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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梁山跑腿的日子—— by南方赤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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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急得直摞手:“贤妹啊,你……”
想说“你怎么连这些都招啊”,又忽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百分百必须和张叔夜站在同一立场,赶紧悬崖勒马,改口:“……你们悄悄买卖食盐,怎么也不跟我说一下呀!起码我可以帮你们把个关呀!”
阮晓露端起盏茶,一饮而尽,笑道:“第一,我那朋友不是梁山好汉,俺们梁山也从来没掺和贩私盐,您大可放心;第二,俺那朋友所在的州府,没有官府榷盐制度,所以他也不能算犯法,顶多算擦边,只要没把盐卖到济州来,您就不用头疼。至于他到底栖身何处,您知道了也没用。”
张叔夜依旧瞪着她,眼里的火气消了三分。
这姑娘说话大喘气。先把他气得魂都没了,然后再告诉他,梁山没参与贩私盐,犯罪分子的老巢也不在济州府——反倒让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糟糕。
别的州府,他可管不着。只要不在济州境内作妖就行。
他冷冷道:“你交游还挺广泛。”
阮晓露欣然接受夸奖,心想,我还认识契丹公主呢。
不过卖大炮这事儿就先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答里孛是死是活,眼下都不得而知。
而卖盐的事,如果朝廷真的重视宋江的报告,开始着手调查金国底细,那么“女真人和大宋民间私商买卖食盐”迟早捅出来。与其藏藏掖掖被别人发现,不如自己先大方承认,以后不至于陷入被动。
“第三,”她压低声音,道,“女真缺盐,倘若到处买不到,他们又占了那么多盐场,迟早琢磨出来自己生产制作。到那时,他们地多人少,食盐富余,岂不是更有钱招兵买马,威胁北方。甚至反过来走私到咱们大宋。到那时,整个山东,包括济州,都得受波及。”
想得未免太远了些。大金国若是真能产业升级,做到反向走私食盐,保守估计也得二十年。前提是那一帮完颜壮壮都长了脑子。
但不妨碍她危言耸听,把此事和张叔夜的政绩挂钩,上升到经济民生的高度。
张叔夜忍不住拧了眉头。这个小丫头无法无天,在山寨里算是锻炼出来了,比初见他时要聪明许多。
一番陈述,虽然不乏幼稚,但也颇有政治远见。
大宋私盐贩子遍地跑。往生番地面卖点私盐,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还不如山里的草寇让他操心。
张叔夜沉思良久,最后道:“我愿意帮你们这个忙。但我现在只是一小小太守,如今谗佞专权,闭塞贤路,下情不能上达。凭我一人之言,怕是无法顺利……”
宋江黯然。张叔夜跟他初次见面,敢当着他一个蔡京府干的面说出什么“谗佞专权,闭塞贤路”,说明已经对他倾注了十分的信任。
他忍不住看一眼阮晓露,神色十分复杂。
阮晓露才不跟宋江眉来眼去,故作委屈,直接说:“宋大哥别这么看我,这是我能给你介绍的最大的官了……”
宋江差点跳起来。不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我绝不是嫌太守您官小!
张叔夜呵呵大笑:“无妨,本官也经常纳闷,为什么会蹉跎在这里。”
大家都明白,即便宋江手里有笔记有真相,要想撼动蔡京童贯一拍脑门、撺掇皇帝搞出来的馊主意,张叔夜的咖位还是小了些。
阮晓露眼看大家发愁,忽然脑海中想起一段似曾相识的剧情:平行水浒世界里,宋江为了运作招安,苦于见不到皇帝,于是找了——
“李师师!”她骤然兴奋,“找她啊!”
一句话结束讨论。张叔夜、宋江、孙立均是全身一震,万分惊讶地看着她。
孙立:“姑娘怎知……”
张叔夜率先回过神:“这是你的哪位江湖朋友,本官不认识。”
宋江也道貌岸然:“没听说过。”
孙立附和:“听起来不是什么正经人。”
阮晓露:“……”
好了,知道你们都听说过李师师艳名了。别装了。
张叔夜摇头微笑。
从她一个女土匪口中听到花魁李师师的名字,他的第一反应确实是惊讶,然后本能地欲盖弥彰,否认自己知道此人。但马上又转念,自己又没真的和那个烟花女子有甚首尾,何必心虚。
“姑娘说笑。”张叔夜坦然道,“国家大事,怎能诉诸偏门。”
阮晓露讪讪。她也马上意识到,宋江为了招安而结识李师师时,身份是梁山贼寇,跟同样属于三教九流的东京花魁暗中联络,走个后门,是正常操作。
然而像张叔夜这种朝廷命官,要办点朝廷公事,若是居然求助于一介风尘女子,传出去受人诟病。且不说“不信任体制”的大帽子,光流言蜚语就能让他丢乌纱帽,回去种地。
再说,平行世界里的梁山好汉之所以能搭上李师师,多才多艺的大美人燕青功不可没。而如今,才艺在哪里,美人在哪里,燕青又在哪里?
张叔夜道:“殿前太尉宿元景,为人敦良忠直,仁慈宽厚,如今和圣上寸步不离。若能得他支持,于天子前早晚题奏,此事便有七分把握。只是本官身为太守,地方官与京官暗中联络,定然引人猜忌——宋府干,你在东京公干多时,可有见到宿太尉的门路?”
宋江摇摇头。这宿元景既是个好官,那必然跟蔡京不对付,他哪有面见的机会?
孙立更没有了。他连东京城都没去过。
“你们回去寻寻门路。”张叔夜看看外面天色,道,“本官也想想办法。此事急不得。我也不便久留你们。大家各自努力便是。”
宋江给他画大饼,他也不敢轻信。暗自忖度,还是要托心腹去动静探探风向。万一朝廷上是个一边倒,他也不能稀里糊涂去撞南墙。

三人只能告退。
“慢, ”张叔夜又问宋江孙立,“你们两位,从辽东远道而归, 又不能回各自衙门复命,可有暂歇之处?”
阮晓露抢着说:“有有, 他们可以……”
“不能去你们那!”张叔夜忽然暴躁, “平白给他们留把柄么?让有心人瞧见,他们说的话, 还有半分能传到东京城?”
改日若是宋江他们能有幸面圣,却让有心人查出曾经暂居草寇山寨, 那一下子丧失所有公信力, 功败垂成。
阮晓露发愁:“那……”
宋江却连忙点头, 眼中闪过如释重负之色:“太守说得是。烦请阮姑娘给我们寻个合适的歇脚之处。倘若太守传召, 也好及时赶到。”
本来就不想去梁山, 这下终于有正当理由了!
知宋江者, 太守也!太守谓谁?鄱阳张叔夜也!
千恩万谢, 告别了太守。
临出门, 张叔夜叫住阮晓露,最后嘱咐一句。
“等你回去,给你们那军师——姓什么来着?给他带个话。就说本官……”
阮晓露还在洗耳恭听, 张叔夜 笑道:“不用多说,他们会明白的。”
阮晓露:“……”
俺出差这小半年, 你们背着俺都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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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府衙,已是午后。阮晓露带着宋江孙立,城里转了几圈。
“嗯, 这个客店……”
跟李小二两口子打了招呼,嚯, 这生意越做越大,客店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而且好像还看到几个梁山喽啰的面孔,正在搬货上货。
这个客店已经众所周知的涉黑。况且人多眼杂,不适合让宋江避嫌。
只好再转两条街。远远看到街上停着几辆板车,车上装着丝绸布帛,正准备往外运。
听人议论,这街上开着家纺织作坊,里头十几个手巧娘子,生意可好哩。
阮晓露兴冲冲敲响作坊的门。
几个衣着朴素的民间妇女正聚在一起,讨论最新的织样。
“锦儿,你好哇!贞娘姐姐,好久不见!我回来了!张老伯,您身体安健!周娘子,精神头真好!——哎对,有两个房客,借宝地住一阵子,行吗?……房钱当然照给!客气什么,我来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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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有人好办事。阮晓露没费多大功夫,就给宋江孙立找到了安身之处。张贞娘买下产权的小作坊日益兴旺,吸引了好几个附近的孤寡妇女,除了供给梁山,还有专门的布商上来收货。张教头也就顺势在作坊里当了个保安,平时坐在门口当吉祥物,偶尔打发一下流氓混混。
但保安生活也挺无聊,周围莺莺燕燕,都是年轻女子,也不好跟她们多交往。女婿偶尔来陪他喝顿酒,张教头不愿占小两口的时间,每次都喝不尽兴,赶紧打发他跟女儿去腻歪。
张教头时刻想,要是能有几个兄弟伙伴陪他喝喝酒,下下棋,钓钓鱼,那生活该多完美。
所以听说阮姑娘要给两位官人寻临时宿处,张教头一叠声答应,还不肯收房费,跟她推了八个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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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一天,走到朱贵酒店,日头已经偏西。酒店里陈设布置都没变,阮晓露拣了个自己最爱的座头,要了酒菜,犹豫要不要住一夜。
朱贵却压根没上菜,笑道:“姑娘快回山去吧!大家在酒席上专等呢!”
阮晓露惊讶:“等我?这都多久了?”
想起久违的湖景小院,也是归心似箭,不吃饭了,喜洋洋的来到码头,找到自己的专属改装风帆游艇。朱贵吸取教训,她的小游艇停泊之时,让人定时盯着,还给加了三把大锁,确保谁来了都劫不走这船。
码头上早等了何成和几个小头目,见了她,齐齐声喏:“专等姑娘归寨!”
呵,排面。
阮晓露笑道:“我哥哥派你们来的?”
何成胸脯挺得高高,昂然道:“好教姑娘得知,俺如今在积分赛里排到了地煞第六十九,如今是堂堂正正的梁山好汉,水军校尉,手下一百个喽啰,都听俺指挥!”
阮晓露大乐:“转正了?”
何成是根正苗红的土匪秧子,十几岁上就跟着杜迁宋万上山造反。在原先的山寨人事体系中,一日为喽啰,终身为喽啰,混不到“梁山好汉”的编制。
但自从断金亭开了积分赛场,并且在阮晓露的推波助澜之下,女眷、喽啰等非编制人员也可自由参赛。何成虽然没正经学过武功,但打架经验极其丰富,凭自己的能力打到了地煞,在“天大地大拳头最大”的梁山逻辑中,自然而然可以跟其余头领平起平坐。
他托人写了一个申请,军师按流程审核了半个月,何成就成了正式的“梁山好汉”,可以顶着这个名头闯荡江湖,吓煞绿林宵小。
何成怀里摸出一袋酸菜,放嘴里嚼。他这毛病一直没改,紧张兴奋的时候,嘴里总喜欢嚼东西。
何成腼腆笑道:“姑娘放心,俺保证不骄不躁,往后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阮晓露当然恭敬不如从命,就势往舱里一躺:“何头领!给俺开船!”
众喽啰哈哈大笑。
她窝在小船舱里,听着外头水声,懒懒散散的检查橱柜,丢掉几包过期零食。
不知歇了多久,正半睡半醒,突然一声炮响,小船晃三晃。
阮晓露大惊,急急奔出,却见身边两侧排满战船,船上旌旗招展。左边几艘船上坐着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右边几艘船上是张横、张顺,各自朝她拱手。
“阅兵式啊?”阮晓露乐得眉飞色舞,朝两边用力挥手,“同志们好!”
她一下子看出来了,这船上一群喽啰,有不少都是当初“海上之盟”那艘平海军战船上的水手,想必回到山东以后,惧怕衙门治罪,只能投奔梁山。他们带回了孟康的造船技术,把梁山水寨的几艘战船都升级了一下。
何成忍笑告诉她:“这一个月来,凡是有人上山回山,头领们都得把这几艘新船拉来露个脸,给点震撼。这几艘船也着实好用。有那郓州官兵指民为盗,乡亲们跑到水泊里避难,官兵追来,看到咱这几艘战船,没有敢进来硬碰硬的,哈哈!”
阮晓露看着那锃亮的漆,结实的船木,还有包铁的船头,大为震撼:“船是好船,哪来的经费?”
何成放轻声:“你忘了?那日李俊大哥来山上点兵求救,带来的一兜子珠宝,总不能闲着啊。”
阮晓露赶紧把嘴张得再大些,做出叹为观止的表情。
三阮二张大为得意,呵呵大笑。
到了岸边,只听得擂鼓吹笛,一群人推推搡搡的迎在金沙滩上。
聚义厅里开着接风酒席,已经酒过三巡,吃得差不多。听说阮姑娘回来了,不少人撇下大席,下山来等她。
远远一看,梁红玉,顾大嫂,李瑞兰,齐秀兰,花小妹,孙二娘……一群女眷集体离席,跑到金沙滩来消食。
顾大嫂的声音叫道:“让一让,让一让!——咦,我大伯呢?宋公明呢?”
有嘴快的喽啰跟她说明情况,说这两位都有公务在身,眼下留在济州府。大家也只能表示遗憾。反正不少人在迎接的路上,已经跟宋江孙立叙过旧了,只不过少了个正式道别。唯一遗憾的可能就是晁天王,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小老弟,阴错阳差,始终见不到。
“宋大哥想得周到,给咱寨主写了个信,捎了点礼物。”阮晓露笑着道,“回头我交给晁大哥。”
齐秀兰抱着个小酒缸,举给她看,大叫:“最新的配方!刚出窖!好不容易抢回一坛,快快,否则让他们喝光了!
阮晓露道:“一起一起!”
众女推开喽啰,嘻嘻哈哈的分酒。
阮晓露有一肚子话想问大家。看到花小妹,就想问跑腿的业务运转如何。又看看李瑞兰,想问她这段日子有没有挨欺负……但看大伙都兴致高昂,她也就暂且收起好奇,改日再说正事,先乐呵乐呵再说。
忽然又看到旁边一个熟人。她飞奔过去。
“扈三娘!你咋在这?”
端过去一碗酒。扈三娘矜持地抿嘴一笑,没接,淡淡道:“护送一批货,刚交割完,一会儿就走。”
阮晓露看到她身后一排牛车,一辆辆装得满满,就知道梁山跟扈家庄的贸易规模又扩大了,摇摇头,装模作样地感叹:“这帮败家男人!——不包括你哥。替我问他好!”

第185章
扈三娘不愿在山寨里过夜, 在交割单上签字画押,叫来小喽啰:“烦请调一艘船,送我出泊子。”
这姑娘还是如此高冷。跟梁山上一帮女匪也玩不到一块去。
阮晓露灵机一动, 大声说:“我去辽东逛了两个月,山川河水、风土人情, 都与山东迥异, 教人大开眼界。”
然后招呼孙二娘她们:“想听故事的,明儿个晨练完毕, 在我这吃早点。”
众人轰然叫好。
扈三娘待要迈上小船,又犹豫, 回头问她:“你去了哪?”
阮晓露轻声反问:“祝家那父子, 没有再来找麻烦吧?”
“江湖上再无消息。”扈三娘淡漠地回了一句, “我问你呢, 你去哪了?”
阮晓露笑着催她:“也没什么, 女真人契丹人渤海人高丽人, 我都见过了, 也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 有男有女,有胖有瘦,没什么稀罕的——快快, 天要黑了,要走赶紧。”
扈三娘一双凤眼微垂, 眼里闪过一丝艳羡。
在梁山大军杀来之前,她一辈 子没出过独龙冈。此后,也不过是扈家庄和梁山两点一线。听了无数波澜壮阔的江湖传说, 可是自己脚下所行,也不过区区几百里路。
她想, 以自己的本事,哪里去不得,什么事做不得?
何成使个眼色。一个伶俐喽啰凑上前:“扈姑娘,天黑了,给您备个客房?”
几颗星斗布上天。阮晓露这趟回山旅程还没走完,还在金沙滩耽搁。一群女将欢声笑语,围着她说个没完。
“各位各位,”她瞅个空,赶紧说,“陪俺去聚义厅见老大。”
上三关的道路居然全部整修了一下,铺了石板,冬雪化尽也不嫌泥泞。不用说,也是李俊去年贡献的工程款。
到得关下,已有不少头领聚在一起,都喝得半醉,叫道:“妹子,姑娘,好久不见啊!”
此时聚义厅里酒席已经到了尾声,厅里已经一片狼藉。大家干脆都出来散步消食。听说阮姑娘回来了,顺便迎她一迎。
有几个头领大概出山公办,大部分人都在。
公孙胜酒后乘兴,正在给史进算卦,点着他的脑门念念有词;林冲、杨志、花荣,这三个聚在一起聊得正投入,大概是在吐槽体制内;树下吹牛的是刘唐、白胜、杜迁、宋万、罗泰;吕方、郭盛跟旁人打了招呼,照例举着方天画戟回去值夜;鲁智深和武松双双喝醉,已经练了起来。三五个小喽啰劝架,说要打去断金亭否则扣军功,但哪里分得开,又怕波及自己,只能远远躲开……
李忠和周通提着打包的剩饭,探头探脑地从厅里溜出来;马麟和乐和带着“梁山文工团”,手里拿着胡琴唢呐,跟新上山的教坊歌女们围坐一圈,好像是在交换曲艺演奏心得,谈得热火朝天;萧让举着支笔,大概在为他的武侠巨著采风,正在向栾廷玉请教一招武功;栾廷玉稍微比划了一下,旁边路过的金大坚一个踉跄,手里刚做好的假古董摔在地上。
“你赔,你赔!”
张横张顺两兄弟勾肩搭背,歪歪扭扭地乱走。这俩人在陆地上远不如在水里灵活。
见到阮晓露,张顺大着舌头道:“改日来我们鸭嘴滩,教你大开眼界!”
不等她回话,两人又歪歪斜斜地走了。
两个猎户,装束一样,扛着个狼尸从林中走来。众人见了,轰然喝彩:“好个解家兄弟,照你们这捕猎猛兽的速度,黑风口小路马上就能开放了!”
解珍解宝初到梁山之时,浑身带伤,包成粽子;短短数月,不仅痊愈,而且承包了山上的猛兽管控工作,让大家的活动范围增加了三五成,成了山寨的拓荒功臣。
他俩笑呵呵冲大伙招手。
远远一棵树下,石秀一动不动地立着,抱着胳膊,锐利的眼神扫过全场,好像一对高清监控摄像头。
孔明孔亮正商议待会悄悄赌一场,猛然看见石秀,双双闭嘴,贴墙根溜走。
石秀忽然看见阮晓露上得关来,身边围着一群女眷。眼神马上扫到她身边,有意无意地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又瞄向别处。
山上女流越来越多,弄得纪律委员石秀烦不胜烦。他想,要不是自己天天爱岗敬业地盯着,肯定出乱子。
梁红玉在阮晓露身边,朝石秀努努嘴,低声道:“我们几个姐妹自从上山来,这人就对我们没好脸色……”
阮晓露瞬间火冒三丈:“哦?”
“……可有一次,有个新投奔的喽啰对我的姐妹动手动脚,恰让他全程瞧见。我那姐妹只晓得尖叫。他跳出来,把那喽啰揍个半死,剥光了吊在树上。第二天就通报全山,赶了出去。”
阮晓露失笑:“然后依旧对你们没好脸色?”
梁红玉惊讶:“你怎么知道?——对了,还有一次,瑞兰姑娘出来托人买颜料……”
她目光逡巡,想找李瑞兰确认一些细节,却发现李瑞兰不见了。关上关下热闹得紧,她却不知何时遁了。
梁红玉不以为意,接着道:“反正我不怕他……”
两人正窃窃私语,只见晁盖喝得脸膛发红,大步从聚义厅里跨出来。
“咱们女中豪杰回来啦!”
朗朗的声音在夜幕中一扫,众人立刻将目光聚来,大声欢呼。
眼下梁山女眷激增,厉害的女将也多了不少,每个人都被老大哥夸过“女中豪杰”,这个称呼不免有些贬值。但阮六姑娘作为一代目“女中豪杰”,跟大家同甘共苦这么多年,地位还是无可撼动。
晁盖亲自给她把了接风酒。
阮晓露谢了,按梁山规矩一饮而尽。
“大哥大哥,我不累,都在酒里了,”她生怕还要再喝,赶紧抢过晁盖话头,总结陈词,“蒙你们惦念,这次出去,大大小小的事儿太多,明天我再一一汇报。只有一件事,今天得先跟您讲。宋大哥……”
先简略地说了一下,宋江和自己一同北上,深入女真腹地,获得珍贵情报若干,得赶紧呈给朝廷,让国家小心防范这帮崛起中的猛兽。眼下已经搭上太守张叔夜的线,被太守留下,不能回山探望诸位兄弟。
“宋大哥眼圈都红了,说他特别想来看你们,但还是要以国家为重……”
她从怀里抽出个小信封,递给吴用。
“……只能修书一封,聊表思念之情。改天开会的时候,照例给大伙宣读。”
晁盖一愣,“啊这……客房都给他留好了……”
当段景住来到梁山报讯,提到宋江也在冒险小队之中时,晁盖激动得不能自已,问了一连串问题:宋公明气色可好?胖了瘦了?可曾提到俺们梁山?……
吴用却似早就料到,接过那信,收进袖子,摇着扇子,安慰老大哥:“他有公务在身,身不由己。你看就算咱们落草为寇,也不能无所不为,何况宋大哥一个吃皇粮的?能写封信,已是冒了天大的风险。这信咱们可千万收好,莫要给宋押司留把柄。”
晁盖想想也是。放眼看着周围众兄弟放浪形骸,愈发觉得这梁山真是可爱,自己落草真是落对了。
“对了,”吴用又笑道:“柴大官人的贺年礼刚刚送到,就放在厅里。寨主不让他送太贵重的东西,都是些吃食玩意儿,但也人人有份。明儿让小六姑娘首当其冲,第一个挑。”
这么一打岔,晁盖才转悲为喜,笑道:“方才酒席你没赶上,来人!再整一桌!”
“别别,”阮晓露赶紧说,“别续摊了,让大伙回去歇着吧。我回去陪娘。”
晁老大性子直犟,缺什么不能缺排场。为了迎她一个,非得让这满山醉汉再回去灌酒。还好阮姑娘灵活变通,否则这酒得吃到半夜去。
忽然斜刺里撞来一个光膀子小帅哥,一路告罪,来到阮晓露跟前。
“姑娘!”史进风风火火的问,“看见瑞兰了么?”
阮晓露打量他好一阵,才慢慢道:“天冷,你披个衣服?”
刚才算卦的时候还穿着呢。
史进讪讪:“方才饮酒污了,我、我这就去换——对了,看见瑞兰了么?刚才还在呀。”
阮晓露和身边人互相看看,齐声道:“没注意呀。”
史进懊糟,转身离开。
阮晓露远远看着他背影。好像知道他为啥要跳槽梁山了。
有石秀盯着,他整不出坏事儿,不用担心。
况且那九条龙的大花背也确实挺好看,寨子里一抹亮色。热烈欢迎。

阮晓露在关下转一圈, 跟山上的熟人都见了一遍,叙了八百遍别来之情。
因为刚才已经跟女眷们喝了一轮,此时虽不敢畅饮, 但依旧有点飘然上头,脸蛋红通通, 寒风一吹, 格外的热气腾腾。
值夜头领前来收摊,一个个点人数。眼下正值初春, 梁山上还在实行“冬令时”,每晚都要点名巡路, 且实行宵禁, 以防有醉鬼倒在地上冻死。
马麟带领“梁山文工团”, 咿咿呀呀, 在厅外奏响了《阳关曲》。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酒终席散之际,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爽快离开, 经常是两两捉对, 相互拜别,客气客气着,又喝了起来。值夜喽啰也没精力一个个提醒。有时候酒席散了好久, 还有头领在外面游荡,大大增加了值夜人员的工作量。
直到几位专业教坊歌伎上山, 给一群糙汉出了个主意:散席的时候,固定演奏一首离别歌曲。大家 听得多了,自然形成习惯, 听到这首歌,就会不知不觉生出离开之意。
文工团积极纳谏。如是几次, 效果卓著。
丝竹之声响彻山林。一时间,喝酒的、聊天的、吹牛的、客套的、吵架的、横着躺的、竖着站的……众头领自觉抬屁股走人。
阮晓露还没形成这个条件反射,眼看大家跟自己擦身而过,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就是梁山版的《难忘今宵》……
她哈哈大笑,也随大流,飞跑下山。
“娘!我回来啦!”
吃酒席哪比得上家人重要。不差聚义厅里那一顿。
二五七她都已经见过,就不去他们宿舍捣乱了;提着灯,踏着碎草小路,转过一个弯,湖景小院里灯光闪亮,阮婆婆还没睡。
阮晓露嘴角咧到耳根,轻手轻脚走到门前,耳朵贴上去一听——
“大娘,真的够了,不要了,我们是回江州,又不是去西天取经,穿不得这么多鞋子……”
阮婆婆的声音:“多带点,又不占分量!你们几个孩子老实巴交,出门容易让人欺负,穿双好鞋,跑得快些。”
阮晓露一推门,只见阮婆婆坐在榻上,童威童猛各在左右,一人怀里捧了一堆鞋。老婆婆眼神不太好,鞋底子纳得里出外进,但又厚又结实,除了丑,没啥缺点。
“童二哥,”她哈哈大笑,“你给俺娘灌了什么迷魂药,她说你老实巴交?”
是没见过他们捅官军屁股,还是没见过他们拧官军脑袋?
——还真没见过。初冬时节,童威童猛得梁山军团帮助,从登州越狱,被带回梁山养伤。当时俩人奄奄一息,瘦得脱形,连坐都坐不起来,吃饭都要人喂,谁看了都说一句惨。
两人在水寨安歇休养,跟阮婆婆低头不见抬头见。阮婆婆触景生情,看到他俩的惨样,就想起自己几个不省心的儿子,万一哪日江湖上失手,怕是也得变成这德性。
继而又想,这两个姓童的孩子,他们爹娘得多心疼啊。
所以闲时就去瞧瞧他俩,指挥喽啰来回伺候。喽啰给煎药,她怕两人嫌苦,一人塞一颗糖,其实两兄弟什么苦没吃过,那药早就咕咚灌下去了;山上冬天下大雪,他俩没见过,大惊小怪打雪仗,被三阮笑话,阮婆婆不由分说拉偏架,把儿子们训了一顿;她自己给三个儿子补衣服做鞋,也顺带给这两个“小可怜”捎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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