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见桃花照玉鞍/魔尊徒弟买一赠一—— by曲小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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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筱乌溜溜的黑眼珠开始在两人之间打转。
其余弟子埋头不敢说话。
于是那尊“玉石神像”终于还是颤动了下眼睫,从他的神座莲台上活了过来。
慕寒渊无奈撩眸:“云幺九。”
“……啊?”云摇茫然回神,跟着反应过来,她轻咳了下,若无其事转向丁筱,“刚刚说到哪儿了?”
丁筱憋笑:“说到为何要进秘境。”
“哦,是,”云摇又坦荡转回去,对着慕寒渊,“现在能说你的理由了?我看你好像对此地的古怪一点都不意外,难道你进来前就知道这里是这样的?”
慕寒渊摇头:“不知。”
“那你就敢来?”
“……”
慕寒渊无奈望她:“我所知的,只是此地与侍龙一族有关。而这秘境之名,并非空穴来风。”
云摇一怔。
秘境名,葬龙谷?
这若不是空穴来风的话……
垂在桌上的手指慢慢握紧,红衣少女难得正色:“这秘境里埋葬着一条上古真龙?”略作思索后,云摇摇头,“不可能,我从未听说过。”
慕寒渊未言,若有深意地望她。
云摇无声回视。
寂然须臾,何凤鸣终于忍不住,插话到两人中间:“兴许是真的呢?只是云师叔不曾听说过?”
另一名男弟子忍不住兴奋跟话:“要真是有一条上古真龙埋葬在此,那兴许,白日飞仙之言,并非虚话啊!”
“——茶水来咯!”
那弟子刚说完,跑堂堂倌拎着热茶水壶快步过来,一边给几人空杯倒茶,一边打着笑眯眯的脸打量他们:“几位客人,是城外来的吧?”
桌上一静,只剩茶水入杯的落声。
“我叫崔小二,几位客人不用担心,我们侍龙城的人最是热情好客!至于几位的外来身份嘛,我们城中人也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用不着遮遮掩掩!”
丁筱小声重复了遍:“侍龙,城?”
“是啊,这侍龙城,乃我侍龙一族族人世代所居之处,自上古最后一条真龙在上万年前死去之后,我们就与世隔绝在此,从不与城外联结。”
另一名弟子忍不住问:“那你们这儿,当真有什么能叫人白日飞仙的秘宝?”
丁筱几人蹙眉,悄然瞪那弟子。
对方也自知失言,连忙想补救,却不想这个叫崔小二的堂倌一愣之后,慨然笑道:“当然有啊!”
桌上一静。
这次除了慕寒渊依旧没什么情绪波澜之外,即便是云摇也意外抬眸。
崔小二放下茶水壶:“几位客人看我们这儿,虽然天地之间并无灵力,但你们有所不知——凡是居于侍龙城中,人人皆可长生不老,那不就是一日飞仙,和上了仙界无异吗?”
“长生……不老?”问出口的那名弟子也傻了。
“是啊,不信客人去问嘛。”崔小二笑眯眯的,继续斟茶。
“想要长生不老,就要永远困守这一座城中?”云摇忽笑了起来,“这样的长生,究竟算是成仙,还是成了囚徒?”
“……”
这话说得绝不客气,几名弟子顿时变了脸色,抬头去看云摇。
但见慕寒渊都长睫低垂,未作异议,他只不动声色地从云摇那儿接走了她还未碰过的茶盏,然后以指骨抵着茶盏外壁,不知在做什么。
弟子们也不敢说话,只好噤声听着。
好在崔小二也没发火:“听这意思,这样的成仙,客人不想要啊?”
云摇笑意倦懒:“坐牢的日子我过得够多了,真正成仙又有何意?不要。”
“唉,那可就难办了。”崔小二放下茶壶。
云摇问:“为何?”
“客人还有所不知,”崔小二遗憾道,“这侍龙城,它许进不许出啊。”
“——”
丁筱等人面色骤变。
云摇却好像不意外,只与恰抬眸望来的慕寒渊对视了眼,而后她抬手,从慕寒渊那儿接过——
慕寒渊正将茶盏递来她掌心。
不知他如何做的,茶水滚烫不复,转作润人心脾的温凉之意。
云摇抿了口,懒搭着眼皮问:“总有什么办法吧。”
“嗯,倒是也有,但没人做到过,”崔小二笑着说,“想要离开侍龙城,只有一个路子,那就是在入城后的三日之内,找到侍龙城至宝,真龙逆鳞——龙心鳞。”
“……”
云摇从茶盏上方撩起眼,雾气薄沾了她眼睫。
丁筱疑声:“可你不是刚说,最后一条真龙上万年前已经死了吗?”
“是啊。所以凡是来到此城的外来客人,最后都找不到它,只能永困城中,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了。”
“——?”
直到崔小二吆喝着下楼去给另一桌倒茶水时,桌旁几名乾门弟子犹被打击得回不过神来。
丁筱哭丧着脸:“师叔,我们不会真的要永远困在这儿了吧?我可不想要这种成仙啊。”
“难怪。”云摇轻声道。
“?什么难怪?”
“难怪我在秘境外时,问浮玉宫那个叫辛楚灵的弟子,她说秘境从开启后,便不曾听闻有一个人离开过。”云摇托腮,指尖懒懒点了下耳朵,“看来这个崔小二说的是真的。”
“啊……”
丁筱蔫趴回桌上:“这侍龙城大得见鬼,找个认识的红尘佛子都难比登天,还要找个没见过、听都没听过,甚至压根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龙心鳞——这不是要命吗?”
何凤鸣亦是浓眉郁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古怪的秘境?又不能传信给师父他们,叫他们不要再进。”
“是啊,没了灵力,当真寸步难行。”
云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眉心。仙格神纹在此地还是能催动仙术的,只是上回在藏龙山遇魇雾,慕寒渊的七情之海里,她已经为了找他而催过一回。
后来她想,那场险些污了慕寒渊的走火入魔,很可能就跟仙术反噬致使封印松动有关。
这种险,不到要命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冒的。
云摇想着,心虚地瞥向慕寒渊。
偏偏那人抬眸,恰钳住了她这一眼。
慕寒渊微微偏首:“云幺九?”
云摇一梗——
她怎么觉着慕寒渊之前还拘谨些,现在直呼她这个师尊的名字是喊得越来越顺口了??
“你似乎在迟疑什么。”慕寒渊淡声问。
丁筱等人的目光随之罩过来。
云摇停了两息,含糊道:“我是想,本来是为私事,但现在不止了。要寻那龙心鳞,看来还非得先找到红尘佛子不可了。”
“……”
慕寒渊凝她须臾,无声垂了眸。
丁筱几人也勉强振作,聊着接下来要如何分头行动,效率兴许更高些。
盏茶工夫过去。
崔小二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三楼:“茶水来咯!”
丁筱说得口干舌燥,正要抬手招呼对方,就见崔小二迎面,提着热茶壶笑眯眯地跑过来。
“几位客人,是城外来的吧?”
对着像不认识他们的了的堂倌,众人一梗。
诡异的沉默间,对方却好像全无察觉:
“我叫崔小二,几位客人不用担心,我们侍龙城的人最是热情好客!至于几位的外来身份嘛,我们城中人也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用不着遮遮掩掩!”
“——”
一模一样的话。
一模一样的热情洋溢的笑容。
然而此刻,再看崔小二那张脸,只觉得透着诡异的、刻板的、不似活人的僵硬。
丁筱压着满身炸起来的鸡皮疙瘩,哆哆嗦嗦地朝旁边抬手,想摸云摇的手:
“师…师叔……”
云摇同样蹙眉。
观察了这个崔小二几息,她仍是看不出什么,索性望向一旁。
慕寒渊眉眼透着薄凉,但无意外。
云摇偏过脸去,用那店小二听不到的轻声:“你是不是已经察觉什么了?”
慕寒渊沉默片刻,抬起手掌。
修长温润的指节如玉如竹,在云摇眼前展开,似乎示意她将手搭上来。
云摇迟疑了下,将掌心覆叠上去。
和在慕寒渊的七情之海内,断天渊旁她所看到的少年恶鬼体内的那些邪焰丝络一模一样——
一丝丝血色轻缓,摇曳,穿出他掌心,慢慢缠裹上她手腕。
须臾后,一点薄凉之意覆上双目。
‘向外看。’
像是那血色丝络振动,传回来他音色淡淡的声线。
云摇循声往窗外眺去。
天边,最后一丝黄昏明昧的霞色,被漆黑沉重的夜缓缓压下了地平线。
而街巷间挑起万家灯火,落星如雨。
同白日一样热闹非凡。
唯一的区别是,此刻有慕寒渊的血色丝络“明目”,云摇看得再清楚不过——
目之所及,那些欢笑热闹、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满城的男女老少,分明是一具具扭曲行走的森白骸骨。
云摇只看了一眼,面上血色就褪了干净。
慕寒渊似乎有些意外,一点异色深藏在他眼底,随他撩起长睫而剥离了几分清冷。
‘师尊?’
旁人看不到的血色丝络轻抖了抖尾尖,在红衣女子的手腕上试探地点了点。
云摇僵硬着从窗外慢慢挪开眼。
作为司天宫一个掌管三千小世界时间流速的小仙,云摇过得散漫倦怠,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一样东西。
“鬼”。
民间俗称阿飘。
白骨一具还言笑晏晏地走在你身边跟你打招呼什么的,就更是要了她的命了。
为此,云摇做小仙那会,就一直怀疑自己在飞升仙界前的一世里,是不是做过什么灭人全家的亏心事,不然作为仙人,怕鬼敲门得算是仙界第一笑话了。
可惜仙界生怕飞上去的仙人们里藏着哪个小心眼,忘不了凡间那点爱恨情仇,拼着天罚也要用仙力下去祸害三千小世界,因此凡飞升上去的,全在仙格神纹烙印的时候,就洗掉了全部的凡界记忆。
云摇做不得天上地下独一个的例外,所以她也不记得,想查都无从考证。
但怕鬼这事,显然刻在神魂里了,到了乾元界也没改过来。
“我,那个……”
云摇缓缓转身,只觉得思维凝滞。
连向她求救的丁筱都看出她脸色不对:“师叔,你怎么也?”
云摇有苦难言。
一想到身后窗外那满城行动自如的白骨架子骷髅头,还都咧着嘴笑得灿烂,云摇就从头发丝儿酥到脚尖。
慕寒渊终于从云摇的诡异状态里察觉什么,他有些难解,随即是一点极淡的笑色擦过他眸底。
修长温凉的指骨轻抬,离了云摇皓白的腕子,就要将血色丝络撤去。
然而掌心一空,带来的更大的惊惧感,让云摇想都没想就向下一扣,用力握回了慕寒渊的手。
他微曲的指节都被她捏得泛白。
“?”慕寒渊缓抬了眸。
师徒有伦,云摇散漫惯了,随性妄为,但于礼于理他都该罢手。
只是那丁点薄温,缠着熟悉的冷香,像从指骨相抵的每一寸肌理处浸润。
要将他陷进昏昧无底的深渊里。
慕寒渊忽想起来。
几日前,从藏龙山山神庙回到客栈里,他将怀中昏睡的红裙女子放在榻上,离身之际,也是这样三根纤细指节虚虚握住了他手腕。
一段炙烫的灵力从她指腹下送入了他经脉,分明是奔着钳制他而去。
彼时清明,他明明能躲,却停在榻前,等足了十息——
直到那段灵力彻底封住了他的灵脉。
他任榻上的红衣少女翻起身,将他推抵在榻前。她松了发簪的青丝拂下,笼过他修长的颈。女子灼人的呼吸慢慢贴近,几缕最不听话的发梢拂过他锁骨,钻进了他被她的指节扯得松垮的衣襟里。
彼时他才大梦初醒。
像将要溺死的凡人在最后一刻被捞起,他仿佛浑身湿透,窒息难行,只能放任自己落进茫茫星河间的夜色里。
唯一的光俯在身畔。
[慕寒渊。]
红衣女子骑在榻前,弄皱了他不染片尘的袍带,在他眸里盈满了她的神情。
[为师有没有夸过你?]
她的指尖点下,像要落上他眼睛——慕寒渊长睫一颤,阖了眸,却觉眼尾一凉。
云摇点着他睫下那颗浅色的小痣,忽轻声笑起来。
她俯到他耳边,像一个吻。
[你生得,当真好看。]
“…腿软。”
身旁声音,叠上记忆里耳边无隙的轻语,令慕寒渊身影微微一滞。
他抬眸望去。
当日作恶的红衣少女此刻就在桌边,握着他手腕,眼神却没有往他身上落半点。
“借我扶一会,就一会。”
云摇很想逞强,端一端她为人师长的架子,可惜身体不允许——尤其是此刻面向楼内,还在重复着方才那段话的崔小二拎着热茶壶的手就在她眼皮前。
准确说,那是五根冒着森寒青气还沾着腐肉的白骨。
云摇痛苦得想扭脸。
等终于熬到崔小二离开,云摇才感觉自己的魂儿回到身体里,她苍白着脸色看向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几名弟子:“此境……确实诡异。”
何凤鸣一直观察她神色,这会也迟疑:“你…师叔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为何脸色这般难看?”
丁筱同样点头:“难道我们真出不去了?”
云摇:“……”
如果有的选,她选死外面。
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吓唬小弟子们的,于是云摇只能随口扯话:“没什么……我只是想探查这个秘境,强行催动灵力,受了反噬。”
几名弟子将信将疑,但切实松了口气。
丁筱问:“师叔探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满楼喧嚣这会再入耳,堪比鬼哭狼嚎。
云摇轻吸了口气,慢慢松开有些僵硬的五指,从方才看了她一眼后便始终未作任何反应的慕寒渊那儿撤走胳膊,然后她笑了下:“结果么,很不幸,那个崔小二说的多半是真的。此地的人确实没有灵力,也确是,嗯,长生不老。”
——虽然是另一种形式的。
“这么说,真的只有找到他说的龙心鳞,才能离开这里了?”
“大概是了,出去找城中人多探查一番便知真假。”云摇假意伸了下懒腰,活动过吓得发僵的身体,“三日时间极短,这侍龙城又无边无际,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就像大海捞针,我们便分头行事。”
云摇顿了下,想起此行该以慕寒渊为首,有些讪讪地扭头看向她都没好意思再看过去的方向,硬着头皮问道:“师…兄,意下如何?”
慕寒渊颔首:“那便以此地为中心,分散向外。”
一名弟子问:“可是万一得到消息,如何通知其他人呢?”
慕寒渊淡然垂眸:“我每隔三个时辰,会向你们确定一次。”
丁筱等人眼睛一亮,纷纷点头。
——显然没人怀疑他们的寒渊尊要如何在这个灵力、神识都用不得的奇怪地方,完成传讯。
简单分了方向后,弟子们下楼,四散入人群里。
等最后一个何凤鸣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视线里。
云摇维系的慈爱的笑容顿时垮了,她面无表情地转回身,对上正在温茶盏的慕寒渊:“你从一进此地开始,就已经看出来这些人的古怪了?”
“是。”慕寒渊垂着长睫,声线温润地答。
“这么一具具的白骨骷髅从你旁边走,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云摇一时都不知道是这一楼一城的白骨更可怕,还是面前这个在白骨众生间也能行事渊懿清寂,一派端方峻雅之风的乖徒更可怕了。
慕寒渊没有答话,只将手中温好的茶盏递向云摇。
云摇下意识接过去,跟着想起崔小二的爪子:“……”
慕寒渊似乎看穿什么,薄唇淡抿,跟着眼尾长睫的弧度轻微翘起:“净过的。”
“……上一杯也是?”
“嗯。”
云摇抱着杯子,刚好方才吓得口干舌燥,这会迫不及待就一饮而尽了。
只是这边杯子还没放下。
楼梯口:“——茶水来喽!”
云摇本能一抖:“………………”
还、有、完、没、完、了!?
在云摇几乎准备把崔小二扔到楼外时,却见慕寒渊忽抬袖,指节凌空一点。
极淡的血色在他指尖下一掠而过。
满面笑容的崔小二忽然停在原地,僵了几息,扭头朝身后走去。
云摇眼皮轻跳了下。
……操控之术。
在仙界话本里,入了魔的慕寒渊随手一拂琴弦,便能叫仙域修者自相残杀的可怖邪法。
这些邪法的根源,果然和恶鬼相本体留在他体内的那些血色丝络有关吗。
“这些术法……”云摇出声。
慕寒渊便在此刻回眸,像不曾设防地抬眸望她。
云摇迟疑了下:“以后还是不要在人前显露了。即便是乾门弟子,最好也不要。”
说完之后,云摇又觉得自己多话。
三百年来慕寒渊圣人君子的名号遍及仙域,人人仰他如仙门明月,天巅之雪;即便是在话本里的那个慕寒渊,在他入魔血洗仙域前,也无人有半分料及。
在掩藏自己所思所想这方面,大概全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厉害的。
哪里用得着她提醒?
但慕寒渊似乎毫无芥蒂:“是,一切听师尊安排。”
“……”
慕寒渊听之任之的态度,叫云摇莫名有些不自在,她轻咳了声,转开脸:“你确定,侍龙城里这些白骨,不会伤到丁筱他们吧?”
“我查探过,不会。”
见云摇似乎犹有不安,视线也悬系在离了楼的几名弟子身上,慕寒渊作罢的话声又起:“城中白骨并无伤人之意,更甚者,他们自己未必察觉到自己的状态已非活人。”
云摇果然转回视线:“那便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了?”
“待取得龙心鳞,一切自解。”
“那好,我们也下楼吧。抓紧时间,至少在明日午时前,先搜集到全部有关龙心鳞的消息。”
“是。”
云摇下了楼,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夜市前,她僵站了数息,终于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朝城中还没有弟子前去查探的其中一个方向走去。
只是刚走出去两步,云摇察觉了什么。
她停身,回眸——
瞥见了一截雪不染尘的白袍,又向上挪,直到对上慕寒渊清孤如远山晴雪的眸子。
云摇:“……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同师尊一道。”
“?可那样不是要多费一倍时间吗?”云摇脱口而出后,恍然了什么,心虚地转过脸,“嗯,我之前不是怕,只是有些……太意外了。”
“弟子明白。”
慕寒渊温润答过,却依然走在云摇身后。
云摇有些微恼:“那你还跟着我?”
“嗯,弟子怕,请师尊护佑。”
云摇:“……随你吧。”
云摇莫名有些脸热地捏紧了手指,转身快步往前走。
那丝凉淡如雪后山林的气息,一直若即若离,不远不近地萦在她身周。无论她与谁探听消息,都感觉得到,慕寒渊就在身旁,像是触手可及之处。
许是眉心邪焰的影响,云摇发现,除了会渴望和慕寒渊的身体接触外,在这种极为陌生的境况下,慕寒渊离她愈近,她似乎就愈安心些。
始终提在胸口的那口气不知不觉就松懈下去。
……有个徒弟的感觉。
好像还是不错的。
在侍龙城,龙心鳞似乎是人人得知的圣物。关于它的消息,如过江之鲫,层出不尽。
云摇打听了一晚上加半天,挑拣了其中看似靠谱些的,逐一查证了——
无一例外,全扑了空。
城中,某茶馆。
云摇撑着下颌,耷拉着脑袋,似乎没精打采地盯着自己垂下的左手。
指间串着的金铃随手串晃动,清声作响。
丁筱几人收到了慕寒渊以血色丝络通传的讯息,也前后赶回来了。
同样都没结果。
丁筱几人难免有些丧气,探讨了半天,见云摇始终不作反应,丁筱干脆凑过脑袋来:“师叔,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城中哪块算风水宝地。”
“啊?”丁筱茫然。
就见红衣少女懒洋洋起身,抻了个懒腰:“哪块风水好,我就埋哪儿好了。”
丁筱:“…………”
丁筱:“?”
此话一出,几人顿时面露菜色,两个男弟子不约而同地痛苦转向慕寒渊,显然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慕寒渊无奈起眸,低唤了声:“云幺九。”
“嗯?”红衣少女无辜回眸。
“别逗他们了。”
“…哦。”
在丁筱一下子亮起来的注目下,云摇下颌轻扬:“那,走吧。”
丁筱和何凤鸣毫不犹豫地起身,跟上了离席的红衣少女,另外三名男弟子看了眼慕寒渊,见他无一言异议地起身,也纷纷露出希冀之色。
丁筱追在云摇的身后,踏进闹市里:“师叔,你知道龙心鳞在哪里了?”
“嗯,不确定。”
“……那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听天由命。”
“啊?”
云摇没再答她,而是抬起手腕轻晃了晃。金铃响动间,挂在手串金链上面的那只小小的乌龟壳,就“漂浮”在了丁筱的目光里。
此地没有涓滴灵气,云摇体内灵力也是受封状态。这龟甲还能“漂浮”,显然只有一个原因——
随云摇身影移动,龟甲悬于空中,只是不管她走到哪,龟甲自始至终都朝着同一个地方。
像是要把戴着它的人拽过去。
“它竟能指引方向!?没有灵气都能御使,师叔你这是什么宝贝!”丁筱兴奋起来了。
“一个算命的乌龟壳而已,”云摇道,“以前它被用得最多的地方,还是算某人的牌运。倒是没想到,进了这诡怪秘境,还能多出这样的效用。”
丁筱原本好奇,想问“某人”是哪位前辈,竟然拿龟甲占卜这样的厉害术法来算牌运,只是不经意瞥见云摇笑盈盈地望向龟甲的那个眼神,她又迟疑住了。
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师叔提起这占卜龟甲的故事的时候,明明是玩笑着的,眼神却悲伤至极。
就像在追忆一个再也回不来的故人。
丁筱抿了抿嘴,还是小心地挪开了话题:“那,它算得准吗?”
“算牌挺准,算龙心鳞嘛……”
云摇抬眼,无辜眨眼:“不知道。”
“那我们还跟着它走…?”
“我倒是想不跟,这不是特意等你们了么,”云摇目光从丁筱身上扫到后面几人,一圈后又落回来,“问题是,你们连个会飞的乌龟壳也没带回来呀?”
“……”
“哎呀别丧气,看开点,所以我才说听天由命嘛。也说不定,它已经替我们选了块特别好埋的风水宝地了呢?”
“………………?”
弟子们求安慰的目光,落回到队伍里最仙风道骨神性光芒的寒渊尊身上。
却见慕寒渊长睫淡扫,眸里还浸着点未散的笑。
丁筱忍不住:“…寒渊尊,小师叔都要埋了你了,你还笑得出来啊?”
云摇回眸:“不要挑拨,我说的是埋你们——”
慕寒渊恰在这一句时含笑垂眸,清声覆过了她的:“随她埋。”
其余几人:“???”
在龟甲的指引下,第二日傍晚,云摇等人终于跋涉过大半座城池,来到了侍龙城的最北端。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似乎已经废弃了无数年的宫殿。
杂草没过膝头,角落里的青苔攀上了玉石断柱,上面的雕龙也裂痕满布。残垣之间,两扇宫门紧合,上面的镀金之色早已被岁月侵蚀得斑驳晦暗,红漆大片地剥落下来。
半条长街之外,就是无比热闹的街市。
而这座曾华丽雄伟的宫殿,却孤寂清冷,那些喧嚣与热闹被拦在了宫墙外,它破败得仿佛已经被世人遗忘了万年,独自萧索地盘踞在这座皇城的角落。
站在那剥落了红漆而露着玄铁冷色的宫门前,丁筱几人面露踟蹰。
“师叔,”丁筱往云摇身后躲了躲,“这地方怎么看着荒无人烟的,里面,会不会,闹鬼啊……”
“这附近我昨日路过几次,怎么从没看见这里有这样大一处宫殿,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另一名男弟子附和点头:“是啊,比起后面的闹市,这里也太怪了。”
“……”
云摇同情地望了眼这几个还蒙在鼓里的弟子,没忍心告诉他们怪的不是这儿,背后的“热闹”才是满城的白骨。
她冷静抬手,把快要蹭到自己身上来的丁筱拎去旁边:“在这个侍龙城里,如果让我选个埋骨地,那我一定埋这座宫殿——而不是后面的闹市里。”
说着,云摇便要上前。
然而就在此时,她面前日光突然投下了一道长影。
云摇一顿,抬眸。
是慕寒渊。
雪白清冷的长袍就拦在身前,莲花冠端立,墨发如流云。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连他衣冠袍袖间以银丝暗纹辊过的龙爪云痕都清晰可辨。
云摇仰头:“做什么?”
血色丝络从雪白袍袖下无声坠地,小心攀上了云摇的红色衣裙,它没入其间,便像不曾存在。
而云摇耳边已响起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他的清音。
‘弟子愿为师尊代劳。’
云摇想都没想:‘有为师在,你代什么劳?听话,别挡路,往旁边挪挪。’
“……”
慕寒渊竟是一步未动,垂眸清和,眉目却薄显出几分罕有的凌冽:‘师尊闭关未捷,有伤在身。藏龙山之事,我绝不会再让它发生第二次。’
云摇梗了下。
想了几息她才想明白,慕寒渊是指那夜叫她领队入藏龙山,险些没出来的事情:‘这倒也不怪你,毕竟我都没想到还会有魇兽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