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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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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公主席位上,答里孛看着女真萨满那颠倒痴狂的模样,忍不住微微冷笑。
同时暗自佩服,这帮宋国商贾绝非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们自称是江湖客。南国的江湖,也真是挺精彩。
答应阮晓露的第三个条件,就是帮她们在占卜仪式上作弊。答里孛熟知各种萨满仪式,阮晓露那日夜访,就要求答里孛和她一起,参照女真文化习俗,提前想出了百来个女真人可能关心的议题,请答里孛用女真话一一念出,把发音记在纸上。
然后拿回去死记硬背。
顾大嫂一个人,当然记不住这么多复杂的句子。于是把凌振、李俊请来(宋江不能对此知情,因此瞒过),四个人熬夜突击,日夜背诵,各自记熟三五十句,组成了一个人肉试题库。
四个小伙伴都是江湖散人,文化程度加起来不及一个萧秀才;如此点灯夜读,突击背诵,是大家生命中最用功的一次温习。
然后,根据自己的判断,给出符合女真人利益的吉凶建议。每当押中一题,便会有一个同伴在台下做不同手势——饮酒、吃肉、拿箸、 擦手——向顾大嫂传达卦象建议。
如此一来,顾大嫂每次抛丢制钱以前,眼光在全场一扫,已经大致知晓六七分,此次出手该吉还是该凶。
最后,顾大嫂会再根据女真萨满和炕上众完颜子弟的表情反应,做出微调,决定正面向上的制钱数量。她经营赌场二十年,对各色赌客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
当然,顾大嫂也不是神仙,无法做到随心所欲地控制九枚制钱。偶尔或有误差,有时多一枚向上,有时少一枚向下……但那也无伤大雅。有一点模糊的空间,才有人为解释的余地,才能体现出宗教的神秘性。如果每次都精准无误,那不像是神明旨意,反倒像妖孽。
偶尔也会出现“题库”以外的问题。每当这时,顾大嫂就会卜个模棱两可,把正面朝上的制钱数量控制在四到五枚。
至于解释——她连题干都听不懂,谈何解释?让阿骨打他们自己理解去吧。
如此再三,就连此前对宋朝萨满多有怀疑的完颜子弟,也不得不承认,她身上确实有些本事。
但也有人暗暗的道:“他们异族萨满虽然卜得漂亮,到底是奇技淫巧,表面功夫。我女真萨满得白山黑水之神力,千年正统,源远流长,虽然卜筮上略为逊色,但若无她们护佑,千百年来我们老祖宗如何得活?自然是我们的萨满更加神通广大。”

“是否该与宋国商人交易食盐?”
若汉此时掌管府库,这是他思考好几天的问题。自从乌烈带来这几个贩卖食盐的商贾, 女真勃极烈内部意见不一,有人认为只要价钱公道, 为何不买, 咱女真年年缺物资,逮着机会就的囤点东西;有人却认为, 打下这么多沿海的盐场,单单军事占领和资源掠夺, 属于目光短浅之举;如果能修理整顿, 再掳掠一批灶户过去劳动, 假以时日, 就能自给自足, 不必花这冤枉钱。
毕竟女真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 那是大伙骑马砍杀, 辛辛苦苦抢来的!
“是否该与宋国商人交易食盐?”既然谁都说不服谁, 那就看看神明怎么说。
李俊辨出这句话的音调,微微抬眼。巧了,这题他背过。
只为一个“把你送回家”的许诺, 莫名其妙跋涉千里,冰天雪地冻了一个多月, 每天遵纪守法,闲出鸟来,更是没吃过一顿好的——受这么大罪, 再不狠狠敲他一笔,如何说得过去?
什么金盆洗手, 先放一边。洗手之前干他一票大的,赚足养老金。
但他也知道,自己作为宋国“商贾”,在辽阳府待了这么久,却始终没人找他来商谈买卖,个中原因,定然是他们自己还未曾统一意见,因此只能先把他晾着。
那让我帮你们统一统一。
他假作困倦,摆出一副“这仪式到底何时能完”的面孔,食指轻敲桌沿,给顾大嫂一个小小的暗势。
叮叮咚咚,顾大嫂手里的制钱在地上旋转跳舞,接着一枚枚躺下:
正面,正面,正面……
九个正面!
女真众人惊呼。旁边围观的士绅宾客、侍卫奴仆,也目瞪口呆。
反卜一卦,七个反面。
若汉笑容满面,招呼李俊:“待会来找我。”
忽然,阿骨打开口询问。
“是不是该与契丹休战?”
顾大嫂眼睛一亮,从中听到了“契丹”的发音,以及自己背熟的几个音节。
是她的题!终于押中了!
斗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劳动妇女,在这一瞬间,体会到了考场举子寒窗苦读终有回报的心情。
九枚制钱高高抛起,先后落在地上。阿骨打伸长脖子看。
这是所有女真人关心的问题。大家不约而同地噤声。就连兀术也放下手里的狗血泡饭,凝望那制钱旋转的方向。
嗒嗒几声,制钱先后落地。数一数,六面朝上。
几声语调各异的感叹。
答里孛屏住呼吸,忽然全身发抖。
她转身斥责侍女:“看着点炭火,险些吹到我身上。”
她教宋国“萨满”作弊。对方投桃报李,举手之劳,给她那冰天雪地里几近冻僵的祖国,送了一盆炭。
而且做得十分克制,并没有再次抛出九面向上的“上上大吉”,以免显得过于巧合。
阿骨打笑道:“看来是天意。”
当然,大金领导层也不至于傻到无脑相信萨满卜出的每一个结果。占卜虽神圣,终究只能“仅供参考”。
但是,当事情水到渠成,只欠东风的时候,“仅供参考”的迷信活动,通常成为那最后一把推手。
女真兵马自黄龙府开始,两年内连克数十州府,打下辽国半壁江山,虽然战果赫赫,到底死伤甚重,折了不少贵族子弟。虽然年轻小将们常常叫嚣一路推平契丹,但阿骨打内心觉得,自己和整个部族都需要一刻喘息。
契丹遣使求和,堂堂公主如此委曲求全,不仅承认了大金政权的合法性,而且宴会上献歌献词,丝毫不摆大国架子。
阿骨打想,契丹人是真的被他打服了。再也不敢欺侮他女真同胞。
接下来的反向占卜,“该不该与契丹继续作战”,不出意外,是个小小的“凶”。
几个温和派宗室成员揣摩上意,纷纷道:“且回书与他,看看他们诚意。”
答里孛难掩喜色,朗声道:“国书已经重新誊写,随时可以盖印。”
知道女真人大多不会写字,她早就拟好了停战协定的草稿。
国书早一日送抵上京,就能多挽救几百几千前线将士的性命。
顾大嫂直勾勾看着众人兴奋讨论,眼神有点涣散,揉着自己右手。
阮晓露见状,忙道:“俺们萨满神力用光了,大皇帝可怜见,让她回来休息吧!”
制钱作弊是体力活。看似轻如树叶的几枚钱,要想抛出特定的角度方向力度,需要调动手指、手腕、乃至整个手臂肌肉,方能精确控制落地状态。以前顾大嫂坐庄开赌时,大多数时间只是抽水观望,只有来了高手,才会亲身上阵作弊。就算作弊,最多来个三五次,就能让赌客输掉裤衩。何曾如此高强度、一次接着一次的玩花活?手腕都快抽筋了。
阿骨打呵呵大笑,让人捧出一大包礼物——盐、酒、熏肉、牛乳饼——赠给顾大嫂。按照女真风俗,这是对外族萨满“跨省作法”的辛苦费。
顾大嫂捧着个袋子,乐得合不拢嘴。
祭典结束,女真萨满又持镜舞了一遭。皇后命人将此次占卜的结果记于绳上,挂在大厅正中,作为女真部族的新年“行事历”。
此时酒过九行,桌上只余残羹剩饭。阿骨打已七分醉,令人将国书拿到跟前,将那上面的契丹文字翻译给自己听。
大金国没有什么森严的权力机构,一间“行宫”身兼数职,既能宴饮,又能议政。炕上扒个窝,就能商讨国家大事。
众宾客见状,纷纷识趣地告退。
唯有李俊也被留下,几个掌管府库的完颜宗室请他到旁边一间小屋,商讨进口食盐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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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完颜灰菜在海边遇到这群宋人商贾,之所以决定将他们带来辽阳,全因李俊身上带的那几钱淮盐。如今诸事尘埃落定,双方建立了充分的信任,这笔买卖也就水到渠成。完颜灰菜摩拳擦掌,务必要让自己和兄弟们在新的一年吃上细盐。
李俊开门见山:“大宋律法不许私自贩盐,你们应该也知道。我有手段,可以绕开官府,通过我们来时的登州海路,直接向辽东运货。但是你们也不能到处声张,否则我的买卖没法做。”
灰菜忙道:“这个自然。我叫人在旅顺口修个码头即可。”
买私盐嘛,悄悄的干活,张扬的不要。他们以前也没少向辽国盐贩购买私盐,规矩都懂。
其实李俊这种武装盐枭,手下的盐场是半自治状态,当地官府也不敢多管。只有当中央派人前来扫黑除恶,才会陷入短暂的麻烦。
但总要先来个免责声明——若是你们不够小心,钱货两空,惹上麻烦,不干我事。
若汉询问:“你能供多少盐?”
随着女真势力扩大,兵马数量急剧扩大——投降的、俘虏的、别处来归附的,都要吃饭吃盐。尤其是战马,没有盐就没有行动力,对食盐依赖巨大。
粮草可以征发掳掠,但食盐可是吃一点少一点。金兵虽然占领多处盐场,但新征服地区 很不稳定,有盗匪横行,有百姓起义,还可能有辽军反攻……所以对于这些盐场,也只能以掠夺为主,顾不上征管、开发和经营。
掠夺的存货总有见底之时。对女真人来说,人不吃盐,顶多是浮肿无力;马没盐吃,无法投入战斗,才是致命问题。
若能有新的食盐进口渠道,自然多多益善。
但他也知道,私盐贩子跟官府猫捉耗子,通常只能小规模买卖,不太可能有什么大手笔。
所以,经过仔细斟酌,若汉再次问:“我们要一千斤细盐,多久能准备好?”
一千斤细盐,能让整个完颜部族过个好年,让至少十个敌对部族不战而降,能安抚一城不合作的百姓。
李俊思索片刻,对乌老汉道:“问他们,一年一千石,你们要得起么?”
一屋子大汉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地斥责乌老汉:“听不懂就别瞎译!我们说的是一千斤,不是一千石!”
“诸位,稍安勿躁。”李俊见对面情绪爆炸,顾不得听乌老汉翻译,赶紧安抚,“嫌少,两千石也行啊。”
比起当下盛行的煎盐之法,垦畦浇晒的技术仅需先前五分之一的人力,产量可多数倍。他算了算蓬莱盐场的产能,除了每年供梁山一千石,还有大量剩余。
蓬莱盐场哪哪都好,就是交通不方便,产的盐不好往省外运。如果能直接倾销到大海那头,省他不少事。
乌老汉解释半天,一众完颜壮壮才意识到,这个宋国盐贩口中,食盐是论石卖的!
宋人的一石就是一百多斤!
换成寻常汉人,听闻如此不同寻常之事,怎么也得确认两三遍,然后再肚内暗喜,面上矜持,试探着来一句,俺们买不了这么多,能不能打折?
但是女真人没这些花花肠子,也懒得计算什么盐场产能。灰菜狂喜,大喊大叫:“三千石可否?五千石可否?只要价钱公道,我们都要!”
女真人做事实诚。灰菜已经见过他的细盐样品,对别人一说,就无人质疑他手头货品的质量。至于李俊到底能供多少盐,只要他敢说,对面就敢信。
李俊也不含糊,当即给一帮完颜壮壮上课。
“山东地方官价,眼下是一斤八十文。我在当地售盐,太平时节是四五十文一斤。今儿跟几位投缘,又蒙大皇帝招待多日,大家交个朋友,每斤三十文,包运送。不过得要宋钱。金银的话,要当场验成色。”
灰产买卖,向来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因此在货币上也不能含糊,别国铸造的乱七八糟的铜钱铁钱铅锡钱通通不可靠,只接受宋钱交易。
完颜壮壮们脸色黑下来。
有人道:“向辽国盐贩买,一石不过三千文。”
“可你们跟大辽开战三年了。”
谁敢跨越火线做生意?就算不被敌国当成奸细给剁了,也得被本国官府当成辽奸给砍了。
又有人道:“现在休战了。”
李俊这回不答,笑问乌老汉:“还有酒吗?”
这么有意思的买卖他还是头一次谈。对方明明缺盐缺得发疯,又要想尽办法打压价格。虽然还算讲礼,言语中不掩贪婪。
这也不奇怪。女真部族自古都是财产公有,需要什么东西,都要在辽国指定的榷场以物易物,或者向临近部族勒索抢劫。没怎么正经拿钱买过东西。
“一分钱一分货”、“好东西要花钱买”,“做买卖要有契约精神”,这些在宋人眼里是常识,但对于女真族人来说,还是个比较新鲜的价值观。
李俊也懒得一句句自辩说明。从他掌管盐帮起,来买私盐的都是如茶娘子那般普通百姓,无一不是有求于他。
私盐已经比官盐贱那么多,谁还舍得挑刺。
他身后杵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小弟,谁还敢还价。
所以李俊干这行,虽说是做买卖,但也不像寻常小贩那样把客人当祖宗供着,爱买买,不买滚,后头有的是人排队。
灰菜见他似有不屑之意,提高声音道:“我们没那么多宋钱!十文一斤!不能多了!”
连乌老汉都有点不好意思翻译,心说,你们不想花钱,可以不买啊。
李俊断然拒绝:“这连船钱都不够。”
实际上,他手中盐场改煎为晒以后,成本大幅降低,十文一斤也多少能有赚头。但他要是真敢拿这个价钱薄利多销,属于扰乱市场,全天下的私盐商贩都得向他开战。
几个完颜壮壮挥舞拳头,又被另外几个劝住。
“几位郎君消气。”乌老汉也忍不住劝,“人家是南国商贩,做生意讲究给你情我愿,不能强买强卖哇。”
李俊朝乌老汉点点头,表示感谢。
眼下他人在客场,就算自己本事再大,跟七八个杀人如麻的女真壮汉同处一室,也没法说出“爱买买不买滚”这种找死之言。
李俊用手指叩着酒杯,沉思半晌,等其他人耐心几乎耗尽,才蓦然抬眼,微微一笑。
“几位说得对。北地宋钱尤为珍贵,确实不能都花在几斤盐上。”
大头凑上去,带着威胁道:“那你是应了?”
“你们不想花钱,我不想亏本。我倒有个两全其美之法。”李俊抱着双臂,扫一眼面前几个暴躁青年,从容自若地道,“只不过,得跟与我同行的那位阮姑娘商量一下。”

阮晓露坐在围墙缺口, 开阔的辽阳府尽收眼底。
冰封的东梁河切开城市废墟,好像一条安静的大蛇,蜿蜒向辽河而去。
当地人传说, 从前燕国太子丹刺秦失败,逃亡经过此处, 因此又管这条河叫太子河。
河边小庙的泥墙上, 甚至还有民间艺术家所绘、关于此事的连环画。画中的太子丹穿着契丹风格的汉人古装,戴个毡帽, 后头的将军武士个个髡发胡服,背着硬弓, 骑着骏马——连仿古都懒得仿了。
也难怪。大辽国主力部队都是契丹人, 百姓压根没见过精锐汉军。没见过的东西, 自然画不出。
但, 不管政权如何更迭, 民族如何迁徙, 史书里也许写得波澜壮阔, 扎根于此的百姓却没那么在乎。他们日日所念, 不过柴米油盐,生老病死、徭役赋税……至于这徭役给谁服,赋税给谁交, 也没必要弄得那么清楚。
高大的白塔矗立在太子河一侧。佛塔下面,僧人在倒塌的经堂里超度战争亡魂。大街上行着几辆手推车, 上头堆着破旧家什。百姓们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重建家园。
阮晓露收回目光。近处围墙外侧,一边看到几个奴仆把史文恭那顶空帐子收了起来, 打扫空荡荡的院落。
史文恭心高气傲,投奔大金不是为了寻常功名利禄, 而是一心想当女真人的韩信诸葛亮,让自己青史留名。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辽阳府的路还没认熟,就卷进一场莫名其妙的误会,跟未来老板有了隔阂,成了个脚踏两船的笑话。
以史文恭的自尊心,定然不会忍气吞声的解释自辩。眼下他已忿忿离开,无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阮晓露心情舒畅,一回头,见李俊远远走来。
“咋样,李总,恭喜发财啊。”
她笑逐颜开,顺手团个大雪球,照他面门招呼。
李俊侧头躲过,也抓把雪,朝她丢了个天女散花。阮晓露轻声一笑,一个背抛筋斗,稳稳跃下地。
“他们没欺负你吧?”
看李俊这神采奕奕的样子,就知道谈了个大单子。一心躺平的李帮主,这下又得爬起来干活。
总算没空手而归。这一趟罪没白受。
“这些人贪心不足,”李俊微笑:“蓬莱盐场海边,可能真的要修个船坞码头了。”
“我就说嘛!”阮晓露觉得自己简直是大预言家,“悄悄的搞,给官府塞点钱,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修个大的,能停大船的那种,还能租给别的强盗用……”
李俊看她兴奋,略有惊异,“我还以为你挺提防女真人呢。”
所以留个心眼,出来跟她通个气,免得让她怨恨。
阮晓露笑道:“提防归提防,钱先赚来。”
放在平行历史的二十年后,跟大金国做食盐买卖,这是妥妥的谋反叛国,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不过李俊入行多年,早就欠了朝廷几十个脑袋,也不在乎多这点案底。更何况,如今两国反正还没交恶,连正式建交都没有,民间做点买卖天经地义。没有李帮主,以后 还会来别人。
阮晓露想,最好大家一直和和气气做买卖,维持一个肤浅的金钱关系,不要有再深入的交流。
再者,她心中还有个微弱的想法:有了现成的优质细盐,女真人在辽东夺取的大量盐场,还有心思去开发经营吗?
食盐这么重要的战略物资,女真人没有自己生产的能力,以前一直依赖购买,最好以后也始终如此。
否则,要是女真人能自己产盐,又霸着大量盐场资源,那不得跑步进入封建社会,成为一个更大的定时炸弹,她以后如何睡得安稳。
——当然,这些都是很久以后要操心的事。而且她一人操心也没用。
她兴致勃勃问:“卖了多少钱?”
“他们没那么多钱。”李俊摊手,“我只能入乡随俗,以物易物……”
他翻过围墙豁口。不远处一片空场,柱子上拴着十几匹战马,空气中一股马骚味。几个契丹马奴正在整理草料——养马是苦差,正好契丹人也精于牧马,正好丢给他们干。
“……我让他们以战马付账。”
阮晓露不过脑子道:“可是你要战马也没用啊……”
说到一半,抽口气,马上意识到什么,欢天喜地改口:“……俺们梁山都要!多少钱一匹?”
李俊忍不住一笑:“你能做主?”
“我要是不做这主,回去领导饶不了我!”阮晓露一路踩雪,跑到那群战马旁边,心里痒痒。
却又忽然想到:“……不过这种马老贵了吧,我们估计买不起多少……”
宋地缺马,一匹拉车劣马就能卖到十几贯,属于高端奢侈代步工具。至于高大的战马,价格更是翻倍,而且有价无市,一般人根本买不到。
而且马匹这东西,无法自给自足。纵然高价从外国引进种马,由于水土迥异,以及饲养方法的差别,过不几代就退化得厉害。因此良马全靠进口,每年给邻国输送不少外汇。
梁山军队里的战马,一开始是与官兵作战缴获而来。后来缴获的马匹不够,便定期派人去黑市买马——一般是边市贸易中的走私马匹,或是各地牧监管事的监守自盗,或者干脆就是盗窃赃物,总之来路十分不正,一匹价值百贯是家常便饭。所以山寨也舍不得多买,眼下步军占多数,马军只是少数精锐。
她在梁山骑过的最雄壮的悍马,肩高也不过四尺五六寸,她能轻松跃上。
而女真人以养马见长,马匹品种远远胜于西夏马、契丹马,更别提宋朝国产、跟毛驴差不多的西南马。她面前这些随便放牧的女真战马,目测肩高超过五尺,个个需要仰视。人骑在上头,什么都不用干,都比大宋官军高上不少,气势上压人一头。
更重要的是,马匹吨位大,负重就强。像大宋境内寻常劣马,上头乘客稍微超重一点,就无法走长路;而女真马可以轻松载一个壮汉,再加上全身护甲,再加上弓箭长枪,依旧能全速奔驰,好像一辆会呼吸的坦克。
这种马莎拉蒂级别的高端战马,拉到山东黑市,不夸张地说,一匹能换一个大别墅!
当然,她相信女真人也不会把自己最好的马种卖给外人。但就算是女真马里的“二等公民”,那也是低配马莎拉蒂,比起大宋官军骑着耀武扬威的马自达,也是天上地下。
“我跟女真人谈好了。食盐和马匹对等交换。”李俊等她兴奋劲儿过了,才冷静地说,“运多少斤盐,就能换回多少斤的马。至于数量,没有上限。这里到处都是牧场,马比人多,现在与大辽休了战,正好闲着用不上。”
阮晓露听得两眼发直:“一斤盐换一斤马?”他们卖马都是论斤卖的?——我能上去骑一下吗?”
她艳羡地围着这群女真马,左看右看。马奴知道她是金国大皇帝的客人,恭谨让开,指着其中一匹巧克力色骏马,大意是这匹比较乖,您可以上去试试。
李俊托她腋下,把她送上马背,笑道,“我也想不到,他们买盐居然也是论斤买。”
阮晓露松松牵着缰绳。那马压根没觉得背上有东西,轻快地绕场小跑。
她弯腰摸一摸胸围,估计体重超过六百斤,比大宋马自达重一倍有余。
运到边市,保守估计市价一百五十贯,平均下来每斤两百文。黑市价格更贵。
这就是李俊谈出的食盐卖价。
而反过来算,六百斤盐,成本可能不超过六贯钱。加上跨海“运费”,也超不过二十贯,也就是每斤不到三十文。
这是李俊“进口”马匹的成本价。
当然,还得算进其中的风险——官军收缴、海难沉船、海盗土匪、折损人手——但贩私盐本身就是提着脑袋的活计,这点额外风险不算什么。
“既然你点头,那我就跟他们定了。”李俊道,“三个月后运抵第一批盐,当场换成战马带回来。他们还觉得是占了便宜。”
阮晓露一拍大腿,比他还高兴,在马背上手舞足蹈。那马嫌弃地回头看她一眼。
这不得使劲开发生产,把渤海给他填平、晒干!
以后梁山大小兵寨,从金沙滩到黑风口,漫山遍野跑着野性的马莎拉蒂,那画面想想就美。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那,俺们梁山收买你的战马,不许漫天要价!”
李俊不假思索,道:“反正肯定比你们黑市上买的便宜。”
阮晓露右手一扬,怀里居然还藏了个雪球。李俊不防备,被她居高临下的一丢,肩膀狠狠挨了一球。
“黑市一百贯一匹,你卖九十九贯,”阮晓露道,“显你能耐啊?”
巧克力马狐假虎威地一喷鼻。
这暴利不能光归他,必须让梁山也分一杯羹啊!否则大家白当好兄弟了!
她笑道:“三十贯一匹,相信我,退休养老足够了。你也别嫌少,没俺们梁山,你去哪销赃?”
李俊气笑:“我把底价直接告诉你,你反手敲我竹杠,礼貌吗你?”
阮晓露:“哟,学会倒装句了。”
再用力一扬手。李俊这回有防备,闪身一躲,却没见到雪球袭来。她手里压根是空的。
“谈钱伤感情。不跟你啰嗦。”阮晓露心情舒畅,跳下巧克力马,跟它挥挥手,吹着口哨往营帐走,“等回了梁山,你自己去跟寨主军师吵去。哦,别忘了,你还有兄弟在俺们手里呢。”
李俊:“……”
还“谈钱伤感情”,她就是懒得干脏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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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积雪未化,又是一场鹅毛大雪落下,把萧索的辽阳府盖了一层又一层。等层层叠叠的积雪开始缩小,露出树根、井栏和坟冢,就到了适合远行的时间。
阿骨打带领众将,北上休整;答里孛公主此前已派人飞马将和议送回上京,此时收拾仪仗,拔营启程;而误入辽东的一群宋国“难民”,也总算能收拾收拾回家。
算算日子,趴窝在旅顺口的大战船早就启航,带着大部分水手同伴回到山东。而且前往辽东半岛的小路已被积雪堵塞。五人小队决定走官道陆路。冬日道路难行,契丹公主特许开恩,可以让这几位平民跟随她的车队,取道辽国回乡。
宋江高声称谢:“公主与我等萍水相逢,如此仁义,无以为报。”
其他几个人也配合地表示受宠若惊。凌振大声道:“俺们跟这公主都没说过话,她却给俺们行了这样的方便。真是好人哪……”
阮晓露扯扯他袖子。差不多得了。再装就属于欲盖弥彰。
答里孛已经完成了阮晓露提的三个条件。按照约定,凌振此时就是她的御用军火商。答里孛曾出大言,只要凌振敢造,她就敢买。有多少要多少,钱不是问题。
凌振此时人逢喜事精神爽,从头到脚都飘得不行,恨不得立刻飞回梁山宿舍开始发明创造。
相比之下,李俊就十分低调。同样是谈出一个大单子,他面上波澜不惊,只是一件件检查行李盘缠,按照己方同伴人数,平均分配干粮和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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