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渡我—— by歪嘴阿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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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匀霁坐在熟悉的位置上看着窗外雨打树叶,有些出神。
她今早刚去医院拆了石膏,医生说她恢复得很快,但下肢骨折还是建议多打半个月的石膏。
可沈匀霁并不想,大夏天的,打石膏多闷啊,而且她也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走起路来时不时还是有些隐隐刺痛。
这样细细算来,她已经连续两周来这家咖啡厅帮江渡岳补课了。
她看着坐在旁边的江渡岳,他的侧颜硬朗利落,黑眸低垂,睫如鸦羽,手中握着的笔和白纸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
放在半个月前,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答应帮他这样的公子哥补习英语。
她正想着,江渡岳忽然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带着不满被忽略的口吻说道:“喂,小家教,别走神啊,快告诉我这道题该选什么啊?”
沈匀霁抬眼,淡淡道:“选C。”
江渡岳思索几秒,道:“啊,我知道了,这段末尾加了个however,所以转折了,是吧。”
沈匀霁点点头。
其实她第一次给他上课的时候就发现了,江渡岳英语底子不错。
可能是留过学的缘故,他语感很好,进步也快,就是态度并不认真,总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很是浮躁。
虽然这和沈匀霁关系并不是很大,但她做事向来讲究一个问心无愧,拿了这么多钱,总得有点效果不是?
“江……同学。”
沈匀霁喊了他一声,微妙的停顿揭示出她的迟疑。
她不习惯叫他的全名,也不常叫他。
江渡岳偏过头看她,像是碰见什么新奇事一样,饶有趣味地问道:“怎么了?”
沈匀霁把电脑递到他面前,道:“我觉得你学习进度不错,要不要报名考一下雅思试试?”
“考这玩意儿干嘛?”江渡岳有些不满。
“你是想看我能考多少分,然后找个借口不给我补课了?”
沈匀霁还真没想到这一层,而且,她要是不想补课了,那直接说就是了,管他江渡岳考几分呢?
于是她解释道:“不是,我就想知道你现在英语水平怎么样了。其实你应该在补课前就考一次,这样有个对比,看看我给你补课到底有没有效果。”
江渡岳散漫地笑了一下,道:“当然有效果,每天看着你我都觉得自己在涨知识。”
沈匀霁可不想和他贫嘴,她指了指电脑,又平静地问了一遍:“所以你要不要报名考试?”
江渡岳单手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她,问道:“报名的话有没有什么奖励?”
沈匀霁对他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已经免疫了,她收回电脑,道:“没有。不考就不考吧。”
江渡岳赶紧扣住电脑的边框,道:“我又没说不考。”
他扬起唇角,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精光:“晚上和我一起去喝酒。”
沈匀霁眼皮都懒得抬,干脆地答道:“不去。”
江渡岳紧追不舍:“不用你喝酒,我帮你喝。你坐旁边陪我玩牌就行。”
“我不想去。”
沈匀霁试图把电脑屏幕掰过来,但江渡岳的手劲儿却很大,她根本不是对手,最终电脑还是被他强横地抢了过去。
江渡岳在报名考试的官网上注册了信息,随便选了个日期,然后耍赖一样地对沈匀霁说:“那你就欠我一次。”
沈匀霁听得云里云雾:“欠你什么?”
江渡岳明朗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恶劣的味道:“欠我一次约会。”
沈匀霁更加莫名其妙,凭什么?她可没答应过他。
她趁江渡岳不注意把电脑拿了回来,道:“那你别考了。”
江渡岳皎如日星一般的眼中漾着笑意,胳膊搭着桌边,坐没坐相却依旧挺拔。
“那不行,刚才报名费都交了。”
沈匀霁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下意识地拿起桌上摆着的橙汁,战术性喝饮料。
可她没想到,这个动作却让江渡岳很惊讶。
“原来你爱喝橙汁啊。”
沈匀霁愣了一下。
糟了,她怎么会这么随手就把江渡岳点的饮料拿起来喝了?
他们每天都在这家店里补课,而江渡岳每次都会点一杯冰美式,再加一杯菜单上的其他饮料。
两周以来他几乎把店里的饮品全点了一遍,可沈匀霁从没看过一眼。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等会儿我会把饮料钱转给你的。”
江渡岳刚刚还觉得挺高兴的,听她这么一说,又觉得很别扭。
“有必要和我算这么清吗?”
“有。”沈匀霁不假思索地答道。
江渡岳觉得很可笑:“拜托,一杯橙汁而已,能不能别这么小家子气?”
沈匀霁的心像是被刺了一下,风平浪静的神色出现了一丝涟漪。
她觉得刚才喝进去的橙汁都是带刺的苦。
江渡岳看着她愈发严肃的神情,有些烦躁地挥挥手,道:“算了,随你,不喝就倒了。”
倒了?这大少爷说得多轻松。
是啊,他有钱,他大气,这杯饮料是他随手的施舍,但对沈匀霁来说,却是她小心维护的自尊。
这段时间积压在沈匀霁心中的不满终于在此刻爆发,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把桌上的东西都塞进包里,道:“我不舒服,今天不补课了。”
说完她就走了。
老娘不伺候了,这钱她不赚了。
江渡岳并没有起身去拦她。
他听着店门口铃铛寡淡地响了几声,将笔扔到一边,暗骂一句。
这女人哪来那么大脾气的?
谁惯着她啊!
他越想越气,打开手机翻开了和沈匀霁的聊天记录。
之前为了转账方便,他俩交换了微信。
但是整个聊天里,除了最一开始的好友申请,没有任何别的文字,只有转账和收款记录。
江渡岳本来想叫她回来给自己继续上课,可是手指却好像不听指挥。
“叮。”
已经坐在公车上的沈匀霁收到了一条新消息提醒。
【江渡岳向您发起一笔转账】
沈匀霁根本不想理会,她刚准备合上手机,没想到江渡岳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收钱。】
收他个头。
第14章 人渣
一般来说夏天的沪市不会有这样拖拉的雨,可是今天这场雨下下停停,到了晚上还在淅淅沥沥。
沈匀霁正在星悦会所的办公室整理账目。
她入职之后星悦的工作群就炸了,大家都争着要和她排同一场班,想一睹芳容。
今天也不例外,两个男同事一见到她就围着她问东问西。
“小沈,你有没有男朋友?”
“你恶不恶心啊,上来就问这么私人的问题,小沈别理他,和我说说你是什么星座什么mbti的啊……哎哟!”
男同事叫了一声,捂着后脑勺转身看去。
“王、王经理。”
王鼎拿着纸折的扇子,一边骂一边驱赶着这群不务正业的家伙。
“我花钱雇你们来聊天的吗!什么imbt,I’m your boss!快去干活!”
众人鸟兽四散,只有沈匀霁还静静地坐在那儿,敲了一会儿键盘,然后对王鼎说:“经理,这是上个月的流水,我全对好了。”
王鼎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怎么会有这么高效这么听话的员工啊,有她是他的福气啊!
他感动地拍了拍沈匀霁的肩膀,道:“小沈啊,干得不错。”
接着他面露难色地问道:“对了,今天前台的阿纯生病请假了,你能不能去帮她顶一下班?”
王鼎知道沈匀霁不是很喜欢前台的工作,平常也不会安排她做接待工作,可是今天真的有点人手不够用。
“好的。”沈匀霁答应道。
王鼎很开心:“麻烦你了呀!帮我大忙了!那啥,我请你喝奶茶。”
沈匀霁笑了一下,道:“没事,不用客气。”
王鼎领着她走到前台,然后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工作便去忙了。
今天客人并不多,沈匀霁待在前台有些无聊。
正当她思考着要不要找本书看看的时候,王鼎突然提着一杯奶茶跑了过来。
“来,小沈,刚到的!带雪顶的芝芝莓莓,我听说女孩子都喜欢喝这个。”
沈匀霁看着那奶油都快从盖子里冒出来的饮料,有点震惊,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王鼎摆摆手:“这是我们的员工福利!”
沈匀霁眉眼弯弯,纯净的瞳仁里好像在发光一样,笑着说:“王经理真费心了。”
即使王鼎在风月场里见过美女无数,但还是被她好看温润的笑容弄得有些脸红,挠挠头,道:“嗐,这有啥……”
可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爆呵:“沈匀霁!”
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江渡岳。
韩明和另外几个公子哥站在他身边,全都很茫然,刚才还在说说笑笑的江大少怎么突然生气了?
江渡岳冲到前台,一把扣住沈匀霁的手腕,道:“他给你买的你就喝?”
他目光森寒,冷冷的语调的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愤怒。
沈匀霁手腕被箍得生疼,想甩都甩不开。
“关你什么事?”
沈匀霁双眉颦蹙,冷声冷气地回道。
江渡岳看着她一秒坠入冰窖的神情,突然明白了,原来她不是不爱喝咖啡店的饮料,而是不想喝。
只要是他给的,她都不要。
“不关我事是吧?”
江渡岳眸中布满阴鸷,道:“情愿在夜总会给男人卖笑换奶茶也不要我帮你是吧?”
这么久以来,沈匀霁从来没对他笑过,他都不知道她笑起来的样子那么温暖那么可爱。
更不知道,原来如此嫣然的笑容会让他揪心的疼。
沈匀霁也怒了,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用劳动换钱清清白白,请注意你的措辞。还有,你那不叫’帮我’,我们不过是交易罢了。”
“交易?”
江渡岳气到发笑,他对她这么好,可是她呢?把他当凯子是吧?
什么穷人,什么清白,什么单纯,全是演他的是吧?
她和那些搔首弄姿的女人有什么不同?都只是为了他的钱。
不,她还不如那些女人。
他江渡岳从不在意花钱,钱他有的是,但拿到钱就要懂得感恩,而不是把他当猴耍。
“好啊,交易是吧?”
江渡岳放开沈匀霁的手,然后掏出皮夹,从里面抽出几张不同的黑卡,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身上。
冰冷的卡面像是锋利的刀子,轻易地就划破了沈匀霁的用坚强和淡定伪装的保护色。
江渡岳冷沉的声音中带着残忍:“这些买你对老子笑一晚够不够?”
“啪嗒”
黑卡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很轻,沈匀霁那“不值钱”的自尊在此刻也碎得悄无声息。
见此情形,王鼎和韩明都赶紧上前阻拦:“多大事儿啊,江少,犯不着犯不着,别把自己气坏了。”
“是啊,兄弟别和小丫头置气,破坏了好心情……”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安慰”着“受伤”的江渡岳,可沈匀霁却什么都听不见。
她耳边嗡嗡的,身体僵直立在原地,胸腔里的空气像被抽干了一样。
可无人在意。
韩明虽然挡在了沈匀霁和江渡岳中间,但江渡岳仍然死死地盯着沈匀霁,那眼神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沈小姐,你快道个歉吧。”韩明无奈地建议道。
王鼎虽然不懂这其中的缘由,但是他秉承着顾客永远是对的这一准则,也对沈匀霁道:“小沈,道歉!”
沈匀霁刚才被江渡岳扣住的手腕已经发红,和那些扎在她心上的话一样火辣辣的疼。
她扬起头,紧抿的双唇有些发白。
看着江渡岳嚣张跋扈的样子,厌恶到了极点。
“人渣。”
她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一时间大家都呆住了。
谁也没料到这个看着柔弱的姑娘敢对江渡岳说这种话。
“你……”
沈匀霁不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转身便准备向更衣室走去。
她没有错,凭什么要道歉?
她微微低头,不再去管身后闹哄哄的声音。
可是,她还没走两步,却和一个迎面而来的黑影撞了个满怀。
沈匀霁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那人却并无大事,但似乎受到了一点惊吓。
只听她说道:“哎哟,王经理,你这里怎么开始招瞎子啦?见人就撞?”
沈匀霁循着这凤鸣鹤唳般的声音望去,一个留着栗色披肩长发的高挑女人正站在她面前,高傲又轻蔑地看着她。
她一身CHANEL,散发着不可忽视的香水味,精致的妆容和复杂的美甲交相呼应,身后还跟着一个保镖打扮的男人。
本来还在气头上的江渡岳也愣住了:“江婉?”
江渡岳甩开众人,皱着眉问她:“你怎么会在这儿?”
江婉斜着眼看他:“今儿我朋友在这儿过生日。再说了,这地方又不是你开的,我来还要向你报备吗?”
说着她又哼笑一声,转向沈匀霁,轻蔑地说道:“不过我好久没来,没想到这儿都变成福利机构了。眼神儿不好的家伙也招啊?”
沈匀霁知道她在说自己,忍着不适道歉:“对不起女士,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她就要走,江婉却忽然伸出一只脚挡在她面前。
“女士?谁让你把我叫这么土的?”
沈匀霁有点无奈,这姓江的都是不讲理的吗?爱找茬是不是他们的家训啊?
“那请问您要我怎么做?”沈匀霁冷声问道。
江婉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这个下等草根居然敢回嘴?
她扭过头,上下打量了沈匀霁一番,忽然伸出食指朝保镖勾了勾。
保镖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抓住沈匀霁的胳膊,扬起了手——
江渡岳瞳孔骤缩,那刻他刚刚充满醋意和不解的怒火变了味儿,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哐当!”
一阵疾风掠过,江渡岳的拳头划开了空气,实打实地落在了保镖脸上,保镖应声倒地。
江婉惊呼一声,怒道:“你干嘛!”
江渡岳一把拽过江婉,深黯的眼底却好似有火焰要迸发出来。
“敢动她我就把你皮扒了。”
韩明吓坏了,几乎是扑过来,死死扒住了江渡岳的胳膊:“兄弟,别冲动!江小姐是你妹啊!”
可是江渡岳的力气哪里是韩明能拦得住的?
眼见自己即将脱力,韩明只好喊道:“都看戏呢!过来帮忙劝劝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全都围了过来。
几个壮的拉着江渡岳,剩下的挡在中间保护江婉。
江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惊又怒地尖声吼道:“江渡岳!你他妈要打谁呢!”
江渡岳下颌线绷的紧紧的,从喉咙里发出暴怒声:“打的就是你!”
他的眼神好似要把江婉碎尸万段一样,弄得江婉也有些害怕了,气势马上削了一半。
但江婉依旧嘴硬,梗着脖子冲江渡岳喊:“妈的!你打一个试试!没娘的东西就是没教养!”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魂惊胆破,一个个龇牙咧嘴,使出吃奶的力气拦江渡岳。
如果说刚才江渡岳是怒火冲天,那江婉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是江渡岳同父异母的妹妹,是曾经的私生子,但如今,江渡岳的生母早已香消玉殒,她的母亲成了真正的“江夫人”,她自然也成了名正言顺的江家大小姐。
这是一把插在江渡岳心上的刀子。
他一个猛劲儿把周围的几个公子哥全都推开,吓得剩下几个人一边推江婉一边劝。
“江少,冷静!冷静!”
“江小姐,你快回包厢避一避吧!”
江婉见她哥是动了真格要收拾她,吓得冷汗直冒,刚才叭叭的小嘴儿也闭上了,瞪了一眼就赶紧踩着高跟鞋溜了。
江渡岳还要追,却听到旁边传来沈匀霁平淡的声音:“算了吧。”
他的脚步顿住了。
侧首望去,沈匀霁伫立在那里,她紧紧地咬着牙齿,甚至尝出了一丝血腥味儿。
可她脸上却没有一丝狼狈的神色,目光冷彻到了冰点。
江渡岳的心毫无预兆地沉了下去,瞬间从狂怒中清醒过来。
沈匀霁不留痕迹地掠了他一眼,不带任何犹豫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哭。
因为这没什么好哭的。
她本就知道这些道貌岸然的富家子弟不会拿她当人看,所以她也从未将他们放在眼里。
江渡岳也好,江婉也罢,他们不过是她人生里的小插曲罢了。
不,插曲也谈不上,顶多是歌曲里偶尔走调的音符,钢琴上不小心按错的黑键。
但沈匀霁知道,这会所的工作大概是保不住了。
她回到办公室,换好衣服,拿上自己东西便准备回家。
可她还没走到后门,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待她转头,手腕猛地一紧,整个人被迫着扭过身子——
对上了江渡岳煞白的脸。
他目光闪烁,呼吸有些急促,刚刚倨傲骇人的神态荡然无存。
“等等,我不是要冲你发火……你不要往心里去……”
江渡岳语无伦次地说着,下意识地加重了手上的力气。
“江先生,”沈匀霁打断了他,“你有什么好愤怒的?”
江渡岳怔怔地看着她,试图解释:“我刚才看到你对那个老男人笑,一下子就火大了,你都没对我笑过……”
“我为什么要对你笑?”
“是因为你强行把我留在包厢里玩牌,还是因为你让我当你的专属外卖员?又或者是我要感谢你把受伤的我送到医院,感谢你让我做你的家教?”
沈匀霁的语调没有波澜,却犹如一层又一层重浪拍打在江渡岳的心房之上。
“对你,我真的笑不出来。”
她的话似乎带着寒气,在这样的炎夏也能让人感到透心的冷意。
江渡岳皱着眉,还想挽回这个稀碎的局面:“我知道了,不要你笑了行了吗?刚才那个家伙抓你的时候你疼不疼,有没有受伤?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江婉……”
“呵。”
沈匀霁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接着,她收回了最后一点表情,道:“我没有受伤,但你说如果刚才那人的手落下来的话,和你用卡砸的会是同一个地方吗?”
江渡岳哑然。
“所以,”沈匀霁一点点挣开他已经稍稍松力的手,道:“你没有资格生气,你和你的妹妹对我做的事情没有区别。或者说——”
“刚才那下比巴掌还疼。”
耳光打的是脸,而江渡岳是在践踏她的自尊。
“你真的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渣。”
沈匀霁轻声补充道。
江渡岳僵住了,他任她抽离出手腕,却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妄想找到哪怕一星半点情绪。
可是他什么都没找到。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更谈不上失望。
为什么?
至少骂他几句也好啊,让他有理由重新拾起刚才的愠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落落的。
“啪嗒”
后门被打开,一股热浪涌进。
可是江渡岳却像是被扔到了极寒之地,直到沈匀霁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潮湿的黑夜里,他那悬在空中的手也没有放下去,仿佛被冻住了一样。
屋檐上的积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落下,缓缓合上的门将所有的话语都锁在了房里。
第16章 神经病
“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看晨间天气预报。沪市今天小雨转阴,最高气温34摄氏度,请市民做好防暑准备……”
巨幕电视里传来气象员甜美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些寂寥。
窗帘紧闭,阻挡了所有的自然光线,未开灯的室内,电视屏成了唯一的光源。
四周暗得分不清白天黑夜,江渡岳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眼前只有漆黑。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整晚不合眼也毫无困意,身上的血液好像静止了,但是潜伏在深处的躁动又好像随时都要喷涌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一阵嗡嗡声。
那是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瞥了茶几一眼。
是江恒发过来的短信。
【晚上6点家宴,不准迟到。】
即使是文字,也能感到对方的语气不容置喙,似乎在说这是命令,必须执行。
突然,江渡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邪火,对着手机狠狠地砸了下去。
玻璃茶几应声碎裂,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手,还亮着屏幕的手机也和碎片一起掉落在羊毛毯上。
震动停止了。
可过了几秒,手机又重新震了起来,声音在一堆玻璃渣中有些别扭。
江渡岳站了起来,缓缓弯腰,不管上面粘着的碎渣,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徒手从碎片中捡起了屏幕已经碎成渣的手机。
接着,他猛一甩手,将手机狠狠地砸在了电视上。
一声巨响后,电线短路似地闪了一下火花,然后房间彻底安静了。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奥迪正停在远湾一号的小区门口,一位身材欣长的男人正站在旁边,神情复杂地按断了电话。
他穿着西装,长相清俊,戴着金丝眼镜,一副高知分子的模样,却看不出实际的年龄。
“师傅,江先生没有接电话。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江先生家了,您要实在不放心,能不能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法帮我联系他一下?”
男人说着,从名片夹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门卫,道:“我姓唐,是一名咨询师。”
门卫接过名片,上面写着:唐文熙,康悦心理咨询所首席医师。
可是他还是有些为难,毕竟2801的江先生从来不让他们用门禁系统呼叫他,如果有人来访,一般都是他在家里直接帮访客开门。
但是唐文熙衣冠楚楚,表情真诚又严肃,门卫思索片刻还是拨通了江渡岳家的门禁。
“嘟……嘟……”
等待铃声响了很久,就在即将挂断的一瞬,忽然停住了。
隔了几秒,对面传来了低沉又沙哑的声音。
“哪位?”
唐文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叹一口气,道:“江先生,是我,唐医生。”
“……”
对面陷入了沉默。
唐文熙也不着急说些什么,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江渡岳的声音再次响起:“上来吧。”
五分钟后,唐文熙站在了2801的门口。
他还没按门铃,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江渡岳头发凌乱,眼中有些血丝,面色阴沉得可怕。
唐文熙已经司空见惯了,他礼貌地点头打招呼,看了眼漆黑的屋内,问道:“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江渡岳没有说话,转身回到了屋里。
唐文熙跟了进去,按开了玄关的灯。
看着门框边碎得稀烂却依旧亮着灯,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江渡岳挂了他的电话却接通了门禁呼叫——
因为门禁质量太好了,打烂了还能响。
如果不是这里刚遭过抢劫,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江渡岳的病又犯了。
这正好和他今天来访的目的在某种程度上不谋而合。
“江先生,距离上次复查已经4个月了,您最近怎么样?”
江渡岳冷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觉得呢?”
唐文熙就着门口的光往室内望去,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片狼藉。
“那这说不定,有些人情绪发泄完就好了。”
江渡岳轻笑一声:“什么人?和我一样的神经病吗?”
唐文熙纠正道:“江先生,您不是神经病。”
说着,他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药丸,道:“看来最近你睡眠不错,艾司唑仑都没怎么吃了。”
江渡岳没有回话。
唐文熙又往前走了几步,道:“氯丙嗪也没吃,怪不得呢。”
江渡岳侧过半张脸,道:“别他妈阴阳怪气的,有种把我送精神病院。”
唐文熙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至于,你是双向情感障碍,按时吃药就可以得到控制。”
江渡岳满不在乎地笑了起来:“对,你也说了,是’现在’,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唐文熙并没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一边捡药一边道:“你还记得十一年前你的父亲第一次带着你来找我吗?”
江渡岳一听,立刻随手拿起身边的一个物件就朝他扔去。
还好唐文熙灵巧地躲开了。
他扶了下眼镜,道:“我想说的是,那时候的你,几乎丧失了语言功能,还丢失了部分记忆,但后来还是好了,所以现在,也不要轻易放弃。”
江渡岳并不买账,只回了一个字:“滚。”
他不想提起十一年前的那件事。
即使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不清甚至有所缺失,但当时的熊熊烈火,滚烫的地板和昏迷前绝望的窒息感,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唐文熙不再说多余的话,只是把药都捡了起来,放到厨房的流理台上。
他本想亲自带江渡岳去医院复查,重新开一些药,可现在江渡岳正处于焦躁的情绪之中,如果来硬的只会让情况恶化,所以他要想个别的办法把江渡岳带走。
正想着,他却瞥见了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好奇心驱使下,他张了一眼。
那字迹工整秀气,不像是出自江渡岳之手。
再看看周围,偌大的房间内,只有这开放式的厨房没有遭殃,杯子盘子都摆放整齐,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江先生最近找到新的爱好了吗?”唐文熙问道。
江渡岳置若罔闻,没有回话。
唐文熙又说:“学英语挺好的,我最近也很想重新拾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