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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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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着打着,自己平白有点眼眶酸。
多年不得志的郁结,心中的块垒,被自己的枪一次次戳得粉碎。
等山风吹干脸,眼中看到的已是寨主晁盖。老大哥喘着粗气,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襟,来到他身边,拍拍肩膀,握着他的手腕举起来。
“看见没有?”晁盖高声道,“这就是俺们梁山好汉的风采!”
观众全沸腾了,开始是乱喊,后来形成节奏,齐声大喊:“青面兽!杨家枪!青面兽!杨家枪!……”
杨志呆立半晌,丢下哨棒,对晁盖躬身下拜。
“杨志万死!今日以后,兄弟对梁山肝脑涂地,矢忠不二!”

第92章
那一日过后, 杨志判若两人,逢人便笑,从社恐变成了社牛, 连带脸上的青记都活泼了很多,被他笑出各种形状。
跟旁人擦肩而过时, 别人一笑, 他也报之以微笑,再也不会觉得是人家嘲笑他。
别人指着他窃窃私语, 他也不会觉得是在暗地里笑话他,反而很大方地朝人家拱手:“不敢当, 不敢当!”
原来人家是在议论他真人不露相, 果然好功夫。
丢了一次生辰纲, 让他觉得自己人生尽毁;直到现在才发现, 那不过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挫折。以他这身本事, 跌一小跤而已, 缘何久久爬不起来?
还有那几个劫取生辰纲的“案犯”, 恨了那么久, 忽然发现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去谴责他们。就说他杨志落草以后,抢人家的宝贝还少吗?
过度自卑,才容易钻牛角尖。一旦有了自信, 整个世界都顺风顺水。
当然一切全因他有本事。都是靠他自己。
不少人提着礼物登门拜访,只求传授杨家枪的一招半式。杨志推托这是家传秘法, 不好传与外人。依旧有脸皮厚的赖着不走。最后是武松发火,替他清理门口,踢出去好几个人, 才清静下来。
但不传枪法,还是不少人来巴结他。不说别的, 跟这种高手搞好关系,往后战场上照应一下,那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杨志收了一堆礼物,宿舍里放不下,想了想,提着一蓝子水果,去拜访阮六姑娘。
路上免不得遇上不少熟人,个个寒暄两句。又碰到吴用,两人相视一笑,就地喝了几杯酒。
到了金沙滩,她正带着巡山一队练有氧。一群人蹦蹦跳跳,虽然武功造诣加起来可能才顶一个杨志,但人人活力四射,笑容就没从脸上消失过。
杨志看了一会儿,耐心等队伍解散,才信步上前。
阮晓露一扭头,笑意弥漫。这杨制使不愧是官场里混过的,解除黑化状态以后,还挺会做人的嘛。
杨志开门见山:“给三位阮兄下药那事,是洒家一时脑热,不该给你出难题。不过你们也当众臊了洒家,算是扯平。洒家略备薄礼,往后大伙都是兄妹,互相照应。果子……”
说着一伸手——
杨志脸又青了。
他的果子呢?那么大一篮水果呢?
好像是刚才走山路的时候,跟这个攀谈跟那个打招呼,就丢了……
旁边几个巡山一队一边拉伸,一边窃笑。
这青面兽该叫青面熊,狗熊掰棒子,走到哪丢到哪,倒霉之星焊死在他头顶上。
杨志青着脸,微微一扭头。
几个窃笑的赶紧调整表情,齐做站姿辅助曲颈伸展,挡住脸。
若在以往,杨志此时早就该爆发,拂袖而去,然后咬着被角伤心一晚上。
但此时,他居然没觉得怎么生气,反而笑了,自嘲一句:“不知便宜哪个喽啰。”
有点尴尬,但并非灭顶之灾。
他的武功全山共睹,还怕因为这点小事,折损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阮晓露赶紧打圆场:“晁大哥 给我那二十斤桃子我还没吃完呢。心意到了就行。”
杨志抓抓头皮,望着水泊,无语凝噎。
他想了想,怀里掏摸许久,摸出来一个小瓷瓶。
“总不能空着手来。这个送你。”
阮晓露接过一看,瓷瓶上小小封标,“江南安道全”。
摇一摇,哗哗响。
她讶异:“这是……”
“解药。”杨志笑道,“在二龙山时,花大价钱托人寻的。凡中了蒙汗药,只要神智未失,赶紧含上一粒,可保一刻清醒。含三粒,药性立解,三个时辰内不会再被麻翻。”
阮晓露觉得开眼界:“你试过?”
“没有。”杨志坦然道,“后来再没这个机会。”
但是一直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在梦里,也许已经实践过千百次。
阮晓露感叹一会儿,伸手还回:“这东西不便宜吧?还是你自己留着……”
“不需要了。”
杨志说毕,拱手告辞,扬长而去。
阮晓露攥着一瓶莫名其妙的解药,感觉攥着杨志三年的人生。
她想,估计是他不想要了,又舍不得扔,找个接盘侠继续宝贝。
……也不占地儿,留着吧。
翻开任务列表,三个任务还只完成一个。阮晓露马不停蹄,背上包袱下山,直奔济州府。
“十贯钱买一堆东西”,挑战开始。
这桩事说难也不难。她完全可以自己贴钱,帮助李忠和周通买齐需要的物品。
但她坚守职业素养,知道这口子不能开,否则自己当场破产。
再说,要在竞赛中拔得头筹,就不能作弊,重在诚信。
她打算照李忠给的攻略,先打听一下城里有没有回收旧布的二手市场。
李小二的客店大门半掩。阮晓露以暗号敲门。
“我来住店……”
脚步声近,有人从门缝里张了一张,随后却砰的一声,大门拍在她眼前。
阮晓露吃一大吓。
“李小二,小二哥!”她低声喊,“是我呀!”
门后,李小二不应,却也没走,半天,才从牙缝里迸出句话:“恕不接待!”
阮晓露忙道:“如今官府都不搜捕梁山好汉了,你没觉出来?不会有危险……”
咔哒一声,李小二给大门上了闩。
阮晓露:“……”
周围有邻居探出头,好心告诉她:“这店主人惨哪。前两日,他浑家去鸡屎坡旁边的岳庙里上香,不合被强人给劫了。报官也不济事……”
阮晓露吃了一惊:“出了这种事?”
那邻居道:“他求爷爷告奶奶,说谁能把他浑家救出来,愿以全部家财相赠,可哪有人敢接这种活?跟梁山好汉作对,那不是找死么?”
阮晓露差点呛一口气,“梁山好——”
“可不是!”那邻居又怕事,又要八卦,压低声音,“人家梁山泊,如今家大业大,聚了四海八荒的强人,官府不敢近前。说是除暴安良,但那么多身怀绝技的大王,可不是为所欲为么!哎,这李小二也是个苦情之人,可惜啦……”
阮晓露愣半天,不敢相信。
梁山第一指导思想,“不近女色”才是真好汉。在这种风气笼罩下,整个山寨就是个巨型和尚庙。上至伟岸寨主,下至传令喽啰,都是标准的进狱系、以及禁欲系猛男。
——想女人了?那是练得不够,再加五百个俯卧撑。
再说,聚义厅里的军规白纸黑字“不准抢老乡闺女”。就算真有人控制不住兽`欲,铤而走险,那宿舍里藏了个民女,不至于瞒得全山无人知啊。
而且抢到李小二头上?谁不知道李小二是梁山物流的重要对外窗口,没了他,水寨的鱼都没地方卖。
阮晓露觉得蹊跷,回身拍门。
“可能是误会,小二哥,咱们冷静分析一下……”
门那边空空荡荡,只响起断断续续的哭声。
“滚!给俺滚!”
再赖在人家门口,未免引人注目。阮晓露心情沉重,转身走人。
一边走,一边想。
倘若自己是李小二,老婆被强盗劫了,没人主持公道。那第一个想到的,会是向谁求助呢?
“张娘子,姐姐!”
阮晓露拍响张贞娘的门。
不出意料,一进院子,一股金疮药味。
屋子里的织机全部闲置,梭子丢在地上,半匹未完成的锦缎已经积了薄灰。
“老伯身体还好?”阮晓露急问。
张贞娘愁得脸色蜡黄,刚要寒暄,锦儿端着药匆匆走来。
“老相公一大把年纪了,还非要替别人打抱不平,还以为自己是东京教头呢!这下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还得娘子日夜照顾,折腾人不说,也没法做生活,幸亏有点积蓄……”
阮晓露觉得自己猜对了:“是不是那个李小二来找过他帮忙?”
锦儿朝卧房努嘴:“你自己去问。”
一进门,张教头卧在床上,鼻青脸肿,手上脚上都打了绷带。
“姑娘……让姑娘见笑了,呵呵,小伤,没关系,她们小丫头大惊小怪……”
倒是挺乐观。
倘若是个梁山壮小伙子,这种伤也得将养个十几日。更别提张教头一个退休干部,有够受苦的。
锦儿来给张教头换药。阮晓露赶紧让开,心里懊悔。
来得太急,也没给人家带点水果什么的。
但是该问的还得问。
“老伯,”她寒暄两句,小心切入话题,“您是不是为了帮李小二,才让人打成这样?我听人说,李小二的浑家被强盗……”
“抢去山上,杳无音讯。”张教头挣扎着起身比划,又被贞娘按下去,“第二天就找到我,想让我帮忙救人……奶奶的,你看看,如今的绿林堕落成什么样,竟然跟那高衙内一路货色,强抢民女……简直无耻!”
阮晓露沉默片时:“那李小二为何不来找我?他跟梁山做了这么久生意,我们有的是好汉愿意替他出头……”
“你知什么?”张教头啐一口,“抢他老婆的强人,就是梁山好汉!他哪敢再跟你们有半分接触?”
连张教头也这么说。阮晓露讶异:“真的是梁山的人?是哪个?那我得赶紧回去汇报,杀他的狗头!”
张教头呵呵大笑,脸上皱纹一圈圈漾开。
“岂能有假?我寻到那强盗窝点时,那强人自报家门,说他是梁山豹子头林冲!”
阮晓露噗一声,差点把茶吐出来。
后头张贞娘和锦儿也憋不住,吃吃笑了两声,驱散了一点点愁容。
“我家官人是断不会做这种事的。”贞娘掩口笑道,“只是被人如此讹传,听在耳中,也真是怪怪的。要是我会武功,早就找去教训他了。”
张教头随即重重叹息。
“老了,不中用了!一个依草附木、假名托姓的江湖宵小,把我打成这样,你说气不气人?”
阮晓露觉得应该生气,又忍不住笑,只好别过头。
这强人冒充谁不好,冒充林冲,让“岳丈”一眼打假。
她道:“那您去跟李小二澄清一下呀。”
张贞娘解释:“那李相公听说我父亲吃亏,又是气,又是怕,见天儿闭门不出。我跟锦儿两个女流,一个要照顾老父,另一个也不好日夜赖在人家门口。只好等我父亲伤愈,再去跟他细说。”
阮晓露点点头。
从李小二的角度来看,老婆还在强盗手里受苦,这是最揪心的。至于这强盗到底是何来头,他也不需要关心。
她把手头的零钱都留给贞娘,嘱咐她关门闭户,转头回梁山。
“李大哥,周大哥。”阮晓露风尘仆仆,不及歇息,径直找到桃花山抠门二人组的宿舍,“借一步说话。”
李忠和周通搓着手跑出来,兴奋不已。
“这么快就完事了?没多花钱吧?咦?东西在哪?”
“没那么快。”阮晓露故作生气,“当我是神仙啊?”
李忠嘿嘿笑:“没关系,没关系,是我们不争气,让姑娘为难了。没关系,便宜货哪是那么容易寻的,都是要等、要抢……”
漂亮话一句接着一句,钱是肯定不会出的。
“两位大哥,”阮晓露打断他,“我听说你们在桃花山颇有积蓄,只不过为了兄弟义气,身先士卒对抗官府,舍弃了山寨的基业。因此现在囊中羞涩,又不好意思跟人借……”
两人一左一右,同步尬笑。
“……既然如此,两位大哥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发一次小财?你们口袋里有钱了,自然就不用将就二手货,可以买最新最好的!”
抠门二人组尬笑到一半,听到两个关键字,四只眼睛骤然一亮,两只脖子迅速欠来。
“发财?”
随后周通摇头: “不是说以后不许随便抢劫,下山巡路都要报备吗?除了卖鱼,还能怎么发财?我们又不会水。”
阮晓露站起来,郑重说道:“有人冒充梁山好汉,强抢民女,影响恶劣。你俩若能施展本事,将那娘子营救出来,她的老公愿意重谢。”
李忠周通都是一惊,第一反应是: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充俺们梁山兄弟?”
想想不奇怪。梁山江湖口碑日盛,自然有人蹭热度,贴牌作恶,借势欺人。
李忠马上又问:“谢礼多少?”
阮晓露笑道:“反正那家人不穷。”
两人跃跃欲试,互相商量几句。
随后周通犹豫:“这,要不要去问寨主批准?”
“晁天王的脾气你们还不知?这是惩奸除恶的事,他知道了,只有表扬,不可能批评,说不定还会给你们叙功分赏呢。”阮晓露催促,“事不宜迟,想挣这钱,就赶紧出发。”
她话音未落,抠门二人组已经火速穿戴完毕,提了朴刀。
“烦请姑娘带路!”

雄赳赳, 气昂昂,刚下到山门,路边等了一个人。
“听说有人冒我之名作恶?”林冲全身披挂, 面沉如水,顿了顿手中的枪, “烦请姑娘带路。”
阮晓露吓一跳:“谁、谁告诉您的?”
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这帮人莫不是背着她建了个微信群?
林冲笑道:“你知不知道, 自从你们梁山物流开始抽签竞赛以来,山上兄弟都去哪找乐子?——跟踪各位选手, 看他们到底如何完成那么多刁钻古怪的任务。”
林冲一挪身,背后好几个小喽啰, 罗泰为首, 朝着阮晓露挤眉弄眼, 傻笑告罪。
阮晓露:“……”
没有微信群, 这些光棍大哥的八卦能力也不可小觑。
“林教头请。”她拦不住, 只好接受了组队邀请, “不过话说在前头, 要是救出人家娘子, 这谢礼,李大哥周大哥得分大头。“
林冲放下花枪,眺望远处:“我分文不要, 只要那冒充我的鼠辈的项上人头。”
李忠周通对看一眼,各自暗喜。
多个帮手, 还不抢报酬,热烈欢迎。
“出发,出发!”
到了金沙滩, 却没有喽啰迎大家上船。
反倒是通往鸭嘴滩小寨的土路被整修了一番,插了个路牌儿。
阮晓露热情介绍:
“几位大哥可能不知, 如今出水泊,有两种方法。一是从金沙滩下水,喽啰摇船,花半日光景。你们若不耐烦,也可去鸭嘴滩水上活动基地,张横张顺兄弟俩正在试验新式作战帆船。今日风大浪小,估摸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出泊子。”
林冲惊讶:“作战帆船?”
李忠周通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瞠目结舌。
“不到一个时辰?”
梁山大寨哪哪都好,就是有一样,藏在八百里水泊当中,主打一个与世隔绝。当然这也是个极大的优势。有了这天然屏障,便可独自猥琐发育,官兵剿不进来,也能远离许多无谓的绿林纷争。
但相应的,出一趟水泊,时间以天来计。一进一出,一天没有了。
很多本来想投奔梁山的好汉,尤其是爱热闹、有点社会关系的,都被这“通勤距离”给劝退了。
如今阮姑娘却说,能将航行时间缩短到一个时辰以下?
林冲感到难以置信:“就是新来的那江州兄弟俩?他们有这等本事?”
“也是集体的力量。”阮晓露笑道,“跟我来。”
看这三位的神色跃跃欲试,想必也不是那因循守旧的胆小鬼。
刚到鸭嘴滩外栅,就看到水面上几点鲜红跳跃。十几艘轻盈帆板正乘风破浪而来,帆布上点了红漆,速度惊人,好似一排排翱翔的鱼。
张顺一身反光腱子肉,只双手缠了布,方便牵拉缆绳。他踏在其中一条板上,大声指挥:“关门,左转!”
张顺自从加盟梁山,就爱上了帆板——水里潜泳虽然酷炫,但是太他娘的冷了!
经过无数次风帆拍脸、浪板撞腰,张顺眼下已经是合格的帆板运动员和帆船驾驶员,水上速度提升好几倍,更加非人哉。
帆板上的喽啰听话地拉帆转向。呼啦啦,一下子扑倒一大片,红帆布在水面上无助地漂浮,几个脑袋先后浮出水面,大口喘气。
帆布盛满风,凭常人的力量几乎无法拉动,稍不注意就人仰板翻。但熟手经过练习,便可慢慢掌握平衡,利用自身体重四两拨千斤,累积到极高的速度。
但与此同时,航板超过了寻常人力所能达到的速度。很多人脑子跟不上眼睛,还没反应过来,航向已经偏到姥姥家。一开始整齐划一的队形,到了水中央就开始布朗运动,还有几个帆板干脆撞到一起,来了个连环追尾。
张顺急了:“连个转弯都转不好,回头如何在水面上放箭?我告诉你们……”
哗啦啦,一阵邪风吹来。张顺只顾训话,面前三角帆瞬间瘪下去,糊了他一脸。
张顺脚头重脚轻,脚下一滑,也下去了……
阮晓露远远看到,笑了一阵,叫道:“今天风急!你们换黑色帆!这个太大啦!”
张顺在她身边钻出水,阳光灿烂地打招呼:“林教头,李忠兄弟,周通兄弟——来乘船?”
自从阮晓露在浔阳江上改造了运输船,又蒙盐帮多次使用,查漏补缺,给她当免费测试员,她心里的新式帆船模型已经日臻完善。等回到梁山之时,她就琢磨着,可以开发几款适合在湖泊里航行的帆船帆板,在风力合适的时候,速度可以大大超越手摇船,成为一支快速机动部队。
然后,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再研制带帆客船、运输船,缩短进出水泊的时间。这样她自己忙活跑腿的时候,也省不少时间。
当然,只凭自己的能力和资源,搞不定这么大项目。正好,张家兄弟的新水寨也招不到人。经过领导审批,在鸭嘴滩设立水上活动试验中心,由张顺牵头负责。阮晓露当教练员,定时过来指点一二。
她自己只提供个技术点子。出力的都是别人。以现有的材料强度,其实也达不到现代帆船运动的器材标准。全靠水寨上下集体研究,反复改进,才做出合适好用的船。
所以阮晓露也不居这头功,可劲儿夸别人:“哇,新船型!看着就风驰电掣!横哥,顺子,你俩悠着点儿,咱经费有限。”
张横拉过一艘载人小帆船,笑道:“还在试验,不过最近几次都没出过事故——几位仁兄,请?”
三个旱鸭子面面相觑。
阮晓露微笑,朝一个喽啰招招手。
喽啰搬来一叠麻袋似的东西,吭哧吭哧开始吹气。
林冲皱眉:“这是——羊皮袋?”
“救生衣。”阮晓露介绍,“腋下和脖颈各套一袋,可保落水不沉。”
梁山虽然四面环水,一派水乡气象,但多数头领都生长内陆,全然不通水性。阮晓露记得在原著故事里,梁山大军去征方腊,在水泊里叱咤多年的好汉居然不会游泳,水里淹死好几个。
具体是谁她不记得,否则高低得拉到水寨,接受一下阮小五的魔鬼训练。
不过话说回来,在水泊里推广全民游泳运动,阻力重重。一是大伙观念改不过来,二是没那个闲工夫。
不如搞点救生衣,慢慢推广使用,每艘船上都备几个,水上安全从我做起。
林冲在喽啰的帮助下,率先穿好救生衣,好奇地登上帆船。
张横掌舵,四个喽啰操帆。
“来啊!怕啥!”
李忠和周通抱着身上的“救生衣”,尚在犹豫。
张顺驾个帆板,踏水而来:“但有落水的,我来救!”
两人这下放心,一闭眼,先后踏上贼船。
翌日,李家道口。
李小二头也没梳,脸也没洗,拼命鞭那拉车的驴儿,仍然嫌慢,离着半里地就跳下来,踉踉跄跄往前奔,一头扎进朱贵酒店。
抬头就看见他浑家刘四巧,失踪几日,虽然憔悴,但手脚齐活,眼里有光。
“大嫂!”
李小二当即就跪下了,两人相拥而泣。
许久,一个干净手巾递过来,“擦擦。”
李小二才回神,猛然抬头,看到个不计前嫌的熟人。
“阮姑娘!”他咚咚咚磕头,“您真是小人夫妻的再造恩人,小人有眼无珠,那日慢待你,错怪你,恩人恕罪!恩人恕罪!”
阮晓露笑道:“别谢我,谢我旁边这几位。”
那假林冲原是个江湖混混,去年投奔梁山,想混个头领当当,奈何满脑子男盗女娼,“政审”没过关,吃了个拒信。遂带着几个小弟,盘踞在济州城外 的鸡屎坡,平时偷鸡摸狗劫色劫财,专一欺负落单百姓,从来不敢招惹梁山大寨。
近来胆子渐大,仗着跟梁山的一点“渊源”,冒充上了梁山的顶尖高手,效果卓著,屡试不爽。路人听说是名誉京师的林教头,吓都吓晕了,自觉破财免灾,都不用他动手。
夜路走多遇见鬼。这次让真的梁山好汉找上门来,假林冲吓得魂不附体,一击即溃。阮晓露本来也提个刀,跃跃欲试地想检验一下自己的武功水准,李忠和周通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在梁山上不甚出彩的两个好汉,一时间化身杀神,砍瓜切菜,顷刻间放倒全场。
最后真林冲收尾,盘问两句,确定是无恶不作、死有余辜的下流团伙,当即挨个砍了脑袋。
窝点深处,果然发现了李小二的老婆刘四巧。说来她也倒霉,好好的出门上香,听说左近有个“林冲”出没,专一劫财杀人。她一点没被吓住,还想着见到“恩公”能叙叙旧,于是傻乎乎地抄了那近路。
等到发现真相,已经悔之晚矣。
她窝在一个脏兮兮的角落,连同其他两个被掳掠的年轻女子,正抱在一起哭呢。
赶紧安抚,雇个车儿,一同送到李家道口,遣人去她们家里,通知过来领人。
李小二冲着几位好汉连连磕头:“小人、小人此前曾发下悬赏,救我浑家。此番必不食言,回去小人就砸锅卖铁,重重酬谢几位义士!”
李忠赶紧扶他起来:“不用不用,你回去依旧好好经营你的客店,我们不要你的财。”
周通也叉腰挺胸,说得冠冕堂皇:“就是,俺们救人,那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又不是为了银子!那成什么人了!”
倒不是抠门二人组转性。在假林冲的窝点,大伙搜出近百两银子,都是他们劫掠所得。时日久远,这银子也找不到苦主,只好带走,总不能一起烧了。
阮晓露一刀没砍,表示这钱受之有愧;林冲更是浑不在意这些财物;于是全给了李忠周通,乐得两人合不拢嘴,一路下山都是蹦跳前进的。
阮晓露悄悄问周通:“这回,不需要那十贯钱的预算限制了吧?”
周通咧着嘴点头:“不需要,不需要,拣最好的买,花多少钱都没事!”
飞到手里的横财,终于花起来不心疼。
李忠更大方,打开包袱,取出两锭大银:“这些,拿回去给大嫂将养身体……”
说到一半,觉得两锭大银未免有点多,犹豫了一下,慢慢缩回左手。
要充仗义,是不是给一锭就够了?
好在李小二也不敢要这钱,慌忙推辞,说自己家里还有积蓄,怎敢要恩人救济。
李忠赶紧把银子塞回包袱里,跟周通交换目光,各自暗喜。
李小二挨个磕了头,又转到林冲面前,“恩人高姓大名,回头小人在家里给您上香 ……”
林冲笑了,扶起他。
“还认得我么?”
李小二如痴如醉,呆立半晌。
“林教头,上次沧州一别……你怎么清减了?”

第94章
李家道口远离府城, 平日难得热闹。今日出大事,消息没多久传开,又值赶集, 四周村坊的百姓都聚在官道上。旋即便有那大胆的,小心翼翼凑过来围观。人越来越多, 扶老携幼, 想一睹梁山好汉的风采。
朱贵有点愁:“可别把做公的引来。”
“来了也没事。”阮晓露给他定心,“我们这回又没打劫。”
让店里小二盛了点冷菜, 等了一个时辰,来了一对务农的老夫妻, 认领他们失踪多时的女儿。一家人相见, 抱头痛哭, 哭得几个梁山汉子都眼圈红。
“久闻梁山好汉专施仁义, 扶危济困, 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你们就是活佛啊!活佛啊!”
说着, 插烛似的磕头。饶是几位好汉脸皮厚, 也不由得有愧,赶紧扶起来。
“哪里哪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老乡太抬举俺们了。”
李忠周通落草以来,天天听的是路人的求饶之言, 是小弟的奉承之言,是绿林同道的客套吹捧之言。可从没听过贫苦百姓的一句“谢谢”。
就连他们这次下山收拾假林冲,原本动机也不甚高尚:为了一份报酬而已。
今日突然成了老乡口里的“恩人”, 成了雪中送炭的大好人,两人有点转换不过来角色, 愣着愣着,眼眶湿了,想起自己入土已久的爹娘,几次想掉泪。
林冲接过李小二敬的一杯酒,更是有点出神。上一次听到有人管自己叫恩公,好像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快回家吧。”他挥挥手,“回家好好团聚去。”
老夫妻朝梁山几个人拜谢过,急着领闺女回家。
“没事了,爹娘来了,坏人害不到你了。乖女咱回家,娘杀鸡炖肉给你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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