路?”
那小厮倒理直气壮:“甲仗库衙门大得很,你认路,你自己走啊。”
崔思贤无言以对,只好闷头跟着。路上倒有几个甲仗库职员路过,跟那小厮打招呼闲聊。
“小张闲,今儿你当班哇?”
崔思贤于是不疑有他。一直走到后头花园水池,一弯小路后面,树丛里显出一个小小的阁楼,门口杂草萋萋,倒像是个废弃的耳房仓库之类。
崔思贤寻思:“这就是甲仗库衙门?”
但那小厮脾气凶,他也不敢问。
进了门,只见几个兵丁驻守左右,正中案台后面坐着一个官,想来就是甲仗库主守。这个官年龄不小,须发花白,却自有一股军官的正气。他身边几个军汉护卫,为首的那个面相偏阴柔,却是身条流畅,眼神锐利,一看便有点真本事。
崔思贤一见之下,心里大石落地,想:这次遇见的官,约莫是踏实肯干那一系的。
遂长揖道:“见过长官。”
旋即不卑不亢,言明自己是高丽使团成员,本国国王想要讨一些精纯的硫磺焰硝云云……
那长官一挥手,表示自己都知道了。
“既有国书,呈上来。”
崔思贤呈上国书。那长官看了一阵,收进袖子,长久不发一言。
崔思贤忍不住问:“手续可完备?广备攻城作的典事言道,只要走一遍流程……”
那长官微有不耐烦:“流程流程,流程那么好走,这衙门也别开了!都知道烟药是紧俏货,你也要,我也要,难不成能凭空变出来?——哎,不过,看在贵国和我国交好的份上,我批是可以批,但……”
崔思贤被他一个个“不过”、“但是”说得心里七上八下,忙问:“但什么?”
那长官道:“你莫要去李家集那个广备攻城作去取货,换个地方。我给你批个条子,”
崔思贤谨慎问:“这……这是为何?”
那长官不发话。旁边那个阴柔军汉眼一瞪,好像在说,这是我们政府内部流程,你一个外宾问那么清楚干嘛?
崔思贤连忙垂下眼,表示听从指挥。
那长官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封好口,叫人递给崔思贤。
“拿着这份文件,到山东济州府李家道口酒店,找一个姓朱的掌柜。他会给你需要的东西。”
崔思贤耳朵动动,头一次怀疑自己的汉语听力出了问题。这“流程”听着怎么不像政府办事,倒像是□□接头呢?
那军汉见他面露疑惑之色,不耐烦地说:“俺们大宋烟药作坊千千万,又不止东京城这一家。反正你得了烟药,也要在登州港口装船,去那不正好顺路?——嗐,叫你去,你去就好了。你要是见疑,那压根也不必做这个买卖。”
崔思贤:“可是、可是下官不能擅自离京……”
那长官微微语塞,回头看了一眼军汉。那军汉立刻接话:“那你找别的部门要通行文牒,不是我们管的事儿。”
崔思贤暗自摇头。想起当年他第一次随团出使大宋时,看到的是一个制度完备、欣欣向荣的泱泱大国。几十年过去,泱泱大国吏治松散,责任缺失,流程稀烂,从内到外成了个一草台班子。
不过话说回来,他的高丽祖国,不也是内外党争,江河日下,被异族羞辱摩擦,混得连草台班子都不如,也没资格笑话别人。
他恭敬长揖:“遵命。”
心里想,到时候让那个女真祖宗自己去跑腿。他还要在外交圈里混,可不能担这个擅自离京之罪。
那清秀的小厮将他领走:“使君,这边。”
又是一阵弯弯曲曲的小路。路过马厩、兵器仓库、还有一口井。路上还有人拦住问他们是何人,那小厮挂着脸子,随口一答“没见过夷人么”,旁人也就不问了。最后从另一个边角小门出了去,绕过外头一条街,和留在外面的从人会合。
扮成高丽仆从的灰菜早就不耐烦,吹着胡子,压着嗓子问:“事竟如何?”
崔思贤还在咂摸刚才这一圈甲仗库之旅的奇怪之处。冷不丁听他一问,顿觉压力巨大,不过脑子地回:“都办妥了,只不过要去一个稍远的作坊去搬取烟药,小人回去和您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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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思贤走出甲仗库的同时,那个给他文件的“长官”收拾手头纸笔,一个纵身跃出空屋,躲在杂草中,双眼四周一扫,招呼身边“从人”过来。
“这就成了?”
他身边那个“军汉”迅速卸下身上软甲,笑道:“他们使臣人生地不熟,多做多错,谅他也不敢多问。等到了梁山,俺们的作坊里倒是也产烟药,质量嘛,过年放个烟花,应该不会把他家给炸了。”
一边说,一边扯掉束发的带子,披上个灰扑扑的衣裙,再整理出个低眉顺眼的表情,一时间从“俊俏军汉”变成了烧火丫头。顺手捞起墙边一捆柴,抱在怀里。
“烧火丫头”又道:“话说,这甲仗库外头看着挺大,里面一堆空屋,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段。”
“长官”笑道:“国家八十万禁军,人人需要衣甲兵器,这甲仗库不造得大些,如何撑得起门面?”
当然,大家都知道,八十万禁军里至少四十万空饷。这甲仗库规划得占地巨大,到头来里面填不出那么多内容,自然就出现了许多空地空屋。
这扮军汉的自然是阮晓露。那扮“长官”的却是张教头。老爷子老当益壮,又在军中当过小领导,披挂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儿。
此时那“小厮”也凑过来,低声汇报:“人已经回同文馆了,看样子没起疑。”
阮晓露给燕青竖个大拇指。
张教头又从怀里摸出个文书名牌,问:“这些,要不要还给那位孙提辖?他要是真丢了这些东西,上头必定责罚。”
“怎么能叫还,”阮晓露接过,笑道,“明明是他喝醉,自己落在酒楼里的。咱给他放回去,让他自己找。”
燕青衷心赞道:“这一招偷梁换柱,他们就算事后察觉蹊跷,也绝无可能追根溯源,查到咱们身上。在梁山时,听这个说姑娘会办事,那个说姑娘智计多,今儿才算真正见识到,着实让人信服。”
阮晓露嘻嘻一笑,轻轻噎回这句马屁:“可见以前是不信的。”
燕青:“……”
自从看到灰菜跟着高丽使节,来衙门打大宋烟药的主意,阮晓露就盯上了这几个人。得知他们打算去甲仗库申请烟药配额,她思考一夜,脑洞大开,干脆来个瞒天过海,给他们把衙门给换了!
她约孙立出来喝酒,稍微用了点孙二娘蒙汗药,把孙立一个八尺大汉整得烂醉如泥。然后摸了他的“候补登州防御使”腰牌文牒、就职公文,让张教头拿着,假装准备走马上任的军官,到甲仗库来申领武器衣甲。
大宋冗官一堆,挂名闲职之人多如牛毛,就连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也无法全部记清。这年头还没有什么政府上网公示,如果不是朝夕相处的工作,很多同一系统的公务员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多年前据说还有人冒充苏东坡,在民间招摇撞骗,好几个月才戳穿。
所以张教头拿着孙立的全套证件,没经几句盘问,轻轻松松就混进甲仗库衙门,拿到了访客腰牌,得以在里头随意溜达。
阮晓露和燕青扮作随行军汉小厮,也跟着混了进去。
张三李四手下的一些地头蛇闲汉,则依照阮姑娘的命令,早几日就到甲仗库去应聘杂工,成了挑水的、掏粪的、运泔水的……
让闲汉做眼线,待到那高丽使臣接近甲仗库大门,马上通报潜伏在衙门里的团队。张三李四扮作看门的,燕青扮作指引小厮,张教头扮作衙门长官,阮晓露扮作军汉,在他身边出谋划策。其余泼皮假扮甲仗库里的工作人员,组成了一个山寨的甲仗库衙门,迎接高丽使节的造访。
崔思贤人生地不熟,刚摸到甲仗库门口,就被一群“黑导游”花言巧语,轻轻易易截了胡,又不敢胡乱质疑,于是半推半就地被带去了“假景点”,压根没跟真正的衙门对接上。
当然,走在路上,不免遇到真的甲仗库职工。但衙门那么大,每个人就管自己眼前一亩三分地,也无心掺和自己权责之外的公事。一看这是货真价实的外国使节,肯定不是来捣乱的,谁乐意多 嘴问。
国家设立那么多政府部门,云集了那么多饱学之士,制定了无数繁琐的规章制度,来保证庞大的帝国机器运转。到头来,这机器也不过是个巨大的戏台。运行到现在还没出岔子,全靠裱糊和糊弄。
当然,阮晓露也留了后招。万一崔思贤不上钩,坚持走正式流程,真的获批烟药,那她只能拾起梁山老本行,在路上给这批货物换个主人。
但这样一来,不免有流血出人命的风险。而且破坏了国家的外交关系,引发后果不可预测。而且是一锤子买卖,这批烟药不够,下一批还得重新想办法。
在京畿重地办事,首选花钱和动脑子。无脑暴力是末路之策。
几个“山寨甲仗库职员”先后集合,点点人数,迅速溜出后门。
张教头从怀里摸出高丽“国书”。颠倒看看,倒没有想象中的圆圈字、蝌蚪文,而是标准汉字正楷,书法水平还不错,末了一个巨大的印,和中国官府的公章也差不多。
“这玩意还有用吗?”张教头迟疑道。
“有有,当然有。”阮晓露迅速抢过,仔细揣进自己怀里,又转头盯着燕青,“方才那高丽老头的语气音调,你听熟了没?”
燕青一个猝不及防,睁大眼睛,结巴半晌。
原来今日的胡闹只是开胃点心,她还憋着大招呢!
“这……衣、衣服……”
“同文馆对面有家裁缝铺,专门给外国使节添补衣裳。”阮晓露不耐烦,“跑这么多趟了,你都没注意?”

第245章
当日下午, 甲仗库衙门长官迎来了一群“高丽使节”。为首的那个帅气得有些过分。虽然那簇新的异国衣衫略嫌古怪,仍不掩潇洒风流。
“啧,”几个甲仗库的公人暗地里想, “这人干嘛当使节,应该回去做蕃国驸马。”
燕青假扮的高丽使节咳嗽一声, 呈上“国书”, 言明来意:本国皇帝新得一炼丹古方……
他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崔思贤的口音:用辞古朴,语调流畅, 仅在少许音节衔接处,和汴梁人有着微妙区别。满堂公人听了, 都心道:这夷人的汉语水平还真不错, 当是勤学苦练之功。
真正的甲仗库衙门主守坐在华丽的办公桌后面, 将那“国书”细读一遍, 让人验了大印, 高丽国真迹无疑。此前又曾接到广备攻城作典事的口信, 说确有一群高丽使节前来求焰硝烟药。两相核对, 无有见疑之处。
“怎么这么久才来?”他先责备一句, 给对方使臣来个下马威,以彰显大宋国家声势,“再晚, 这几车烟药可要批给别人了。”
燕青低声下气解释,因为下官生病, 所以耽搁,请大人万万恕罪。
态度好得无可挑剔,让衙门众人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
“拿着这条子, 去城外作坊领货。”主守道,“这一批存货可能不多了, 过一两个月,再等下一批即可。至于报酬……”
燕青马上道:“已经说好了,让密州市舶司直接向敝国商人征调现银即可。”
高丽人牵头的买卖,当然要让高丽人自己结账。
主守点点头,下头也是这样汇报的。能拿一点本国烟药换来紧俏现银,他必受上级嘉奖。
正要派人送客,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听闻北方女真毗邻高丽,势力正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未知使君家人安否?”
这主守身在京城,关心时事。听闻朝堂里都在讨论什么女真威胁,自己也就多嘴问了一句,纯属好奇。
这题燕青可不会答,当即卡了壳,明媚的脸上出现空洞的神色。
还好阮晓露在旁扮从人,高声替他回:“使君身在异国,日夜担忧,已经申请调动回国,协助抵御女真侵略。”
这样万一日后崔思贤找上门来,衙门里的人也会认为是“使节离职,另换他人”,不会立刻以为蹊跷。
拿到批复的条子,当即去城外李家集猛火油作坊领货。
“你们是高丽使节?”那典事还记得数日前那个高丽小老头,“怎么换人了?”
“那位长者偶感小恙,派小人前来顶替。”燕青道。
他生得玲珑和善,花见花开,那典事不自觉就信了,笑道:“那,愿他早日康复。”
等到下午,便有数十军汉押送几车烟药,缓缓出门。
“老规矩,”那典事吩咐,“你们派几个人跟车,我们的军汉会押运到登州港口,见得装货上船,再行回转报告。你们……”
“理解,理解。”燕青点头哈腰,“上国见赐厚礼,绝对不敢慢待。些许微物,拿去吃酒,补偿大人多日辛苦。”
那典事觉得袖子里多了两块碎银。他感受一下重量,十分满意。决定大的自留,小的分给手下,让他们也沾沾油水。
典事心里感叹,这高丽人真会办事。要是他身边的宋人也这么会来事儿,该多好哇。
数十军汉押着烟药,懒懒散散、慢条斯理行在官道上。随行的高丽“使节”形貌出众,为人谦和,出手大方,一路衣食住行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令这些军汉大为感激。出一趟远差,生活水准反而提高了不少。
路上偶有小贼,见军汉成群结队,押运的又不似金银财宝,纷纷敬而远之,不犯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军汉们开始还排班警戒,几日后也松懈了,到了客店,留一两个值夜的,余人倒头就睡。
金风去暑,炎威渐退,不觉已及深秋。这一日,押运烟药的队伍在山丘下生火造饭,“高丽使节”借口下溪取水,走开了半里路。
一个江湖女郎骑马接近,跳下马,也假作取水,瞥了燕青一眼。
“一路顺利?”
头一次玩这个瞒天过海之计,阮晓露当然要全程跟着,确保这批烟药能运到梁山。她扮作单身旅客,隔几日,就跟燕青这边的队伍接个头,更新一下行程。
至于张教头,留在京城探听声息,就不劳他走原路了。
燕青点点头,问她:“那个真使节,走到哪儿了?”
崔思贤不能擅自离京。灰菜只能亲自行动,带了几个高丽奴仆,手握张教头开出的假条子,一路问路,也在往梁山方向跋涉。
阮晓露同时也在监视他的队伍,确保不会跟燕青这边撞上。
“他们前一日渡过五丈河。”阮晓露道,“让我在马槽里放了巴豆,给他们耽搁了几日,改走大路,应该不会跟你们路线重复。”
燕青做出失望的神色:“还想跟那个女真大汉比试比试相扑呢。”
“得了吧,”阮晓露道,“要是你输了,我可没那本事救你。要是你赢了,估计他会一刀□□脑袋上。”
燕青微微打个寒颤,想起她此前叙述的生猛的女真风俗,闭嘴不言。
两人交换只言片语,打了水,随即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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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带着一群军汉,继续上路。这日行了半日,又饥又渴,望见前方树林旁边一座傍水酒肆。里面干干净净,尽是红油桌凳,能容五六十人。军汉们大喜,不等燕青安排,将车队停在外头,吆五喝六在里面坐了,叫道:“拿酒拿肉来!”
原来官兵出行,在民家吃住,向来不用付钱。那酒保微微皱眉,吩咐小二去做汤水。顷刻间烫来几壶酒,一大锅汤。军汉们吃得稀里呼噜。
燕青趁人不备,眼神唤来酒保,袖子里悄悄递过一封手写的条子。那酒保低头一看,落款是一个潦草的“阮”,立刻收了,微微点头。
不多时,一个军汉口角流涎,翻了白眼。顷刻间,噼里啪啦,所有军汉倒地的倒地,趴桌的趴桌,全都不省人事。
燕青跳起来,朝着那酒保拱手:“朱贵大哥。”
朱贵用抹布擦手,笑道:“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凌振兄弟天天念叨!阮姑娘呢?”
燕青三言两语解释,这批烟药来之不易,内情颇为复杂。阮姑娘此时在跟踪另一个队伍,还在路上。
朱贵便不多问,道:“你放心吃,菜肉里都没有药。“
一个唿哨,唤来一群如狼似虎的小二,又一枝响箭,叫来几艘隐藏的渔船,把昏迷的军汉一个个丢上去,又将烟药卸下车,装上船,缓缓驶入水泊。
船到金沙滩,上头的军汉歪七扭八,先后醒转过来,看到枪戟林立的土匪寨,当即如堕冰窟,急摸腰间时,兵器早就被缴了。
模模糊糊时,但见一双丝履走过卵石,一个羽扇纶巾的秀才翩然而至,笑得春风化雨。
“各位辛苦了,且随小生来。”
两个时辰后,军汉们在聚义厅喝的烂 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吴用推杯换盏,细数自己生活的不易。
“每月军饷只有两贯钱,还被克扣一半……”
“俺老娘已经三个月没吃肉了,呜呜……”
“说出来也不怕丑,俺的老婆,以前被高衙内骚扰过三五个月,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小人险些就想全家逃走……”
“您说得对,这些火炮烟药搁在京城,也只是给官老爷添点政绩。不如送到民间,咱们自己的家乡自己保护,以后来了外敌,咱们轰他的……”
“男子汉顶天立地,哪能窝窝囊囊的活他一世。咱们得替天行道……”
等阮晓露赶到梁山,看到的是一群精神抖擞的军汉,在金沙滩列队,齐齐向吴用行礼:“军师您保重,我们走了!”
阮晓露目瞪口呆,站了足有一刻钟,目送这些军汉上船离开。
原本她跟梁山方面沟通好的计划,是来一次“智取生辰纲”,把押送军汉迷倒,烟药送到山寨,军汉们见丢了要紧货物,多半会选择弃职而逃。
没想到吴学究超常发挥,一番洗脑,把这群军汉聊成自己人了!
眼看吴用走近,她磕磕绊绊:“你、你……”
“姑娘不辱使命,果然送来了甲仗库的管制烟药。”吴用抚掌而笑,“但也让我们等得忒久了些。”
阮晓露大言不惭:“而且经费也花得差不多了,下次得多给我带点儿。”
吴用脸上一抽抽,一脸书卷气全化成了心疼,张口就想问:都花哪儿了?京城没那么贵啊?
好歹对阮姑娘有多年信任,这话没问出来。但倘若阮晓露真的照实答,军师得气出心脏病。
一半花在燕青身上,供他锦衣玉食夜夜笙歌;一小半贡献给了张教头,给他翻新老宅、寻医问药、外加升级最新最先进的钓具;还有一小半散给了开封众泼皮,大大提高了他们的生活水准。张三李四已经几个月没去菜园子偷菜了,隔几天就下馆子。当然还有她自己,终于比照燕青的物质水准,给自己做了一身像样的运动衣履,居家旅行杀人越货,表现提升十个点。
至于烟药,全靠坑蒙拐骗,一文钱也没花在那上头。
“凌振兄弟验过了,这批烟药质量合格,但只是他所需的四分之一,”吴用笑道,“你要继续做这买卖,总得留着这些人,让他们回京城复命不是?”
阮晓露:“可是……”
军师炫技炫得爽了。可但凡这些军汉里有一个出首告密,泄露了烟药的去向,自己的计划就全完了啊!
吴用:“姑娘不必杞人忧天。这些军汉多也有听说梁山威名,见了寨主仁义,自然拜服;况且这些军汉在山上时,已被小生问出了妻儿老小的姓名所在。”
阮晓露点点头。这第二句话才是重点。军汉们的一家老小已经进了梁山的□□数据库,谅他们也不敢轻易出卖梁山。
梁山势力蛛网绵延。一开始是山上好汉关门聚义,然后慢慢的,把梁山做派通过“乡约”和“公益”辐射到左近乡里,又用武力降服了北方的多个山头势力。到现在,“梁山人民的好朋友”已经不仅限于民间和绿林,开始悄然渗透到政府和军方。
按照约定,这些军汉回京以后,就会向长官报备,说烟药已经如约装船,运往高丽。茫茫大海,万里路途,无人再去检验这个消息的真假。
她对吴用略略汇报几句,道:“那我歇阵子,再行启程回京,打点第二批货。”
吴用犹豫一刻,略显为难:“今日聚义厅刚刚开完本月的表彰大会……”
“无妨,”阮晓露大方笑道,“等所有烟药到位,再表扬俺不迟。”
她也不缺那几张军功券。
不过还是好奇询问了一下兄弟姐妹们的立功情况。自从举办全运会以后,梁山在北方的江湖地位到达顶峰,接到不少诸如调和矛盾、化解世仇之类的请求。晁盖也十分大方,只要是正当请求,不论报酬多寡,一律派人去主持公道,回来以后拿军功。
“如今可不比以前,”吴用身边的喽啰笑道,“人人手里攥着一叠军功券,用都用不完。军师正在考虑,‘梁山跑腿’的定价应该涨一涨,三张军功券,太便宜大伙了……”
另一个喽啰道:“光涨价还不行,应该实行委托分级,难一点的委托要贵一点……”
跟在军师身边的喽啰近朱者赤,这脑筋就是比别人快一圈。
阮晓露笑道:“你们再商量几句,军功券就能当银子使了。”
没想到,吴用连连击掌:“蒋敬兄弟也提过此事,说江湖中人不认交子钱引,却十分认可咱们梁山的军功券,提醒晁大哥不要滥发军功,否则军功券变得像交子钱引一样不值钱,咱梁山的江湖信誉可就一落千丈……”
阮晓露:“……”
蒋老师是不是还准备组织一个中央银行呐?
此时更多人闻讯而来,跟阮姑娘久别重逢,热热闹闹的打招呼。
阮晓露急着回家看娘,无意社交,灵机一动,包裹里翻出几本书。
“来来来,这话本你们绝对没听过。”
几个识字的接过,颠倒看看,读道:“《草莽英雄传》……写俺们的?”
“我的,我的!”萧让袍袖纷飞,一头撞来,激动地抢过一本,“李夫人……李夫人记得吧?她说她有熟人,可以出版此书,果然不假!”
众糙汉都笑:“萧先生,这书就是你几年卖不出去的那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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