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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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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凌振毫无反抗能力, 一路脚不点地,被人推进一间大营帐。一进门,只觉异香扑鼻, 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睁开眼,帐子里灯火通明, 装饰着毛皮, 点缀着书画,镂空铜香炉里升出袅袅白烟, 好像一瞬间来到东京樊楼最豪华的雅座。
帐门口守着四个高大的侍卫。帐内数人,或坐或站, 见他入内, 齐齐迎上。
凌振好歹是土匪寨里锻炼过的, 尽管腿有点软, 后背有点发凉, 但还是挺直了腰杆, 大义凛然地叫道:“你们是谁?将我带到此处, 有何图谋?我告诉你, 我大丈夫威武不能屈……”
他一边喊,一边大胆抬头,呼吸一滞。
面前竟然立着一个契丹女子。只见她二十来岁年纪, 胡服装扮,但身上衣饰极为华丽, 貂裘丝衣,玉带金环,云鬓嵌珠, 腰间佩剑,贵气四溢。
她脸庞圆润, 两颊涂着淡金色胭脂,描着深红的眉,双唇则深红近黑。妆容虽然古怪,但并不丑陋,反而隐有禅意,好似一尊低眉垂目的佛像。
凌振北行近一个月,也见过不少契丹女子,但无非衣衫不整的奴婢乞丐之流。猛然见到一个妆饰齐整的契丹贵族,觉得眼睛有点花,脑袋有点晕,两手不知往哪放。
这佛妆女子身边,坐着一个同样锦衣华服的肥胖老者,一双眯缝眼里光泽锐利,帽子上饰着一枚巨大的红宝石。
另有婢女数名,虽然妆容清淡,却也都容色出众,举止娴雅,低着头,朝他行礼。
凌振不由喃喃住口。一是被这几人的贵气镇住些许,二是觉得对牛弹琴,他说再多这帮人也听不懂。
——等等,刚才被“请”过来时,身后那个人,讲的是汉话不?他凌振也听不懂别的话啊。
“叫你们将这南国官人请来,如何唐突了人家?”那契丹女子呵斥侍卫,竟是流利标准的汉话,“还不快请坐!“
几个侍卫喏喏告罪:“为的是怕惹人注意,不敢太过声张。”
接着齐齐躬身行礼,朝凌振道一声抱歉。
这几个侍卫个个骨节粗大,眉突眼深,一看就是绝顶高手之流。方才把凌振无声无息地挟持在中间,如同拎一条鱼。倘若他们真有恶意,十个凌振也当场捏死了。
凌振怎敢怪罪,赶紧也跟着客气:“没关系,没关系……壮士好手段,在下甚是佩服……”
“先让小弟把人暴力请来,然后老大呵斥小弟太不礼貌,亲自请俘虏上坐”,这也是绿林中邀买人心的惯用手段。凌振也不是不知道。否则为何这女子跟自家侍卫讲话 ,还要特地切换成汉语呢?
不过人家既然表明了友好的态度,凌振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领情。匆匆理一下衣冠,朝那女子深深一揖。
但坐还是不敢坐的。一帐子人都站着。
“不知……”
“我是大辽天寿公主答里孛,与大皇子晋王乃一母所出,”契丹女子开门见山,指着身边老者,“这位是大辽枢密使萧奉先,也是当今国舅。我们今日是来议和的。你叫什么?跟女真人什么关系?为何会在辽阳府?”
这位答里孛公主虽然汉语出色,但显然还没学到儒家文化的婉转迂回。张口就自报家门,把凌振听得一个激灵。
“见……见过公主。小人凌振,鄢陵人,平……平民。”他竹筒倒豆,开口都是实话,“海难漂……漂过来的,纯属偶然,纯属偶然。此前并未跟女真人打过交道。”
公主啊!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公主呢!
想不到第一次见公主,竟是在这个冰天雪地、充满人血和狗血腥气的鬼地方。
答里孛观察他戒备的神色,一张脸绷得紧紧的,脸上金粉熠熠发光。
“那女真番酋见我一个女子来使,言语中极尽羞辱,正眼不肯看我。”答里孛沉下脸,厉声道,“你呢?你是不是心里也在盘算,难道大辽无人,非要派一个女子来办这苦差事么!”
那肥胖的“枢密使”萧奉先也吓一跳,轻声劝一句,大概是请公主不要上来就这么戾气。
“启禀公主,”凌振道,“小人以为,女子能力不输男子,公主既然被派来议和,想必也是能力出众,胜过同级皇亲官宦。那女真大王如此对待辽使,实为不该。”
他也、听说契丹女子地位颇高,不少后妃公主都能处理军政大事。
巧了,跟梁山风气差不多。凌振对此接受良好。
萧奉先在旁点头:“答里孛公主天资聪颖,讲得汉话、女真话、西夏话,出使各处都不需通译,是议和最好不过的人选。”
凌振此时也看出来,旁边那个胖乎乎的萧奉先,约莫才是此行的总策划,负责协助年轻的公主出使,来攒一趟政治资本。公主讲话之际,那萧奉先经常在旁补充提示。公主有时候跟他商量几句,有时却也无视他的眼神,按照自己的意愿主导对话。
但不管怎样,公主本人也必定能力过硬,否则,单是面见阿骨打和那一帮完颜太岁,多少寻常男人都吓得没法正常说话。
答里孛慢慢点头,似乎对凌振的对答颇为满意:“请坐。请饮茶。”
公主出使,居然还带了宋国进口的上好茶饼。冲开来,满帐奇香。
凌振这才坐下,屁股刚沾椅子边儿,又听那公主道:“你似乎对火炮多有研究?”
凌振腾的又站起来,结结巴巴:“你……公主怎么知道……”
萧奉先眯着眼睛,微笑着提醒一句:“相公在我军火炮前高谈阔论之时,公主并未走远。”
凌振大惊,想起自己刚才对辽军装备各种嫌弃,恨不得自打嘴巴。
当时旁边没外人,他口无遮拦,只道就算有女真人路过,也必然一个字听不懂,却忘了左近还有契丹人!
听公主的言语用辞,汉文化水平说不定比他还高!
“我没有……其实吧,我、我也就是瞎说说……吹牛……”
“你曾在东京甲仗库任职?”答里孛问。
凌振闭眼,大丈夫敢作敢当,敢说就不能怕人问。
“公主猜得不错。小人……”
“现在呢?”
“……造点烟花。卖钱糊口。”大丈夫可以适当扯点谎。
“说实话。”公主眉梢微蹙,开始不耐烦,“不管你跟女真人是怎么说的,难道我会去跟他们对证?”
凌振叹口气。耍滑头不是他的长项。
“在……在山上落草。就是当盗匪。”他如实相告,“给寨子里造点火炮。以小人的本事,也没法打家劫舍。”
答里孛和萧奉先互看一眼,眼中难掩喜色。
答里孛拍拍手。几个侍从拨开帐门,运进一车柴薪。
饶是辽使营帐宽阔异常,进了一辆大板车,也显得笨重突兀,转圜困难。
侍从爬上板车,除掉顶部的柴薪。方才那尊凌振点评过的辽国火炮赫然矗在其中。
“凌相公。”答里孛深深望着他,“这种炮,已是我军眼下最厉害的种类。如何能够改进,能改进到何种程度,烦你再细细说来。”
凌振无法,谦虚几句,发现推辞不得,只能现场开始讲课。看这公主也是虚心求教的态度,应该不会为了他几句大实话而发怒。
“公主休怪小人冒犯。你们这工艺,早就落后了……”
答里孛睁着大眼,尽管无法全听懂,但还是尽量跟着凌振的进度,努力理解凌振口中的一个个知识点:如何燃烧,如何爆破,如何出烟,炮筒的粗细长短如何影响效用,那些炮可以用来杀人,哪些可以攻城,哪些最适合毁坏辎重粮草,以当今的工艺水平,杀伤的极限又在哪里……
凌振开始还放不开,说着说着,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面前的听众是何等身份,脑海中只有他的命根子火器。说到得意处,接过一盏茗茶,一饮而尽。
答里孛红眉轻蹙,眼中微光闪现。
“你能造出两倍射程、五倍速度的连珠巨炮?能造出装载车上,灵活移动的轻型炮?能造出落地开花的子母炮?能造出夜间照明的信号炮?”
辽之国号,在契丹语中就是“镔铁”之意。大辽开国之初,精于铸铁之术,有些技术甚至比南方的汉人还要先进。
但百余年过去,凌振说的这些东西,在答里孛听来,已近乎天方夜谭。
“这……”凌振犹豫,“小人只是说说而已,理论上是可以的,小人还得回山完善一下。”
答里孛忽然起身,上前深深一个万福,却是学了宋人女子的谢仪。
萧奉先也按照汉礼,深深一揖。朝侍女使个眼色。
几个侍女端出来一大盘金银,弯腰呈在凌振眼前。
凌振慌忙答礼,脑海中出现一些可怕的念头,后悔刚才卖弄过甚。
“小人……小人一辈子在中原,有朋友有兄弟,不、不想……不想背井离乡……贵国想必也有不少能工巧匠……不要不要,快拿回去……”
这些契丹的高官贵人,都对他一个异国平民如此低声下气,想必是病急乱投医,已寻不到对付女真兵马的良策。
万一把他掳去造火炮,不肯放人,以后岂不是要客死异乡,他死不瞑目哇!
萧奉先忙扶他起来,把他按在凳子上。
“完颜氏女真是上天降下的恶魔。”他深深叹气,“当年天祚皇帝于春州游猎,头鱼宴上,召集女真部族首领上台献舞,以此取乐。诸酋无不从命,只有那阿骨打抗命不尊,圣上大怒,吩咐将他斩首。是我心怀不忍,为他开脱,说他一介粗人,何必与其一般见识,圣上才宽恕他死罪。今日相见,却不料此人丝毫不念我当年救命之恩,开口便如仇人——如此不知感恩,毫无廉耻,岂非禽兽一般!”
凌振喏喏应声,跟着批评两句“真不像话”,终不敢像契丹人一样痛骂阿骨打。
萧奉先面露凄惨之色,“相公,你这一路,也见到我辽国百姓在女真铁蹄下的惨状。难道你希望让这些恶魔践踏我邦,生灵涂炭么!以当前之现状,只有烟药火炮,才能对付那些野兽般的骑兵……”
凌振挠挠头,心里隐约觉得,你们惨是惨,但也不能道德绑架啊。
他干脆实话说:“造优质火炮,工序繁多,从采矿、冶炼开始,就得严格督造,各样设备都需试用合格。更别说得力的工匠,小人手下有那么十几个,都与我磨合一年以上,方能配合自如。更要紧的是,要按照我自己的节奏来,不能催进度,不能克扣材料,关键药料不能缺斤短两……公主殿下,萧大人,你们实话说,如今你们朝中,有这般条件么?”
答里孛和萧奉先都面露复杂之色。
辽国朝堂什么样,他们心里最清楚。战事都火烧眉毛了,皇帝还在到处围猎取乐。皇亲国戚沉溺于夺储内讧,就连萧奉先本人,也在暗暗扶持自己的外甥皇子上位,为此不惜残害其他后妃和大臣。
更别说横行成风的贪污腐败,别说火炮,就连军队最基本的粮草、衣物、鞋履,都无法保证合格充足。朝政混乱,朝令夕改,外行瞎指挥的比比皆是 ……
倒是早在前年就有人提出,国家不太平,盗贼蜂起,不妨向南方宋国进口点火炮,以备不时之需。可是议题一出,在朝堂上就被各方炮轰,有的说没用,有的认为有损国格,有的认为会被宋国看轻,趁火打劫,有的认为肯定会买到残次品,白花钱……
总之,不肯放弃亲自督造军器的各种油水。那提议的反倒被议罪流放,如今大概已经死了。
以大辽如今的政治现状,就算把这个宋国工匠绑到大辽,短期内他也变不出超级火炮,反而很可能一不小心就牺牲在政治斗争里。
凌振见公主哑火,心舒一口气。
他就知道。别说大辽,就是大宋甲仗库,也没有如此宽松的生产条件。只有梁山大寨无拘无束,能让他发挥出百分之百的才干。
但是,看着答里孛公主眉眼低垂,愈发忧郁,又于心不忍,瞎出主意道:“你们今日的议和已经谈崩了,依小人看,赶紧回去备战才是正事,莫要在此地多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帐内只余茶盏与茶盘的轻轻碰撞之声。
答里孛喝完了一盏茶,轻轻叹气,平静地吩咐侍女:“送凌相公出去吧。注意低调,叫人把足印扫掉,别让女真人看到他来过此处。”
萧奉先急道:“公主……”
答里孛挥手制止。
凌振如获大赦,慌忙称谢,但还是坚决不收那金银。
答里孛指尖轻触剑柄宝石,凄然笑道:“这些金银都是我的私人积蓄。我随御弟大王驻守中京,等女真兵马攻来,我便要披挂上阵,杀敌卫国。到那时,纵然坐拥财宝无数,又有何用处?”
凌振鼻子一酸,拖着沉重的身躯走两步,又回头,不敢看答里孛的眼睛。
答里孛忽然想起什么,跟萧奉先快速商议两句,追上凌振,急切问道:“你说你那山寨里,有多少现成火炮?”
凌振怔了半晌,答道:“加上实验样品,约有二十余门,守卫山寨各处。但是……”
“造一门,要多久?造价多少?”
凌振:“……”
答里孛一只手搭上他肩膀,凌振不由自主转了回来。
“我有很多钱。多到我几辈子花不完。”她慢慢说,“我是大辽公主,以个人名义向宋国民间商人买点奇珍异宝,不用报批朝廷审议。今日我们所议之事,我向佛祖保证,出了这帐子,也不会有人知道——我且问你,你和你山寨的兄弟,若是加班加点制造火炮,半年之内,能造出多少?”

“阮姑娘,出大事儿了,公主……”
他一夜没睡觉, 想找阮晓露商量,又怕半夜出门惹人疑。在自己帐中枯坐一夜, 总算捱到天亮, 火急火燎来拜访。
“姑娘,起床没有?失礼莫怪, 我能进来吗?”
嘴上问,手里已经不知不觉掀开帘。看到阮姑娘已经起身披衣。
“醒醒, ”阮晓露道, “什么公主?”
凌振再一看, 她的兽皮床铺里似乎还有一人, 毛皮被褥拱了又拱。
凌振全身起鸡皮疙瘩, 差点就要喊:姑娘当心, 有刺客!
忽见那第二人伸个懒腰, 却是顾大嫂, 打着呵欠爬出来。
“冷死了。你把寒气都送进来了。”阮晓露赶紧起床,把凌振这个梦游神给推进来,放下帘子, 指指顾大嫂,自顾自说道, “我俩昨天谈了一夜,愁死了。他们女真人要搞什么冬日祭——哦不,祭冬神, 到时要请萨满去作法显灵。我跟顾大嫂商量,怎么才能过这一关——肯定不如那天在海边好糊弄。那史文恭还会撺掇他们给俺们出难题。来来, 你也帮我们想想办法。”
祭祀典礼上照例要占卜。有史文恭在场,顾大嫂的任何小伎俩都可能被戳穿。可如果她不作弊,全凭运气,万一卜出来个糟糕的结果——譬如大金全国明年颗粒无收,大金国明年屡战屡败——大伙能不能平安回去都是问题。
阮晓露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提前了解一下女真人搞迷信的运作方式。可是女真萨满是原始宗教残留,“神职人员”都是女性,她一个也不认识。就算运气好,找到一两个,也没人会讲汉话,更不会跟她配合。
跟顾大嫂商量一夜,没想出什么机灵的法子。
“别说这个了。我这里有件事,要紧得多。”
凌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怀里摸出一大把金豆子,小心摆在桌上,把阮晓露和顾大嫂结结实实的镇住了。
“这、这哪来的?”
“公主给的。”
凌振把夜会答里孛之事和盘托出,重重出了一口气。
如此棘手的重担,终于不用他一个人担着了!
“我、我没敢答应。”他小心说道,“虽然我觉得我完全可以胜任。只要经费给够,她想要的火炮都能造出来……但、但最好还是跟你们商量一下,所以就找借口赶紧走了……好在她也没强求,还是顺顺当当的送我出去,让我想好了再来找她……唉,真是个奇女子,你肯定没见过她的妆容……还有那个萧大人,一看就是个奸臣,大奸臣,没少害人。可是也挺可怜,差点朝我跪下……出来才发现身上塞了金子,唉唉,无功不受禄,也不知怎么还……”
凌振又是紧张,又是兴奋,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把阮晓露听得目瞪口呆。
来回问了好几遍,总算相信他不是梦游见鬼。
“辽国派了个会说多国语言的公主,还有一个对阿骨打有恩的国舅爷,来议和?”
“这么隆重,都没谈妥?”
“公主想买你的火炮,给辽军兵马续命?”
“她一出手就是几千两黄金?”
“确定没被女真人看见?”
得到一连串肯定的答案,阮晓露揉揉太阳穴,陷入沉思。
顾大嫂倒兴高采烈,笑道:“卖!干嘛不卖?咱们是民,又不是官。宋辽自古互市,几千年了,多少人跟契丹做买卖赚大钱,又不犯法!”
顾大嫂虽然加盟梁山,但还没正式“入职”,没经过山寨大家庭的法制熏陶,还比较尊重大宋刑律,遇事先考虑犯不犯法。
不犯法的事,当然可以随便干。
(犯法的事,要悄悄干)
“但是,”阮晓露又想起来,“那公主如何相信你,不会出了帐子就向女真人告状?”
“我当然不会!”凌振顶她一句,又忽然若有所思,“不过,她确实没问,也没要求我保证守密,大概是看我老实。”
顾大嫂嗤笑一声:“但凡你有一点儿出卖她的意思,你能活着出那帐子?”
凌振全身一凛,随后斩钉截铁地道:“不不,那公主不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人。她……她就是相信我。大约这几日已经观察过了,知道我人品过得去。”
阮晓露和顾大嫂互相看看,都忍不住笑。阮晓露右手伸到凌振面前,打了个响指。凌振猛然回神。
顾大嫂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那契丹公主好看吗?”
凌振一惊一乍:“大姐说的什么话!我、我一介草寇,怎敢肖想人家金枝玉叶……”
顾大嫂嫌弃地看他一眼:“我又没问你这个。”
凌振忙剖白:“我、我只是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凌振虽然深爱梁山,凭着专业技术,在山上也没人敢看扁。但在满山肌肉大汉和武林高手的衬托下,偶尔未免也有些自卑。
而今日,一个异族公主,对别人正眼不看,单单对他屈尊纡贵,温柔恳切地聊了半夜。这其中缘由,当然那不是因为他自己多么魅力四射,完全是因为公主一心救国,顾不上内外尊卑。
凌振知道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却平白有些趁人之危的惶恐。公主对他能力和人品的无条件相信,更让他生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之情。
——当然,死是不能为她死的。但为她做点事,义不容辞。
“你表现很好。”阮晓露鼓励他,“这公主知道让人抹掉你来回的痕迹,也是个心细的,能处。”
凌振喜笑颜开:“这叫礼贤下士。”
他又问:“我去把宋大哥、李大哥请来商量?”
“慢着。”阮晓露马上叫停,“不要让宋大哥知道。他是官身,倘若知道咱们跟辽使暗中联络,有义务汇报给朝廷。咱们别让他为难。”
凌 振一跃而起:“我去请李大哥。”
“不用。”阮晓露又道,“我请他盯着那史文恭呢,免得那姓史的暗算咱们。”
凌振:“……”
阮晓露:“反正他俩不是梁山的,这事咱们三个做主就行。我也同意向那公主出售火器,但是有条件。她得帮我。”
顾大嫂都一脸问号:“帮你?你又不缺钱,又不在契丹做官,人家公主能帮你什么……”
凌振戳戳她胳膊,示意她不必瞎问。
顾大嫂跟阮晓露相识不久,还不知道这姑娘最大的长处不是武功,也不是用兵打仗的谋略,而是整合资源——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和事,让她捏在一块,能出奇效。
“她下榻何处?”阮晓露说走就走,拉过地上的靴子,“我去会会。”
“姑娘姑娘,”凌振忙道,“昨天夜色昏暗,她那侍卫个个都是大内高手,才把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进他们营帐。今儿天色大亮,到处都是女真巡骑,你还想找她……”
凌振不太好意思说,你的功夫虽然比我强多了,但比起她麾下的辽国国手,还是差点儿意思。可别弄巧成拙。
阮晓露想想也是,不甘心地丢下靴子。
“那……”
凌振摸摸鼻子,忽然想起什么,说:“其实那公主临别之际,除了赠我金子,还送了另一样东西,让我随时回去找她……
他递过一个小布包。阮晓露接过,抖开来,却是一套契丹女装,布料上乘,色泽青灰,当是贵人侍女的装束。外加一袭大皮裘,裹在里头,可以掩住大半的面孔。
阮晓露看看那衣裳,又看看凌振,看得他面红耳赤,小声说:“是、是公主赐的……”
“公主赐你一身伪装,好让你顺利来往她的营帐,“阮晓露似笑非笑,“可怎么是身女装呢?”
顾大嫂后知后觉,意识到:“是你要求的!你早就盘算好了,让六妹子替你去答话!”
凌振讨好地笑:“一个全副武装的契丹侍卫,在金人地盘上走来走去,多惹眼哪。一个侍女在外头跑腿干活,就、就说得过去……你要是不、不想……我牺牲一下也、也可以……就怕扮不像……”
阮晓露抖开那身侍女衣裳,在身上比了一比,又放下。
“不。咱不需要这身衣服。”
凌振和顾大嫂一左一右,凑过去两只耳朵。
“现在帮我去找李大哥。”阮晓露脑海中飞速盘算,嘴上慢慢说,“我有个任务安排给他,他可能不太乐意,你多说说好话……”
“出尔反尔,”凌振嘟囔,“你咋不去呢?”
阮晓露捡起桌上几粒金豆子,丢回凌振手中。
“让他假作回心转意,去请史文恭上城里最好的酒馆喝酒,最好把他拖到三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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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一个玉树临风的汉人青年行于雪地之上。
他衣着华美,不同于一些女真贵族那样的锦绣貂皮堆砌,而是精心搭配的丝衣玉带,外面套个毛皮大氅,毡笠上一点红丝带。行走之际,风度翩翩。
远处几个忙碌的女真奴婢忍不住侧目。汉人就是会搭衣服啊。
与此同时,阮晓露心里发出同样的感慨:史文恭真是会搭衣服,这一身穿在她身上,除了略有肥大,简直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她都不想脱下。
趁李俊把史文恭叫出去喝酒,阮晓露摸到他的住处,轻而易举放倒了两个从人,拖进旁边小帐,捏着鼻子灌了两大壶酒,再在他们身上泼点酒,营造出从人偷懒饮酒,双双醉倒的假象。然后来到史文恭的帐篷。
帐篷不如房屋坚固,也不隔音,也无法矗立长久。但是它有一样好处:
没门锁。
直接掀帘就进。从他衣箱里挑了身最骚包的。
答里孛公主的大帐,就扎在一个寺庙的废墟上。倒塌的佛塔就是一边围墙,另一侧门口两层守卫:内里是答里孛的契丹亲兵,外圈象征性地驻扎一队全副武装的女真侍卫,名义上守卫使节的安全,主要任务是不让公主进城乱走。
不过公主始终很乖,议事之余,半步也没踏出过围墙。女真侍卫也开始松懈,望着远处积雪覆盖的佛塔造像发呆。
就在此时,余光瞟到一个人影,似乎是汉人装扮,翻过那佛塔飞檐,鬼鬼祟祟地溜进了契丹营地。
女真侍卫一个激灵,第一反应是:有刺客!
他的职责是保护辽使的安全。要是公主在大金地面上有三长两短,他难辞其咎。
赶紧大吼一声,叫醒同伴,自己率先追了上去。
那人影转身,夜光下看不轻他的动作,但见他闪过一记拳,不知用了什么步法,转瞬间就在女真侍卫身后——
那侍却陡然失去重心,牛高马大的壮汉,被一个比他矮一头的家伙从后面兜住脖颈,使巧劲掀翻在地,脑袋磕上石阶,当场晕厥。
阮晓露掸掸手。史教练点拨的这一招,简直是以小博大的经典,居家旅行必备绝招!
她决定称之为“好汉愁”。
又一个女真侍卫闻声跑来,不及收步,同样被一把掀翻,翻着白眼不省人事。
阮晓露几步蹿入围墙。契丹亲兵一拥而上,看着她一副汉人打扮,犹豫不敢动手,两个人飞奔回去汇报。
阮晓露跟他们竞速,反倒率先冲入公主大帐,掀帘就进。答里孛正在对镜挽发,听闻异声,丢下梳子,拔剑而起。
“我趁人之危我知道。“阮晓露高高举手,契丹亲卫围住她左右,“要想买俺们山寨的火炮,你要答应三个条件。”
答里孛垂下剑尖,从容与她对视。
阮晓露:“哇!好酷的妆。”

天色一日比一日寒凉。按女真习俗, 到了祭冬神的时日,大致相当于汉地的过年。
皇后带着贵族女眷和奴仆忙碌数日,布置出了宴会场地和萨满祭坛。
来自宋国的几个旅人被邀请列席。
宴会当日, 阮晓露打扮一新,跨出帐子。
阮晓露转头一看, 同伴们也三三两两地聚了过来。
宋江提着一个篮子, 掀开盖布,热气腾腾, 却是一大篮子炊饼。
“来来,”宋江乐呵呵, “都吃点, 都吃点。”
谁知道宴会上会有哪些黑暗料理。先填饱肚子才是正道。
府城里粮食匮乏, 这一篮子炊饼, 在宋地不过寻常百姓口粮, 却让宋江没少破费。宋大哥仗义疏财人设不倒, 到了辽东, 依然是全城最受欢迎的及时雨。
大家喜笑颜开, 嘴里说谢谢宋大哥,七手八脚拿了炊饼。
宴会照例在上次那间大屋。屋里烧了更多的火炭,备了更多的酒。门口空地上多了个石砌的圆圈, 想必就是萨满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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