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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5-17

老大哥也吸取教训,不随便给她塞替补,免得山寨后勤又乱成一团。让她自己找心腹顶替去吧。
阮晓露想了想,问:“谁跟我去?”
虽然老大哥把这事定性为“跑腿”,但这毕竟是关乎山寨名声的大事。梁山惯例,下山公干,哪怕是毫无难度的小事,也一律两人一组,由领导指定分配。这样互相有个照应。万一一个被抓了,另一个能跑回来报个讯。
阮姑娘虽然办事利落,武力上还是不太让领导放心。“积分赛”开幕以来,她虽然勤勉练功、用心干架,武功在女眷里名列前茅,但放在大环境里,排名始终在“英杰”级别里晃悠。前几日昙花一现,升到“地煞”末尾,得意了两日,不巧连抽烂签,接连对上花荣杨志鲁智深,又掉下去了。
晁盖想了想,“嗯,那就……”
这时候忽然想起女人的麻烦之处。派哪个兄弟去都不太合适。孤男寡女打尖住宿,纵然当事人光明磊落,传出去也太不好听。
“让俺兄弟来呗。”阮晓露道,“水寨近来也没什么大事。问问他们谁得闲。都是天罡级别的功夫,不会吃亏。”
晁盖大喜:“我真是快糊涂了,怎么没想到!”
过了一会儿,阮小七提着个包裹,高高兴兴来报道。
他许久没下山,闲出鸟来,抢着接这个任务。
让蒋敬从库房支取盘缠。武松绘出前往独龙岗的路径。晁盖谆谆叮嘱:“遇事一定不要冲动,尽量少与人动手。万一吃亏,就抬出梁山来,别怕丢脸,寻常绿林不会太为难你们……”
阮小七急着下山,挽着姐姐撒腿就跑,连声叫道:“明白明白!大哥放心!”

阮家六七行了数日, 来到独龙冈下,就看到沿途的酒家店家,招牌上都有个“祝”字。
诗云:独龙山前独龙冈, 独龙冈上祝家庄。李家扈家分两侧,结盟组成大黑bang。
这个家族式的帮黑和梁山略有不同。这里田产丰厚, 不用抢掠也能自给自足。此处又是三州交界, 强人出没,官府无力监管, 因此默许三个村坊武装起来,招兵买马, 维护一方治安。
是所谓“听调不听宣”的去处。再无法无天的绿林好汉, 也轻易不惹它。
树大好乘凉, 树大也招风。阮小七找个姓“扈”的酒馆, 稍微一搭话, 就问出来:
“我们少庄主走南闯北做买卖, 时常三五个月不着家。你说啥时回来?——看天气, 看行情, 看朝廷政策,看路上强人多寡,没个定数。两位要拜访, 可得多住些时日。一旦有消息,小的立刻给你们通报。”
果然是富贵良民, 还挺好客。
但想想扈成那张和气生财的讨喜面孔,再想想空酒窖里那根鸡毛,阮晓露只能咬牙痛骂无商不奸。
她笑问那小二:“听旁人讲, 你们扈家三小姐马上就要出嫁。那也得等到做哥哥的赶回来吧?”
那小二却反笑她:“吉日是去年就定下来的,哪能变来变去?咱们沧州地方讲究走送, 过门时只要男家亲眷到了就行,女家去的人多,反而是削他们面子。回门时才宴女家亲戚。娘子想必是外地人,不知俺们习俗。”
阮晓露还真不知,茫然看着小七。
阮小七一个快乐单身汉,也从来没研究过嫁娶礼仪,比她还茫然。
两人面面相觑,低声商量:“所以他妹子出嫁的时候,扈成反而可以躲得远远的。就算有人尝出那酒滋味非常,也只会以为是祝家人脉广阔,弄到稀罕物来显摆。”
这么看来,扈成做好事不留名,不知花了多大代价雇佣时迁偷酒,只为让妹子的婚礼隆重些许,自己却一口尝不到……
真是山东好哥哥。
当然,也可能他全然无辜。那酒已经到了别人手里,甚至已经被喝光了……
不管怎样,扈成这里是现有唯一的突破口。不管他清白与否,都得探个清楚。
姐弟俩商量:“如果真是扈成指使时迁偷酒,那酒必定藏在庄子某处。既然找不到扈成,咱们得赶在扈三娘婚礼之前,先悄悄潜进去看看。一旦发现赃物,即刻回山报讯。”
此行任务,说白了就是做细作。阮小七尽管手痒许久,亟需干架,但也知道,以两人之力,怕是没法掀翻整个扈家庄。因此也耐下性子同意,决定先低调着来。
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这批酒真的是扈成指使偷的,那么它如今是存在扈家庄呢,还是已经运到了祝家庄?
祝家庄基业大,比扈家庄大好几倍。如果说哪里有能储存百坛的酒窖,更有可能在祝家庄。而且照那小二说的婚俗,大宴宾客的地点,也应该在祝家庄。
不好再从小二口中套话,否则定会引起警觉。
阮小七忽然指着墙面上贴的一张告示:“姐,这上头不是个‘祝’字?写的什么?”
阮小七自小没读过一天书,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今日能快速认出个“祝”字,已经是吴学究在识字班呕心沥血的成果。
阮晓露眼一亮,细细读。
“祝家庄筹备喜事,现招短工十名,要求:身家清白,体格健壮,听话老实。一旦录用,包吃包住,工钱日结……”
阮小七大喜,低声搓手:“先去祝家庄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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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张小二。”
“年龄?”
“虚二十三岁。”
“籍贯?”
“本地人。”
“住哪?”
“……沧州城外……”
阮小七穿一身农民短衫,一边面试,一边频频向旁边的“陪同家属”投去抱怨的眼色。
应聘个短工而已,问那么多鸟事干嘛!比梁山招人“政审”还严格!
而且乔装改扮半天,连庄子都没进去。祝家庄城墙高深,围着护城河,统共开两个门,一前一后,都要放吊桥才能通行。护城河外面几间散屋,就是“面试”地点。除了阮小七,外头还排了十几个人,看模样都是农家汉。
“问你话呢!之前做什么的!”
那面试的胖管事猛地一吼。
阮小七吓一跳,赶紧回正脑袋,压下了骂人的冲动,答:
“做……啊,一直在乡里务农。”
胖管事皱起眉头,抓起阮小七的一双大手,看了又看。又打量他的身材,拍拍他的胸脯。
阮晓露赶紧插话:“俺娘对俺兄弟溺爱得紧,不让他多做农活,因此手上没有把犁的痕迹。不过他一身好气力,一个顶仨!——老爷,俺们就是想挣点家用,您这问法,跟审犯人似的,可把俺们问慌啦。”
那胖管事被她叫做“老爷”,哈哈大笑,态度好了些,解释道:“没办法,上头规定如此。近来地面不太平,有贼寇混进庄子捣乱,因此对进出人等,都要严格考察。”
阮晓露吃了一惊:“贼寇?“
阮小七也叫道:“哪里来的?”
那胖管事看了他一眼:“说出来吓死你,那是济州梁山来的贼!不过,哼哼,敢来俺们祝家庄偷鸡摸狗,不管是何方强盗,都照样绑去官府……”
话音未落,阮小七眼中凶光一闪,一跃而起,就要找家伙。
阮晓露忙按住。但那胖管事眼中已有怀疑之色。
“干嘛?”
阮晓露赔笑:“俺兄弟性子快,听说有贼寇,就想去帮忙追捕,说不定您看他表现积极,就把他给招进去了呢。”
一边说,一边瞪了小七一眼。
阮小七也即刻意识到自己莽撞。自己就是梁山派过来的,这趟任务只有他们姐弟两个,可没听说有第三人奉命过来。
梁山名气大,冒名顶替的也多,前一阵子还有人假冒林冲拦路抢劫呢。
说话间,只听庄门内喧哗一片。吱呀一声,有人放下吊桥。
一个陌生的黄脸汉子被剥得赤条条,五花大绑,装在陷车里。七八个健壮庄丁簇拥着他往前走。
边走边笑:“ 这贼人身上有案底,却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咱们庄子里应聘短工,以为能避官兵耳目。这不是现成送上门来的便宜!咱们给解送沧州府,马上一千贯赏钱入账。小郎君必定喜欢,咱们的分赏也少不了,哈哈!”
一路走,一路笑。那吊桥即刻收了回去。
那面试短工的胖管事催促:“看什么看!又跟你没关系!——我还没问完呢!你爹娘姓甚名谁,哪里人,干什么的?……”
阮小七愣了半晌,一时答不上来。
眼看那胖管事又眯起眼,阮小七噌的站起来,拉着姐妹就走。
“俺不做短工了!回家!”
那胖管事吓一跳:“哎,你回来……喂!来人!这里有个可疑的……”
两人迈开大步飞跑,一溜烟跑出三五里,藏进小树林,甩掉祝家庄的人。
“你看么?”阮小七喘定了,气鼓鼓地道,“俺就算混进去,难保不会像刚才那汉子一样,让人发现身份,绑去官府,平白给山寨丢脸。”
阮晓露想了想,也赞同小七的本能决策。以阮小七的谋略水平,要随机应变,应付那些刁钻的“背景调查”,几乎肯定会露破绽。
这祝家庄把所有外人都当贼防,想随随便便进去观光,难于登天。
她又忽发奇想:“说不定那什么招短工的告示,根本就是祝家庄在钓鱼执法,以此筛查附近的可疑之人。万一抓到一个通缉犯,送到官府,就能换一笔巨款——说不定他们就靠这个赚外快。不知坑陷了多少倒霉鬼。”
否则,一个寻常庄园,哪有钱修那么老高的围墙?一个小小管事,何来绸缎衣裳青丝鞋?几个下级庄丁,何以个个虎背熊腰肌肉虬结,一看就每天没少吃肉?
两人骂了一阵祝家庄,无可奈何,回到先前的客店。
“混进祝家庄”看来难度挺大。两人忙活半日,庄子大门还没进去。
闷闷不乐地歇了一夜,两人决定去扈家庄碰碰运气。
等到晨日初起,趁着店家酣睡,轻手轻脚打包走人。
没走两步,忽见远处路口拐来个客人。只见他带两个小厮,赶一辆牛车,车上满载货物,慢慢的移近了来。
阮晓露定睛一看,大喜:“这是扈成!”
果然人品守恒。昨天一无所获,今儿一早就来个惊喜。
“我截住他问话,你先藏好。”她飞快地安排战术,“千万别打草惊蛇,让他慢慢的露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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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成起早贪黑赶路,早饭还没来得及吃。一手拿个烧鹅腿,一手牵着马车缰绳,正吃得香。
忽然看到路边有人朝他招手。
“扈成大哥,别来无恙!”
扈成一怔,惊喜万分,擦擦手,赶紧停车。
“阮六姑娘,来找我的?哎呀怎么还劳动你大驾,有事递个信就行了……”
他做生意的,惯会辨认面孔。跟阮姑娘见了短短一面,此时不仅一下认了出来,而且马上热络招呼,好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不知这春风拂面的热情有多少真。反正没有打动阮晓露。她心里只有梁山的空酒窖。
扫一眼扈成的面孔,倒不像心虚的样子。真是弥勒佛的大布袋——忒tm能装!
她顺势登上马车,也跟他商业假笑:“令妹的婚礼啥时候办啊?我来随喜一番,你别嫌我不请自来啊。”
扈成赶紧给她让个座,眼中却现为难之色。
“姑娘美意,小人心领。但……但俺们扈家庄也并非绿林,这个、身份有别……小人钦佩梁山义士,但姑娘也知道,我们扈家基业小,向来都是听那祝家庄话事。小人要是请你们,嘿嘿,那个,恐祝家庄见怪。”
阮晓露盯着他看。扈成赔笑,又给她让了两寸地方。
“姑娘吃早饭了吗?我这里还有点干粮……”
阮晓露心里琢磨。独龙冈三个庄子并非在济州府治下,自然也把梁山当成匪患。扈成的意思是,咱们民匪有别,不能走太近。
所以上次找她送钱,特意挑了个梁山脚下的地界,搞得如同特务接头,就怕别人看见。他为了做生意方便,跟江湖人士交往,也只敢跟南方的李俊眉来眼去,不敢跟梁山有丝毫瓜葛,免得大哥祝家庄怪罪。
阮晓露又跟他闲扯两句。扈成一一作答,笑得越来越僵,语气越来越不自在。
萍水相逢的“梁山女侠”,拿他妹妹当借口,奔波百里跑来找他来聊天。要说是梁山盯上他了,那可不太妙。若是女土匪自己盯上他了……那更不妙哇!
他生为良民,不能屈从……
扈成正自己脑补,突然马车后面突兀一声:
“姐,这人狡猾,别跟他废话了!直接拷问!”
扈成一身冷汗,急回头,两个小厮一颠一倒,都已经被揍晕在地。在初升的日头下,但见一朵小黄花徐徐摇晃。一个年轻壮汉踏着车辕,朝他回眸一笑,百恶丛生。
阮小七不耐烦听闲扯,忍无可忍,还是施展了看家本事。
“姓扈的,你直说,”他一把揪住扈成领子,老鹰捉小鸡一般,把他挟下那马车,“俺们梁山的酒,是不是你叫人偷的?眼下藏在何处?若有半点假话,哼哼,俺们大军杀来,踏平你们的鸟庄子!”
扈成面色一紧,待反应过来,已经被推到路边树林里。他顺手抽出腰间短刀,直取阮小七胸膛。阮小七也不是吃素的,一闪一扑,几招过后,扈成胳膊扭成麻花,半边脸按在树上,短刀已经落到阮小七手里,顶着他自己的后心。
阮小七哈哈大笑:“就你,还想跟爷爷玩花样?”
其实扈成武功底子也不差,从小开蒙练习,请了不少名师,花了不少钱。只是没当过土匪,干架经验稀缺,才被袭击个措手不及。
他不敢乱动,哀怨地朝阮晓露的方向看了一眼。
饶你热情似火,原来只为赚我!
阮晓露见小七动手,犹豫片刻,并未阻止。这扈成是滚刀肉,再给她一天一夜,也套不出个准话。
只能付诸暴力。这是他自找的。
“绿林有绿林的规矩,百姓有百姓的律法。”她拉紧缰绳,帮他来了个靠边停车,跳下来,严肃道,“不管在哪套规矩里,偷人家东西都是不对的。你把那酒还回来,我还当你是朋友。我在山上说话还有些分量,保证不让人找你寻仇。”
扈成脸上神色变幻,却是个茫然的眼神。
“姑娘说的什么酒,小人不懂……”
阮小七举起拳头就要打:“这厮嘴硬!他亲口说过他要偷的!”
“慢,”阮晓露架起那粗壮的胳膊,“再给他一次机会。这里说不清楚,到了山上,总能分辩得清。”
扈成终于想起来,哭丧脸:“小人上次见过姑娘,蒙你赠了一杯酒,十分喜欢,得知买不到,一时上头,是说过要窃出一瓶。但那明摆着是笑耍。要是我真有此意,还能提前说出来?”
阮小七:“……”
也有道理哦。
但他马上道:“你们这些奸商,虚虚实实,没一句真话。说不定正是因为开了那句玩笑,你才起了歪心思。”
扈成摊手:“你们那批酒出了问题,硬要算在我头上,小人百口难辩,怎么说都是错的。”
他死鸭子嘴硬,倒把阮晓露搞迷惑了。
若真不是他……
时迁这边不可能留下任何线索。这批酒铁定找不到了。
扈成挣脱阮小七的铁掌,昂首挺胸地站起来。
“去就去。去你们山寨坐坐。我听说晁寨主是个明事理的好汉。”
阮小七气炸。这是明摆着说俺们两个胡搅蛮缠?
阮晓露反倒镇定下来,道:“你别嫌俺们绿林手段直。同样的事,就算闹到父母官跟前,譬如库银失窃,偏偏前一天你大放厥词要偷府库,不抓你抓谁?说不定还会屈打成招,根本不跟你说话的机会。我们好歹还会讲讲道理……”
扈成哭丧着脸,指着自己手腕上被阮小七捏出的淤青:“这是你们的‘讲道理’?”
“梁山上下,已经认定是你不告而取,拿了我们的好酒。这嫌疑你洗不清,以后别想在山东地方安全行走。你若真觉得自己被冤枉,不如咱们一起,找到那罪魁祸首,还你自己一个清白。”
阮晓露想起自己差点被冤枉杀了燕顺的时候,吴用那招祸水东引——既然寻不到线索,就让嫌疑人自己洗清自己,方便省事。
但扈成是做买卖的,见识过无数惊天巨坑,这点小伎俩轻松看穿:“姑娘说笑。我又不是梁山好汉,没这义务帮你们抓偷儿 。你平白冤枉好人,还是自己想想,回去怎么跟你们那嫉恶如仇的寨主交代吧。”
阮晓露:“……”
还有最后一招。
“令妹婚事定在哪天?你想办法,让我们混进婚礼筹备之处,里外看个明白。若真的错怪了你,我们当场赔礼道歉。你要什么赔偿,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办到。”
扈成挤出一个哭似的笑脸:“小人不敢,怎敢管姑娘讨要赔偿……但……”
阮小七欺近,拳头亮出来,在扈成鼻子下头比划:“谁让你瞎开玩笑,如今惹上麻烦,叫做祸从口出!不冤!”

“哎哟哟, 什么风把扈大郎吹来了,快请进!”
村冈上祝家庄衙里,总管家忙不迭行礼, 让小厮赶紧备茶备酒,欢迎小郎君的未来大舅。
“不是在外头做生意吗?这么快就回来了?您看您也不提前告诉一声, 真是有失远迎……”
那总管嘴上一串客气话, 忽然注意到扈成身后,“咦, 这两位是……”
“哦,这两位, ”扈成堆笑, “舍妹马上出阁, 我特意请来沧州有名的风水先生和仙姑, 过来相看一下场地, 免得什么地方触忌讳。终身大事, 可不能轻慢, 是不是?呵呵呵。”
他身后一左一右, “先生”和“仙姑”面瘫点头,一身的高深莫测。
祝家庄对外封闭,守御森严, 就算招个临时短工都得问明白祖上三代,常人根本没法进去闲逛。也亏得扈成生意人脑子灵, 想出“看风水”这么个噱头,村里临时买了些行头道具,才顺利把阮家姐儿俩给走私进去。
阮小七裹着个法袍, 尺寸略小,一块块肌肉鼓出来, 后背隐约绷开了线;阮晓露拎着个法环,散落一头乌发,披着一身自己从来没穿过的素雅长裙,裙摆拖地,挡住一双熟皮快靴。她不敢迈大步,小碎步挪动着往前走。看看自己那一身雪白,再看看周围那红扑扑的婚庆场地,觉得自己像个来拍婚纱照的。
那祝府管家有点意外。没听说过扈大郎热衷搞迷信啊。
但嘴上还是很甜:“果然是兄妹情深,想得面面俱到。其实俺们朝奉已经请先生瞧过婚仪各处的八字吉凶,绝不会出纰漏。但既然扈大郎放心不下,再请别人看看,也是应该。”
又笑着招呼两个神仙神婆:“真年轻啊,想必是大师座下得意弟子。不知仙山何处,俺们逢年过节也去布施一下。”
扈成侧身一让,请两位冒牌宗教人士上前。
眼看他俩大摇大摆进去,还是忍不住,低声呛一句:“你们就不怕我现在声张起来?这周围可都是祝家庄的家丁。”
阮晓露回头一笑:“李俊的朋友,不会这么没品。”
扈成迟疑片刻。这是夸他呢还是损他呢?
说他不会翻脸出卖人,但是会偷东西?
阮小七捏着个借来的罗盘,学着公孙胜做派,煞有介事地观察四周方位。
阮晓露低声提醒:“拿反了。”
自己伸手摸摸墙,捻捻柱子,嘴里念念有词。
这祝家真是有钱,一间间屋子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她粗略估计,这大厅的装修造价得比柴进的会客厅还高。只不过祝家品味堪忧,装饰来装饰去,也都是乡村土豪风,突出一个有钱任性。
一群小厮庄丁忙来忙去。她忽然拦住一个小厮,冷不丁问:“宴席用的美酒,贮存在何处?”
两个人演技平平,拖得越久越容易露馅,先发制人是最优选项。
小厮地位低微,扈成若是叫人偷酒,不太可能到处乱说,至少这小厮多半不知情。
那小厮不敢对“仙姑”不恭,赶紧答:“就在村冈中心祠堂后面的空屋里,俺们朝奉准备了美酒百坛,接待四方贵客。”
她看一眼扈成,令那小厮:“带我去看看。”
小厮不解。这是哪门子风水?还要看酒?
“这你就不知了。”阮晓露认真解答,张口就来,快速解释:“酒精会加速肌肉代谢,增加心血管疾病风险。当然,小酌怡情,如果实在馋,适量喝一点度数低的酒,可以改善心情,提升状态。但大量饮酒后绝对不适合进行剧烈训练……”
小厮如听天书,连连点头。
仙姑就是仙姑,张嘴就是咒,他只听懂里头一个“酒”字。
阮小七对这些“咒语”倒是略微熟悉,忍着笑,跟着点点头,“开门吧。”
钥匙转动,扈成神色坦然,完全没显出心虚。
小厮推开门,笑道:“这就是俺们小郎君特意寻来的、冠绝山东的美酒,两位看看可以,千万别碰,不然小的要挨罚。”
在哪一瞬间,阮晓露后背寒毛直竖,骤然回头,怒视扈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祠堂里存的百坛美酒,正是梁山丢的那一批!
她甚至还能闻到山洞酒窖里的土腥味儿!
她压住心头怒火,招呼扈成:“扈少庄主,你过来看,这酒坛封口的颜色有点跟庄子的五行犯冲,我建议换成红布……”
把扈成叫到间壁角落,悄悄一把揪住领子。
“睁眼看看,”她牙缝里咬字,“俺们山寨的酒坊大姐不会写字,每坛酒的泥封都会留个左手右手拇指相对的手印。”
扈成按照她的指点,翻看了几个酒坛,果然在封口都发现了齐秀兰的手印。
他迷茫地站在原地,成了个膀大腰圆的木头。
过了好半天,他才捋直了舌头,弱弱地辩解一句:“不是我干的啊……”
“当然不是你,是时迁嘛。”
扈成急了:“我不认识什么时迁!……”
“哈哈,鸡鸣狗盗之徒,舅兄识得才怪!”一阵高亢的笑声从门外传来,“不过这种人也有他们的用途。舅兄请看,上次你提到的那土匪烧酒,这不是弄来了吗?”
阮晓露吃了一惊,快走两步,和小七靠到一起,向后转,低头看罗盘。
扈成也微微一惊,随即堆起笑,行平辈之礼:“祝三郎。”
祝家庄三郎君祝彪,身躯长大,衣着华丽,佩了柄金光灿灿的剑。虽然神态略有轻浮,但也不失为一个风流倜傥小郎君。
临近新婚,祝彪容光焕发,更加有了一家之主的气派。
他日常巡查婚礼场地,风风火火地大步进来,后头跟着两个小厮。
两人庄子相邻,身份相若,自小一起长大。此时又成了亲家,不免礼貌寒暄半天,从你家的鸡问到我家的柴,热络得像久别重逢的亲兄弟。
扈成心乱如麻,完全不似往常那么能侃。聊着聊着,就让祝彪看出端倪。
“兄长可是身体不适?”祝彪礼节性地关心,“要不要派人送你回庄?”
扈成敷衍两声,终于忍不住,出言质问。
“小郎君,你实话告诉我,这些酒,是你……是你……“
“哈哈,你绝对想不到——是我请鼓上蚤时迁搬来的!那人有求于我,正好做个交换。”祝彪面有得色,拍着扈成肩膀,笑道,“舅兄先别急。搬的不是别家,是济州梁山泊土匪寨里的酒坊。江湖人尽皆知,他们酿出的酒,天下若称第二,绝对没有第一!……”
扈成听他侃侃而谈,不敢往“神仙神婆”的方向看,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平白感到无地自容。
“我只是随口一提嘛,没让你偷盗……咱们又不缺钱……”
祝彪笑着纠正:“是搬,不是偷!他们聚众谋反,杀头的罪过数不清,我拿他们几坛酒算什么,黑a帮黑产,取之何碍?难道他们能报官?哈哈!不用担心!”
扈成脸色发黑,心乱如麻:“他们有罪归有罪,三郎你是识法度的人,岂能做这种自毁名声之事……”
“谁让你那娇生惯养的妹子花样多,”祝彪忽然冷笑:“一会儿要举世无双的宝刀,一会儿要五花连钱的骏马,我都一一寻来,图她一个开心。如今又要冠绝山东的美酒,我去酒楼里买来的一概嫌弃!——这还没拜堂呢,她就这样刁难我,你做哥哥的,还觉得她有理?”
祝彪养尊处优,性子暴躁,从小不知道给人留面子。见扈成居然敢呛他,当即阴阳怪气怼了回去。
扈成无言以对,喃喃道:“那也不能偷哇……惹了祸端,如何是好?你快给人家还回去……”
他心想,你家倒是风光了,人家梁山把锅全扣我脑袋上,这冤向谁诉去?
祝彪立时焦躁,低声吼道:“怎么,心疼你那帮江湖兄弟了 ?哼,你别以为你跟绿林眉来眼去,我不知道!碍着亲家名分,我放你一马,不说出去!今番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扈成大惊,一时间哑口无言。半晌,才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三郎,这是杀头的指控,可不兴开玩笑啊。”
“我可有证据。看在三娘面子上,替你压着。请舅兄收敛一点儿,免得到时通匪事发,让我家门蒙羞!”
扈成原本忍气吞声,听他辱及自己家门,也不客气地回敬:“谁让你家门蒙羞!你给我讲清楚!别以为你给了财礼就能对我家指手画脚!我妹子这般人品才貌,什么王孙贵胄嫁不得,要不是跟你有情分,你以为你算老几……”
祝彪一拳挥过去。扈成猝不及防,颧骨上早着。他捂着脸,踉跄退了几步。
就算是乐山大佛也忍不得这种羞辱。扈成当即挥拳还击。
祝彪身后跟着个贴身小厮,一看吵起来了,赶紧跑过去拉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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