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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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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童年梦想实现。看着妹子身手这么利落,阮小二五味杂陈,傻笑两声。
当年那个藏在他们羽翼下的、遇事只知晕头转向的憨妹子,不知何时从记忆里淡去了。还真有点怀念。
阮晓露先天优势,体重比兄弟们轻一半。她将短刀挂在腰间,攀着藤蔓向上爬,粗藤摇摇晃晃,这次没断。
三个新加盟的好汉不熟路径,负责在下面接应保护,以防她失足。阮小二藏好船,小五小七分头把住水路。花小妹眼力出众,爬到高处望风。
一个小小的侦察队,在山坡下悄悄展开行动。前面水寨里的官军尚且不知。
那山崖陡了数丈,坡度慢慢缓和。阮晓露爬了顿饭工夫,认出这里是后山军械库旁边的小耳房,是犯错喽啰关禁闭的去处。后头垦出一小片地,种点黄豆什么的,如今寒冬凛冽,全荒着。
她小心跳上土墙,张眼一看,“禁闭室”里有人,门口守着个土兵,正在闲得踢石头子儿。
这是山上的偏僻去处。官军人马再多,不可能面面俱到。
她略一思索,墙头掰块砖,拨弄杂草出声。
那土兵叫道:“ 怪哉,什么野兽聒噪?”
提刀去看。
她直接板砖招呼。因着自身地势高,这一下带着体重,那土兵一声不吭,仰面就倒。
阮晓露跳下墙,直奔入禁闭室。里头的人被麻绳捆了手脚,栓在草堆里睡着。
“兄弟,我来救你了!”她提刀就挑麻绳,“等等,你谁?”
禁闭室里这个人她不认得,但见瘦高清秀,四肢纤长,戴个皂纱巾,倒像个白道官差,全然不似梁山喽啰打扮。
而且看他手脚上绳结的形状,优美对称,不压血脉,好像是朱贵的惯用绑法。朱贵在山脚下开黑店,十几年绑人无数,是梁山闻名的捆缚专家。他打的绳结,熟人一下就能看出来。
那人听到阮晓露破门,也吓一跳,手忙脚乱爬起来,自己绊个大跟头。
“你……你……是什么人……”
“闭嘴,噤声。”阮晓露瞟一眼外头,刀尖抵上那人胸口,“你是谁?在梁山上干什么?”
那人再一定睛,见是个女子,突然面色一紧,纵身一扑,直接用双手间的麻绳绞她的刀!
阮晓露说着话,没放松警惕,翻身一带——
那人被自己脚上的绳子绊翻,扑在地上,呛一鼻子草灰,拼命咳嗽。
阮晓露这回不客气,一只脚踩他后背,刀背抵住他后脖子。
“再问一遍,你是谁?山上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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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闭室里的倒霉蛋,其尊姓大名倒是挺响,阮晓露居然听说过。
“神行太保——戴宗?”
戴宗手脚上的绳子又被她紧了两圈,眼下拧成麻花。他姿态扭曲地窝在稻草里,对于自己方才的鲁莽进攻,终于露出了一丝后悔的眼神。
“原来是梁山水寨阮姑娘,是小人眼瞎,多有得罪。我在这里关久了,风声鹤唳,万望理解。”他小心赔笑,“姑娘揍也揍过了,能……能帮小人松了绑吗?捆三天了,再不松,手脚要坏了。”
听口音倒是江州本地人,跟催命判官李立一个调调儿。
但阮晓露还不忙给他解开。这戴宗眉清目秀,看似挺讲理,其实跟大多数绿林好汉一个臭德性:见她是女子,就心存轻视,以为能轻易压制。方才破门的若是个男子汉,这戴宗说不定还会“且慢动手”,叙叙江湖义气;见了她,直接上杀招,话都不多说。
要治这臭德性,却也容易:“衙内愁”二两,拳头一双,肌肉率七成五,煎水送服,使其脸着地,即可。
绝对不能手软。
她不为所动:“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戴宗手脚剧痛,捱了一会儿,灰头土脸招供:“小人是江州两院押牢节级,平素跟揭阳三霸有来往。今年五月初时,得知宋公明配往江州,正在小人管辖下的牢城。他们决定劫狱救人,送到梁山去换赏钱——都是那个李俊的主意,小人没掺和啊,小人一点没掺和——小人脚程快,因此只管送了封信,然后就被扣在了二龙山……”
阮晓露点点头。这跟她所知的信息吻合。谅戴宗此时也不敢扯谎。
当初武松、鲁智深、孙二娘来“拜山”,就是因为捉了戴宗,搜出他身上那封勒索信,这才来跟晁盖商议,干脆大伙组队,直接去救宋江,不让揭阳三霸这群杂碎赚差价。
她挑断绑在戴宗手上的绳子,问:“那你不好好待在二龙山,来这里作甚?”
戴宗活动手腕,想解开脚上麻绳,手指僵硬不能动,只能坐地苦笑。
“娘子近来不在山东吧?我便与你说知,你不要吓着。鲁师父带人去拜山以后,小人被软禁在二龙山,杨制使和底下小头领待我倒还客气。只是没过多久,青州慕容知府出兵扫荡辖境内盗匪,好像是因为此前一个叫秦明的军官通匪屠城,知府记恨,软磨硬泡许久,管朝廷要了军马,还要到一个叫呼延灼的大将,一发扫荡了什么桃花山、白虎山……”
阮晓露咋舌:“江州也严打,青州也剿匪,今年这是怎么了,朝廷税收用不完了?”
戴宗:“桃花山上李忠、周通,白虎山上孔明、孔亮,都有本事,但不多。官军一来,抵挡不住,齐来二龙山求救。可是二龙山……”
“山寨空虚,抵挡不住,”阮晓露忍不住抢话:“因为都跑江州出差去了!”
戴宗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又赶 紧藏住,做出愁眉苦脸:“也没都走,剩一个人。杨志杨制使倒是个能打的,可惜独力难支,被官军抓走了。他手底下那些小弟慌了神,只能把小人放出来,派我星夜去梁山求援……”
阮晓露为杨志叹口气。都落草了,倒霉之星还是当头照耀。怎么偏偏官军来打的时候,鲁智深武松都公费旅游去了,只剩他一个撑门面?
她解开戴宗脚上的麻绳。
“那你算是帮了二龙山一个大忙。”
戴宗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
“这回总算没走错路。到了梁山,你们晁寨主刚刚带着一群人从江州回来。听得二龙山告急,鲁、武二位师父,以及孙二娘,都急得要命,当即便要回山。你们晁寨主说江湖儿女同气连枝,梁山不能袖手旁观,也立刻点了兵,当天就下山驰援,往青州去了。哎,真是一群讲义气的好男子啊。”
阮晓露默默掰指头算时间。所以自己在海沙村当租借军师的时候,三阮和花小妹星夜南下驰援的时候,山东这边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故。
她问:“下山增援的,都有哪些人?”
戴宗道:“小人初来乍到,跟山上头领都不熟,认不得许多面孔。但留在山上的几个人,如今倒是都混熟了。有一个公孙法师,还有一个叫小温侯吕方,一个赛仁贵郭盛,一个石将军石勇……”
阮晓露满怀希望地听着。
戴宗说了四个名字,却挠挠头,没声了。
她一跳三尺:“就留了四个人守家?吴用都走了?”
只剩一个搞迷信的神棍,两位方天画戟cosplay选手,还有一个蹭功劳的混混?
基地空虚成这样,她打游戏都不会犯这错误啊!!
戴宗摊手:“没办法,青州官兵难啃,在绿林里出了名的,那呼延灼也是个老将,单枪匹马挑过十几个小山寨,也是出了名的。晁寨主义气深重,为了胜算大点,带了全部的精锐……哦,对了,听说原本水寨还有三个好汉,负责守护水泊门户。但那三人上个月擅自离山,至今没音讯。”
阮晓露咬牙切齿,真想把不知在哪的凌振拉过来放个炮仗,把那混账老天爷炸个大窟窿。
后来的事她也猜到了;梁山军马为了驰援青州,几乎是倾巢而出。然后就不出意外,被偷了家。
济州府大摇大摆来摘桃子。此时山上只剩四个混日子的头领,几百个老弱病残的喽啰,水寨大门洞开,当即被官军一锅端,包了饺子。
公孙胜这厮整天唠叨什么“上善若水”、“无为而治”,很可能带着大家投降,打都没打。
阮晓露几乎可以想象那画面:一个步军都头闯进公孙胜的丹房,张牙舞爪地威胁:“投不投降,不投降就把你的丹炉都砸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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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可以慰藉的消息是,山上其他头领都没死,都在几百里之外呢。
她忽然想起跟李俊临别时,他的警告:花无百日红,梁山树大招风,不可能永远烈火烹油的过日子。
英雄聚义时豪气万丈,大多数人只图眼下快活,他们从来不会想,自己的退路在哪里呢?
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宋江交的卷子是招安,结果是不及格,死路一条。
在这个世界里,就算不招安,只要还是靠涉黑违法的勾当过日子,官府也迟早放不过这颗大毒瘤。
瞧瞧,怕什么来什么。
阮晓露思绪转了好几圈,突然看向戴宗,严厉道:“既如此,你跟梁山没有深仇大恨,为何却被我们绑在此处?”
戴宗反倒委屈:“为了送封信,我只请了十天的事假,我还急着回江州去应卯呢!谁知他们不让我走,说什么,怕我泄露山寨机密,就捆上了。后来官军接管此处,也不听我分辩,把我当贼党,一直关着……”
戴宗也有资格委屈。怪他利欲熏心,想要从宋江身上捞点好处。为了送个信,无故旷工,饭碗约莫都保不住。
他骂骂咧咧地往门外走,一瘸一拐,走得艰难。
阮晓露收起刀,一只手扶住戴宗腋下。
“戴院长,这么着。”她跟戴宗商量,“虽然咱们方才有点小摩擦,但此时误会已释,咱谁都别介怀。如今咱俩是一条船上的,咱们同进同退,想办法把陷了的梁山兄弟给救出来,行吗?”
情况紧急,能拉拢一个是一个。
戴宗搓搓脸上的灰,怨恨地看她一眼,没吭声。
阮晓露急道:“不是,你还记仇?”
方才两人互相不谙底细,见面就打,下手都挺狠。况且戴宗被她结结实实地摔了半张脸。对一些心胸狭窄的江湖客来说,这仇确实能记一辈子。
戴宗笑了笑,慢吞吞道:“小人可以保证,不会对娘子背后捅刀。但你说的什么救人,小人非梁山头领,没必要帮这个忙吧?”
阮晓露想了想,那也成吧。就他这本事,帮不帮忙都一样。
“那你告诉我,公孙胜、吕方、郭盛、石勇,眼下都关在何处?”

阮晓露带着戴宗翻山越岭, 回到岸边船上。
戴宗一眼看见三个江州熟人,震惊不已:“你们也是被捉来的?”
张顺同样迷惑:“戴院长,你入伙了?难怪有去无回, 怎的不告知一下?”
鸡同鸭讲。阮晓露把他们扒拉开:“以后再叙旧。现在先活命。”
她把戴宗方才所说的情报,拣要紧的复述了一遍。
“……就是这样。官军杀到时, 山上只剩四个头领, 带的喽啰死伤大半,抵抗不得。”
三阮面面相觑, 面如死灰。
二张和李立交换眼色,神情复杂。
这大寨, 真的靠谱吗……不会名气都是吹出来的吧……
阮晓露接着道:“那四位头领, 眼下都锁在二关后面的耳房里, 外头有几十人看守, 我过不去, 只远远的照了个面……”
“娘呢?”三阮同时问。
“跟秀兰大姐一起关在哨所里, 外头也有人守着。我不敢近前, 就回来了。”
三兄弟听到老娘无碍, 长嘘一口气。阮小二念一声阿弥陀佛。
花小妹则急切地问:“那我的宿舍呢?我那些首饰衣服绣样话本还在吗?还是被抄了?——唉,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土匪当了一年有余, 总算学会了个轻重缓急。
现在船上总共九个人:阮氏兄妹四人,花小妹, 张氏兄弟、李立,还有一个只管提供情报,拒绝组队干架的戴宗。
而占领梁山的官军, 少说也有几千人。有弓有刀有船有马,还有四个梁山头领做人质……
花小妹不是没打过架, 但少见这种大场面,有点怂。
“先出去,”她提议,“等寨主他们班师回来,禀明情况,再行攻打……”
阮家三兄弟同时摇头。梁山泊易守难攻,等官军站稳脚跟,梁山军一路疲惫,粮草见底,再行攻寨,纵有多名大将,难免落得以往剿匪官军的一般下场。
“嘘!”阮晓露忽道,“隐蔽!”
只听得锣鸣鼓响,一艘阔大的平底官船慢腾腾出现在水面上。那船上四面彩缚,插着旗,船首立着两个虞侯。
阮小七咬牙切齿,骂道:“狗官来收摊子了。”
济州太守亲自登船莅临梁山,既是接收战果,也是宣布胜利。
阮小七叫道:“擒贼先擒王,咱们去把那狗官杀了!”
“不可!”阮晓露立刻叫住,“太守是一方父母官。杀了他,晁大哥怕是只能当方腊了!”
阮小二也道:“不可鲁莽。咱们还有兄弟在官军手里。这个太守,留着有用。依我看,咱们……”
他瞪一眼戴宗:“转一边去,耳朵捂上。”
戴宗哭笑不得。他又不会水,不管这几个大汉密谋的啥,他都不可能泄露出方圆一丈好么!
“几位好汉,”戴宗小心道,“你们势单力孤,小人劝一句,别去送死。再不济可以一起回江州,可以从头再来……”
三阮把他当空气,互相看一眼,又叫过张横张顺,商议了几句话,敲定几个作战手势。
然后哗哗哗,五人扯下上身衫子,露出五副颜色各异、精壮的腱子肉。
花小妹大为不满:“碍眼,穿上!”
这次三兄弟却没听她话,大摇大摆地继续脱裤子,脱得只剩裈袴,回复了水寨日常打扮。
花小妹转过脸,气急败坏:“我回去告诉我哥!”
“你哥还不知能不能回来呢。”
阮小五冷冷一声,翻开船板,找出几把蓼叶刀。
三阮二张头一次组队,默契十足。毕竟都是杀人越货的老手,稍微几句话,就心有灵犀 一点通。
五人衔着刀,无声滑入水,分开几个方向,迅疾不见。
花小妹和李立水性不佳,留在岸上接应,顺带看管戴宗。阮晓露把兄弟们几件衣裳包成一团,放在脚下,接过船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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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州太守张叔夜,自从到任以来,就知道辖境内有个水泊梁山,被江洋大盗占据了,聚啸山林,劫掠过往行人客商,是个心腹之患。
不过,这个梁山倒是还挺有边界感,既不像江南方腊那样称王称帝,也不像以前清风山草寇一样滥杀无辜。只是抢抢过往客商和本地大户,号称“劫富济贫”,无知百姓还叫好呢。
里头的好汉也都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星。历任地方官都试图剿过。派了个何涛,后来又派了个黄安,全都干脆利落地全军覆没。政绩没拿到,反而成了污点,最后灰溜溜地卸任走人。
张叔夜走马上任之际,他的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都曾热心来信,警告他这水泊梁山的可怕之处,让他千万别重蹈自己的覆辙。
所以,张叔夜自从坐上府衙,他的剿匪工作,核心指导思想就两个字:划水。
在州府各处张贴告示,警告过往客商注意守护财物;显眼的地方也都挂上了通缉令,告诫寻常人不要招惹这些山大王。再隔几个月派人去隔着水泊叫骂几句,显得自己尽职尽责,也就行了。
没必要赶尽杀绝,万一吃大败仗,他也得挂印走人。
不过这一次,线报表明,梁山泊里的贼寇许是闹了内讧,一大群人倾巢而出,只剩少部分人留在山寨。水泊内部防御空虚,正宜偷袭。
张叔夜消极剿匪,虽然无功无过,但也收获了不少唾沫口水,指责他胆小怕事,助长贼人威风。
这一次,他终于有点手痒了。
机不可失!
尽管是送上门来的功劳,但张叔夜还是十分谨慎,先派哨兵试探,再派土兵进军,并且再三叮嘱:带几副锣鼓,万一梁山来接战,就赶紧说自己是来招安的,千万别贪功。
试探了好一阵子,直到几路人马都来汇报:梁山的确几乎不设防,我们已经占领了整个山寨,少数贼人负隅顽抗,死了大半。剩下的全绑了。不信大人亲自来看!
张叔夜感觉有点像做梦。这是命里该升官发财,运势拦不住哇!
剿灭如此巨大体量的绿林团伙,也确实需要地方太守亲临收尾,以安抚人心。
张叔夜于是整装出发,踏上平稳的官船,前去接收战果。
船行在水泊之上,甲板上守着一圈侍卫。张叔夜在舱内安坐,望着水泊中心那座巍峨山寨,心潮澎湃。
八百里水泊收归公有,能收多少渔税哇!
回头把他们的大寨拆了,其余小寨留下,直接驻军上去。还可以给自己盖一个避暑别院,夏天来吃鲜鱼……
正美滋滋地畅想,忽然有人来报:“大人,前方有不明船只!小的去喊话问问,您安坐。“
巨大的官船前方,果然出现一艘小小渔船,十分没有眼力见地插进官船的航线里。
“你们是何人?”一个虞侯踏上甲板,喝道,“敢是梁山贼寇么?”
看着倒是不像。船上只一个大姑娘,脸色红润,笑容和善,不像是传说中那粗鲁残忍的土匪婆子。况且梁山所有的船只都已被官军缴获,半艘船也开不出水寨。
阮晓露大声道:“俺是左近渔户。梁山泊贼寇倒行逆施,百姓们怨声载道。今日官军前来剿灭,俺们心存感激,备点薄礼,特来拜谢官老爷!”
说着把三阮的臭衣服包往上一举,以示真实。
那虞侯哈哈大笑,回船舱里说了几句,出来时,手里拿着两串钱。
“难得你们如此忠心。这是太守赏的!接着!”
阮晓露微微偏头,藏住失望之色。
太守摆架子,不出舱。
阮晓露想了想:“那、那您来收一下俺的礼物。”
那虞侯原本不太想收礼。一个渔家女,能有什么好东西,那包裹看着灰扑扑的,里头估计都是臭鱼烂虾,不如不要,给太守留个好名声。
但是下面的“渔家女”软磨硬泡,坚持要给。争执了两声,船舱里张叔夜发话了。
“百姓一片心意,就收了吧!”
那虞侯这才松口,走到船头,袖子捋高,去接那包袱。
官船高,渔船低。那虞侯不得不弯下腰。
“喂,举高点……”
突然水面一晃。那虞侯重心不稳,当即栽下船去。扑通一声,渐起好大水花。
阮晓露惊叫:“有人落水啦!快救人啊!”
官船上几个人立刻赶过来,围在甲板边上。那虞侯不会水,扑腾着往下沉,幸而官服挺阔,一时间还没湿,罩在水面上,没让他立刻沉底。
众官兵吆喝一声,先扔了根缆绳,又给他抛了块木板。那虞侯慌里慌张,根本接不住。只好点了两个会水的,脱了甲,跳下去救人。三个人在水里扑腾。
说也奇怪,水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扯着似的。脑袋一沉一浮,离那缆绳三尺远,就是游不过去。
有人道:“水里有水草,缠人的脚。再来多些人!”
赶紧摇近,大家跪在甲板上,伸手够不到。忽然官船剧烈摇晃,下饺子似的,甲板上又掉下去好几个。
外头噪声一阵比一阵高。船舱里的张叔夜听到外面聒噪,终于坐不住,起身探出门,斥道:“这是干什么呢!还有没有军纪!”
与此同时,船上的“渔家女”将船桨在船帮用力敲击。笃笃笃!
哗啦一声,水面上跃出两个湿淋淋大汉,明晃晃掣出尖刀在手。趁太守落单的瞬间,一左一右,顷刻间把张叔夜挟持在中间!
一群甲兵噤若寒蝉。阮小七大喊:“太守有令,谁敢妄动?”
阮小五环顾甲板,冷冷道:“都把刀扔水里!否则太守死了,你们陪葬!”
船上大部分虞侯、官兵都落水,仅剩下五七个离得远的,见太守被挟,瑟瑟发抖,听话地将钢刀掷进水里。
第三个大汉跳上船。阮小二呵呵大笑,将这几个倒霉官兵赶去船舱,砰的一声踢关了门,门框上别一把刀。
兔起鹘落,张叔夜才反应过来。方才还热闹气派的大官船,此时甲板上只剩自己一个。
“你们……你们是……”
头一次打起精神“剿匪”,就落得如此下场,他今年命犯太岁,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想不到吧?”阮小七怒目而视,“俺们梁山还有人呢!”
张叔夜咬咬牙,突然掀起官袍,抽出支解衣刀,直取阮小七!
原来这张叔夜是参军出身,年轻时也算是弓马娴熟,不是那等坐以待毙的软蛋。
可惜二十年没上阵,哪里是年轻壮小伙的对手。阮小七轻轻一挥手,玩闹似的,那小刀就落入水中。张叔夜面色煞白,腿肚子转筋。
现在赶紧澄清,说本官是来招安的,还来得及吗?

张叔夜被请上小渔船。
“卑鄙!阴险!”张叔夜望着这明媚潇洒的渔家姑娘, 才反应过来是她设的套儿,当头大骂,“年纪轻轻不学好!天网恢恢, 疏而不漏,迟早教你们都伏法!”
阮晓露放下船舱的帘子, 拉来个竹席, 微笑道:“船板有点湿滑,您小心脚下。没有凳子, 您坐地上吧,就当下一次基层。”
张叔夜怀着一线希望掀帘看。他方才乘的那官船, 船舵已经被破坏了, 原地打转, 只好抛锚。大部分亲随都在水里, 挣扎着往船上游。
旁边几艘护送官船, 上面的人远远看到变故, 不知备细, 喊话问:“发生什么事了?”
阮小七揪过一个亲随, 扒了衣裳,往自己身上一裹,喊回:“太守官船漏水了!你们快来!让太守转移到你们船上去!”
护送船立刻变向, 忠心耿耿来救援。刚把水里的人都拉上来,忽然觉得脚底一凉, 鞋子已经泡在水里。
船舷慢慢向一侧歪倒。三条船上惊叫一片。
“救命啊!我们船也坏了,救命——”
这片水泊也真是邪乎。要说它险恶,怎么先前那么多战船都能顺利登陆, 单单轮到今日,接连出事?
莫说官船上大多数人都是旱鸭子。就算有个把会水的, 这茫茫八百里水泊,一眼望不到边,又值天气寒冷,人泡在里头,能坚持多久?
水面上哀嚎一片。很快,第一艘船开始翻转。邻船赶紧放出踏板,让这船上的人都逃过来。第二艘船顷刻间也沉了一半,大家慌里慌张, 逃去最后一艘船上。船舷吃水到顶,命悬一线。
突然有人看到那渔船。
“喂,兀那百姓,你快来救俺们,定然重谢!”
阮晓露不慌不忙地摇船靠近。
“人太多了,俺这船上最多能上十个人。”她喊,“你们商量一下,谁先来。”
“我!”“我先!”“我级别高,我先!”
一船的亲随军官你推我挤,争相踩上船头,眼看就要动手。
那船本就超载,一下子开始剧烈摇晃,沉得更快了。
张叔夜被关在船舱里,从那帘子缝中看到自己手下丑态百出,重重叹口气。
“人命关天,本官在此求个情,女侠别看着他们死。”
阮晓露微微惊讶,往后瞧一眼。这帮鹰爪还真摊上个好领导。
本来只是杀杀官军锐气,没想屠戮这么多人性命。既然张叔夜求情,她就坡下驴,抬起船桨,按节奏敲击几下。
咕嘟咕嘟的水声立刻停了。被困在船上的官兵大喜:“啊,不漏水了!”
“还磨蹭什么?”一个粗哑的声音突兀响起,“脱了衣裳,把自己手脚捆牢,做不到就请旁边人帮忙!快点!”
一船官兵冻得半死,闻言如同见鬼。乱了一阵才发现,船上不知何时多了个肌肉发达的河神,一口南方音,倚着一把大板刀,恶狠狠地看着大家。
张横:“愣着干什么?晚一步,等着吃爷爷的板刀面!”
船中积水已没过官军大腿,早就冻得人冰凉麻木。在此混乱之际,也没有精力思考反抗。张横再威胁两句,一船官军飞快解衣自缚,很快把自己捆成一串粽子。
“很好,挺利落。”张横略略检查了一下,冷笑,“看来平时没少捆百姓。”
他挥刀斩坏船舵,一步跃回渔船。张顺已在船上等着了。方才水底的破坏半数都是他搞的,忙活半天,尚且面不改色气不喘。
而且那脸似乎更白了,像尊大理石雕像。
“漂亮。”阮晓露给他个大拇指,“冲这个,若能过这一关,得记你哥俩一功。”
张顺一动不动,半天才道:“有衣裳吗?”
声音有点颤。
阮晓露大方道:“花小姐又不在。我不介意。”
张顺又顿半天,才小声道:“你们山东这水,实在是有点冷……”
头一次在北方“冬泳”,下水的时候挺兴奋,凿船的时候也挺带劲。直到湿淋淋的钻出来,凛凛的北风一吹,那陌生的彻骨滋味,差点让他原地升天。
炫一次技,差点把自己炫成冷冻鱼。
阮晓露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抱歉道:“刚才诱那虞侯的时候,你们衣裳都掉水里了。”
张顺:“……”
这时候阮家三兄弟先后上船,见到太守,大笑着唱个喏。
这仨人就经验老道,出了水,早就扒了虞侯亲随的华丽衣裳,紧绷绷的套在自己身上,导致举手投足都有点不自然,好似刚到天庭入职的弼马温。
“他娘的,原来穿绸衣是这般感觉!又舒服又暖和,一件顶三件麻的!”阮小七不住赞叹,“赶明给娘也做一身这样的。”
张顺扭头不看。
阮小二大笑,给他哥俩也丢去两套官军衣裳。
水军新老成员头一次配合作战,成绩不错。四艘官船沉了仨,一百来官兵全都解除武装,缩在那半漏水的平底船上瑟瑟发抖。而济州太守父母官,此时已经请到了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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