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见桃花照玉鞍/魔尊徒弟买一赠一—— by曲小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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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一个字都未信。
“真的,骗你我天打雷劈,这一点仙界皆知,只有三位圣君才有可能借圣者之力,强辟幽冥界路。”
云摇一顿。
“而即便是三圣君,下一趟幽冥,那也是要冒着十死无生的风险。一着不慎,便是身陨道消、魂飞魄散。”
慕寒渊的眼神在她脸上停了许久:“三圣君?”
“是。”
既然山不来就他,只好叫他去就山了。
云摇祸水东引笑容无害,祸水东引:“初、度、劫,并为仙界三圣。其中,圣君‘初’,便是这创世神器往生轮的真正主人,掌生、创之道。圣君‘度’,掌三界渡化。圣君‘劫’,掌罪与罚。”
“只有圣君,才能开辟幽冥界路?”
“嗯。”
云摇点头点得大义凛然:“不信魔尊大人便去问好了,这一点,仙界人尽皆知。”
“好。”
慕寒渊转身,向大殿外走去——
“那我便杀掉其中一位圣君,取而代之。”
云摇原本的预想是极好的。
圣君“初”三界无踪,遍寻不得,这魔尊就算是把仙界的土全犁上一遍,也寻不到祂;圣君“度”教化世人,最喜游历凡界,如今还不知道在三千小世界里哪个犄角旮旯猫着呢;而圣君“劫”,便是如今坐镇仙界的唯一一尊圣座。
仙界自上古遗下传闻,三位圣君各司其职,皆有所长。
另外两位因为极少在仙界露面,所以仙君仙娥们对他们了解不多,但对这唯一一位坐镇三界的“劫”圣,却是最为了解、也最为敬畏。
只因“劫”掌罪与罚,最擅便是术法攻伐,传闻圣座之下,便是五位神君捆起来,也打不过他一人。
不过这种上神打架,自然不是云摇这种小仙子能亲眼见到的了。
于是趁慕寒渊临走之前,云摇十分“好心”地给他指引了一下圣君“劫”的仙宫与最常去的修炼之地。
然后云摇就溜达回了司天宫,等着验收“喜讯”了。
刚落到司天宫门外,云摇就看见了踮着脚张望的云巧。
一见她回来,云巧吓得慌忙扑上来:“云摇!你没事吗?我怎么听说你被域外天魔抓走了!?”
“没事,放心,”云摇原地转了一圈,“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嘛。”
“啊,太好了……我还以为真出了事呢。我一听他们从青木神宫的仙君仙娥们那儿传回来的话,就立刻赶过来了,司天宫里烧得一片焦黑,差点给我吓晕了……”
云巧一边心有余悸地絮絮叨叨着,一边拉云摇回了司天宫内。
云摇第一时间去察看了司天宫拱顶下垂着的那三千星灯,确定小世界们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这才放下心来。
她连灌了几口凉透的茶,给云巧讲起了今日一整日的凶险经历。
过程中听得云巧惊呼连连,到最后更是目瞪口呆:“你你你竟然真告诉了他御令神君的仙宫所在?”
御令神君是圣君“劫”的法号。
据传三圣通晓三界之音,凡闻己名则心显其间。
因此仙界内,少有敢直言三圣名讳之人,仙娥仙君们都是以神君法号代称。
——云摇这种表面比谁都骨头软、实则对谁都没什么敬畏感的自然不在此列。
“慌什么,难不成你觉得御令神君打不过他?”云摇放下茶盏,歪过头问。
云巧下意识反驳:“那当然不可能——但,青木神君竟然都被那天魔打跑了……”
“虽然三圣五尊同为八方神君,但三位圣君可都是与天同诞的上古神祇,而青木神君这五位,比我们是厉害得没边了,不过毕竟是凡界飞升上来,又修炼万年才得的上神之位,和三位圣君还是没有办法作比的。”
云巧点了点头,明显放下了最后一点忧心:“这倒也是。”
“所以啊,我们就等着接收喜讯就好了。”
云摇坐在桌案旁,提着茶壶笑吟吟地给自己斟上凉透了的茶。
这一等便等到了白日将尽。
司天宫外的小仙娥们来来往往,也将九重天上面的动静传递进来。
“……今天的天罚雷声听得我是胆战心惊,在仙界多少甲子未曾听闻过这等动静了?”
“那域外天魔当真厉害,听说青木神君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没脸见人都下界去找‘度’圣君了。没想到他还敢直接上御令仙山。”
“也就厉害这一时了,御令神君可不比青木神君。他掌三界罪罚之道,别说我们这些小仙了,纵使是上仙都躲避不及,看一眼都觉着神魂受谴呢。”
“早些灭了那天魔也好,免得再殃及下界。”
“可不是么……”
各类小道消息在仙界满天飞,云摇这个挑起大战的罪魁祸首倒是落得清闲。
这样又打了一日之后,仙界九重天上的动静终于消停了。
遮盖整座仙庭的密布劫云,也终于散了开来。
“应当是结束了,”云巧从司天宫的窗旁回来,到桌案前,趴在了云摇身旁,“上仙们都不敢稍近雷池,也不知战局如何。”
“还用猜么。”
云摇漫不经心地填上今日的轮值记录,合上卷册,随手抛进了旁边的架子里。
然后她仰回身来,拎起了又不知何时凉得透透的茶壶,向着盏中斟去:
“有御令神君在,最轻也是把这天魔打回域外,说不定干脆原地收了这个妖孽,拿天寒玄玉给他冻个几万年,免他再祸乱世间。”
云巧听得哭笑不得:“天寒玄玉那是能彻底封冻住一个小世界内时空之力的圣物,可不会随随便便浪费在一个域外天魔身上。”
“也是,依‘劫’圣的性格,大概是不会给他留活路吧。”
望着水流潺潺,云摇有些失神地喃喃。
“也不知道是会给他打下幽冥,还是直接叫他魂飞魄散……”
“云摇?”云巧在她身侧迟疑地唤。
“可惜了那朵芙蕖花,还有里面的那道神识,不知道他等了几百年……”
“云摇!?”
“啊…?”
云摇慌忙回神,没等她抬头看向云巧,就见桌案上不知何时已经淌满了茶水——罪魁祸首就是她手里一直拎着的茶壶,早已斟满了茶杯,正往外满溢出来。
她惊呼了声,连忙放下茶壶,随手拈来一道术法,将桌上的水擦干净了去。
“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茶水倒出来了都没发觉?”云巧担心地看着她,“不会是伤着脑子了吧?”
云摇无奈地拍开云巧探来的手背:“只是想起件事。”
“什么事呀,能叫你这种万事不挂心的性子都这么……哎?你去哪?”
“去、收、尸。”
“哎??”
去御令神宫的前半程,云摇已经给自己想好了一路的理由:
她对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绝没有半分怜悯之心,也并不觉得自己诓骗他去送死有什么值得负罪感的,只是,只是他一直揣在怀里的那朵芙蕖花,无辜得很,又是在仙界少见的、平凡得一丝灵力都找不到的小破花,仙界多奇珍异宝,美玉奇葩,越是这种凡俗东西越是珍贵……
没错,她就是为了去看看那花是什么下场。
后半程云摇就不想这些了。
倒不是她直接面对内心了,而是赶去御令神宫这一程,对于她这种拢共没多少仙力的小仙娥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飞得她都快断气了,竟然还没飞到。
而且这位圣君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贵在圣座之上,仙宫建得比九重天还高,冻都快冻死她了。
等她赶过去,那个叫慕寒渊的天魔不会连灰都不剩了吧?
这一想,云摇下意识催起自己所余不多的仙力,朝着更高更深的云山雾绕中飞遁而去。
又燃尽了不知几炷香后。
云摇终于飞到了那座浩渺无垠的御令神宫之外。
差点飞断气的小仙娥甫一落地,就扶着玉柱呼哧呼哧地喘起气来:“这劳什子仙宫……为、为何要建这么高……累死我了……呼……”
云摇一边平复着气息,一边直身往前踏出一步。
没成想仙力耗损过度,她踩下玉阶的腿一软,险些就从那承接来往仙君仙娥们的登仙台上跌下来。
关键时刻,旁边忽然探来一阵冷淡气息,凌空架住了她。
差点摔个脸朝地的云摇险险停住,忙回身朝那气息方向作礼:“多谢这位仙君出手相救,小仙感激不——”
话声未落。
云摇看清了靠在登仙台接引玉柱旁,那道凌乱间几分破碎狼狈的玄黑衣袍。
血色沁过那人冷玉似的修长脖颈,衬着昏昧未去的沉云色,更显出几分与这浩然仙庭截然不符的蛊人秾艳。
而看清了那张冷玉谪仙面,云摇眼前一黑:“你你你还活着?!”
“……”
像是一声低冷的轻嗤拂过耳畔,无形中挠得云摇轻缩了下脖子。
那人靠坐在玉柱下,仰颈看她:“怎么,你是来替我收尸的?”
他声音低哑,带几分浓浓的倦意。
云摇定睛去看,这才发现那人颈下一道狰狞的、皮开肉绽的伤口,血色该是早已浸满了他的外袍,一直没入他玄色的衣襟内里。
而他所倚着的那道接引玉柱,竟然从几丈上方便断裂开来,之上部分消失不见,下面也是裂痕密布。
……能把仙宫玉柱拆成这个模样,可见今日一战有多凶险。
换了旁人,在圣君劫手下过这一遭,大概早就去幽冥界的阴曹地府里报到了。
他竟然还能有命在这儿。
云摇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走近:“你,还起得来吗?‘劫’圣君他老人家如何了?”
“……”
然而这位魔尊大人,比起他这张天生清绝惊艳的面孔,更是有一副天大的脾气。
对云摇的话不闻不问,他长睫一阖,活当她不存在。
云摇气得咬了咬牙,忍住了,她在他身旁蹲下,看着顺他袍袂外漫染出来的、沁进白玉石台里的血痕,自己都不察觉自己皱起了眉。
顺着那藏在玄黑衣袍间,斑驳深浅的血色,云摇最终望到了那人修长的颈线上。
他方才偏开了脸,颈侧也被折出两条凌厉又漂亮的线条。
此时离得近,云摇看得更清楚了,这一道伤显然是劫圣君的天罚之笔,余下的深蓝色的仙力还撕扯在他深可见骨的伤口里,电弧盘绕,每一下都在撕裂血肉、阻止伤口愈合。
观他此刻气息,更是弱得比她都不如。
还真是跟劫圣君打得……
云摇皱着眉,出口的话声却轻飘:“早就告诫过魔尊大人,不要轻举妄动,这里是仙界,不能为所欲为,大人偏不信——瞧,这不就吃了大亏了?”
话间,云摇抬手,要去掀看他藏在衣领内的伤。
然而手腕刚近他下颌,便被那人抬手捏住。
几乎要捏碎她腕骨似的力度,那人凌眉回眸,长如密羽的睫掀起来,露出底下凉冰冰的眼眸。
“你找死么。”
“魔尊大人说反了。”
云摇慢吞吞地、当着慕寒渊的眼皮底下一根根掰开他手指,实名为他演绎何为“虎落平阳被犬欺”——
“以你如今这副小可怜的模样,怕是随随便便来个上仙,不对,上仙的坐骑来了,都能要你的命。”
云摇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条捆仙索,当着慕寒渊的面,在他那个森寒染戾的眼神下,一圈一圈地给他把手腕缠上了。
绕到最后一圈,云摇还笑眯眯地给他打了个蝴蝶结。
“还是这样好,小仙胆子小,这样我比较放心。”
“……”
云摇本以为,这位魔尊大人叫她这样对待了,那肯定是要气得跟她拼命才对。
然而没有。
这位魔尊大人反倒以一种十分古怪、又十分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细辨起来,其中甚至还有几分漠然的怜悯。
云摇叫他这眼神看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魔尊大人为何这样看我?”
慕寒渊默然片刻,终于倦懒着声线开了尊口:“你是不是自从来了上界之后,一直健忘且嗜睡?”
“…你怎么知道?”
云摇迷惑。
“你的圣君大人说的。”
“?怎么可能?”云摇啼笑皆非,“仙界成千上万个仙君仙娥,我在其中便如沧海一粟,圣君他老人家哪里会记得我?”
“往生轮择你为主,不是没有原因的。”
慕寒渊似乎休息够了,从玉柱前起身,全然不在意随他动作,那血便顺着袍袂滴滴答答淌了一地。
云摇看得头皮发麻。
她没法想象这得是多要命的疼,更没法想,这魔如何能像是伤在旁人身上一般,全不在意,言笑自若。
……当真是个疯魔。
“走了,还等什么,”慕寒渊不知何时,沿着玉阶上了登仙台,侧身睨她,似嘲似讽,“等你们的圣君大人,亲自来送你么?”
云摇回神,快步追上去,顺手一牵魔尊手腕上的捆仙索:“反正去哪也是我说了算,为何魔尊大人要这么急呢?”
“……”
慕寒渊眼神不善地瞥了眼将他手腕扯起的捆仙索,跟着顺着那根金线,望见了得意洋洋的小仙娥。
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明明是同一张脸,哪有师尊半点气质在?
——看在她注定命不久矣的份上,饶了她罢。
慕寒渊不由地想起了不久前圣君劫的那番话,心底无故掀起阵烦躁来。
他颧骨轻慢咬紧,勾起点戾意至深的笑:
“…好,你说了算。”
第97章 浮生暂寄梦中梦(一)
从九重天之上的御令仙山下来后,云摇牵着束手就缚的魔尊大人,在仙界荒野云山中绕了许久,始终有点愁眉难展。
——是她大意了。
忘了身后这是怎样一个要命的烫手山芋,而她不过是司天宫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仙娥,甚至连单独的洞府都没有,该怎么处理她“偷”回来的这个赃物?
别的地方云摇人生地不熟的,只能犹豫着一边带慕寒渊向司天宫在的起始仙山的方向飞去。
一路上绕开了不知道多少来来往往的仙君仙娥们,生怕被谁撞见。
如此数回后,云摇终于有惊无险地带着慕寒渊见到了起始仙山的接引台。
防遇上人,她还特意选了后山最少有人去的一处。
率先落下来后,云摇左右扫过,确定前后无人,这才招手解了半空中的遮蔽术法,叫慕寒渊露出身影来。
“终于回来了。”云摇松了口气。
“回?”慕寒渊扫过仙山周方,冷淡似嘲,“你若不说,我还道你是来做贼的。”
云摇凉飕飕地横来一记眼刀:“我这样是因为谁?”
这一次,魔尊大人收回视线,只给了她薄凉且不以为意的一瞥。
那眼神像在笑她多此一举。
云摇轻眯起眼:“你就不怕我将你带去诛仙台上,引下劫雷来活劈了你?”
慕寒渊低哂,他像是全然无视了手腕上尚且束缚着的捆仙索,淡然自若的口吻朝云摇俯身:“你觉着,我为何能活着站在你面前?”
那人气息薄凉又蛊人,撩得云摇一愣。
他似乎能觉察她被自己惑住,眼神与语气都放得更轻甚更温柔了几分:“是劫网开一面,饶过我么。”
云摇下意识答:“劫从不恩开法度之外。”
她声音不自觉轻了下去。
仿佛再重一点,就会吻到已经近在咫尺的那魔的下颌或薄唇上。
然后云摇在极近处亲眼看着,那人薄唇嘲讽一勾,像个得逞后冷漠又恶意的玩弄:
“那不就得了。”
他眼神冷淡嘲弄地直回身去。
“你们的圣君都杀不掉我,你在妄想什么?”
云摇:“…………”
她就该放他在御令仙山上自生自灭,或者干脆召劫圣座之下的仙君们来,给这个狗魔头打个魂飞魄散,省得还留下了他这张可恨的嘴。
可惜云摇还未想好怎么报复,就听脑后离着不远,一个疑惑的声音响起:“这位仙子,这时辰了还在接引台处滞留,可是有何要事?”
云摇惊得心头一跳,下意识捏了个术法,将身前的慕寒渊掩映进了昏昧的云暮色里。
她强捧着笑回过身来:“啊,原来是司清上仙,小仙今日……今日有些不适,想着出来溜达溜达,见一见仙山风景,一不小心就溜达到这边来了。”
法号司清的这位上仙原本要追问两句,只是在面前小仙娥转回来后,他望着这张有些眼熟的面孔迟疑了几息:“你是,之前被往生轮选中的那位仙子?”
云摇心里腹诽这倒霉轮子给她这个连法号都没有的小仙子招来了多少不必要的注意,面上却是乖乖顺顺地应了。
“是,上仙。”
“往生轮乃是上古神器,如此众上仙也求不得的机会,你该多加参悟,珍惜才是。怎可在闲景野趣上浪费时间呢?”司清上仙皱着眉批评。
“小仙谨记上仙教诲。”
“那你便回去吧,不要再在此地停留了。”
“是,上仙。”
云摇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地往前走去。
与之同时,她藏在左袖下的指节勾着从腕心往生轮中逸出的一缕气机,遮蔽着跟在身后那道此刻只有她自己能看得见的玄袍身影。
只是刚与司清上仙擦肩过去几步,云摇就听身后忽然出声:“等等。”
“——”
云摇心跳几乎吓停了。
她僵了两息,才转过身,低着头没有和对方对视:“不知上仙还有何吩咐?”
不会吧。
她今日才是第一次调动往生轮法力,更改这一方天地气机以遮蔽慕寒渊气息,难不成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早知平常就多加练习了……
“方才我见你身后还有一道身影,可是与你同来的仙子或是仙君?”司清上仙终于慢半拍地想起了那一瞥的模糊画面。
“方、方才啊……”
云摇思绪飞转,眼神也不由地游弋起来。
恰逢此刻,仙山外的云海旁,一队驾着白鹤的仙君潇潇洒洒游荡而过,没入了云海之中。
云摇灵机一动:“坐骑!”
“什么?”司清上仙一愣。
“那是我前些日子在仙山林中晃荡时,不经意救下来的一头野生仙兽,就与它缔结了坐骑契约,没想到它还能,还能化成人形呢……”
司清上仙愣了片刻:“原来如此,想来是往生轮仙力如今与你共通,为你点化了它……也算一番机缘了,你要珍惜……”
这位仙君哪都好,可惜人古板又絮叨了些。
云摇忍着连连应声后,终于得了话缝,借口有事脱身出来,直奔起始仙山的山林之中。
直至山高林密,四下再无旁人,云摇忍着仙力将尽的眩晕感,解了遮蔽气息的术法。
暮色长林间,那人衣袍徐徐显了影。
“坐骑?”慕寒渊薄唇勾笑,眼神流转间蛊人异常,眼底深处却只有冰冷刺骨的杀意,“来,你骑……”
“骑一回试试”的后半句还未脱口。
面前转身的小仙子就迎面扑上来。
慕寒渊眼皮一跳,偏偏这张脸前,他竟连推开她都不忍。等回过神,他已经将扑向身前的小仙子接了满怀。
“……”
慕寒渊隐忍着杀意低眸:“你还真敢试?”
然而林中寂静,毫无回音。
慕寒渊眼神一变,手腕上的捆仙索自动解开,脱落,他看都未看一眼,将身前小仙娥托起——
她睫毛低阖,唇色皆白。
竟是晕过去了。
思及什么,慕寒渊眼神晦暗地瞥过她腕心那一闪而过的往生轮印记。
“……区区祭品,还敢妄动神器之力。”
慕寒渊语气恶意,心情也莫名阴晦至极。
他将身前少女钳进怀中,足尖踏过清风,身影便瞬息闪掠至山巅云顶去。
云摇睁开眼时,正躺在一方月色阑珊的窗旁长榻上。
习习夜风拂过身畔,她下意识回眸,望向了身侧夜色清幽的窗外——
冷月,寒山,天在水。
月影长长地波荡到了窗外。
云摇看得怔住了。入夜至深,这里不该是仙界的景色,她记忆中也从未见过。
可偏偏,眼前画面叫她熟悉又怀缅。
“这里是,哪儿?”
云摇张口轻声喃喃着,却不知在问谁。
然而她身后阒然的黑暗中,竟真有个声音低懒地荡开了她眼前窗外的月下水纹:“司天宫。”
“怎么可能?”云摇想都没想,“我在司天宫值守数百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话声未落。
云摇忽然惊觉什么,震惊地僵在榻上:“你不会是把我带进了司天宫的主宫吧?”
“不然呢。”
慕寒渊从黑暗中踱步出来,月色临窗下,显出那人清影。
“这、这里可是司天宫之主、三圣之初、起始神君的住处!”云摇面色骇变,“而且这里封禁了不知几万年了,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荒废了几万年,那便已是无主之地,我为何不能入?”
慕寒渊席榻而坐,懒眺向窗外月色江景,停了几息,他忽长眸微挑,袍袖在半空中拂过——
云摇不知他又要作甚,惊得回眸。
却见那冷月寒山江野万里的夜景前,凌空如水纹浮动,缓缓显出了几行金色小字——
[偶历人间,得见仙境。]
[拾此一景,足慰平生。]
云摇眼神惊疑:“这是,起始神君留下的字迹?”
“除祂之外,你们仙界还有如此清闲又留恋难舍凡尘世间的人么,”慕寒渊一声冷哂,“品味不错,可惜……”
话声落时。
最后一行小字徐徐浮现。
与前两行轻柔温和的金芒不同,这一行金字中,竟渗出几分略带杀意的血色。
[劫之所预,若成真,三千星灯毁于一瞬。为护三界岁月河山,终焉务除,虽九死,不悔。]
“……”
云摇屏住了呼吸。
三千星灯,她知道便是指司天宫拱顶那三千小世界。
只是劫圣到底预知了怎样的祸患,竟然能叫三千小世界毁于一旦——而导致了这场祸患的,也便是题字中所写的“终焉”,又是何方神圣呢?她为何来仙界几百年也从未听闻?
很快,那三行金字便如不曾存在过一般,从他们眼前褪去。
窗外又只余下起始神君独自守望了不知几万年的凡界山河安然之景。
“难怪司天宫之主万年前便杳无音讯,”云摇回过神,有些慨叹,“原来竟是为了匡护三界,去寻这个叫‘终焉’的灭世魔头决一死战了……也不知祂现在如何了。”
“怎么,你很同情祂?”
慕寒渊眼尾冷淡扫下。
“我一个品阶都没有的小仙娥,哪里配同情三圣了?只是有点感慨而已。”云摇嘀咕。
却未想到,慕寒渊像是被她的话触及了某个怒点,眼神一瞬便冷下来,神色也愈发嘲弄至极:“你同情他们,他们可未曾同情过你。”
“你这魔——”
云摇一顿,忽警觉什么,“你你你的捆仙索什么时候解开的??”
慕寒渊嗤出声冷笑,以一个“你怎么不过八百年再问”的嘲弄眼神凌迟了她一遍。
不等他再开尊口。
此间之外,忽传来惊怒之声——
“大胆魔头!竟敢鸠占鹊巢、辱及司天宫圣地!”
“……”
慕寒渊眸中情绪转凉。
云摇头大:“让你随便进主宫,现在叫人找上门来了,我是不会替你背锅的。”
“等着。”
云摇还想追问,可惜撂下那两个字之后,慕寒渊的身影便已如泡影般原地消逝了。
旁的不论,司天宫主宫禁地,隔音至少是极好的。
云摇浑身无力地懒靠在榻上,半天都没听见外面的动静,可方才传音里分明声势浩大,应当是一众司天宫的仙君仙娥乃至上仙们都赶来了。
这半晌都毫无动静,是在谈判,还是那魔头重伤不敌,被他们直接擒下了?
云摇愈想愈是不安,只好勉力支撑着从榻上起来。
——她也不知自己今日是怎么了,为何虚脱至此,难道真是上九重天时耗尽了仙力,太过虚弱的原因?
下榻时,云摇还踉跄了下。
但心里不安愈重,她顾不得去看自己裙下撞伤的膝盖,便快步朝外跑去。
跑过了中堂,云摇的脚步就僵滞着慢慢停下了。
眼前从中堂向外堂,过三院五庭,直至禁地宫门之外,一路血色,也是一路触目惊心——
血路两旁,倒了满地气息将尽的司天宫仙人们。
其中甚至有许多云摇眼熟的面孔。
“云凤仙君!”云摇撞见中堂殿门旁,那个满身血色的青年男子,慌忙跪地将人扶起,欲以仙力灌入他心口经脉之中,“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何全都——”
“快……快跑,魔头已经杀……杀出去了……”云凤回醒,一边咳血一边将云摇的手拉下,无力地向外推她,“去求神君…仙宫……庇佑……”
话声未竟,云凤从云摇手中跌了下去。
顷刻间,气息已绝。
双手中血色尽染,刺得云摇眼眸颤栗难已。
这是云凤的血。
是那个人杀的……
可是带他回来的,是她自己。
她竟忘了,他在她面前再如何,都改不了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的事实。
她怎么能忘了呢。
“慕、寒、渊——!!”
一声痛得彻骨的惊怒之音,从司天宫禁地上方长贯而起,直荡入九重天上,搅得云海尽碎,灵鸟奔逃。
云摇眉心一点金光蓦地熠起,那一刻无数碎片冲撞她识海震荡,然而瞬息之后,就有银蓝色的锁链微光在金色蝶翼上缠绕,再次叫它寂灭下去。
意识昏沉的云摇并未察觉,她只是提起地上散落的一把不知谁的长剑,朝宫门外飞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