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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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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只是“入职奖金”。百倍的厚赏等在后头!
相比之下,此前宋国许诺的那几十银子,屁都不是!
他段景住从此忠于大辽,忠心贯日,赤胆忠心,精忠报国,矢志不渝!
段景住金毛飞舞,跳上一匹马,举着一根哨棒,学着戏曲里的将军做派,吼道:“弟兄们!跟我升官发财去也!”
众马贼齐声大吼,又唱又跳,群魔乱舞。
答里孛轻舒口气。数月之前,她还是一呼百应的金枝玉叶,多少贵族子弟削尖脑袋,想要做她帐下小卒。
如今,身边只有几十民间流氓,出身可疑,大字不识,做派粗鲁……
但,就凭这这几十流氓护卫,再加上他们带的快马,以她的本事和胆量,闯到居庸关应该不成问题。
她卸下剩余宫廷首饰,重新给自己挽了个紧紧的发髻,捡一件灰扑扑的旧斗篷披上,结束利落,扮成民间妇女之相,以免惹人注目。只留公主手牌兵牌,贴肉紧贴在内衫里。
众马贼也搜罗辽军尸首,扒下刀枪、弓箭、衣履、甲胄,搜出所有金银,鼓鼓囊囊穿戴在身上。最后把扒得精光的官军尸首掇到河里,一把火烧了。烧了不久,冰面融化,尸首都沉下去喂鱼。
捡装备正捡得高兴,段景住觉得有人拍拍他肩膀。
“别太贪心,”阮晓露微笑,“给我们留点儿。”
“当然,当然,”段景住殷勤地引她看,“最好的马,最好的兵器,都是你们的。”
顿了顿,又大胆说:“不过娘娘,以你们的本事,若能跟着公主干大事,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哇。”
阮晓露给自己挑把快刀,扑哧一笑。
落难公主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传声筒。
“段将军也是一片好心,”答里孛笑道,“若有冒犯,你别往心里去。”
段景住喃喃道:“段将军,段将军,段将军……”
“一路平安。”阮晓露朝公主拱手,笑道,“趁天色亮,赶紧走。”
答里孛眼里微现失望,“既然如此,唯有重谢……”
“值钱的珠宝你自己留着。一路上还得过关斩将,少不得用钱。”阮晓露马上道,“段兄弟给俺们准备了足够的盘缠。”
答里孛提高声音:“若无你们救护……”
“我知道!不过,你现在人在江湖,就从俺们江湖规矩。”阮晓露正色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江湖之义。山高水长,有朝一日,互相照应。”
答里孛伸手搭在她肩膀,默默良久,解下仅剩的一只琥珀鱼龙耳坠,放在阮晓露手中。
“些许微物,聊作思念。幸若不死,异日再得相见。”
阮晓露有点茫然。这东西是不是特别值钱?看着也不起眼……
“不值钱。”答里孛漠然道,“是我幼时父皇赐的。你不要,我便丢掉。”
阮晓露于是一把攥住,笑道:“谢了!以后落魄了,拿这个找你换银子。”
答里孛脸上愁色消失,忍不住笑出声。
她又转头向李俊,目露询问之色。
李俊忙道:“某一介愚卤匹夫……”
答里孛轻轻挥手,没让他说下去。
“祝义士早日得偿心愿,泛舟五湖,逍遥自在。”
命里无时不强求。虽然她万分想把这个猛男留在身边,但人家志不在此,能帮她这么多,已经仁至义尽。
至于凌振,头一次见面已经向她表明心迹,她也不再问。宋江早就拉着顾大嫂躲了起来,言辞恳切地告诉她:“咱们虽是微贱小民,然而忠心不负宋朝,决不能贪图一时之利……”
顾大嫂不耐烦:“我手下还有一帮小弟呢,不像你,光杆一个。”
宋江:“……”
五个宋人伙伴先后上马,收拾兵器细软,和答里孛拜别,朝辽河方向望了最后一眼。
“走吧!”
答里孛也跨上马,朝宋人朋友轻轻挥手,就此别过。
段景住率领众马贼,挺胸抬头地护在她身边,向西开拔。
“家住云沙中,草色一万里……”
队伍中唱起声调不全的契丹歌谣,蜿蜒而去。不一刻,雪地上只留下凌乱的马蹄印。

第179章
一路向南。路上并不太平。不时有盗匪剪径, 或是武装起来的乡勇集团,趁着战乱时节,法制荒废, 大肆做起谋财害命的勾当。好在几个人都是身经百战,手头又有辽军精锐装备, 对付十几人、几十人的强盗团伙不在话下。有时还遇到溃败的辽军, 在乡里四处掳掠,为祸甚于盗匪。大家能打就打, 打不过就骑马跑路。骑的都是辽军精锐战马,寻常人马倒也追不上。
辽军在边境布了大量关隘哨卡, 以便给过往商旅雁过拔毛。但段景住长期跨国走私马匹, 偷渡边境是家常便饭。辽宋双方都挂着他的通缉令, 哪儿追捕他, 他就跑到对面国家去, 走边境比回家还轻车熟路。
分别之前, 阮晓露已经让他详细描绘了一条最佳路径:哪里的围墙塌了, 哪个哨所长期空置, 哪里的老乡是他的合作伙伴,收钱就可以帮忙遮掩……
然后牢牢记在心里。如此,避过了八成的哨卡。
但还是免不得撞上过几次官军。几人气质跟辽地汉儿完全不一样, 见了契丹官军,第一时间也不知跪拜, 讲话口音明显是南蛮。便有官军前来喝问来历。
拿出答里孛公主的手令,有时候管用,有时基层官兵却置若罔闻, 依旧不依不饶,中心思想不外乎索要钱财, 否则把你们当奸细法办。
这种无良官兵当然也不能便宜他们,当然要先杀为敬。
一路冲卡南下。带的干粮吃尽了,能买就买,买不到就回归老本行,找个富贵人家,好说好商量地“借”一下。等人家走完程序报官,队伍已经跑没影了。
五七日后,路上冰雪渐薄,人烟渐多,终于到达狼城寨,看到边境榷场的路标。同时身后拖了三五拨辽军官兵,有的叫着捉奸细,有的叫着抓土匪,有的纯属眼红他们的良马和盘缠,拉拉杂杂加起来几百人,都在追缉这几个胆大包天的江湖豪客。
戍边的辽军人数众多。北方战事吃紧,不断有平民南逃,试图入宋避难。宋朝固然不欢迎这些番邦难民,辽国也不能任由人口流失。于是抗敌之余,在边境驻了精兵,专一打击偷渡。
大家给出公主手令,不料这戍边的将官却是萧奉先、元妃一系的,当即喝道:“公主参与谋反,全国皆知,想不到还勾结宋朝!这些都是同党!小的们,给我抓了 !”
没别的办法,冲就是了。
阮晓露、顾大嫂冲锋开路,李俊断后,宋江凌振在中间保护细软,一个小小的龟甲阵,简陋但好使,走走停停,直冲了两三时辰。
翻山越岭,人困马乏之际,忽然前方一声锣响,战鼓乱鸣,撞出二三百军来。当先一将,手执双刀,冲了出来。
李俊全身紧绷,纵马出列,朴刀护身:“谁!”
阮晓露正跑不动,抬头一瞧,惊喜一呼,扒拉开李俊的刀。
“自己人!二师兄!二师兄!”
一个虎面行者,长发披肩,缁衣飘扬,立定山巅,威风凛凛,朝对面辽兵叫道:“谁敢过来?”
一杆水磨禅杖呼呼舞将而来,打掉几枝远远射来的箭。鲁智深望着那银装素裹的北国风光,呵呵大笑:“漂亮!气派!好个江山!”
宋江上气不接下气,远远的招呼:“武二兄弟!智深吾师!多日不见!”
辽国守军阵脚大乱,不知哪里来的煞神,看旗号装束,不是宋朝兵马,多半是土匪。
两国边境之处盗匪频出。以前大家还遵守澶渊之盟,互不容纳叛亡,若有盗匪越境,就地逮捕引渡;如今宋朝武功废弛,辽国自顾不暇,这盟约也守得马马虎虎,遇见土匪睁只眼闭只眼,只求盗贼别祸害自己这边。
因此,边境守军跟当地土匪都算是老熟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可没听说边境窝藏着这么一群陌生的精锐!
几股追击的辽兵汇合,试探着派先锋冲了一波。一个行者,一个和尚,虎虎生威地往那一站,就如同真罗汉,活金刚,辽兵无人能够近身。留下几十具尸首后,为首军官不甘心地鸣金收兵,打算绕到后方偷袭,灭掉这俩人的威风。
没绕两步,却撞上山腰赶来的一队侧 翼。带兵的是个国字脸小帅哥,使一把鞭枪,神采奕奕勒住马。
顾大嫂一见之下,两眼放光:“老公!老公我在这!”
小尉迟孙新已经入伙梁山,穿着一身崭新的战袍,令部下弯弓搭箭,朝着辽兵乱射。
辽兵不知其底细,慌忙收拢队形,举牌防护。
右翼带兵的是个年轻小将,仲冬严寒时节,他却脱膊作战,遍布肌肉的上半身冒着热气,后背纹着九条活灵活现的恶龙。
他一马当先,追着跑得慢的辽兵,左一枪,右一枪,杀得酣畅淋漓。
直到鲁智深高声叫:“行了,史大郎,回来!你越界了!回到界河这边来!”
小将意犹未尽,纵马在辽境内来回数圈,确保辽兵都见识到了他背上的精彩纹身,这才拍马跑回,冲到阮晓露等人跟前,朗声笑道:“九纹龙史进,见过几位大哥大姐!——哪位是阮小六姑娘?”
史进的目光在阮晓露、顾大嫂身上打量一刻。
阮晓露眉花眼笑:“你咋知道我?谁跟你说的?”
“这里不是聊天地方。”李俊道,“辽军正举棋不定,咱们快撤!”
“正当如此,”武松道,“我和师兄带人断后!”
但这个“断后”的任务也轻松得很。辽兵见土匪势大,只是象征性地追了几步,到了宋辽界河白沟河,便拨转马头,头也不回地撤回狼城寨。
土匪回了宋境,正好省事,何必再追,白白替宋朝官军刷业绩。
梁山大军旌旗招展,也先后回到界河之内,撤离山坡。
鲁智深呵呵大笑:“契丹兵也不过如此!今日见识到了!还不如西夏那帮撮鸟!”
土匪公然提兵下山,逢州过县,招摇过市,当地官军谁敢近前。倒是有胆大百姓沿途围观,只要走得不太近,梁山军并不侵扰。
阮晓露看着前后左右的护卫喽啰,飘飘然然,管喽啰要了酒肉,一边走,一边吃,几个月的担惊受怕生死攸关,瞬间变成郊游度假。
到了黄河故道之畔,穷山恶水中一个小山寨里,竟然还有第二波接应军马。一骑女将一马当先,迎到阮晓露跟前。
“天佑姐妹,总算平安回来。”梁红玉全身披挂,英气勃勃,枪尖上红缨飘舞,“那女真风土如何,民众是善是恶?——算了,回去再说。有人受伤吗?”
阮晓露将她上下打量,怔了半晌,才笑道:“你入伙了?这身可比舞女那裙子衬你多了!谁给你做的?”
“我也不想当强人,”梁红玉跳下马,挽住她手,笑道,“可更不愿伺候人啊。”
阮晓露问:“你的姐妹们呢?”
“晁天王慷慨大义,让我们都在山寨里安身。反正都是罪人家眷,浮萍一般,不用担心牵连亲人。”
梁红玉又指指旁边的大将:“孙提辖与我叙起来,发现曾与家父在军中见过,对我多有照顾。”
这第二波接应,乃是梁红玉、孙立,引了五百军马,占了木门镇郊外一个盗匪窝点,腾出寨子,给大军休整安歇。
孙立休养良久,那饱受摧残的老腰总算完好如初,也暂避在梁山泊,专等宋江平安归来,一齐去衙门复命。
为报梁山容留之义,也自荐领兵,前来接应山寨成员。只是那旗号上不便书写自己姓名军衔,于是跟梁红玉一样,只写个“梁”,表示梁山人马。
宋江、李俊、凌振、顾大嫂也欢欢喜喜的和这两人相见了。大家回首当初同舟共济、海难互助的时节,都觉恍若隔世。
孙立通报道:“我们在旅顺口耽了近一个月,修了船,便即南行。按照给定的路线,七日风雨,泊在李帮主手下的盐场里。那船修得急,到了岸边,已经又开始漏水。那位孟康师傅就留在蓬莱,连同盐帮弟兄,将那船彻底大修。我和梁姑娘、还有段景住赶到梁山,跟寨主说了一路上变故。晁寨主马上调兵遣将,过来接人——诶,那位会讲番话的段景住呢?他应该潜入辽境,去迎你们了?怎的没跟你们在一块?”
李俊笑道:“说来话长。”
略略解释了几句:大家如何识得了契丹公主,如何亲眼见她被政敌设计谋害,如何拔刀相助,反杀了奸贼,公主又如何收服了段景住及一众手下,决意起兵报仇……
大家听说段景住一个鸡鸣狗盗之徒,眼下摇身一变,成了辽国大将军,咋舌不已,感叹时也命也。
又跟史进厮见,各自发现“久仰大名,如雷贯耳”,高高兴兴地叙了一番。
孙立道:“且在此处歇一日,再等些兄弟前来会合。”
阮晓露又惊又喜:“还有第三波?”
孙立道:“晁寨主听了那段景住之言,知道你们会取陆路回山东,但不知会从哪个州县回来,因此用军师之计,在雄州、沧州、信安军沿界河布置了三波人马,和当地绿林打好招呼,每日派细作打探,专一等你们消息。”
阮晓露:“哇!”
“饱和式接机”,面子太大了!
住在熟悉的梁山军帐里,听着外头熟悉的山东口音,摊开手脚,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日光满地,老远就听到帐外有人大声嚷嚷。
“我妹儿呢?”
“我姐呢?”

第180章
阮晓露原地起跳, 抓起衣裳裤子就穿,差点把两条腿塞进一个裤管里。手忙脚乱跑到帐子门口,想了想, 反倒拉紧帐帘,然后从另一侧钻出来, 绕一大圈, 在一群歪瓜裂枣的喽啰当中,果然看到两个熟悉的宽阔背影。正耀武扬威地横着走。
“二哥七哥!”她蹑手蹑脚摸到两人身后, 猛扑过去,“你们怎么来了, 不像话!水寨有人守吗!哈哈哈哈……”
路上杀出一对程咬金, 挡在她前头。
“喂, 不认得我们了?”
阮晓露慌忙住步, 难以置信。
“你……你俩伤好了?——嗷!!”
童威童猛横亘在她前面, 一人一只手一只脚, 一把将她举了起来。阮晓露悬空离地, 吓得手脚乱刨。
“好了好了, 我知道了,满血复活,胜似往昔, 放我下来……”
童威笑道:“梁山兄弟恁地热情,天天给我灌酒灌肉, 这伤想不好也难!还长了二十斤!”
童猛道:“你轻了!”
阮晓露委屈极了,顾不得头重脚轻,仰头比划, 悲愤交加地道:“你见过堆成山的肥肉就是一道菜吗?狗血泡饭!生肉大包!豆瓣韭菜!炭烤大蒜!……”
威猛兄弟听得胆战心惊,忍不住痛骂:
“咱大哥恁地小气, 也不给她吃点好的!”
后头有人不满:“说谁小气?”
童威童猛一个急转弯:“大哥!”
这俩人一激动,脚底绊树根,差点把阮晓露摔个倒栽葱。李俊手快,夺上一步,弯腰一接,提着她腰带,举重若轻地把她放下地。
“这伤还是没好利落,”李俊盯着自己这俩兄弟,板起脸训斥,“不在人家寨子里好好待着,非出来丢人现眼。”
“没事儿!”阮晓露站稳了,弄清楚上下左右,掸掸肩膀,朝李俊灿烂一笑,“不怪!”
童威童猛双双讪讪,童猛叫了声“大哥”,说:“费保他们几个兄弟,随船回山东的,眼下旅途劳顿,还在蓬莱休整。我们可是休息够了……”
童威嘻嘻笑道:“好教大哥得知,我跟我兄弟伤好以后,在那断金亭打了几场擂,眼下我已经排到……”
他忽然眼圈红了,抠手指头想了半天,也没记起自己排名多少。
同样是生死的交情,两兄弟跟阮姑娘久别重逢,嘻嘻哈哈别提多快乐;可是见了大哥李俊,高兴是高兴,却不知为何,哽咽着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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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晓露让他们哥仨自去叙旧,自己一回头,撞进阮小二阮小七怀里,顺势每人狠狠一个大拥抱,照例让胸肌捂得喘不过气。
她蓦地想起什么,弹簧似的跑回帐子,过得片刻,又旋风似的跑了出来,举着几张脏兮兮软趴趴的貂皮,邀功请赏。
“二哥七哥!貂要吗?还剩三五张,虽然脏点,让我们踩过,但洗洗也能用!全山东找不到这么好的皮子,哈哈哈哈……”
阮小七没接这茬,第一句话问:“听说你们识得了契丹公主!快说快说,她生得什么样子,会说咱们汉话吗?好看吗?……”
阮小二歪头看她,胸膛起伏,心中有千言万语。
“回去再骂,回去再骂。”阮晓露嬉笑着捂他嘴,“我给你讲那个女真萨满……”
阮小二道:“娘几个月不见你……”
阮晓露浑身一激灵,忙道: “娘还好吗?”
阮小二虎着脸:“娘天天问你去哪儿,怎么其他人都从登州回了,就你还不回。”
阮晓露心中升起小小愧疚,心想,也不是我故意耽搁呀。
要么说父母在,不远游。有人惦记固然好,但让人过于惦记,不免会对自己生出些许怀疑:这远路,是非走不可么?
她小声说:“其实也没太久……”
你们兄弟小时候不也成天不着家,动不动就躲通缉,一躲几个月。现在还来说我。
阮小二:“俺们不敢跟娘说你去了辽东番邦,否则她难免担心……”
阮晓露:“那、那就说我生病……”
“那还不如说你跑了呢。”阮小二给她个白眼,“娘要担心死。”
阮小七见气氛有些凝重,笑嘻嘻道:“我们兄弟几个无法,只能敷衍老娘,说你找了个姑爷,私奔快活去也……”
“孽畜!”阮晓露张手作势给他大耳瓜子,“我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嘛!”
“已经让俺扇过了,这厮口无遮拦,差点这么说。”阮小二终于咧开大嘴笑,“我请晁大哥出面,跟娘谈心,说你为着筹备争交之事出差在外,有得力的弟兄跟着。又请人假装写了几封平安信,念给娘听。她就不着急了,说咱家小六有本事,自己会闯荡,还知道写信,比她兄弟靠谱。”
阮晓露抿嘴微笑。假装写信的主意是三兄弟出的,就算靠谱,也是他们靠谱。以前也许不着调,可毕竟当了这么多年山大王,还是有点子责任感在心里。
可惜在老娘眼中,对几个孩子始终凝固着小时候的印象:闺女永远最老实,儿子们永远不省心。
不过,筹备争交之事,是什么?
这念头闪了一闪,没往心里去。她更关心自家人:“五哥在守家?”
阮小二点头道:“上次去登州救人,跋涉太辛苦,俺就没让他再出远门。况且他还说,想出去做点案子,攒点细软……”
阮晓露眼睛睁大:“啊?咱寨子里啥都不缺啊现在?”
阮小二顿了一顿,眼里显出些许不解,道:“他说俺们妹子大了,得给备着点嫁妆。他一个蔫葫芦,俺也懒得多问,就随他。”
阮晓露:“……”
阮小二忽然把她搂过来,拿出兄长的口吻,低沉着声音问道:“五哥从登州回来时,听他讲,有人要来向你提亲。有这回事吗?”
说毕,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阮晓露心里微微一震,想了想,大大咧咧说:“五哥听错了。没这回事。攒啥嫁妆?不如给娘多做几身衣裳。”
“俺是你哥,有什么可瞒的?”阮小二半信半疑,“不许搞突然袭击,不能让俺们手忙脚乱,给咱家里丢份。”
“就是没有啊。”阮晓露哭笑不得,脱口道,“我没答应啊。”
“真的?”
阮小二阮小七互相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活动肩膀手腕,骨节掰得噼啪响,粗犷的脸上现出狞笑。
“那就是有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今儿让他知道自己的斤两。”
阮晓露愣了半天,才道:“你俩几岁了?我……”
“说谁呢?”童威童猛远处一声吼,凶巴巴围过来,“讲话注意点!”
他俩压根没走远!
阮小二气极反笑,一把甩掉上衣:“没你俩事!”
威猛兄弟在水寨养伤数月,跟三阮朝夕相处,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如今这情谊岌岌可危。
“没你俩事。”李俊大步回来,把两兄弟推开,冷着脸道,“两位有何见教?有话直说,背后议论,不算磊落。”
阮小七嗤笑:“俺二哥还没指名道姓,你自己先认了,哈哈,那就休怪!”
阮小二见他居然不肯夹着尾巴挨训,暴怒出拳:“这厮无礼!五哥让他诓了!俺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以前一起喝过的酒,打过的架,歃过的血,先放在一边。今儿他胆敢不给个说法,哼,自己妹妹他管不得,自己的拳头可是听他自己使唤。
李俊道一只手架住他拳头,道:“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看在六姑娘面上,不计较你们出言不逊……”
“你还敢提俺妹?”
“那怎么了,我输在她手里过,又没输过你们。”
两边各自杀气腾腾,眼看就要打得天昏地暗。几个不明真相的喽啰战战兢兢围上来,不敢上去劝架。
在这风声凝固、蚂蚁都不敢乱走的时刻,却听有人笑语。
“……没他们说的那么玄乎,哈哈……就是个打积分排位赛的地方,赢了没彩头,输了也不丢份。以后咱俩说不定也有抽签对上的时候……”
阮氏兄弟和李俊各自脸色一黑,各自放下拳头。转头一瞧,阮晓露盘腿坐在个石头上,史进叉腰肃立,两人聊得正欢。
史进虽然穿着个厚衫,却似乎苦于蚊虫叮咬,不时挠挠后脖颈,把后头领子拉下来一小块,露出领子底下那局部的花背。
“……嗯,花小妹不是好惹的。”阮晓露接着给新人上入职讲座,“但你要真惹了她,我肯定不帮你……为啥?你去跟她哥比划比划,再问我为啥……”
“……梁山公益的规则比较复杂,你可以先找个大哥跟着,出几次任务,在实践中慢慢熟悉。但记着,就算下山,也要严守军规,咱们寨子里有纠察制度……”
史进耳朵里塞满干货,恨不得立刻变出个小本本来记笔记。
“听说,跟女眷起冲突,不许还手?”
“你直说,你怕谁?”阮晓露笑道,“我去跟寨主申请个单人豁免?”
史进俊脸一红,忙道:“不必不必,我就随便问问。”
阮小二咳嗽一声,“妹儿!”
史进平白觉得有股杀气飘过,余光悄悄一瞥,自己已成全场焦点。他浑身一紧,赶紧朝阮晓露拱手,习惯性露八颗白牙,但笑容已有些僵硬。
“多谢指教,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叫了两声,阮晓露这才懒洋洋回应。
“嗯?”
阮小七快嘴喊道:“这姓李的贼厮纠缠于你,俺们正要替你教训他!”
你咋不快过来给俺们撑腰呢?跟着骂两句也行啊!哪怕严肃点儿啊!
阮晓露抬眼,冷然道:“我看不惯的人,我自己会教训。你们爱打打,莫要拉我一起丢人现眼。”
阮小七:“……”
李俊忍不住笑了,双手在胸前一叉:“在北国这几个月,蒙六姑娘垂青照拂,不记得她曾跟我翻过脸。”
阮晓露微微斜他一眼。得便宜卖乖。
阮小二可给整不会了,把妹子拉近,轻声问:“你不是说你没答应吗?”
阮晓露:“你又没给我机会说‘但是’。”
阮小二:“但是什么?”
顾大嫂和梁红玉闻声凑来,窃窃私语几句,摸出干粮,吃瓜看戏。只是躲在阮小二后头,避免被他的怒火波及。
孙新远远一望,向威猛兄弟打听:“是梁山兄弟打起来了吗?那可违反军规……不是啊?那没事了……”
鲁智深也踅了来,压低声音,兴奋地拉着旁边人问:“打架啊?谁有理,谁没理?洒家帮谁?”
李俊几次提气想说话,都被阮晓露眼刀挡了回去。再拱火就真跟你翻脸。
阮小二还追问:“但是什么?”
阮晓露见人越聚越多,有点焦躁,看看李俊,看看自家兄弟,雨露均沾地甩了三个脸子。
阮小二有点下不来台,灵机一动,拉过妹子,小声嘱咐:“你悄悄跟俺说,到底跟这厮什么关系?别让俺揍错了人。”
阮晓露想了想,点点头,趴到他耳朵边,细细的说了几句。
阮小二眼睛瞪大,脱口就道:“没不许你喜欢他呀!那你为啥不愿意嫁呢?”
大嗓门一嚷嚷,整个山里抖三抖。
阮晓露冲墙蹲下,抱头长叹。
二哥哎!是你让俺悄悄说的!
一群围观路人本来不明就里,骤然被糊一脸真相,短暂的惊诧过后,忍不住窃笑。
阮小七叹口气,弯腰拍拍她肩膀,悄然溜走,假装没这个哥哥。
李俊背过身,胳膊搭在威猛兄弟的肩膀上,埋着头,低声长笑。
要不是熟知阮小二那粗枝大叶的性子,真以为他是故意的!

第181章
“接机团”里都是跟阮晓露关系密切的兄弟姐妹。骤然听到阮小二这么一句大实话, 笑归笑,但笑过以后,难免有那心思细腻的, 已经开始犯了替人尴尬的病症,脚趾抓地, 指甲抠手, 只恐阮姑娘面子上挂不住,难以收场。
于是有人开始欲盖弥彰。童猛大声道:“说的啥啊?没听见啊!”
阮晓露觉得脸蛋发热, 深呼 吸,咳嗽一声。
她又没做亏心事, 怕啥呀!该钻土里的是阮老二。
“俺为啥不嫁?”她环顾四周, 大声问, “俺不是舍不得离开大伙吗?你们舍得俺走吗?”
八卦群众大乐, 轰然叫道:
“当然舍不得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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