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剧透我一脸—— by青花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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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那一带有深水蚌,运气好的话,顺带再捞些巨钳螃蟹、手臂长短的龙虾还有溏心大海胆……烤着吃可香!”这人一脸馋色,踮脚往海边望,“他怎么还不回来!”
云昭刚吃饱,又给说饿了。
她不禁也想:这遇风云,怎么还不回来!
身后有人哧地轻笑。
“怎么回?身手再好也架不住同伴背刺。”这人不紧不慢道,“闷棍打晕,裹进网里,坠上石头,沉入大海。”
云昭偏头看去。
反派站在她身边,斗篷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朦胧能看到侧脸骨相,只那弧线便惊艳人眼。
黑白光影让他看上去不太有人相,更像个布袋戏男偶——完美得邪乎。
他又来给她剧透了。
他说的是遇风云?遇风云被沉海?
除了云昭之外,旁人都看不见这个人。此情此景无端诡异,就好像她身处一处独立空间,与世隔绝一样。
“晏南天干的?”云昭皱眉问。
大反派只笑不答,眼前窦姓、于姓二人却双双一震,瞳孔微缩。
这二人不动声色对视一眼,挠着头傻笑:“云姑娘你说殿下?殿下怎么啦?”
他们装得很好,只是云昭这一问实在猝不及防,难免让人露出微小的破绽。
见状,云昭还有什么不明白。
就是晏南天安排人手,暗杀遇风云。
她深吸一口气,陡然回身。
她的手背擦过大反派的黑色斗篷边缘,并无实感。
他倒退一步,愉快地提醒道:“我来是告诉你,明日看见我,记得不要太惊讶。”
他抬起左手,朝她轻轻一挥。
幻象消失。
云昭不解其意,也没空细想,她此刻一心只想找晏南天的麻烦。
倒不是因为她有正义感,也并非为了遇风云这么个萍水相逢的人。
她只是愤怒。
愤怒自己被愚弄,被当成傻子。
晏南天这狗男人,表面上对温暖暖不屑一顾,可事实上呢,嘴巴那么嫌弃,身体那么老实!
他救她命,染她味道,杀她竹马!
出手这么快、这么狠,这才是晏南天真正的作派,哪像嘴上说着要杀温暖暖,却只一味拖延迂回。
云昭可以不要晏南天,但这种鸟气她可咽不下去!
火堆旁边,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温润若玉,女的楚楚可怜。她站在那儿搓衣角,他唇角噙着笑。
“晏南天你这个狗东西!”
云昭从天而降,一脚踹中篝火堆。
“嘭!”
燃着的枯枝四下飞溅。
漫天都是火星子。
温暖暖尖叫:“啊——”
晏南天反应极快,一个旋身便到了云昭面前,双手扶住她肩膀,用身体护住她。
他身后散落的火星像烟花一样。
“谁又惹我们小祖宗不高兴?”他垂头笑问。
这人个子要比大反派稍矮一些,不过云昭看他也得抬头。
她斜着瞥他,阴阳怪气道:“不护你心肝啊?”
晏南天怔忡笑出声,嘴角压都压不住:“在护了——谁家未婚妻这么不矜持?哦,我家的。”
云昭冷冷看着他。
他总算察觉不对,眸色微沉,俯身问:“怎么了?”
云昭单刀直入:“你杀了遇风云!”
他腮骨动了动,瞳仁收缩之前,及时止住。
不,不可能有破绽。
他正微微挑眉准备说辞,侧后方忽地传出一声惊叫,打断了思绪。
晏南天冷眼回眸。
只见温暖暖急忙低下了头,瑟缩着肩膀,弱兮兮地发抖。
她身上溅到不少火星子,看着可怜又狼狈。
晏南天的视线只停留一瞬,便像看见脏东西一样移走。
他回过头,懒声问云昭:“谁说的遇风云死了?看到他尸体?还是怎样?”
云昭冷笑:“你把他沉海里,哪还有什么尸体!”
“那是谁说的?”他不疾不徐,“让这个人过来,与我对质。”
云昭眯着眼看他。
他忽地笑了笑,目光了然:“阿昭没找到遇风云,自己猜的吧?”
——能猜到他死,未免也太上心。果然该杀。
云昭抿唇不语。
晏南天无奈叹息:“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杀他作甚?”
云昭下意识望向他身后,只见那温暖暖捂住唇,双眸含泪,紧紧盯着晏南天的背影,难以置信地轻轻摇头。
饱读话本的云昭完全可以脑补出温暖暖的心声——‘你怎么可以为了我杀人,你怎么可以!我、我和他是清清白白的呀!为什么要杀害遇大哥,为什么!’
云昭冷笑不迭:“杀他作甚?他私会你女人啊晏南天!”
“脑袋里都想的什么乱七八糟。”晏南天抬手抚她的头发,“遇风云救了你,我赏他都来不及。”
云昭后退躲开。
“遇风云没有救我。”她皱眉冷声。
晏南天笑了笑,那抹笑容云昭看不明白。
他分明是笑着,眼睛却极冷,眉头似蹙非蹙,下颌微偏,弧度极小地摇了下头。
他道:“没救啊,那就不用赏他了。”
云昭:“你不承认?”
晏南天:“你不信我。”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又溅起了火星子。
噼啪、噼啪。
“报——”
一声长长的呼声打破沉寂,有人疾奔而来。
像是惊碎了些什么。
“报——殿下,有斥候遇害!”
滩边众人面色一凛,纷纷起身握住兵器,举起火把,迅速拱护在晏南天周围。
虽然早有预感楼兰海市没那么简单,但未出师就有人身死,难免人心惶然。
晏南天倒是镇定,眸光一动,抬手握住云昭肩膀:“有什么事迟些再说,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走。”
这一回她没能躲开他的手——他修为比她高得多,她能躲,只是他让她躲。
他掌心热,云昭眸色却冷。
前往楼兰遗址的有三个人,死了一个。
同伴带回了他的尸体,停在海滩上。
云昭被晏南天紧扣着手腕,不得已,只好身处验尸第一线。
这个人死得很惨。
他的喉咙正中破了一个洞,猫眼似的,能从他身前望到身后。
喉骨整根被截断,只靠颈部左右的肌肉支撑——立起他的身子,脑袋便随缘向前后乱倒。
他的两名同伴瞳仁颤抖,强行压抑着惊恐禀道:“属下该死!事发前后,丝毫不曾察觉异样!”
晏南天轻轻拍了拍他们肩膀,声线温和沉稳:“不用着急,仔细道来便是。”
他的身上总有镇定人心的力量。
这二人很快就平复了心绪,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楚明白。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进入楼兰海市之后,看到的情形与在外面远眺并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石刻的建筑、雕塑之外,其余的一切早已经风化成灰。
这是一处上古遗迹,处处都残留着众神时代的痕迹——建筑以神殿和祭祀场所为主,海民日常行为多与宗教神秘活动相关。
三人并未发现任何生物活动的痕迹。
遇袭前后,也无任何征兆。
当时三人犄角掩护,谨慎前行,忽然就有一个扑倒下去。
他的喉咙被刺穿,瞬间淌出半人大的血,一个字都没机会说出口。
除了短暂而凌厉的风声之外,周围再没有其他动静,不见凶器,也没有凶手踪影。
这二人深知不对,当机立断带着同伴的尸体退了出来。
滩边一片寂静。
好半晌,有人低低咒骂:“这鬼地方……”
幸好没有贸然闯进去。
这下可好,前有鬼,后有龙,今夜注定睡不了安稳觉。
晏南天并起两根手指,探入尸体喉间破洞,环着那圆壁缓缓打圈摸索。
边上那肤白貌美的小太监当场就吐了。
半晌,晏南天缓声道:“断骨平滑,肌体规整,确是瞬间毙命。”
这般力道和速度,修行者使用劲弓强弩或是长矛直贯,未必不能做到。但如果是这样的话,现场要么能看见凶器,要么能看见凶手。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晏南天微笑回眸:“阿昭怎么看?”
云昭正在四下看。
遗憾的是,看了一圈,没见到会剧透的大反派。
晏南天捏了捏她肩骨:“找谁呢?”
云昭面无表情:“凶手。”
他笑:“啊。”
没关系,没关系,想找遇风云也没关系。
她没心没肺,过个几日便忘了,再不会找。
这一夜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千盼万盼等到日出,万幸并没有减员。
阳光无甚温度,落在身上,像一层冷冰冰的纱,却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安慰。
晨雾及膝。
晏南天带队进入楼兰古城。
这里与外间景象大为不同,铺路与建筑使用的都是十分规则的四方石,宽阔石道通往神殿、祭坛与广场,道旁多处可见水池和雕像。
没什么灰尘。
建筑物呈现朦朦灰白,是因为风化。
深入楼兰海市,不禁有种错觉——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只能看见黑白灰三色。
晏南天时不时便偏头看一眼云昭。
看她嫣红的唇。
众人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一路留意着周围风吹草动。
终于来到了夜间斥候遇袭之处。
地上大片血渍已然干涸,暗沉沉地洇在那里,在这灰白的世界里异常刺眼。
众人不自觉屏住呼吸,喉咙阵阵发紧。
云昭没看那滩血,她被神殿广场边上一处祭祀台攫住了视线。
祭台上方悬有一整列石质锐器。
钩的、凿的、剖的、剜的……一应俱全。
而那四方祭祀石台上放置祭品的凹槽,却怎么看都是个婴儿的形状。
放一个婴儿进去,用那些石质锐器来剖……
仿佛刚刚好。
凹槽里颜色很深,经年风化也难以抹去痕迹。
边上一列石质器皿,看着大小像是用来装盛心肝脾肺肾。
见不着什么血腥,却叫人骨子里发冷。
“这里!当心!”有人厉声疾呼。
云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护卫瞳仁颤抖,抬手指向道路旁边一座雕像。
只见那雕像身骑翼马,一手握绳,另一手高举长矛——那矛尖与矛杆前端,赫然沾着暗色的血!
众人呆若木鸡,惊骇无比。
雕像杀人?!
晏南天一把攥住云昭手腕,将她扯到身后。
那一瞬间,云昭丝毫也不会怀疑——倘若那雕像一矛刺下来,晏南天绝对死在她之前。
他本能地用命护着她。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停在耳侧。
气氛凝重到极致之时,他利落将手挥下!
众剑齐出,无数侍卫攻向雕像。
云昭屏住呼吸,双眼一眨也不敢眨。
只见一道道决绝的身影冲杀上前,只一瞬,真气沸腾的刀剑纷纷斩中那座石雕!
“铮嗡——”
那一霎,世间声音仿佛尽数消失,耳畔寂静至极,只有耳鸣的嗡响。
呼吸停滞,心脏也停跳。
下一瞬间,砰声四起!
只见碎石飞扬,众击之下,那座石质雕像骤然碎成千万片!
石屑溅向四面八方,风化的那层薄灰弥漫开来,呼吸一片浓呛。
飞灰簌簌,覆在众人头上、身上。
所有人身躯紧绷,握兵器的手微微发颤,身体却是一动不动,像一座座石雕。
好半晌,大小石块和尘灰渐次落到地上。
再无任何动静。
胆子最大的护卫握刀上前,用脚一块一块踹过去。
只是石头而已。
这个结果并不能给人安慰。环视远远近近无数雕像,只觉心头愈发冰寒,人人脸色惨白,汗流浃背。
它们是死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活。
夜晚?或者?
没人敢开口劝谏,但许多人的眼睛都在说:要不,还是退出去吧?
唇红齿白的小太监颤巍巍开口:“这是诸神时代的正神神侍。殿下,兴许是神灵不允凡人冒犯……”
云昭一听就笑了,她指着那祭台:“正神能用婴孩做祭品?”
小太监吓得摆手:“那是古时候的人愚昧!愚昧!”
云昭拔脚就往巍峨灰白的石质神殿走。
晏南天挥手示意众人跟上。
踏过十九级齐膝高的石阶,云昭跨进神殿大门——准确说它并没有门,前有六根通天巨柱撑起拱门和穹顶,后方便是三面石壁而无门的神殿主体。
拾阶而上,便可长驱直入。
云昭二话不说闯了进去。
晏南天知道云昭不敬神佛,头疼之余,倒也喜爱她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虎气。
眼前光线骤然暗下。
正在众人各自调节适应之时,守在外头断后的侍卫忽然急急来报。
纵是身经百战的人,也难免嗓音微颤。
“禀殿下!昨夜遇难的兄弟,回…来了!”
众人是俱是一震。
那具咽喉洞穿的尸体,早已被埋在了沙滩上,还简单给他立了个碑。
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侍卫颤声补充道:“遇风云,也,回来了。”
晏南天长眉微蹙。
他反手去牵云昭,却抓了个空。
她好像没听到那个惊人的消息一样,睁大双眼,走向神殿深处。
神台上立着两座神像。
其中一座断成了两截,另一座看着是后塑的,因为它与整个神殿的风格颇有些格格不入。
它是纯黑的。
它持剑斩了第一座庄严肃穆而华丽的神像。
它身披斗篷。
斗篷之下,微露半幅惊绝容颜。
身后见多识广的小太监低低惊呼出声。
“魔戮正神!”
纯黑的神像立在高处,身披斗篷,阴影之下,面容神秘诡谲。
另一座神像倒在它身前,自腰间一断为二。
白净小太监激动得浑身哆嗦,颤着双手迎上前去查看。
他震撼地盯住那座断裂的神像,嘴里絮絮叨叨:“这是玄天尊座下七位战神之一!看这里,它腰间绶带纹饰为灵鹤与飞鱼,臂系玄天章,额间神印也是玄天纹……”
小太监如数家珍。
云昭这下知道他为什么能活下来了——这是个史学家,晏南天用得上他。
小太监神情亢奋,嗓门不自觉越放越大:“不愧是诸神时代的正神!看这神兵利器!看这神威煊赫!看这……”
云昭面无表情提醒他:“它被砍了。”
小太监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看这灵宝坐骑!看这……”
云昭:“腰斩。两截。”
小太监一个激灵回过神。
他抬起颤动的眼珠,顺着那斩了正神的剑锋,缓缓望向神台之上。
从这个角度仰头望去,深渊般的黑影极具压迫力,遮挡了所有的光。被它“看”着,就像被整个世界沉沉俯视。
令人毛骨悚然。
小太监倒退一步,差点跌坐在地。
“魔戮正神!”他颤巍巍捡回了最初的思绪,“……传闻魔神曾经屠戮众神。原来传闻是真的!”
云昭好心扶住他,指着身披斗篷的神像确认:“他就是魔神?撞倒不周山的那个魔神?”
小太监胆战心惊地点点头。
云昭:哇哦!上了好大的贼船!
小太监一拍大腿:“难怪这地方留下了人祭习俗——魔神屠戮了守护这里的正神,开启血腥残暴的统治,百姓迫于无奈只好用婴孩做人祭血食。当真是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云昭皱眉。
她觉得不像。没有理由,只是直觉。
“这下可是终于找到史实为证了!”小太监激动得打转,“魔神累累罪迹之上,又能再添一笔!”
云昭:“……你就这么轻易给他定罪,不怕他半夜来找你啊?”
“才不怕。”小太监胆色膨胀,“魔神都死几千年了,大卸八块,太上殿镇着呢!谅、谅他也爬不出来!”
云昭恍然:“原来是太上给你的胆。”
小太监挠头傻笑。
大话可以随便放,他的余光却一眼也不敢往斜上方瞟——那道深渊般的黑影,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令人呼吸困难。
小太监找借口想溜:“……外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
两个人对视一眼,后知后觉想起方才似乎有人来报。
禀报什么来着?
神殿外,剑拔弩张。
众护卫手持刀剑,团团围住两道人影,刀剑相对。
云昭一刚靠近,手腕就被晏南天攥住。
他制止她上前,沉声提醒道:“当心。”
她左右环视,周围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嗯?”
视线落向遇风云二人。
这两个……很难说是死人还是活人。
遇风云倒是看着还好,那个死掉的斥候就很难看。
斥候咽喉被洞穿,从前面能望到后面,身躯略一动,脑袋就在脖子上面晃晃荡荡。
他在沙土里埋了半宿,浑身都沾满灰色沙粒,此刻他大睁着眼睛,眼球上密密麻麻沾着沙。
看得云昭眼睛痛。
更叫人头皮发麻的是,都变成这样了,这两个人的行为举止竟然……挺正常。
可惜此时此刻,正常恰恰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那个斥候试图归队。
面对同伴的刀剑,他抬手指着自己,张大嘴巴为自己解释。
他发不出声音,只用口型一直说:“是我……是我……”
遇风云则像往常一样板着棺材脸,皱着眉头不说话。
气氛凝重,场间只闻心跳声,不闻呼吸声。
僵持片刻,那斥候似是说渴了,竟然从腰间摸出水囊,一下一下拧开盖,仰起头来往嘴里灌水。
只见一股细流顺着他中空的喉管落了下去。他恍若未觉,继续饮水。
直叫人毛骨悚然。
“这可真邪门了这……”顺德公公捋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还不如回去跟那畜生拼了得了……”
他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水下有恶龙,尚可真刀真枪正面一战,死也死个明白!不像这楼兰海市,当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死得莫名,“活”得更莫名。
可惜晏南天并无退意。
他望着那浑然不似活人的斥候,沉声道:“捅他一刀。”
侍卫:“是!”
“嗤。”
刀锋穿过斥候身躯,就像穿过一截枯木。
没有血——他的血早已流干了。
他也没什么反应,只微晃着不太稳当的脑袋,用那双糊满沙粒的眼睛望望这个、望望那个。
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挨捅。
众人:“……”
一阵风吹过,身上的冷汗寒进了骨头缝。
有人涩然开口:“不然给他……大卸八块看看?”
一阵沉默。
“别……别别。”另一个人艰难出声,“万一,一块一块追着我们爬,怎么办。”
众人:“……”
这鬼斧神工的想象力把所有人都弄麻了。
云昭虽然也心头发毛,但她这个人向来不信邪。好奇心一起,便直想往前蹿。
她一用力,扣住她手腕的晏南天也不断发力。
都把她捏痛了。
她侧眸瞪他。
晏南天微眯着眼,直视那两个“人”,并不看她,薄唇微动,他淡声问:“有这么在意他?”
云昭都给他问懵了。
半晌,她愣愣地:“晏南天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活死人啊,多稀奇!”
晏南天:“……”
缓了好几瞬,他才找回神智:“太危险了。不许调皮。”
捏在她手腕的五指微微用力,似是爱恨交织、哭笑不得。
他挥挥手,下令将这两个生死不明的东西五花大绑,束缚在广场边的石柱上。
顺德公公笑眯眯上前,谨慎试探道:“殿下,此番情形实在是诡异古怪得紧,咱是不是……”
晏南天淡笑:“怪力乱神罢了。继续。”
“是,是!”主子发话,无人敢提出异议。
一行人继续向古城深处挺进。
云昭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自己的手腕抽回来。
晏南天抓着她就不放了。
她正想发脾气,他倒是先发制人:“只漏看一眼,你便闯进神殿里面——还记得雕像会杀人吗?”
云昭嗤道:“不过是装神弄鬼。”
晏南天笑着,侧眸瞥了瞥身后,示意她想想那两个绑在石柱上的活死人:“那也是装神弄鬼?”
云昭嘴上是绝不服输的:“就是装神弄鬼。你等着,我迟早查个明白!”
“嗯,好。”他笑,“我等。”
这座古城遗迹占地甚广。
灰云笼罩着大地,午后不久,天色便迅速昏暗下去。
再不退,恐怕就得在这诡异古城里面过夜了。
鬼知道夜里那些雕像会不会大开杀戒?
晏南天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只有云昭知道,他其实也在斟酌——他的食指指尖不自觉地轻轻叩击她的手腕,想来也有些犹豫。
天色愈黑,得点上火把了。
众人眼巴巴望着晏南天。
不怕死,但是怕鬼。
谁也不想被雕像杀掉,然后变成活死人。
“晏、晏大哥!”温暖暖忽然出声,“阿娘在那儿,我听到她了,她就在那儿!求求你,求求你了,救救阿娘好不好!”
她抬起柔荑,指向东北方向。
“我、我……”她咬着唇,坚定勇敢道,“为了救阿娘,我什么也不怕!大不了、大不了我一个人去……晏大哥,我不怕危险,你就让我进去吧!”
她生得柔弱清纯,晃动的火把光芒下,眸中的清泪泫然欲滴,令人心生保护欲。
云昭笑出声:“这也没人拦着你。”
晏南天问:“能感知到还有多远?”
云昭侧眸,似笑非笑睨着他。
他捏了捏她的手腕。
温暖暖咬唇:“不清楚,但我想应该不会太远了。晏大哥我好怕,万一阿娘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出了事,我还怎么活得下去?”
有侍卫轻声感慨:“母女连心,不容易啊!”
云昭乐了,对那侍卫说:“你要是死在这里,你家老母后半生也不容易。”
温暖暖眼眶立刻便红了:“我、我没有,我没想连累大家……我自己进去就好!我不想连累大家!但我一定、一定是要进去的!”
有人站出来毛遂自荐:“殿下,属下愿随温姑娘进去一探。”
又有人出列:“属下也愿意!”
众人望向晏南天,等他决策。
晏南天眸光微动,安抚地捏了捏云昭的手腕:“全神戒备,继……”
恰在这时,大道远处传来了缓慢的、沉重的脚步声。
众人反应极快,一阵“唰啦当啷”声响起,刀剑纷纷出鞘,指向夜雾弥漫处。
近了、近了……
死去的斥候又回来了。
他身上残留着断掉的绳索,看那痕迹像是被细细碎碎咬断的。
众人面面相觑。
这活尸并没有攻击意图,他只是一步一步走到同伴身边,伴着他们,仿佛这样就能安心了。
要是忽略他喉咙那个大洞……倒真有几分温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诡异的斥候身上。
就连晏南天也不自觉地放松了钳制,云昭总算把手腕挣脱出来。
她听到了沉闷的风声。
“……嗯?”
循声望去,只见队列侧边,一个侍卫缓缓倒下——他的脑袋没了小半边,血像喷泉一样溅出来。
“啊啊啊啊啊!”温暖暖一边后退一边发出尖叫。
这侍卫便是方才毛遂自荐要跟随温暖暖去冒险的那一个,自荐之后,他便站到了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于是溅了她一脸血。
晏南天还算镇定,他迅速安排人手盯好斥候、防备四周。
众人祭出兵器,缓步围向尸首。
四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神殿、雕像一片深黑,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动。
云昭反应极快,没看尸首,而是抬头望向高处。
——影影绰绰地,果然看见一只重逾千钧的石锤在半空轻轻晃动,石质锤柄缓缓插回雕像高举的两只石手之间。
细碎的石头摩擦声被场间凌乱的脚步、惊呼声掩盖。
哪怕迟个眨眼的功夫,便会错过这一幕,只以为又是雕像动手杀人。
‘我就知道是装神弄鬼!’
云昭眸光微闪,没叫人,悄然后退两步,闪身掠向那座“杀人雕像”。
她的行动太过果断,别说晏南天等人了,便是雕像后的凶手也没来得及作出反应。
忽然之间,四目相对!
对方身上隐隐冒出蒸腾的热气,面色冷冽,浅金的瞳仁深处杀机骤起。
如果她张嘴呼叫,他会在她发出声音之前一把捏碎她的咽喉。
云昭却笑了。
她竖起食指抵在唇间,无声示意:“嘘。”
雕像两侧隐隐透过来火把晃动的光线。
凶手满身青黑细鳞上密密泛起锋锐的寒芒,金色竖瞳收缩成一线,冰冷地盯住云昭,杀意森然。
不愧是顶极掠食者!
云昭兴奋战栗。
她的眼睛明亮到几乎能发光,瞳孔里闪烁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凶狠和野心。
她快意地冲着对方笑。
“嘘,”她用口型说,“我是你的盟友呀,小龙鲸。”
对方一动不动盯着她。
静默好一会儿,云昭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误判了。
终于,那股森冷的、被掠食者锁定的感觉倏地消散。
他开始无声退后。鳞片上的光芒迅速黯淡,三四步之后,身影彻底隐入浓墨般的黑暗深处。
“阿昭!”
身后火光骤起。
晏南天疾步上前,左手执着火把,右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云昭偏头,对上他惊魂未定的双眼——一转头发现她没了,差点儿把魂吓丢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