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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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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紧撤回方才那片烧光了的假村庄。好在敌人的“火炮”射程有限,没有跟来。忙忙乱乱,此时已经日头近西。只好就地扎营,先休整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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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来了又退,数里之外,阮晓露趴在小土堆上,看着远处隐约亮起的炊烟,终于松一口气。
女真人也不是铁打的,终于需要休息了。
“老弱和伤员都撤走了吗?”她哑着嗓子问,“鞭炮还剩多少?物资转移得怎么样了?”
“有十几个不肯走。”王擒龙手背轻微烧伤,一边给自己敷药,一边回,“说还是跟着帮里的好汉更安全。”
一场出人意料的偷袭,成功地将敌人拖住一日,争取到多一日转移人员和财产的时间。
但代价也不小。假村庄完全烧毁,辛苦制造的弩机半数已经用坏,高价买来的鞭炮也只剩一半。几个灶户弩手受伤严重——虽然没和金兵短兵相接,但百姓训练时间太短,于战斗上完全业余,有些撤退时不知迂回,被金兵的冷箭射中,有些被岩石灌木绊倒,有些操弩时用力过猛,以致拉伤扭伤……
阮晓露听完各组汇报,沉思片刻。
“大家干得好。咱们……”
沈铁盘轻哼一声,待要说话,又忍住了,叹口气。
阮晓露猜到他想说什么:这叫干得好?一个敌人也没杀死。
不少帮众今日头一次见到女真人的模样。对方梳着奇异的发型、穿着陌生的衣袍、吼着难懂的语言,冲杀之际如同猛兽,对于一辈子没见过异族的寻常人来说,冲击力非比寻常。
如果能够一战而捷,自然能让大家消解对异族人的天然恐惧。但眼下众寡悬殊,己方每退后一步,每折损一人,就是让敌人的形象更加强大一分。
她看一眼沈铁盘,道:“敌人意在掳掠,并非像咱们一样,为活命而战。如果付出的代价太大,他们就会知难而退。因此,咱们的首要目的不是杀敌,而是自保。今日虽然没能杀个血流成河,但让他们受了伤,流了血,让他们心惊肉跳,风声鹤唳,不敢把咱们视作案板上的肉,便是战果。等到他们体力不支,补给匮乏,意志消磨,开始想家——到那时,他们自会知难而退。只要咱们比他们多坚持一分一刻,就是胜利。”
余人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点头。
费保忽 道:“姑娘曾说,坚持到八月十五,帮主会带援兵来?”
“有这么回事。”阮晓露从容道,“但江湖变数多,世事难料,不能把他当救命稻草。我所做的一切部署,都是假设他不能及时赶到,咱们孤军奋战的安排。诸位,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和我一起孤军奋战?”
天边一轮月,还不是太圆。月光映在她脸上,映出目光清冷,格外的镇定果决。
盐帮的新老成员无不肃然。即使是那些之前对她并不熟悉,对她的能力抱有疑虑,甚至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的人,现在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突然出现的姑娘并非泛泛之辈。她的做事风格远比表面看上去要成熟稳重得多。先前有人不解,对帮主为何将防御的重任交付给她,为何她两个哥哥都放心让她发号施令——现在也都明白了。
有人心里暗暗的想:就算这一次挺不过去,在她的指挥下战死了,那也是倾尽全力,死得其所,并非将帅无能,平白拖累。
“现在,莫要胡思乱想。”阮晓露命令,“除了轮换值勤的哨兵,其余的都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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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大海漆黑深沉,再没有“浮海灯”扰人清梦。

第280章
盐帮守军一早就开始戒备, 但金兵那边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下午,才有瞭望哨发现异动。
“他们来了!娘的,这懒觉睡得够带劲。”
阮小五擦拭刀锋, 冷笑:“昨日中了弩箭的那些,怕是已经开始发烧了。小的们记着, 今儿专寻那些身上有伤的打。”
他是江湖老炮, 昨日见阮晓露组织制造弩箭,觉得威力不够, 于是带人做了点加工:把新造的弩箭箭头在卤水、泥水、粪坑里各浸一遍,石质箭簇表面粗糙, 正好沾满污物。一旦嵌进人体, 轻则疼痛难忍, 重则感染发炎, 有他们好受。
在江湖争斗里, “兵器淬毒”属于下三滥手段, 稍微自珍名声的好汉都不会用。但这次是生死攸关, 敌人是不义之军, 那也就不用讲什么武德道义,正好把以前不屑施展的手段都拿出来试试。
当然,这法子对于女真人来说, 大概也不新鲜,也有应对之策。今日一上午没动静, 大概在忙着清洗伤口、重新包扎。
而且毕竟中箭的是少数。说话间,但见浅滩后出现敌军身影,迅捷而矫健地冲了过来。
和昨日一样, 海水脏污,碱水滩上泥泞难行。金兵脱下皮靴, 扎起裤脚,换上轻便的草鞋。
对以骑射为生的女真人来说,皮制衣履也是珍贵之物,能不糟蹋就不糟蹋。
很快,有人跳脚,大声呼痛。
沙土下竟然埋着钉子!
此处是潮间带的边缘,钉子深埋在地下,被海水浅浅地冲刷一番,均匀地覆盖了泥土,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异状。
而且这钉子不是寻常打柜子打床的细钉子,而是造战船所用,粗大尖锐,有的是铁制,有的是木制竹制,末端斜斜的削尖。金兵人人体型粗大,冷不丁踩上去,草鞋立刻洞穿,脚底鲜血淋漓。有的钉子被海水冲得歪了,一脚没踩透,只滑了一跤,那就更惨——屁股直接坐在另一支钉子上。
前面的精锐还好,凭借出色的身体素质,察觉足底异状,还能立刻收脚,敏捷躲过;旁边那些扛粮食辎重的奴仆可就倒大霉,一个个摔倒出血,惨呼连连。
金兵大惊。他们一群蝇营狗苟的盐贩灶户,哪来这么多造大船的钉子?
不及多想,赶紧穿上靴子,至少能有点保护。
但穿了靴子,行动便慢。靴筒里灌满泥浆,走半里路,就累得直喘。
有胆大的便换回草鞋,拿棍子在前面挥舞“扫雷”,慢慢的走。
终于慢慢走出“雷区”。宗朝在后面压阵,焦躁道:“等找到那帮蛮子,天都黑了!快点!”
话音未落,冷风袭来,四面八方弩箭乱飞。
和昨天一样,滩涂边缘用泥土堆了简易掩体,外罩稻草,弩手伏在后面,瞄准行动最缓慢的金兵,连续射击。
这一次,弩手们经验丰富了许多,准头大进,一下子射倒好几个。但金兵也有了防备,知道不能被动挨打,伏低身子,换上皮靴,钢刀护体,朝着“掩体”凶猛扑去。
只听竹棚后面有个女声喊:“撤!”
这一次,弩手们撤的更快,临走之际又纵火,点燃所有的竹棚。
金兵大笑:“还是一样的套路。”
等那火熄灭,绕过去就行了。
没想到这一次,燃烧的大火非但不熄,反而越烧越旺。火舌顺着地面飞速流淌,顷刻间舔舐了一排金兵的脸庞!
这一次,竹棚内外早就浸满了优质桐油,原是制造战船时置备的。旁边的碎木、稻草,都是易燃之物,此时熊熊燃烧,虽不至于火烧连营,但也形成了一道火墙,把一众金兵分割开来。
一阵海风吹来,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有的金兵连声咒骂:“蛮子狡猾!”
有人却更加兴奋,找回了当初和契丹精兵死磕的感觉。弯弓搭箭,朝弩手逃跑的方向射了几箭,大声叫喊。
宗朝焦躁:“蛮子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耍小聪明,何足为奇?等捉到他们,一个个丢进火里烧了!”
话音刚落,只见火里跃出一队蒙面大汉,手持钢刀,不声不响,照着金兵脑袋就砍!
金兵齐声呐喊,各自举起兵器。总算动真格的了!
这些宋人壮汉虽然悍勇,但人数不多,粗略一估,也就三五十人。金兵数千兵力,自然不惧。
短兵相接。金兵顷刻间就发现,这些人竟然不怕火!
同样在火堆旁边作战,金兵的辫梢已经开始燃烧,胸口也因吸进烟气而火辣灼痛。而这些蒙面人除了热得满头大汗,却丝毫不受影响。
阮小二一刀戳进一个金兵心口,把他踹进火堆,喘口气,喊道:“五哥,别离火太远!”
这些都是驻守人员中的精锐。他们此前一直埋伏在海里,全身早就浸得透湿冰凉,头发袖口裤管都往下滴着水。脸上也蒙了一层湿布,隔绝了大半的浓烟。和金兵接战时,专把对方往火焰旺盛处赶。暂时处于劣势时,便退到火焰边缘,金兵不敢靠近。
金兵艰难跋涉登陆,又经历了几波弩箭乱射、钉子扎脚、鞭炮惊吓,虽然伤亡微乎其微,到底消耗了不少体能。再被烟火一熏一呛,平白削弱了一半的战力。明明人数占压倒性优势,却始终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任凭一群湿淋淋的大汉左冲右突,往火里掇去一具又一具尸首。
只是好景不长,火焰便即燃尽,阮小二等人身上衣物也迅速蒸干,不复优势。阮小二扯下蒙面布,大喘几口气,一声令下,带人撤退。
黑烟散去,满地黑泥,登陆的金兵抹掉脸上烟灰,茫然四顾。
明明上岸才两天,也没遇到成规模的敌军,甚至连敌人的老巢也没找到,可人人身心俱疲,好像刚刚打了几个月的恶仗。
清点人数,找到三十来具尸首。宗朝不屑道:“一群蛮子男女小打小闹,骚扰一场,也能丢命,可见本事不济,死了白死。”
在他心目里,女真人战死沙场,死在势大难挡的强敌刀下,自然光荣;但若是阴沟里翻船,死于平民奴隶之手,那就算不上勇士,还不够丢人现眼的。
经此一役,天色又晚。金兵只得就地扎营。随军携带的辎重却被火烧掉不少,只好凑合搭了营帐,分发食水,梦着白花花的食盐,马虎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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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十、八月十一、八月十二……
日头升降,照不亮眼前的黑暗。潮水涨落,冲不尽头顶的阴云。
入侵的金兵缓慢推进。阮晓露带领民众节节退却。临时制造的陷阱机关一个个用掉,前方在抗敌,后方紧急布置新的障碍……
岸边的盐田村庄接连失陷。好在人员物资已经转移完毕,敌人只能烧掉空屋泄愤。
八月十三,蓬莱大本营失陷。所有人转移至娘娘岛——那是一处近岸小岛,有浅滩与陆地相连,涨潮时淹没于水下。此前灶户中的老幼病残、以及所有的食盐、粮食、淡水,都已转移至此。岛上有破旧的渔人小屋和岩洞,山顶上三间茅屋,便是古代娘娘庙。沿着那茅屋,修了几处简陋栅栏营房,是最后一个可以坚守的去处。
阮家兄弟带着一队精壮小伙断后,战到力竭,刚登上岛,就躺 在地上呼呼大睡。
阮晓露登上简陋的哨塔,向南回望。此时潮水上升 ,淹没浅滩,金兵只好放弃追击,就地扎营。
一阵风来,迷了她的眼。她扭头问身边哨兵:“还看到什么?”
“番兵都围在水井边。”有那眼力好的,眯着眼汇报,“都在汲水。”
一排守兵听了,紧张的神色略缓,有人笑出声。
“他们不是要抢咱的盐么?让他们一次吃个够。”
阮晓露令人把先前俘虏的三个金兵带上前来。
“你们这次登陆的部队,人人身上带了多少食水?”
这三个俘虏出师未捷,被抓以后,一直被盐帮捆绑看守,不时殴打一番,早没了先前的志气。辽东灶户里有粗通女真话的,阮晓露得空就派人审讯,也从中问出一些情报。
这三人互相看一眼,都没说话。
阮晓露冷笑,手心转一把小刀。
“谁先讲,今儿就给他留着手指头。第二个开口的,俺就开恩,只切一根。最后讲话的,不好意思……”
三人面如土色,争先恐后开口。
“我先说我先说……”
郑佛娘在一旁翻译,说按照女真人的作战习惯,这次每人只携带一两日的食水,加上后勤队伍搬运的备用物资,也只能支持三四天。此后要吃要喝,全都靠缴获敌人物资。
三个俘虏所言情报一致,说的都是真话。
阮晓露令人把俘虏押下去,三人保全手指,千恩万谢地朝她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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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场四周千里碱土,既无河流,也无山泉。民众吃水,全靠打井。
但金兵甫一登陆,就被引到了数十里外的假村庄,那里自然没有水井;沿途占领的所有村镇,依阮晓露的命令,撤退之际,都顺便破坏了所有的井:有的堆了砂石,有的填了盐卤、有的丢了死鸡臭鱼……确保敌人一滴干净淡水也取不到。
这几日天气炎热,再加上频繁行军,还要时刻防备那些独出心裁的陷阱,体力消耗极大。估摸到得此时,金兵携带的淡水已经用尽。在箭头淬毒、在竹棚放火、在泥滩下埋钉……首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增加杀伤,而是为了增加敌人用水量——治疗烧伤、箭伤,以及各种原因造成的感染发烧,都会迅速消耗敌人宝贵的淡水。
要想喝到干净淡水,除非深入内陆,冒险去宋朝官府下辖的村镇去抢水;或者徒步百里,到最近的山上去取泉水——两者都风险巨大。
开战以前,阮晓露就分析过,敌人的数量、装备、军事素养都远胜己方。他们唯一的弱项,就是补给。
所谓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具体到眼前境况,只要破坏补给,让他们干渴缺水,敌军纵然千般强大,战斗力也会迅速衰减为零。
这便是她一切部署的核心逻辑。
五里的滩涂说长不长。模模糊糊的看过去,只见金兵在水井边缘聚了片刻,忽地散开,显然是发现了水井无法使用。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在大声怒吼。
娘娘岛上,幸存的灶户帮众都大为佩服:“姑娘神机妙算,他们果然渴急了。最多两日,就得灰溜溜撤走。”
又有人黯然:“只可惜了殒命的兄弟们。”
连日作战,虽然在阮晓露的安排下,尽可能避免和敌人正面硬抗,但队伍依旧有所伤亡,战死十数人,重伤二十余,轻伤不计其数。郑佛娘带着一群老弱灶户照顾伤员,茅草房里时有痛呼之声。
她尽量剥离自己的情感,冷静说道:“这些兄弟姐妹是为保护百姓、保护家园、保卫盐帮的事业而牺牲。过后当予厚葬,他们全家老小,按规矩,盐帮养一辈子。不过,要先赢了再说。”
卜青和狄成给众人鼓劲:“咱们死了十个,敌人死了百多个。以一换十,不亏!
不过也有人不甚乐观。敌我数量悬殊,就算以一换十,自己这点人也不够用。
不少人是第一次拿刀作战,第一次亲手杀人,此时不仅身体上精疲力竭,内心也极度脆弱。
更别提,金兵乱了片刻,竟然又开始集结。他们阵容严整,候在海边,手中的刀枪反射出日光。
众人警觉:“他们在等落潮。”
只要落潮,有那么一个时辰的时间,娘娘岛和陆地相连的浅滩会完全露出。金兵只需越过浅滩,占领岛屿,杀光岛上的人——食水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以战养战,从敌人手中夺取所需,这是女真人最基础的战争策略。
一排青壮大汉活动手脚,守在浅滩另一头,同样严阵以待。
入夜亥时二刻,潮水退却,露出大片淤泥。在日益明亮的月光下,隐约可见人影攒动。
不过,许是经验不足,金兵在淤泥里行动缓慢,迷路、掉队者比比皆是。大半个时辰后,海水开始缓慢上涌。金兵惧怕被淹,转头退却。
岸上守军定下心来,总算有了喘息之机——直到下次落潮之前。
八月十四,瞭望的哨兵一早就发现,对岸的金兵又有不寻常的动静。
有人拉来几条缴获的渔船。有人挽起弓,往远离海岸的稀疏林地走去。只是步履缓慢,明显因干渴而体力下降。
王擒龙恨恨的道:“这帮番人可不脓包。”
女真人不轻易言败。没水吃,就去干渔猎的老本行。林中的草木可以储水,兽血也能止渴,甚至一些海鱼海藻里也能挤出救命的水分……
不过,此地可不是长白山密林,自然资源匮乏得紧。就算女真人熟知各种野外生存之道,所得之淡水,也只够勉强维持生命,不足以让他们大杀四方。
到了巳时半 ,浅滩再次裸露,金兵再次尝试登陆。这一次他们改进了战术,从民房里拆下茅草木板,一路行走,一路铺在淤泥之上,速度快了一倍不止。等海潮涌上时,已有上百人抢上娘娘岛。剩下的要么被迫撤退,要么淹在齐胸高的海水里,艰难地往回游动。
阮小二大叫:“弟兄们,来活了!”
三四十个如狼似虎的好汉,对上几倍数量、同样如狼似虎的金兵,浅滩岸边顷刻间就溅了血。金兵虽然渴了几日,但眼看大批物资近在眼前,士气不减反增,吼叫着向前推进,死了一批,另一批立刻踩着同伴们的鲜血顶上。
阮晓露令灶户退守岛内。拣一把刀,加入守军之中。郑佛娘立刻拉住她:“阿弥陀佛,姑娘大王,你该坐镇中军呀!若有三长两短,我们大伙怎生是好?”
阮晓露笑道:“我只躲在我哥哥后面便是。”
转过身,她笑容消失,换上一副凶狠面孔,横杀入阵。
“你们主将呢?乌烈王子呢?嗯?”她朝着受伤倒地的金兵大吼,“他怎么没上来?是躲在后头,还是躲在船上?单叫你们来受苦送死?叫他过来,我有话说!“
攻心之术收效甚微,抑或女真小兵听不懂她的言语。几个凶猛大汉合围过来,几杆狼牙棒当头而下。
阮晓露持刀格挡,脚一踹,把一个大汉踹进海水里。另一人让她削断胳膊,哀号着逃出战局。最后一人与她战了十几回合,忽然自己抽筋脱力,兵器离手。下一刻脑袋离身,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阮晓露心花怒放,夸自己:“本事渐长啊!”
随即意识到,由于干渴,这些女真士兵的战斗力大不如往常,不能算她武功大进。
即便如此,靠着人数优势,金兵还是艰难地推进了几十步距离,才一个一个的倒下。海滩上留下横七竖八的尸首。海波汹涌,把那些尸首一点点往水里带。
守兵折损数人。活着的都几近脱力,勉强靠上礁石大树,喘息良久。空气闷热,熏得人流汗如瀑,却抬不起手来擦汗。
灶户们送来加盐白开水。阮晓露茫然接过,咕嘟咕嘟灌下,直到肚皮鼓鼓,将剩下的水从头浇下,方才回复了些许气力。
离敌人下次进攻,还有一次潮水周期的时间——也就是大约六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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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半 ,再次退潮。金兵并没有来。
甚至连跨越浅滩都没有尝试。守兵空等半夜。
乌云遮月,看不到对岸的情况。等到海水重新升起 ,天空由黑转蓝,阮小五自告奋勇,摇一艘小船去探。
阮晓露放心让他去了,不担心五哥的水上功夫。
没多久,阮小五飞快折返,低沉沉的声音里带着激动。
“他们……好像在拔营。”
阮晓露轻轻舒一口气。
蓦然地,岛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数百灶户从藏身之处跑出,手 舞足蹈,张着嘴,说不出像样的话。
盐帮帮众放声大笑。几日的试炼下来,他们已从刚入职的新手,迅速升级为身经百战的老兵。尽管几日间不断有同伴殒命,但对于幸存者来说,此时便是最值得庆祝的。
阮小二一屁股坐在泥滩上,躺平,望着天边变幻的乌云,呵呵大笑。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大手抹一把额头,一脸难以置信之色。
几乎是刹那过后,天色骤暗,只见一道闪电劈开层云,照亮翻涌的海面。一阵难熬的寂静过后,天空轰然而崩,雷声滚滚。

第281章
前几日的燥热早就无影无踪, 阵阵寒意席卷而来。海面上的波涛在风的驱使下,狂乱地舔舐着岸边礁石,击打出白沫。大雨如瀑。五步之外, 一切景物模糊不清。雨水砸入盐碱泥潭,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溪流, 奔入海里。坍塌的妈祖泥像滚落在地, 被屋顶渗入的雨水浇湿了面孔,好像一道道眼泪。
几个迷信的灶户脱下身上破衫, 遮在泥像之上。
阮晓露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躲在娘娘庙茅屋之中。屋顶漏雨, 浇得她浑身濡湿, 她浑然不觉。
她明明咨询了一干渔民, 中秋之前都会持续燥热, 没理由下雨啊!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真有一群女真人的神, 因着她和顾大嫂弄虚作假, 态度不正, 因而专等此时, 给她来了一顿杀威棒?
她甚至能想象到,对岸的女真人欢天喜地,向天伸出双手, 顷刻间就掬满一捧水,狼吞虎咽地吞下肚;他们用皮靴、箭袋和篷布承接雨水, 把每一个水囊都灌得满满的……
她越想越气,冲到雨里大吼。阮小二将她拦腰薅了回来。她靠在哥哥的胸口,踢着脚, 继续嘶声大吼。
转头看,皮老汉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掌高的泥水里, 结结巴巴道:“姑娘大王饶命,俺不是有意打谎,娘娘在上,俺真是不知……俺勤勤恳恳一辈子,从来不敢扯谎……”
阮晓露叹口气,思绪回拢,把老爷子一把拉起。
“您少说两句吧。”
也许,从那“浮海灯”神奇现世开始,就注定了今年的气候异常。天象变幻莫测,即便在现代,最先进的科技也无法精确预估。怪谁都没用。
费保等人都道:“其实到后半夜,就觉得胸口闷得慌,似要落雨。但事已至此,咱们也没有回头路,我就没说,只盼着这雨下不起来……”
海浪沿着浅滩缓缓爬行,送来低沉而压抑的声响。
天地忽然沉寂下来。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老天爷随手泼了一盆水。黎明的光辉洒遍海面。一轮圆月从云中滚将出来,低低挂在西方地平线上,仿佛无事发生似的,气定神闲地沉入水里。
忽有人道:“今日是八月十五。”
李俊的援兵并没有来。
残兵败将困守孤岛,互相看看,眼中无光。
有人干巴巴地道:“许是路上耽搁了。”
有人小声说:“要是让官府盯上……”
举目向陆地眺望。在柔和而明澈的日光下,广袤的盐碱地尽收眼底。除了一堆乌烟瘴气的金兵营帐,没有任何人烟痕迹。
许久,阮晓露疲惫道:“昨日对敌战斗的兄弟们,马上去休息。离下一次退潮还有两个时辰。灶户小队,先检查一下仓库洞穴,别让水给淹了。渔人小队,检查营房栅栏,有冲毁的,赶紧抢修……”
被点到名的一干人各自领命而去。
“我说过,一切部署,都以假设没有援军为准。”她整理自己的声线,尽量显得坚定而乐观:,“今日下雨不怕。暴雨又不是天天有。敌人痛快这一次,等到明天、后天,照样……”
咣当一声,有人推翻个凳子,忽地站起来。
“还等什么明天后天!他们一次比一次有经验,这次吃饱喝足,下次落潮,遮莫就能全体上岛,咱们还怎有活路?”
阮晓露抬眼。沈铁盘叉着腰,沉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她。
此时娘娘庙草棚内只剩一干老弱灶户。见沈铁盘突然发难,也不敢多言,胆大的低声责骂:“你失心疯了,怎么说话呢!”
阮姑娘虽为女流,但这几日里,不仅劳心,而且劳力,和青壮汉子一道拿刀杀敌,从没缩在后头。大伙她信任日增,不管战局好坏,都对她奉令唯谨。
眼下却突然来了个顶撞她的,不由得人不尴尬。
阮晓露静静看着沈铁盘。这个刚被提拔上来的盐帮小头目,显然已经忘了自己“不公开和领导对着干”的承诺。
那就帮他长长记性:“多谢提醒。我自有后招。你现在的任务是……”
“你哪有后招?”沈铁盘这次居然咄咄逼人,“我早看出来,你口口说什么见招拆招,其实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临时想辙,让我们被番人追在屁股后面跑,到得现在,无处可去——随便推一个兄弟领兵,都不会到这地步!你一个年轻小姑娘,亏得我们帮主看重,作个临时的头领,不是让你搞一言堂的!这盐帮便是你的?我们这百十个大男人都不如你,还是怎地?……”
这姑娘神机妙算、智计退敌时,他尚且不介意听她号令;一旦处境转坏,多日积攒的绝望愤怒一泻而出,她的年龄、资历、性别、战略战术、行事作风……样样都成了极大的错处。
多日的枕戈待旦、浴血抗敌,让脆弱者的心态失衡,产生极端的情绪。
他手指几乎点在她脸上,张口讲话时,露出早年因营养匮乏而缺损的牙齿,显得格外狰狞。
阮晓露登时火冒三丈,攥紧了拳头。深呼吸,余光四面一扫,不免又触目惊心。只见沈铁盘身后立着七八个帮众,竟都面露赞同之色,冷冰冰地看着她。
她简直气极反笑。大敌当前,生死关头,这货还有心情拉帮结派搞哗变!
当然他自己认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沈铁盘蓦地撕开衣服,露出几处新鲜包扎的伤口,捶着胸脯喊道:“你别以为我是贪生怕死!看这里,这里,这几日我沈铁盘一心杀敌,虽然主将无能,但也并无二话,阵阵冲在前头,这些伤便是见证!我有资格问你一句,你究竟行不行?”
一众灶户从未见过这种场面,都吓得脸白,不敢跑,抱着头蹲成一排。
阮晓露轻轻咬牙,鬓角浮起淡淡的冷汗。己方兵力短缺,方才自己将所能干之人都派了任务,以致身边全无心腹。沈铁盘却已拉拢了至少十个,趁她身边无人保护,向她发难。若是和他针锋相对,这十来人一拥而上,她就是下一个王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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