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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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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入仕起就和蔡京作对,起起落落、出京进京是家常便饭,这话说得也十分轻松。
阮晓露:“……还是别折腾了。我看夫人腿脚也 不灵便。”
“不如你腿脚灵活。”张叔夜冷笑一声,“在梁山拿了越野竞速的冠军,江湖扬名。你有什么练形养气、强身健体之法,也教教我们老两口。”
阮晓露:“……”
纸还是包不住火。反正都过去半年了,他也不在济州混了,爱翻旧账就翻,还能把她咋地。
说话间,婢女把她带入堂屋,“姑娘请坐。”
果然是“有功之人”,待遇不同以往。不仅不用偷偷摸摸的进出,而且有个凳子。
婢女又递给她一物:“姑娘拿着。”
嗬!还有手炉!
张叔夜坐在正中太师椅上,也握个小手炉,忽然问:“江南方腊的事,你听说了?”
阮晓露“嗯”一声:“他们自己妄想改朝换代,又没那个实力,维持不住局面。方腊死后,大部分人受了招安,投降了朝廷。”
不是自己预料的谈话内容。但恭听指示。
张叔夜听了她的叙述,嘴角微微一抽。虽然听她语气,对方腊集团是持否定态度,但那意思怎么好像是,如果他们实力足够,改朝换代也是顺理成章?招安之举,为何不是“大义归顺”、“弃暗投明”,而只是“投降”?
他周围那些衣冠楚楚的有识之士,提起方腊叛乱时,无一不是极尽贬损轻侮、好像他们是天下第一大恶人—— 比起那些激进的言论,她的言辞不免显得太过中立,立场可疑。
张叔夜告诫自己,兼听则明。朝廷百官可以统一口径,但也要经常听一听民间的说法。
礼不下庶人。对一个没读过几天书的渔家小姑娘,何必苛求她满口忠君爱国。
“以吕师囊为首、投降受招安的那一部分人,所犯罪行不深,已经赦免、收编入军,前去征讨淮西王庆一班虏寇。”张叔夜告诉她,“据悉,他们不熟地理,连日苦战,损折大半,总算收服了贼寇。却因嫌朝廷封赏不足、多有防范,因而复生不满,竟而再次扯旗反叛。可惜弟兄都已折损,军马又都没了,如何反得起来?当即被督军缉捕,和拿下的淮西叛贼一道,就地斩杀。至于那些已经战死之人,所幸倒没被牵连,各授名爵,承袭子孙。比及作为反贼,死在王师手中,倒是个好的结果……”
阮晓露心惊肉跳,颇有兔死狐悲之感。这剧本越听越熟。
回看张叔夜,她嘴上不说,眼神询问:要是您当初招抚了俺们,焉知不会是同样的后果?
张叔夜平静地道:“是他们目光短浅,反心不改,反复无常,因而自取灭亡。而有些屠狗之辈,市井之徒,虽然蜗居水泊,却不忘侠义之道,造福一方百姓,甚至为国家立功——人各有志,无可厚非。就算不爱做官,何错之有?天下冗官那么多,不缺这几个。”
阮晓露深深感动。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只要你们能一直和国家利益同频共振,本官就会一直包容你们。
可随即她想起什么,袖子里抽出一封书信。
“可俺们梁山的乡亲来信,说宋江宋太守到任没几天,话里话外已经提过好几次招安,弄得大家好不尴尬。”
很显然,张叔夜和宋江交接职位之前,并没有把上述精神传达给宋江。
宋江常年做官做吏,基层经验丰富,也有雄心抱负。苦于资质眼界有限,看问题时角度比较单一。譬如对于梁山兄弟的未来,他认定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招安”,没有第二条路。
张叔夜坦然笑道:“我大宋人才济济,官僚之中不能说百家争鸣,也是各有千秋,各展所长。岂能强求宋大人与我处处一致?”
言外之意,每个领导都有自己的个人风格,你们受着就是了。
这帮子头脑简单的土匪兄弟,不给他们点压力,如何认识到他张大人之通情识意、便人利己之美德?换个宋江治治他们,让他们认识一下,正常的地方官是什么样的。
阮晓露只好不提这茬,心里琢磨,这样也挺好。宋大哥今儿也招安,明儿也招安,等到梁山兄弟嫌他烦了,过去的情谊磨光了,就不用顾着面子了。
她收起那信,笑问:“有什么用得上俺的地方?”
过去在济州,她就是官府和梁山的中间人,动不动就被叫去,帮着济州府给山寨传话;如今张叔夜高升进京,她自己也因公进京,依然是天选传声筒,命定跑腿人。
张叔夜忽道:“你没吃饭吧?我新雇的厨娘手艺还不错,尝尝开封菜?”
阮晓露受宠若惊,随后发愁:“多大事儿啊,还得留我吃饭?”
张叔夜故意板脸:“难不成你还挺忙?来东京干什么的?”
阮晓露忙道:“不忙,不忙,就是来见见世面。”
要是让张叔夜知道,辽国咸鱼翻身的火器都是俺们提供的,俺们的炮仗原材料都是从政府部门骗来的,你们辛辛苦苦运出国门的岁币,眼下大部分都在俺们库房里——她不知道会有多么糟糕的后果,至少自己今儿肯定没人管饭。
“有什么能帮忙的,俺一定尽力。”
简单的晚饭吃到一半,外面纷纷扬扬开始下大雪,把原本暗淡的天色照亮了三分。婢女送来两个火盆,又帮阮晓露在手炉里添了炭。
“去年北行一趟,应该交了些江湖朋友吧?”张叔夜饮着温黄酒,好似拉家常,道:“北国的战事,想必你这阵子也听了不少,不用我多说。”
阮晓露赶紧说:“是认识了几个异族人,但哪敢随便交朋友啊,不知根不知底的,防着还来不及。”
“不用这么着急澄清。”张叔夜笑道,“你们不是老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有时候,江湖有人,倒好办事。”
阮晓露心道,这是在济州尝到官匪勾结、黑白通吃的甜头了,遇事不想想正经的解决方法,先把江湖人士抓来应急。
“今年入冬,天气严寒,比往岁更甚。就算是番人虏寇,也受不得那寒冷。边关榷场里,咱们还赈济了不少粮食被褥过去。”张叔夜嫌酒不热,又令人去加温,一边道,“据我们在北国的线人汇报,双方重新开战数月,死伤惨重,半数以上都是冻死的。更别提死掉的百姓、烧掉的柴炭、破坏的牲畜草场……辽金两边高层,便都有人生出议和之意。
“但是,上次两国停战,是因为那辽国太后极尽委曲求全,答应了不少过分条款,才勉强换来一纸和议。等到辽国改革强军,国力恢复,那太后立刻撕毁协议,发动奇袭,夺回了不少土地。因着这一次毁约,两国间的信任已经完全耗尽。双方世仇太深,血债太重,这一次是实在打不动,不得已而试图停战。但试探了几次,都以见血收场,根本谈不起来。”
这可是新鲜事,阮晓露道:“瓦子里的‘时事演绎’可从来没说过。”
张叔夜笑而不语。大宋虽然多年不曾对外战争,但各路安抚使司一直在重金培养间谍细作,形成成熟的谍报网络。虽说如今吏治腐败,间谍也大多不堪大用,要么消极怠工,要么业务生疏,要么干脆是段景住那样临时招募的水货——毕竟底子还在。张叔夜升迁以后,动用自身人脉,加强对辽战略刺探,让这个谍报网络重新活动起来。
这些正儿八经的谍报工作成果,民间艺人渠道再广,也不可能轻易知晓。
阮晓露故作外行,问:“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呀?”
张叔夜笑道:“咱们大宋以儒立国,四夷皆视为君子仁义之国。君子者,非止克己,亦当常存悲悯之心,忧世之志,济人之怀。兼济天下,助人纾苦,此乃至善之境也……”
阮晓露懵懵懂懂,听了一节道法课,大概明白张叔夜的意思:咱们大宋是四夷典范,是当今世界第一强国,不仅要管好自己,更有责任管好别人,训示四方。
她心里不服气。这大道理俺也会说。
她拍手笑道:“俺们江湖里也有这样的说法。所谓侠义之道,争强好胜、扬名立万是下乘,扶危济困、锄强扶弱才是上乘。本事越大,责任越大。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张叔夜喜道:“就是这个意思!谁教你的?”
不等她答,又道:“既然辽金双方互不信任,却都对咱们大宋的治国之道十分服气。他们不约而同的派人递话,想要让咱们当个中间人,主持一下和谈。当然,也有我们的人在此推波助澜……”
阮晓露心想,不知自己在瓦子里呼吁和 平之言辞,有没有给那辽使提供一点灵犀,是不是“推波助澜”的一员呢?
以当今道君皇帝的好大喜功、眼高手低之性格,虽然不曾征服外虏,也没法轻易拿回幽云十六州,自己的国家也治理得华而不实,但当个世界警察,维持一下国际秩序,定然是他心之所向,肯定会满口答应。
而且约莫要趁人之危,捞点好处,以显自己的傲人政绩。
她心里这么想,马上就问:“给咱啥好处?”
张叔夜笑道:“这个你不必知道。”
阮晓露逆反心起,当即猜测:“幽云十六州,能不能给咱一两个?”
张叔夜斥道:“你瓦子里听书听多了!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话虽这么说,他也暗自脸红。其实道君皇帝的心思跟这渔家姑娘一样,一听说辽国有求于自己,第一反应就是铺开地图,要人家割地送钱。那辽使不卑不亢,洋洋洒洒一番宣言,言道祖宗故地坚决不可让,唇亡齿寒,帮辽国就是救你大宋……引经据典无数道理,反倒将道君皇帝说得哑口无言。
最后还是几位老臣出面,勉强谈了个削减岁币,恢复到“庆历增币”之前的原价,作为当和事佬的报酬。
至于女真,宋朝方面提的条件是两国建交,互派使节,开放贸易,同时令女真对大宋朝贡称臣,每年上供珍惜贡品若干。这个条件令女真使节当场暴走,差点提前引发宋金战争。最后还是读过《北行漫记》、深谙女真性格的礼部侍郎张叔夜出来灭火,各退一步,提出建交之余,用优厚价格购买辽东土产,并且派遣饱学之士协助设计女真文字,女真使节才转怒为喜,表示可以谈一谈。
张叔夜越想越头大,大宋作为天下第一强国,外交上居然如此憋屈。以前是拿钱买和平,现在别国有求于自己,首选的交换条件依然是砸钱。我大宋缺这点腥膻味臭钱吗?
他心里盘算,自己努力几年,多要点经费,怎么也得把这个风气给扭转过来。
阮晓露见张叔夜讳莫如深,心里也猜到大约没要到什么太多的好处。这也不奇怪。辽金强悍的游猎民族出身,信奉鲜血和拳头,肯定不会轻易让出自己的利益。他们请大宋斡旋,也未必是多么尊敬“天朝上国”,只是拉一个(在他们心中)相对中立的第三方而已。就像村里两个恶霸打架,拎来德高望重的老学究主持评理。学究先生可不能忘乎所以,觉得恶霸是怕了自己。
至少,北方两个强敌谁也灭不掉谁。“联金灭辽”固然是引狼入室,肯定不行,“助辽灭金”则是借寇赍盗,帮助自己的对手充实实力,更是万万不可。权衡之下,让他们维持一个僵持消耗的局面,对现在的大宋来说,就是最好的报酬。
“还是跟俺没关系。”她笑道,“既然要斡旋,那么派一些胆大心细、能言善辩的官员去主持就行了。我觉得您就挺合适。”
张叔夜道:“国信使自然是要派的。可问题在于,辽朝那位太后似乎对我国官员多有偏见,觉得都是冠冕堂皇的骗子……”
阮晓露心道,可不是吗,就在去年此时,你们还在商量如何背刺辽国,瓜分他们的土地财富呢。答里孛只是隐忍,又不是冤大头,敢信你们才怪。
张叔夜:“……奇怪的是,她却对我们南国的江湖人士抱有极大好感。她派人递信,点名要了几位草莽义士,陪伴和谈,她才接受斡旋。”
阮晓露恍然大悟,喜滋滋道:“她还记得俺!”
婢女撤去残羹冷炙。张叔夜从袖子里展开一个小纸条,铺在桌上。
“阮小六,顾大嫂,李俊,凌振,呃,宋江——她大约不知道宋江担负官职……”
都是当初勇闯辽东的大楞二楞,也亏得答里孛都记得名字。
“辽国方面希望,斡旋谈判之时,能有这些人在场。”

第251章
阮晓露捏着那名单, 横竖看了半天,直到快认不出自己的名字,才彻底相信张叔夜的通报。
“呃, 这个……要我们几个都去?”
张叔夜显然也对这个要求颇觉意外,揉了揉太阳穴, 答道:“起码得到一两个吧。反正我没当场答应, 只说会竭力寻找。反正你们这些人散落民间,又不是随叫随到。”
“李俊在南方, 估计赶不来。”阮晓露马上道,“凌振山寨事物缠身, 估计也脱不开身。”
就江南眼下这个乱象, 还是让李俊好好在那坐镇, 免得让江湖宵小趁虚而入;至于凌振, 更不能让他轻易出现在辽国人跟前, 万一被绑走, 找谁说理去。
因此先把这两个人排除。
张叔夜见她对答迅速, 也微微惊讶:“据我所知, 凌振是那个甲仗库炮手,打了败仗,畏罪落草的?”
阮晓露点头。
张叔夜露出一副了然神情, 贴心地道:“让他在你们寨子里好好躲着吧!等个大赦,再下山来。辽国那边, 我自会找个理由给他们推脱。“
阮晓露心里盘算片刻,问:“女真那边,也接受这个条件?”
张叔夜道:“巧了。他们既不信契丹, 也不信我们汉人,却偏偏特地指出, 有一位山东萨满,身有神明护佑,特别灵验。只有她在场,他们才会考虑加入谈判……”
张叔夜笑着看她一眼:“我听说女真人口中的萨满,便是巫人方士,都是女性……”
阮晓露腾的站起来,双手乱摇:“别乱猜,这个真不是俺!”
张叔夜奇怪:“怎么?”
这姑娘古灵精怪,诡计多端,又是个傻大胆,惯会走偏门。去年误入辽东乱局,为了自保,搞点怪力乱神的歪门邪道,被女真人认成巫女神女,细想想也并非不可能。这“萨满”指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阮晓露:“呃,那是顾大嫂。也是俺们山寨里的土……嗯,土包子。”
至于土匪顾大嫂怎么成了灵验萨满,她不准备对张叔夜全程坦白。一则当时自己小队所做之事,大致是在“叛国谋逆”的边缘来回横跳,最好别让当官的抓住把柄;二则在张叔夜的心里留一点神秘感,让他对江湖人士保持敬畏。
张叔夜问了几句,愈发一头雾水,只好无奈地笑一笑。
唉,什么世道。蛮夷与大盗臭味相投,胡虏和草莽惺惺相惜,礼法纲纪都让狗吃了。
“如果你们能够配合行动,出这一次力,报酬自不会少。只要你们张口要,本官都会尽力争取。”张叔夜正色道,“我也会一力保奏圣上,争取赦免一些你们的罪过……”
阮晓露心里盘算。燕青已经常驻东京,定时从猛火油作骗取烟药原料,手段越来越娴熟,装高丽人装得越来越像。甚至有一次在同文馆附近,真正的高丽使节把他当成新调来的同僚,用高丽话一通热情问候。还好燕青反应快,假装自己是身负秘密任务的特使,口噙毒药,无法发声。一番故弄玄虚的手势下来,那高丽使节信以为真,赶紧给他让路。
燕青又是个惯会玩的,几个月下来,对东京城的娱乐场所比本地人还熟。张三李四等一群泼皮闲汉被他带着上瓦子,下赌场,解锁了不少人生新乐趣,早就对燕青死心塌地,把他当成新的带头大哥。燕青对他们召之即来,凡事都有帮手。
另外,还有张教头监督着他,不会出太大的变故。
那么自己出个小差,也不妨事。
听张叔夜的语气,不过是去当个谈判的吉祥物,不需要担什么国家级别的重任。而且是随着宋朝使团去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凶险。
她轻松问:“去哪儿呀?现在天冷,出远门可不好走路。”
张叔夜道:“既然是主持斡旋,当然要在我大宋境内。原本想将双方头脑请到汴梁,但距离辽金两国都太远,对方长途跋涉,恐横生枝节;城里人口众多,鱼龙混杂,若戒严太久,影响百姓民生;因此以边境地区为宜。这地方距两国须距离相若,以免有厚此薄彼之嫌。不能太荒僻,以免盗匪野兽骚扰。也不能是人烟太稠密之处,以免人多口杂,生出谣言……”
说了一堆限定条件,阮晓露脑海里铺开地图,跟着琢磨一阵,苦笑道:“咱大宋有这样的地方?”
“没有也得找。没有条件也得创造条件。”张叔夜道,“你行走江湖经验丰富,可有合适的去处推荐?”
他心里想 的是,如果能有个豪强大户,提供场地宿处,不需繁文缛节、征调派遣……那是最方便的。
这就开始用上她了。阮晓露点头附和:“这‘联合国总部’,选址必须不能马虎。”
张叔夜欠身侧耳:“联什么?”
“啊,我知道了。”阮晓露叫道,“沧州柴进,您可听说过?”
张叔夜问了几句,思索片刻,摇摇头。
“距边境有点远。而且四处交通太方便。咱们虽然是东道主,也得防着辽金使团趁机派人渗入我国内地。再说……再说这个柴大官人的身份,似乎是旧周皇帝一系子孙……”
张叔夜政治嗅觉敏感。柴氏家族身份特殊,当个富豪财主可以,最好别让他们掺和任何国家事务。
阮晓露听了张叔夜分析,也觉得柴大官人庄子不太合适。不说别的,他庄子里养着的那百十个在逃江洋大盗,最好不要跟外宾碰面,更别让宋朝官员见着。
“啊,我知道了。”她笑道,“有个地方再合适不过。既接近边境,又交通不便,也少人定居,但各种基础设施齐备,可以拎包入住……”
张叔夜睁大眼睛。真有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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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渤海,浓厚的云层和海岸线纠缠在一起。层层海浪滚动翻卷,扬起浓厚的泡沫。
一艘硕大的平海军战船在那泡沫里若隐若现。桨板吱呀,发出单调的噪音。
几个官宦服色的人探头出舱,被那海腥气熏得嘴歪,又赶紧缩了回去。
三五水手躺在甲板上,享受那乌云缝隙里难得的阳光。
却另有一妙龄大姑娘,也寻个角落,大大方方往甲板上一躺。日光照在她脸上,她舒服得眯起眼。
数名官吏经过,对横躺在地的水手目不斜视,看到地上躺了个女郎,瞬间好似踩了驴粪蛋,一跳三尺高,大惊小怪道:“快起来!姑娘家家,四仰八叉的在外头躺着,成何体统!
有人道:“唉,乡野妇人不识礼数,回头可别给咱大宋露怯。”
阮晓露蜷起身子,大大方方地回敬:“俺也不想在这儿啊,俺想回家睡火炕。你们跟长官说说,给艘船,让我回去,别给你们丢脸啦。”
一个军官匆匆赶上,朝那几个文官低语几句,说这姑娘是辽金使臣点名要的斡旋中介,可不能怠慢。
“就算你们都打包滚蛋,她也走不得!休要慢待了她,耽误国家大事!”
先前那几人咋舌,看看阮晓露,既无官威,也无贵气,怎么看怎么像是洗衣扫地的仆妇,如何便要紧了?
他们都是随船的奉义郎、给事中、中书舍人等,职位说高不高。眼下身在大海,性命全托付给船上兵勇,军官的话也不能不听。几人嘟嘟囔囔,作势道歉,匆匆离开。
阮晓露站起身,笑着朝那军官打招呼:“孙提辖……哦不,孙将军,多谢你替我说话。”
孙立如今身为登州防御使,护送官船责无旁贷。他除下头盔,笑道:“姑娘,现在全船都知道你背后是张侍郎张大人,惹不得。你也悠着点儿,若让张大人也觉得你失礼太甚,那就尴尬了。”
“番人不讲礼数,比我蛮横鲁莽多了。我这是帮他们提前适应一下。”阮晓露有理有据,“张大人从来没管我,想来是默许。他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连个‘揣摩上意’都没学会?”
孙立摇头笑笑,巡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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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艘船正行在渤海深处。按照地理情状,渤海沿岸的登州,离辽金控制地都并不太远,隔海即到,又曾是重要的对外贸易口岸,是斡旋和谈的理想地点。但具体在登州的哪城哪县,却迟迟无法决定。辽金互相防备,虽然嘴上说信任大宋,但实际上也戒备得紧。斡旋地点选在哪儿都有人有意见,生怕对家在当地安插细作、设置陷阱、埋伏暗算……
礼部侍郎张叔夜大胆建议,不如干脆就在登州沿海寻一孤岛,现起行宫,扎营帐,杜绝一切提前操作的可能。
目前辽金战况如火,两国最高统治者尽皆亲临前线。辽国太后答里孛御驾滦河行宫,亲自督战,女真大皇帝阿骨打则率军驻扎在滦河对岸,离海岸线都不太远。到时双方隔着滦河下海,各派水军船只,将使团送往宋属小岛,来回交通便利,方便沟通。
辽金虽然都有水军,但其战斗力平平,比起各自的王牌骑兵部队,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兵种。就算半途意外冲突,开打起来,在水面上也打不出什么花样。而大宋水军虽然久不征战,舰船装备倒都挺先进,排起来威风十足,有那么个坐镇居中的大哥范儿。
那么问题来了,哪个小岛可以当此重任呢?
礼部侍郎张叔夜奏道:“臣有闻,蓬莱海滨七十里外的沙门岛,原是流配重犯之地。去岁,有外国商船误泊岛上,岛上犯人暴动,杀死看守,劫得船只,逃回内陆,为祸登州府城。登州府尹范池白临危不乱,迅速反应,调拨兵力,将恶徒清剿殆尽。虽有少数民众伤亡,毕竟府城不至沦陷,大部分百姓得以转危为安。范府尹因为此功,还曾受到朝廷嘉奖。
“至于沙门岛,因为以区区一岛之资源,收纳天下穷凶极恶之犯,致其多有死亡,或因人心扭曲,绝望弥漫,自相残杀,实乃大患。幸而朝廷已矫正其弊,下令废弃沙门岛,将重犯移送登州本土牢城拘押。此等惨剧,今后不会再有。
“如今沙门岛上并无居民,监牢城寨、居屋马厩等尽皆废弃,只要稍加整修,便可接待番人使团成员。更兼城高墙深,除一码头出入船只外,别无上岛路径,可保三方使团安全。”
天子准奏,令张叔夜率领宋方斡旋使先行上船登岛,输送物资,布置场地,准备斡旋和谈。
船上除了一众文官,还有随行保护的军官武将,再就是两个背景神秘的女子。大多数官员都不知其来历,只知她们出身草莽,在江湖中名望颇高,名气更是直达北国,是这次斡旋的重要中间人。
使团中夹带平民,甚至夹带平民女子,乃是大宋百年外交史上前所未有之奇观。但大家都知道,这次是和茹毛饮血的胡虏野人打交道,倘若坚守礼节,他们也未必能理解其中深意,属于媚眼做给瞎子看;不如放松一下道德标准,算是向下兼容。
反正沙门岛地处偏僻,活人罕至,这事不会传得太开。就算有人弹劾,也是弹劾张叔夜一个人,跟自己没关系。
往好了想,这种“江湖奇人受命出山参与国家大事”的情节,以前是传奇史书里才能看到的桥段,说不定能成一席佳话。
时代变了,各种刷新三观的大事层出不穷。大宋官民心中的道德准绳,也在悄悄地摇摆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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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大嫂看了一会儿海景,觉得和去年大同小异。眼看孙立又巡逻过来,不想跟他照面,躲进小小的后舱里烤火。
“啧,这官升的,够神气。”
孙立是她大伯,自从当了军官,就张口国家,闭口体制,跟顾大嫂孙新这对流氓夫妻越来越玩不到一块。去年盐帮和梁山兵马大闹登州,本以为孙立会被拉下水,一起落草为寇,没想到人家不仅把自己摘了出去,而且官越升越高,顾大嫂不屑之余,也有点眼红。
为啥这孙立升任的是登州防御使,不是济州防御使?为啥这梁山泊非要落在济州,不在登州?
保护`伞虽大,罩不到自己头上,等于没有!
可恼啊可恼!她见着孙立就不想搭理。
顾大嫂和阮晓露闲话两句,心神不宁,透过舷窗缝儿看着远处,叹道:“沙门岛上冤魂多,这些当官的大概不知。我现在就觉得全身凉飕飕的。”
“那是火盆没炭了。”阮晓露回想当初一船丧尸的惨状,也有点背后发凉,道,“姐,任务没开始呢,别扰乱军心。”
顾大嫂哈哈一笑:“我不是要扮萨满么?这叫提前入戏。”
云层中逸出一缕日光。瞭望水手报称:“预备停靠沙门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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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船靠近码头。张叔夜自内舱传令,告诉水手:“上次囚犯暴动,对这码头多有损坏。你们停船须得格外小心,必要时先放出小艇……”
几个水手看了一番,却道:“大人,这码头修得好好的,没坏啊。”
不仅码头新修,码头边甚至有个简陋船坞,里头停了几艘破烂渔船。码头连陆地半里外,原本该是废弃监牢的位置,此时明显有人居住,门口堆了柴垛,晾着衣裤和鱼虾。
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盐池,有人忙碌煮盐,有人在修缮房屋,有人在打磨农具……
远远的看不清这群人来历,但见男女老少都有。这群人见到大型官船靠岸,立刻如惊弓之鸟,慌了起来。有人当当敲锣,十几个大汉围拢岸边,提着大刀弓箭,闹哄哄的准备迎敌。
张叔夜听闻汇报,三两步跑上甲板,一看这架势,也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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