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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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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伸手挽她胳膊。
阮晓露吓一跳,“诶?”
柴大官人的庄客看着呢?!
在梁山上人人恨不得供起来的阮六姑娘,下了山就是路人甲。这年头没有社媒和照片,就连大佬宋江走在路上,也可能被不长眼的毛贼捉去吃肉剥皮。
眼看那咸猪手又往自己怀里伸,阮晓露不忍了,撂下包裹,干脆利落伸手一带——
啪!啪!啪!
三个江湖烂人脸着地,哎唷哎唷起不来。
大动静终于惊动了庄子里的人。几个衣衫光鲜的庄客跑过来大惊小怪,指着阮晓露说不出话。
“你你你……”
阮晓露待要解释,那庄客却又惊又喜,叫道:“你既有此等本事,别排队了,快跟我进去!”
顶着太阳排队的一群人都惊呆了!
小旋风柴进,正如无数梁山兄弟所描述,生得龙眉凤目,唇红齿白,全身上下都是气质。不管跟谁站在一块儿,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其中最富贵的。
不过,许是贵人日理万机,他那一双凤眼之中,隐约透着些许疲惫。
他原本在接见一个前来投奔的义士。听庄客说有位姑娘一连撂倒三个糙汉,赶紧告罪,过来见识见识。
“柴进有失迎迓!”声音敞亮,温暖如春,“柴进广结天下豪杰之士,今日头一次见到女侠来访,难得难得。不知女侠因何事而来,快让人看座……”
柴进那热情的语气让人如沐春风,好像久旱逢甘霖,好像刘备终于找到诸葛亮。
不过这热情也并非独独对她。方才他跟其他来投奔的义士攀谈,火热的态度始终如一。
阮晓露怕他失望,赶紧澄清:“我不是来投奔的……”
刚刚自我介绍一句,柴进的惊喜不减反增:“啊,梁山阮六姑娘,有求必应,排忧解难,更闻你游历淮东之时,拔刀相助,杀尽无良官兵,保全一村百姓性命——真侠女也!不期今日来踏贱地,得识芳颜,宿生万幸!”
阮晓露被他捧得晕头转向,笑呵呵道:“我那么厉害?”
想想也不奇怪。柴进府上养着天南海北的江湖豪客,自然能听到各种第一手信息。而这些豪客为了给自己抬咖,讲故事的时候肯定怎么夸张怎么来。
——道理她都懂,可是夸得她真舒服啊!
她总算没昏头,呈出一厚沓信:“我就来跑个腿。”
梁山不少好汉都跟柴大官人有渊源。阮晓露在山上也久闻柴进大名。今日前来拜访,顺便帮有需要的好汉们捎个平安信。举手之劳,不要军功券,纯赚个人情。
一时间军师的小院爆满,都是排队来求写信的。草莽英雄知恩图报,都没忘了柴进当年收留之恩。
吴用写得手酸,唉声叹气:“谁能把萧秀才请上山,重重有赏……”
一沓厚厚的书信呈到眼前。柴进一怔,接过来翻一翻,激动万分。
“林教头……杜迁……武松……啊,你们都好,你们都好……”
江湖上久闻柴大官人仗义疏财,但他跟宋江的“仗义疏财”又不一样。这是一种完全不求回报的——有钱、任性。
他就像一个大肆兴建希望小学的慈善家,看到他资助的学生一个个茁壮成才,寄来歪歪扭扭 的感谢信,心中的满足无与伦比。
至于这其中,“成材率”多少,有多少银子打了水漂,柴进完全不在乎。多年前王伦也被他资助过,然而得知王伦在江湖火并中惨死,柴进也只是感叹一句:时也命也。
完全不记恨杀掉王伦的林冲。
柴进忙着读大伙的感谢信。庄客关闭大门。
“今儿大官人有事,暂时不见客了。大家回去吧,回去吧,明儿再来。”
不出意料,门外一片怨声载道,还有人脾气爆,当场就开骂。
骂得还很难听。柴进一个皇亲贵胄,脸色不免难看,轻声朝左右抱怨:“这些人也忒粗鲁。”
阮晓露忍不住提建议:“柴大官人,你得管管你这门口。我排队的时候可见识到了,没几个优秀的,都是把你当凯子……不对,来薅羊毛的……”
柴进让人给她看了茶,无奈笑道:“那怎么办?一概拒之门外,万一错过了真英雄,岂不是万年遗恨。”
柴进态度这么好,阮晓露忍不住当上了精神贵族,替他谋划:“可以在门外摆个擂台嘛。你家里这么多武师,派他们过去检验一下,到底又没又真本事……”
“不妥。”柴进又拆开一封信,读得眉花眼笑,“万一有人人品高洁,只是武功逊一点,岂不是要沧海遗珠了?”
阮晓露想了想,又道:“你有这么多门馆食客,派他们先做一下前期筛选,人品合格了,再引荐给你,不就行了?也免得你每天什么都干不了,光接见江湖混混。”
柴进依旧摇头:“好汉们慕名而来,慕的是我柴进的名。倘若我连脸都不露,随便指派什么人去打发,岂不是怠慢人家?人家怀揣诚意而来,我起码要见一面啊。”
阮晓露:“……”
看出来了。柴进抱怨归抱怨,还是很享受这种江湖顶流的甜蜜烦恼。
那就不给他瞎出主意了。
读完信,柴进命人设宴款待阮姑娘。
“姑娘如欲留宿,我叫人收拾客房……”
“不用客气。”阮晓露忙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齐民要术》?”
柴进微微凝眉,向老管家投去疑惑的目光。
老管家一摊手:“咱们藏书阁里几千几万本书,就算有,也找不过来哇!”
阮晓露从中听出希望,忙道:“请大官人帮忙!”
萧让告诉她,这本书被统治阶级垄断。戴宗进一步告诉她,就连蔡京府上都没有。
再高阶的“统治阶级”,阮晓露打破脑袋也接触不到。她想来想去,突然发现,这不是现成有个“前朝余孽”嘛!
宋室对后周皇族还是很优待的。生活水准一点不差,也允许他们保留了许多私人收藏。柴进府上,光她能看到的地方,就有无数她叫不上名字、也说不出成分的奇珍异宝,让人犹如身处一个精致的小众博物馆。
如果说,除了大宋皇室,如今还有谁家可能藏有《齐民要术》的善本,那就是柴进家!
阮晓露满怀希望地拜访柴进,送了他一沓“受助儿童感谢信”,听了他一通夸夸,吃了他一桌好菜,可是临到头,柴进却面露难色,对她摆摆手。
“不是柴进不愿援手。我家那藏书阁,确实遗珍颇多,其中不乏孤本珍本,几辈人没有动过。如要寻书,须得我亲自在场,才能放心。以我家藏书的数量,就算是起早贪黑的翻动,最起码要找上三五日。可是姑娘也看到了,敝庄宾客繁多,柴进又有诸般杂务,实在是分不开身哪……”
话音未落,厅里突然窜进来一个小男孩,拉着柴进衣裳就跳:“好无聊啊!那些人都不肯陪我玩!”
阮晓露吃一惊,看那孩子三四岁年纪,梳两个角儿,坠着珍珠,脖子上挂着银项圈,胖乎乎的胳膊腿儿像藕节,整个人像个年画娃娃,散发着奶香奶香的气息。可惜这年岁的人类幼崽都是无限待机,几句话的工夫,已经把柴进拉到门外,蹦跳了几十下。
“陪我玩陪我玩陪我玩……”
柴进回头,无奈一笑,意思是看吧,我忙着呢,闲不下来。
一边走一边哄那孩子:“走走,带你去读书,今天该读哪本了?……”
阮晓露一个人留在厅里发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过,偌大个庄子,没个保姆吗?
虽然以这位幼崽的精力,大概需要七八个保姆。但柴进也不是请不起呀。
旁边老管家苦笑:“姑娘体量。有这位公子在府上,别想一刻宁静。夫人已经累病了,大官人又不放心别人带,只能亲自陪玩。找书的事,改日再谈吧。”

第97章
柴进接待了一上午的江湖豪杰, 匆匆吃个午饭,又带了一下午的娃,筋疲力尽靠在椅子上, 软成一摊泥,让侍婢给他揉肩膀。
侍婢的手还没碰到他衣服, 他就沉沉进入梦乡, 不省人事。
等柴进醒来,天都快黑了。柴进一慌, 一跃而起。
“孩子呢?”
府上下人都不敢管他,他不得把家给拆了!
急急忙忙询问下人, 转到后院。柴进吃一惊。
只见那花园外的空地上, 不知何时堆砌起一个大沙坑。沙子都是现成从校场里运来的, 地上几个粗筛, 给筛细了, 铺成一尺厚, 旁边用砖砌了个简陋的围墙。
而那个粉雕玉琢的雪娃娃, 此时满头满脸都是沙子, 成了个脏兮兮的小土球。此时左手一个小水桶,右手一个大调羹,正专注地建设他的沙子王国。
沙坑旁边的竹椅上, 阮晓露翘着二郎腿,偶尔指点一下:“搭个城墙……挖个护城河……那里再造个堡垒, 完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见柴进赶来,小朋友斜了一眼, 奶声奶气:“不要扰我。不要踩坏我的都城。”
柴进怔了半天,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孩子可爱归可爱, 就是太黏人。每天对他魔音灌耳,不是“快过来”就是“陪我玩”,何时把他往外赶过?
听到柴进脚步声,阮晓露连忙站起来,跟着柴进来到厅里。
“姑娘,”柴进面色复杂,“这沙坑,是你让我府里下人做的?”
“开始他们不愿听我差遣。”阮晓露坦承,“我跟他们说,保证能让小公子安静下来。他们抢着干活。”
柴进:“……”
阮晓露笑道:“不用谢。大官人日理万机,我想办法给你分个忧。歇了有一个时辰吧?感觉如何?”
柴进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胄,带孩子无非是读书写字,最多玩个拨浪鼓、泥娃娃、或是七巧板、华容道这种益智游戏。费的是大人,但对小孩来说,根本无法消耗那源源不绝的体力。
阮晓露想了想,一个松软合适的沙坑,才是小孩的耗电神器。过去体校里多少精力爆棚的熊孩子,进了沙坑都安静如鸡,教练不吼不肯走,有的还得让大人给拎出来。
柴进结结巴巴:“可、可是太脏了啊……”
“丢桶里洗洗就成。衣服可能洗不干净,下次换身粗布的,或者干脆不穿。”阮晓露很轻松,“反正你家肯定烧得起热水,做得起新衣,对吧?”
柴进想抗议她这种越俎代庖的做法。他是好客不假,可从来没有客人在他家挖沙坑呀!
但他嘴里说的是:“姑娘为我府上分忧,柴进感激不尽!”
而且深深一揖。
呜呼!只要让这孩子不时刻缠着他,把他府里挖成梁山泊的陷坑都行!
几个小厮搬来桌子,摆上餐盒。又倒了热水,将那餐盒温着。好像在做什么仪式似的,忙忙碌碌半天,摆了一桌满汉全席。
柴进刚刚雀跃起来的心情又低落下去,苦笑道:“该喂饭了。”
小崽子精力过剩,追着喂一顿饭,比陪玩还累。他让厨子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各样精致细点不重样,这孩子看也不看。下人跪着求吃,根本不理。只有柴进亲自哄着,绕着花园追三圈,吃一口,给个面子。
眼看饭点又到,柴进深深吐纳几口,捋起袖子,准备战斗。
“慢,”阮晓露揭开一个食盒,“等等。”
盒子里是荷叶藕香糯米鸡。香气氤氤氲氲,飘到沙坑里面。
年画娃娃那忙碌的双手,忽然暂停了。皱起鼻子闻了闻。
然后跳起来欢呼:“我饿了!”
一道烟飞奔出来,好像一枚巡航导`弹。
阮晓露及时截停这颗导弹,拎起来,按到水盆边,涮干净手。
柴进急道:“哎,那是冷水!也没烧开……”
人类幼崽在他眼前跑成残影,已经跳上椅子,抓一块鸡肉就往嘴里塞。太热,呼哧呼哧的哈气,却舍不得吐出来。
柴进如痴如醉,看着这娃 娃炫了一整个大鸡腿,又一手一个大包子,左一口,右一口,全无吃相。吃的都是离自己最近的饭食,什么近够什么,全然不辨滋味。
平时负责热饭盛饭喂饭捡饭的下人,此时全都改了行,围着小娃娃劝。
“慢点吃!”“别噎着!”“小心骨头!”“来小人给你擦擦嘴……”
柴进热泪盈眶。
阮晓露觉得大官人少见多怪。这种吃法,体校日常而已。
体力消耗多了,自然是吃嘛嘛香。
柴进为了哄孩子吃饭,每顿都花样繁多,满满一桌摆上去,足够喂饱一整个幼儿园。这娃娃被喂惯了,头一次自主进食,不知节制,眼看那小肚子越来越鼓。阮晓露留意着孩子食量,吩咐下人把饭收了。
这孩子想抗议,奈何肚子饱饱,眼睛已经发直。嘟囔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话,眼看歪着要倒。
“让人带去洗洗睡吧。”阮晓露笑道,“对了,今日走不了,我需要一间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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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柴进起个大早,处理庄务,又接见资助了十几个英雄好汉,觉得身边有点安静。
他半是忐忑,半怀期待,悄悄走进后院。
他这宝贝公子正在沙坑里撒欢。而十几个府中仆役,正在阮姑娘的指挥下,忙碌制作着另一样东西。
“这是蹦床。”阮晓露低声介绍,“用软布包牛筋编织而成……”
也是体校孩子最爱玩的器械之一。现有的材料弹性略显不足,但托起一个幼儿园小孩刚刚好。
柴进看得心痒痒。这玩意大人也能玩吗?
他不禁问:“姑娘如何知晓这许多孩童玩耍之玄机……”
就算是生了七八个的熟手妇人,也想不出这些绝招啊!
“明天可以做个海绵坑。”阮晓露兴致勃勃地说,“不过现在天然海绵太贵,估计你府上也没多少,成本有点高……嗯,还可以搞个攀岩墙,但是需要注意安全。池塘清理一下可以做个小泳池,安装一些设备。我以前有个熟人,退役……退隐江湖之后就开了个亲子游泳班,我也观摩过一些伎俩,保准把你小孩累到不睡不休……”
柴进世界观连连刷新,感慨孩子还能这么带。
他是精细人,也明白阮姑娘不辞辛苦,帮他带娃,意欲何为。
招招手,唤来一个下人,低声吩咐:“叫老管家去藏书楼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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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晓露带了几天的娃——其实自己也没多辛苦,只是指挥柴进庄子里的下人,一点点攒了个儿童乐园。
沙坑、蹦床、海绵坑、攀爬架、篮筐、球网、跳水台……
有时候她自己也去尝试一二,跟个小娃娃一决高下,乐在其中。
反正孩子不是她的,她不用操心补钙、词汇量和幼升小,只负责让他每天玩到睁不开眼。
唯一要操心的,就是在柴进赶来之前,把一个煤球似的幼崽洗洗干净,洗回原样。否则柴大官人要疯。
第五日清晨,庄门大开,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大汉。但见他人高马大,即便在山东汉子中也算是拔尖的,脸上淡淡一行金印,一部垂到胸口的大胡子十分显眼。
“柴大官人!”大胡子朗声招呼,“俺回来了!这几日受累你,俺来给你好好赔罪……”
柴进还没出来,正在蹦床上挥洒汗水的小公子听到声音,喜笑颜开,鞋也没穿就跑了出去。
“胡子回来了!胡子回来了!”
那大胡子弯下腰,一把将小公子抱进怀里,举高高。两人一同大笑。
阮晓露还在琢磨该给“儿童乐园”添置点什么器材,猛然看到一个奶爸不请自来,惊诧莫名。
“你是……”
柴进匆匆赶来,跟那大胡子对拜,激动得两眼发光。
“朱都头,你可回来了!”
那大胡子“朱都头”上下打量柴进,朗声大笑,拍拍他肩膀。
“柴大官人,可以嘛!兄弟还以为,有这小祖宗在,你怎么也得瘦上三五斤……”
那小公子在大胡子怀里蹭两蹭,扭身跳下地,头也不回地扎进沙坑。
大胡子惊呆了,摸着自己胡子发愣。
“……他不要我抱?”
柴进笑道:“多亏有人雪中送炭。我给你介绍一下……”
阮晓露看看这大胡子奶爸,又看看柴进,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一件事。
“你……柴大官人,哎……这娃不是你的啊……”
柴进大笑。
“要是我的孩儿,我早就丢给后头丫环婆子,图个清静!——阮姑娘,这位朱仝兄弟,是郓城县马兵都头,是个义胆忠肝的豪杰。你在梁山泊,可曾听到他大名?”
柴进这么一介绍,阮晓露才意识到:“对对,好像晁大哥提到过,当初生辰纲事发,郓城县派人来捉他。有个兵马都头故意怠工磨蹭,让他及时逃走……啊对了,宋大哥是不是也是你放的?”
说起来这朱仝也跟梁山有缘。他当着县级公务员,却凭借职务便利,一次次将自己负责追捕的绿林豪杰放虎归山。当年晁盖、宋江犯罪之后,之所以能顺利逃走,全赖他刀口抬高一寸,可谓功德无量。
但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今年朱仝故技重施,又放了个讲义气的好汉。这次被县里捉住小辫子,撸了编制,判了个刺配沧州,这才跟柴进相识。两人都是“梁山人民的老朋友”,英雄惜英雄,当即结拜了兄弟。
“到了沧州,兄弟倒没受罪。”朱仝微笑,指了指那玩耍正欢的小公子,接着道,“知府大人的小衙内,不知为何偏偏瞧上我,非要我抱着玩耍,寸步不离。知府就没让我下牢,在他府里当了个保姆。前几日知府夫人上京探亲,知府干脆让我整日带着这孩子。恰逢我要办点私事,知府和柴大官人也是多年相识,蒙他恩准,将这孩子托付在大官人庄子上两日……”
“当初你说的两日,”柴进佯怒,揪着他的胡子笑骂,“结果一去七八日,要不是有阮姑娘帮我顶着,小旋风变死旋风了!你该当何罪?!”
朱仝捋着胡子,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有意耽搁,是梁山兄弟太好客。今天这个设宴,明天那个办席,非要留我……”
柴进龙颜大怒:“这就是你的‘私事’?我在府里拉扯小孩,你在梁山吃酒?”
朱仝理直气壮:“我都替知府拉扯了几个月的小孩,柴大官人如此豪杰仗义,不至于几天就叫苦吧?”
柴进:“你……”
两个三十多岁大男人,八拜之交的生死兄弟,就为了少当几天奶爸,互踢皮球,眼看就要动手。阮晓露都替他俩害臊,脚趾抠出个聚义厅。
“行了你俩,”她让下人搬俩凳子,拿来俩扇子,给两人扇扇火气,“现在谁也不用推了。这孩子现在玩挺好,乐不思蜀,只要给他吃给他睡,再玩三天不成问题……”
“多谢姑娘两肋插刀,”朱仝一揖到地,笑道,“不过我要接他走了。唉,分别这么久,还真想念……”
他一脸姨父笑,好了疮疤忘了疼地跑到沙坑旁边,尖着嗓子道:“小衙内,跟俺回家啦!”
小朋友却倔得很,在蹦床上翻滚跳跃,把旁边的朱仝当棵虎背熊腰的葱。
朱仝:“小衙内,是我!胡子叔叔!来,跟我回府,你爹想你了。”
小衙内:“我不走,我就要在这里玩。”
朱仝假装吹胡子瞪眼:“你走不走?”
小衙内焦躁起来,带着满身泥沙,扑到阮晓露身上。
“我不走!除非你把她做的东西都给我带回府!”
阮晓露眼前一黑,赶紧找个借口遁了。陪娃耗电这种光荣任务,还是交给一米九的山东大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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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仝和小衙内一个要走,一个要留,后院里僵持。
柴进招招手。阮晓露赶紧溜出去。
托盘里盛着个木匣子。打开来,是一本发黄的古籍,字迹清晰,纸张柔韧,带着浓烈的樟木清香。
“《齐民要术》的官刊善本,寻了三日,总算在最上层的架子中找到。”柴进拈须微笑,“不是在下夸口,整个山东河北,怕是找不出同样的第二本。姑娘拿去,可莫要毁坏了。”
阮晓露毕恭毕敬地捧过来,不敢用力呼吸,生怕给吹坏了。
略翻一番,里头内容之丰富,让她大开眼界。不仅有各种五谷瓜果蔬菜栽培之法,更有养殖、酿造、烹饪、农具机械 、煮胶造墨……
几千年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从农田到成品的一条龙使用手册,当代的种田百科全书。
很多官方垄断、需要到州府官商处才能买到的物资,这里都有制作方法的介绍。
阮晓露忍不住说:“这书藏起来发霉太可惜,要是能成批印刷,发给老百姓,那大伙的生活肯定便利许多……”
柴进笑而不语,听她畅想。
阮晓露声音渐小,没听到柴进的回应,有点失望。
想想也是。柴进要是敢这么做,等于把“反宋复周”刻在脑门上。
柴进轻轻一叹:“柴某只是个仗义疏财的任侠,没工夫做别的。这书借你一个月。下月此时,请你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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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抽签任务终于全部完成。阮晓露风尘仆仆地赶回梁山,做了几天的收尾工作。
一个月“赛程”转瞬即逝。这一日,聚义厅人头攒动,挤满了焦急的吃瓜群众,都等着公布竞赛结果。

第98章
土匪的日子过得不安稳, 剪径可能被抓,干架可能见血,操练容易受伤, 巡山遇上豺狼虎豹更是倒霉催的。很少遇到这种毫无风险、纯瞧热闹的好事。
例会还没开始,就有人抢着坐满了前排座位。平时爱迟到的, 也都准时打卡前来。大家交头接耳, 猜测比赛结果。
“送信那事最简单……给鲁和尚找沙包也不难,大不了自己上, 哈哈……抓药?你别说,看似简单, 万一遇上珍惜药材, 还得上山入海的去寻, 未必是个轻松活儿……”
晁盖兴奋得脸膛通红, 交椅上坐立不安。
吴用咬着笔杆子, 赶在死线最后一刻, 挥毫写了一篇《有求必应赋》, 赞颂几位参赛选手为山寨兄弟排忧解难的无私奉献精神, 此时正捧着刚出炉的文章顾影自怜。
林冲面带微笑,平素有些暗淡的面庞,近来红润了不少, 人也开朗了许多,跟左右兄弟交头接耳, 猜测最后的赢家。
花荣是今次例会的轮值主持人。他朝气蓬勃地踏上台,朗声宣布比赛结果。
“石勇——采购致耳聋药物,未完成;寻找常见菜籽, 完成;给阮小五下蒙汗药,未完成。”
一片嘘声。
不过鉴于石勇被阮小五胖揍, 此时还在养伤,这嘘声他也听不到,不会造成什么心理创伤。
“戴宗——拜谒龙虎山,完成;探望宋公明,完成;策划阮老太君六十大寿酒席,时间紧迫,未能完成。”
三个任务完成两个,而且都是长途跋涉的辛苦活儿。大家还是很给面子地叫好,给个鼓励奖。
只有阮小二不满:“俺娘过寿只有半个月了,你叫俺现在怎么办?”
戴宗向那声音洪亮之处瞟了一眼,小声说:“兄弟觉得,你那个猪油蘸糖的菜谱也挺好的……”
“孙二娘,”花荣继续盘点,“往山上搬运优质猪崽,丢了三只,部分完成;济州府家信递送完成;玉臂匠金大坚已经同意入伙,不日便能举家搬来。此外,圣手书生萧让也答应一并上山。此项任务超额完成。”
众人倒吸凉气,表示惊讶。
晁盖笑道:“二娘招揽两位豪杰入伙,不仅完成任务,是不是还要算立功呀?”
有人识趣地狂吹口哨。有人大声问:“他两人虽与我梁山有渊源,但一直好好的在济州城开馆做生意,大姐如何说得他们动?莫不是下的蒙汗药?”
孙二娘顶着全场高光,高深莫测地一笑。
“想知道?先吃老娘蒙汗药。”
虽然孙二娘卖关子,但后来还是有人问出来,最近济州府房价上涨厉害,金大坚作为手工达人,工作室早就严重超负荷。他想要扩张,却始终没这个财力。孙二娘稍加游说,说俺们梁山地方大,给你拨个五百尺大院儿,想怎么堆东西就怎么堆东西。金大坚思考一番,当即放弃在济州当房奴的计划,转头扑进住房包分配的土匪寨。
至于萧让,教了十几年熊孩子,最近终于被大夫警告,再这样天天动怒,有中风偏瘫之虞。
于是萧让辞了塾师的活计,主动要求上山,条件只有一个:给他拨个清静住处,让他能安心码字,写他的游侠话本。并且方圆一里之内不许有熊孩子。
孙二娘跟他保证:“你放心,山上基本都是光棍兄弟,生不出孩子。”
花荣等大伙安静下来,请孙二娘入座。
“咳咳,武松武二郎……”
花荣有点尴尬。武松加入竞赛,根本就是为了给阮姑娘帮忙,让她不至于被石勇给暗算顶替了。接受任务以来,武松该干嘛干嘛,完全没忙活,交了个彻彻底底的白卷。
花荣略带尴尬,宣布了这个事实。
聚义厅里静了一刻,随后有人小声哀号。
“俺的药……”
“俺的作文……”
还有一个怒气冲冲的巨大声音:“说好的给洒家寻个撮鸟打呢?就这么糊弄洒家?”
鲁大师觉得自己可委屈。上了梁山,受那劳什子军规约束,不能随意揍兄弟。他忍无可忍,几次想收拾东西走人,奈何大丈夫一诺千金,说好在酒坊打工一年,无论如何也要干满十二个月。
这才想起拜托梁山物流,给他找个罪行累累的练拳沙包,让他能合法合规地暴力一下。
一开始,他听说武松抽到这一签,还暗自喜欢,觉得武二郎送来的沙包肯定特别好打。
没想到这鸟头陀完全无视,让大师父如何冷静得下来?
“……行,你等着,洒家明儿就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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