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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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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晓露正忙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化妆品这么快就用完了?”
山上物资采买艰难,你倒是省着点儿用啊!
没听见回答。抬头一看,花小妹居然眼泪汪汪,手上也没蜘蛛也没昆虫,只是梨花带雨地抹眼角。
“哎,这是咋回事?”阮晓露吃一惊,“我买的东西有问题?过敏了?说话呀。”
花小妹呜咽了半天,才小声说:“阮姑娘,这次不是买东西,我请你揍一个人。”
阮晓露又吓一跳:“等等,军功券不是这么用的……”
这姑娘从哪来的灵感。她阮六姑娘只是代购,只是跑腿,不管滴滴揍人哪!
花小妹仿佛没听懂,自顾自地说:“有人欺负我,丢死个人,也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听说你武功挺强……”
阮晓露听完备细,神色逐渐凝重。
“这活我接了。”她爽快收下三张军功券,“下不为例。”
偌大梁山,居然有人有眼无珠,敢调戏花荣的小妹!
不仅言语无礼,而且还尾随跟踪,动手动脚。当时花小妹独自跑到后山去捉虫子耍,周围连第三个人都没有。要不是花小妹及时扔出一只毛腿大蜘蛛,趁机脱逃,发生什么就难说了。
具体细节,侵犯到什么程度,花小妹不好意思细讲,阮晓露也没必要细问。但知这其中没什么误会,纯属贱人欠揍。
花小妹是大家闺秀,让男人缠上,丢的是自己脸。况且独自前往后山险处,是她有错在先。这事自然不敢跟哥哥说,更不敢麻烦领导。于是自作主张地找到阮晓露,想要两人合力,把那登徒子教训一番。
阮晓露当然选择为花小妹两肋插刀。不光是她急公好义,更是因为,“兄弟的家属不能碰”,这本是山上不成文的规矩。如今居然有人敢打破共识,爪子伸到女眷身上,这危机必须掐灭在萌芽里,否则她自己的日子也过不踏实。
她把花小妹留在水寨小亭,四面帘子一放,密谋半日,商议出一个计划。
找个良辰吉日,来到后山。
阮晓露让花小妹给自己梳了个繁复的姑娘头,头上随便插几样花小妹的首饰,身上穿着花小妹的轻纱罗裙,脸上涂着花小妹代购的化妆品,又蒙了块花小妹从清风寨带来的面纱。两个姑娘年岁相近,身材相若,从后头一看,轻盈若柳,八九不离十就是个山寨花小妹。
花小妹说那猥琐男一直在尾随自己。她顾忌名声,不敢跟他直接动手。阮晓露没那么多顾虑,跟她一合计,决定自己亲身上阵,把这人给引出来。
当然,一个好汉三个帮,她也不能孤军奋战,否则等于自己找危险。
于是就叫了最信任的自家三兄弟。大家听说教训色鬼,喜大普奔,爽快答应。不过阮晓露推测,三阮之所以踊跃报名,是好久没打架,手痒了。
目标也是江湖武人,帮手离太近,生怕打草惊蛇,因此让三兄弟到一里地外候着,三个人分占三棵树,形成包围圈。
山上风大,声音容易听不清。于是在树上拴个大铃铛。到时候不着声色,把人引过去,一拉铃铛,就会有三个肌肉猛汉从天而降,让他后悔这辈子投胎做人。
阮晓露做好计划,找块空地,学花小妹做派,心不在焉地追蜂扑蝶。
没多久她就后悔了。时值盛夏,后山上杂草茂盛,花香中彩蝶飞舞,野蜂乱转,蚊子更是成群结队,专往她的纱衣里头钻。
嗡嗡嗡,嗡嗡嗡。
阮晓露咬牙忍耐。
好在蚊子的盛宴没持续多久。很快,身后响起脚步声。
“哎哟哟,小美人儿,又见面了!王英今天福气不小啊。”

她凝神定睛,目光下移, 看到草叶当中藏着个毛发稀疏的脑袋。
顶着那脑袋的,是个五短身材的男人。只见他两撇鼠须, 笑容猥琐, 正弯着腰作大揖,这会儿刚抬起头。
阮晓露觉得这面孔有些生疏, 但又不是全然陌生。
“啊,”她想起来了, “清风山三废。”
她立刻把头扭回去, 做出个爱答不理的清高样儿。
“又是你啊。”
男人嘻嘻一笑, 语气惊喜。
“昨日松林一见, 竟蒙姑娘记忆至今, 王英受宠若惊……”
阮晓露一听, 不打自招, 就是昨天骚扰花小妹的人!
矮脚虎王英, 原来的清风山二大王,在龙蛇混杂的江湖中,也属于风评比较差劲的。他落草之前就是各种花街柳巷的常客, 做车夫挣的那点钱根本不够挥霍,于是改行当土匪。山大王当上了, 钱是有了,但自由却没了,再也没机会去市镇里逍遥快活。
于是发展出一项独特的爱好:强抢民女。
这一抢就是十年, 上瘾停不下来。霸王硬上弓,可比金钱交易刺激多了。
而且专抢穷人家姑娘, 玩腻了就丢下山。苦主家没权没势,官府也不管,被王矮虎恶狠狠威胁一顿,通常也就忍气吞声,打碎牙齿和血吞。
山东绿林风气,“不侵女色”属于政治正确。王矮虎背后没少被人指指点点,但仗着自己有点本事,依然我行我素。
终于有一日,他胆大包天,抢了一个官夫人。还好宋江当时在清风山上,好说歹说,让把人给放了。由此引出无数变故,也间接把他自己送上了梁山。
上山第一天,晁盖就把他叫去谈心。说兄弟啊,如今是梁山好汉了,这“溜骨髓”的毛病可得改改,咱们梁山好汉不抢人家闺女,你别给山寨抹黑。
王矮虎倒也爽快:行,大哥给我娶个漂亮媳妇,我保证以后窝里横,不祸害别人——对了,当初宋公明哥哥保证过的,许我一门好亲事……
晁盖瞬间头大。宋江这是前人甩锅,后人挨砸,管杀不管埋啊!
也不看看梁山上这么多大好青年,比你高,比你壮,比你俊俏,比你老实……他们都光棍着,轮得上你一个矮锉色鬼?
只能打哈哈: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王矮虎当然也看出是寨主敷衍。听说山上有漂亮女眷,他打算自力更生,自己去寻艳遇。
虽然他长相气质逊了点儿,但他坚信,自己那十年民女不是白抢的,对付女人,他有的是风流手段。
刚上山那几天,他还收敛着点儿,加上郑天寿不辞而别,他自己心里头膈应,也没心情风花雪月。
眼下日子过上正轨,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王矮虎就开始蠢蠢欲动,进入了发情的季节。
阮晓露不动声色朝远处使个眼色。花小妹躲在一丛灌木之后,伸手向下一切。
那是她新学会的江湖作战手语:目标确定,动手!
那就开始行动,不跟他废话。
“你今儿是特意跟着我的?”阮晓露尖着嗓子,娇憨蛮横地问,“找我干嘛?”
一边说话,一边加快脚步,朝包围圈走去。
这花小妹声音不太对。但王矮虎跟真正的花小妹也没有过什么交流,昨日无礼一番,也只听到几声变调的尖叫。他满心急色,一点也没注意到姑娘的声线有变化。
“是,是,”他连忙追上,两条短腿倒腾飞快,“得遇姑娘,乃小人上梁山后第一万幸之事。昨天蒙姑娘垂怜,一亲芳泽,念念不忘,今日但 求再续前缘……”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看着姑娘的双手,这次是空的,没蜘蛛也没毒虫,心里更加有恃无恐。
阮晓露听出一身鸡皮疙瘩,往花小妹的方向看一眼。
花小妹藏住一丛叶子后头,脸色比树叶还绿,几乎要哭出来了。
阮晓露有点明白她为何不敢把这事告诉别人了。王英这张嘴颠倒黑白,把猥琐说成倾慕,把无礼说成亲热。这话也就是让自己听见。要是换了别人,不定怎么脑补呢。
“得,打住,”阮晓露冷淡地说,“谁跟你有缘,以后离我远点,否则我到聚义厅去跟晁天王告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也是给花小妹定心,告诉她自己并不相信王英造的黄谣。
王英可急了,脸色一黑,跑上去就要捉她手。
“小娘子,这就是你不厚道了。昨儿明明是你自己对小人投怀送抱,你那红抹胸儿上的喜鹊纹都让我瞧见了,你的手帕也在我怀里收着。若真告上聚义厅,任谁都得说咱俩是两厢情愿,晁天王说不定还会赞一句郎才女貌,给咱俩撮合撮合呢!——对了,他刚许诺要给我找个贤妻……”
阮晓露被这段收放自如的逻辑震撼了,一身白毛汗。
马上就到了,再敷衍一下。那挂铃铛的粗绳在风中乱飘。
“哦,你还留着我的手帕呢?在哪儿?随身带了吗?”
要是他随身带,一会儿记得给抢回来,不留把柄。
王英:“姑娘怎的都不正眼儿看小人,明明昨天欲拒还迎,娇羞得不得了,还送了我一只虫儿……哎哎,你慢点走,小心扭着脚!不过扭了也不怕,嘿嘿,小的可以像昨儿一样,把你抱回……”
“畜生!”
突然,灌木丛中一阵窸窣。花小妹忍无可忍,冲了出来,抄一段树枝,照着王英兜头就打!
“你、你给我闭嘴!”
王英吓一大跳,连忙往后蹿几步,定睛一看,懵了。
“你是……”
怎么美女还带批发的,一次来了俩!
再一细看,一个娇憨可爱,楚楚动人,一个盘亮条顺,轻盈矫捷。当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喜得他抓耳挠腮。
阮晓露也吃惊不小,随后气得不轻。
“谁让你出来的!”
包围圈近在眼前,就差那临门一脚!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呢!
花小妹看她一眼,眼中除了屈辱愤怒,却似乎还带着一丝哀求。
“不能让他走过去……”
阮晓露:“什么不能?”
花小妹:“他、他胡说八道……”
对花小妹来说,计划她都懂,可这王矮虎嘴巴忒不干净。要是让他一边这么哔哔一边走进包围圈,把他那活灵活现的小黄文广播于众,她花小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阮晓露来不及体味花小妹的心理状态。她心里飞快地转:赶紧去拉铃铛,把自己人叫出来,也许能追上……但那样就等于把花小妹留在坏人身边……
王英已经咂摸出不对劲。到底是身经百战,嗅到了仙人跳的味道。
“两位姑娘真会玩,哈哈,哈哈。这位是水寨的阮娘子吧?小人也听得你的名字,改日备点薄礼,去水寨拜访……小的今日跟镇三山约着喝酒,先失陪了……”
花小妹气昏头,树枝劈头盖脸抽过来。王英身子矮,躲闪得灵活。花小妹虽有武艺,但疏于练习,一时间接连落空。气得她章法全无,反倒被王英觑个破绽,一把拖住花小妹的胳膊,把她顺势拉进怀里,一边往回拖。
毕竟是当过山大王的,强抢民女更是经验丰富,对付一个四体不勤的花小妹绰绰有余。
花小妹徒劳地在他怀里挣扎,他却搂得死紧,手上还开始不老实。
“别闹了别闹了,打是亲骂是爱,我懂,我懂。有什么话咱回去说……”
阮晓露掂量一下自己本事。她只会一招“衙内愁”,不会从别人手里救人。
她吸口气,果断往铃铛方向跑去。
“来……”
花小妹却脸色突变,不顾自己身边的咸猪手,拼命比比划划,做出个捂嘴的手势。
那神色分明是:求求你,别喊,别拉铃!
要是喊来阮氏三雄,让大家都看到自己这副不堪的模样,她宁可死了!
阮晓露简直又气又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形象呢!
难道真的有人看到男女拉拉扯扯,就觉得他们有首尾,就要把他们凑一对?
不会吧?
不会……吧……
阮晓露心一横。帮人帮到底,能不声张尽量不声张。
她咳嗽一声,变了副语气,很鄙夷地看着花小妹。
“花二小姐,这就是你不对了。”她鼻孔朝天,声音压低,“明明是你跟我说,你看上这位王头领,请我扮成你来试探他心意;怎么现在又出尔反尔,装起清高来了?我跟你讲,对男人最重要的是真诚,作天作地是会遭人嫌的……”
花小妹越听脸越黑,气得喘吁吁,肺快炸了。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你、你血口喷人……亏我还信任你……”
王英也不是傻子,觉得这转折未免太突兀,第一反应不信:“阮姑娘你别诓我。小的一片真心,不禁糟蹋啊。”
阮晓露:“你是不知,花荣这妹子骄纵许久,他管不住,早就想赶紧给她找个老实人嫁了。她原本觉得你不错,这么闹一遭,也是要考验你对她心诚不诚,会不会轻易放弃。你想啊,要是一个女人瞧不上你,那是一句话也不肯跟你多说的。她越是反应大,越是说明你在她心里位置重。她越是推拒,其实心里越是盼着你胡来呢。”
时间紧急,阮晓露也想不出什么有力的说辞。前面说“花小妹太骄纵”倒是真话,后头那几句就纯属随意发挥,回忆自己那些看过的雷剧雷文,借鉴几处雷人金句,狗屁不通地集锦在一起,不过脑子地一通输出。
但,即便是如此毫无逻辑的一番话,王英听后,居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此话当真?”
以花小妹的出身相貌,他自然是配不上的,这才冒险用强。毕竟花小妹是名门淑女,最重的是清白名声。等他生米煮成熟饭——就算没煮成,消息传出去,她再高不可攀,也只能当他王家的媳妇。花荣就算把他揍成残疾,也非得屈尊当他大舅哥不可。
这是他原本的算盘。
若是他能明媒正娶的把花小妹娶过来,堂堂正正的做新郎,他何苦冒着被花荣揍成残废的风险,何苦费那个劲呢!
“阮姑娘,你说这话,可有凭证?”
“我没凭证,但你要是不信,直接去花将军那里求亲不就得了?他要是应了,自然是我说得对。他要是不应……”
阮晓露大义凛然:“我嫁你!”
王英感动得涕泪交加:“姑娘此话当真?”
“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你要求亲,就拿出求亲的样子来。这么着,你在前头走,我跟花二小姐在后头走,别让人家姑娘打头阵,她还怕羞呢。”
王英不由得松开咸猪手。随后又警惕:“别是要趁机脱身?”
阮晓露嗤之以鼻:“你管她跑不跑。她的婚事,是她做主,还是她哥哥做主?”
这话无法反驳。王英终于放开花小妹,检查自己被抓破的手。
花小妹已经昏头,虚弱得手脚发颤,呼吸困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王英放下,一头栽在地上。
阮晓露扶起来一看,得,过度换气综合征。
简而言之,就是呼吸太急,换气次数太多太快,导致血液中二氧化碳浓度过低,造成呼吸性碱中毒。
一句话,气的。
倒是没伤着筋骨。
王英回头看看,俩姑娘确实都没有跑路的意思,将信将疑地迈开步子。
“来这么多天了还不认路?” 阮晓露不管那铃铛了,伸手往反方向一指,“往那边。”
王英拨开身边一丛狗尾巴草,哂笑:“没来过这后山呀。”
还没等他笑完,他脚下的草皮突然塌陷,紧接着地面上出现一个深深的大陷坑!
王英一声不吭地栽了进去。
随后,坑底传来痛苦的咕哝声。
“腰……俺的腰……”
阮晓露蓦地止步,紧绷的心弦终于放下,伸手擦一把脖子后的冷汗。
她放花小妹坐在一个树桩边,双手拢成一个半圆,罩上她的口鼻。
花小妹吸入几口高浓度二氧化碳,渐渐恢复了神智,怒气冲冲地看着阮晓露,随后自己有点明白过来。但刚刚从过度换气中恢复,脑子还不太清醒,情绪和认知对不 上号,依旧很茫然。
只能反复整理衣衫,随后看向那个鬼哭狼嚎的大坑。
阮晓露朝那坑里踢了块石头,介绍:
“公孙道长的法阵工地,本来四角都会插上狗尾巴草,提醒无关人等避让。不过王头领刚上山不久,大概还没来得及通知他……啧啧,这得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第36章
铃铛拉响, 半天无人接应。阮晓露听着工地大坑里传来的声声呻`吟,跟花小妹面面相觑。
自己这兄弟不靠谱啊!要是刚才指望他们,怕是就没有然后了……
树林里传来脚步声。阮家三兄弟终于姗姗来迟。
“娘的, 咋让俺们等那么久!“采花贼在哪?带兵器了吗?怎么没往俺们这来?”
阮晓露定睛一看,好家伙, 原本浓眉大眼的阮小二, 怎么俩眼都肿了?
再看阮小五、阮小七,无一不是满身大包, 胳膊腿上都是肿块,痒得双手乱挠, 活像炼丹炉里的猴子。
她问:“你们这是——”
“没事, 就是一直在喂蚊子!”阮小二拍死胳膊上一直大花蚊, 急吼吼地追问:“点子在哪?别让他跑了!”
阮晓露无言沉默, 决定下次从城里自费带点好酒, 好好补偿补偿这三位淳朴大兄弟。
三兄弟热血助人, 倒是完全不介意。阮小七还注意到:
“姐, 咋打扮起来了?嘴涂那么红, 跟妖怪似的,哈哈!”
阮晓露:“……”
活该你没媳妇。
远处传来匆匆脚步声。这人走得真快,没几个呼吸的工夫就来到近前。
花小妹喘匀了气, 终于说出第一句话:“哥哥——”
带着哭腔。
花荣应该是从训练当中赶来的,手上还套着射箭的指环, 脸上还带着头盔印。他瞥一眼大坑里的王矮虎,一言不发地跳了进去。
片刻后,坑底的□□变成了尖锐的惨叫, 又成了凄厉的嚎叫。
“将军饶命,喔唷, 将军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喔唷,我再也不敢了……不过我是对你妹子是一片真心,兄弟是情不自禁,没有恶意……喔唷,不信你问令妹,刚才我们……”
咔嚓一声,约莫是脸上挨了一拳。王矮虎说不出话,只剩下呜呜呜。
果然是男人最懂男人,先打个下巴脱臼。让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花荣一声不吭,把王英当个训练沙包,低头闷打。
他身边的几个小喽啰赶来,气喘吁吁地解释,说花荣发觉妹子消失了一上午,火急火燎,盘问了所有相识的小喽啰,终于问出来,说花小妹一早就往后山去了。
花荣纳闷。后山荒无人烟,自己来梁山之后还没去过呢,她一个大闺女,往那去作甚?谁带她去的?
再追问两句,终于有个喽啰坦白,昨天看到花小妹被矮脚虎王英尾随追逐。自己不敢惹王头领,就没声张。
花荣骂一声胆小鬼,弓箭一扔,撒腿就往后山跑。
花荣揍了二三百拳,过了瘾,这才纵身一跃,跃出大坑。留下王英在底下,身上滚满泥灰石头烂树枝,死猪一样趴着,后背一拱一拱,只剩口气。
花荣脸不变色气不喘,掸掉身上的土,跑到嚎啕大哭的妹妹身边,紧张低声问:“未曾被这畜生欺负了?”
花小妹哭声一噎,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没有……就是言语上无礼……”
“那就好,”花荣颇为后怕地摸摸她的头,“要是这厮真的对你怎么样,我如何对得起父母,如何对得起……”
“姓花的,”阮小七跑到大坑边,一边抓耳挠腮,一边愤怒地嚷嚷:“这是俺们的行货,你凭什么先打!”
“实在抱歉,”花荣很有风度地深深一揖,“事关舍妹安危,这才急了些个。人没死,七郎请便。”
王英遍体鳞伤地躺到傍晚,终于被闻讯赶来的燕顺救走,哭天喊地抬回去。
消息传出,全山哗然。
花荣无视寨规,公然殴打自家兄弟,虽说事出有因,到底不能姑息。吴用翻开厚厚的军规,一声叹息。
“该打军棍四十,罚一个月苦役。”
花荣拽拽地站在那,一声不吭。
倒不是他头铁。全山都知道他是宋江的铁杆小弟。大家不看僧面看佛面,还真能对他下狠手不成?
果然,新上山的石勇立刻出来求情:“说是那王矮虎调戏花荣妹妹,这谁忍得住?各位兄弟,若有人对你家女眷无礼,你们怎么办?不当场揍一顿,难道还当缩头乌龟不成!大家说是不是!?”
底下无数光棍赞同怒吼。只有林冲面朝别处,微微叹口气。
山上的老人也不赞同严判。阮氏三雄出来作证,说花小妹的确被纠缠得厉害,这才找到自家六妹,辗转找到他们,以求匡扶正义。就算花荣不揍人,他们也是要把人揍一顿的。
“这样,”阮小二拍着叮满蚊子包、比平时更壮大一倍的胸大肌,“如果要罚花兄弟,连俺们一起罚了吧!”
花荣原本瞧不上阮家兄弟这些草根,听了如此两肋插刀的一番话,也不由得深受感动,朝三兄弟投去感激的一瞥。
最后,黄信站出来总结:“花将军擅自打人,实在不应该。但即便如此,此事仍旧代表了重大的意义,值得深思。黄某认为,军规之设计,要给山寨必然存在的不满情绪留出释放空间,而不是一切僵化教条。只要大家都诚心,问题总是能够得到解决……”
晁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天平歪得明显,已经装不出为难的神色了。
“军师,要不……”
吴用早有准备:“当然,按山寨的规矩,犯了过错的好汉,照例有将功折罪的机会。花荣兄弟此前于山寨有数次大功,此次又罪不容诛,完全可以抵消。依小生看,折一次甲等功,应该够了吧?”
自从山上发行军功券,“将功折罪”的计算方法也简化了许多——用不着记小本本,没收军功券就行了。
花荣从怀里摸出一沓军功券,挑出三张皱得最厉害的,丢在地上。
“欧打兄弟”的罪名一笔勾销。
大家畅饮到深夜,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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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役,花荣宠妹名声大噪。全梁山都知道,花将军的妹子半分不能惹。大家见了她,犹如见王母娘娘,每次都是目不斜视作揖行礼,让花小妹得意了好一阵子。
王矮虎被全山通报批评。鉴于本人已经重伤,处罚先搁置,秋后算账。
大部分人轰然叫好。但也有少数跟王矮虎交好的,觉得处罚过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根据花小妹的说法,只是言语稍微过火了点,就被白揍成这样,未免有点太偏袒了吧?
阮晓露趁机举手提议:“很多兄弟都是娘胎里光棍,不懂跟女子相处的原则底线。咱们山上最好统一一下认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以后若有更多女眷上山,也好和谐相处,不再出这种污糟事。”
这话说得很好听,没有指责的意思,照顾了兄弟们的情绪。
吴用点点头:“阮姑娘说得十分有理。你放心,小生自有理会。”
过两日,军师在聚义厅里开办了思想作风学习班,记考勤,令全体弟兄参加。
“男德班?”阮晓露听闻消息,嘴角咧到耳朵根,“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报名义务劳动打扫教室,旁听一下,长长见识。
刚还没进聚义厅大门,就听到里头的“学员”喊号子似的,震耳欲聋地大吼:
“兄弟的妻,不可欺!兄弟的妹,不能睡!不为女色所惑,方为大丈夫也!……”
阮晓露:“……”
好吧。梁山特色男德班。
总比没有强。
吴用在讲坛上谆谆善诱,娓娓道来,情真意切,语重心长,摆事实,讲道理,阐明不近女色才是真好汉。又请来公孙道长,给大家讲解禁欲节制、保持童子之身的好处。最后点名让兄弟们轮流上台,痛陈过去在女色方面吃的亏,把一群光棍说得涕泪交加,立志将单身事业进行到底。
阮晓露握着扫帚,听得如痴如醉,恨不得跟着戒色。
这军师不去干传销,屈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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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看似解决了,却又没有完全平息。
月黑风高之夜,房门急响。阮晓露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谁……?”
闯进一个蓬头垢面的贞子,吓得她差点跳窗户。
“花小妹?你、你又什么事? ”
花小妹已经把她当成了梁山版哆啦A梦,每次来找她,不是甩军功券就是滴`滴打人,阮晓露心很累。
倒也不觉得烦。花小妹的种种天马行空的挑战,其实也给枯燥的落草生活带来了不小的乐趣,更是大大发掘了她自己的潜力,让阮晓露意识到,自己原来那么会整活儿。
但花小妹这次没提什么要求。她一头扎进阮晓露怀里。
“我、我哥哥要把我嫁人……呜呜……”
阮晓露一愣。
“嫁谁?跟王矮虎那事有关系吗?”
不会是因为妹子被骚扰了,闹大了,才匆忙决定把她嫁人吧?那自己岂不是也成幕后推手了?
而且,身在梁山,新郎必是梁山好汉吧?阮晓露头脑里快速过了一遍聚义厅里的座次,脑海中浮现一张张脸……谁都跟花小妹不太搭啊。
“没关系。”门再次开了,这次门外是花荣,“婚约是早就定好的。小妹,莫任性,快跟我回去,让人看了丑。”
花荣披着个轻纱褂子,趿拉一双丝履,发丝凌乱,娃娃脸上还有些睡眼惺忪,显然是匆忙追出来的。估计跟阮晓露一样,刚出被窝没两分钟。
但还不忘朝阮晓露告罪,转过脸不看她床铺:“擅闯宝宅,十分抱歉,我们这就走……”
花小妹见哥哥追来,当即炸了,一拳捶在他胸口。
“你无耻!你自私!你虚伪!你、你你做事只凭自己爽快,从来不在乎我怎么想!上梁山也是如此,我的终身大事也是如此,你就是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过……”
花荣面带歉疚,任妹妹揍了好几拳,才轻轻捏住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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