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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隐TXT全集 by阿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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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如叹气,气她无可救药。
恰此时,仆人来传,说陆三公子来了。
她便领着落缨过去会面。
陆简祥等在前院,身后家奴们提着五六个食盒。
“从杏花楼和酒仙楼订的,都是你素日爱吃的,你午宴未至,回府了也没吃东西吧,趁热进一些。”他目光瞥见清如身后的女子,问:“这位是?”
“这是我在滇地认的阿妹,落缨。”
落缨作礼,陆简祥颔首。
“滇地……”他心中介怀,缓缓道:“阿如在滇地留了多久……才又去的白崖?”
“四五日吧,记不太清了。”
“是她在滇地……”陆简祥下巴朝落缨微微一昂,“一直照顾你的吗?”
他这么问,想来是知道些什么。就算不知道,那满城的风言风语也不会逃过他的耳朵。
“不是。”清如如实回答,走近些:“一直都是我一个人,是都督府的……”
“阿如,”他打断,笑意很浅:“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谈。”
说完俯下身子平视她,目光与jsg她相撞,呼吸很近:“快到元正(春节)了,礼部会有一段长时间的休沐,那时,我会挑一个吉日,来许府提亲,你要乖乖的,等着我来。”
清如愣怔着,可他貌似很满意,捏捏她鼻尖,直起身子转身要走。
“三郎!”
清如叫住他,几步赶上,她必须要把话说清楚,不然就真的犯了人性之罪。
她拉住他暖藕色袖袍一角,他留步,却没回头。
“三郎,我想我势必要与你说清楚,我……请你原谅我,我不能嫁你。”
清如听见他细微的叹息:“是因为那个滇地的校尉吗?”
说心里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他也为此痛苦过,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想与她厮守一辈子。
“不是。”清如回得果断。
陆简祥回身,眸子里半明半昧。
“是我的问题,我想我……没有办法喜欢上你。对不起,三郎,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不敢奢求与你厮守终身。”
她垂下头,攥紧拳头,真想自己揍自己一顿,可她必须对他坦诚,不能任由他情感泛滥下去。
他个子高挺,可在她面前,却显得卑微,像抓住救命的绳索一般,握住她紧绷的小臂,轻声细语,讲道理给她听:
“我阿父与阿母在成亲前从未见过面,也不知道彼此秉性,我阿母甚至有位追求者,可他们还是成亲了。而且,日子久了,两个人自然而然便相濡以沫了,阿如,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时心动很难长久,只有彼此共同经历过风雨,才有资格说厮守终身。”
“你听着,”他无比深情,眸色也愈加深重,声音还带着干燥凛冽的寒气:
“谁都别想从我手里,把你夺走。”

第45章 045. 暗斗
位高权重者搅动风云,到了寻常百姓这里,便成了捕风捉影的传闻,播撒舆论、引导舆论,当权者深谙其道。
当然,还有一种人,也深谙其道。
许清如不比来长安的胡商笨,她当年可是凭一己之力创造了“二十四节气”流行服饰,如今陷入人生困局,她同样有这个自信破局。
临近元正,偏红色系的衣袍和配饰又流行起来,老百姓不能穿专属于勋贵阶层的朱红绛红,但可以找些类似的颜料打擦边球。
墓红色——比朱红暗淡,比绛红深沉,不像胭脂色妖娆,更不像玄熏色压抑。
更为重要的是,它寓意好。
周公有言,梦见棺木乃大吉,墓红色是大吉的标配,穿墓红,商人会赚,恋爱中人会成,总之,是能迎春纳福、化险为夷的好颜色。
可在长安,墓红色的流行还与一件传闻有关。
坊间传,昭安公主回程路上拜谒昭陵,与死去六年的邕王独处一个时辰,回府后被其夜夜托梦,痴缠,不得安宁。
邕王本就是猝死,这种离奇死亡的人总会带点神秘色彩。
有说邕王被昭安公主说服投胎了,元正当日生的男娃都有可能是邕王转世,大富大贵之命。
更有甚者,说邕王本就没死,那棺木里空空如也,他为了躲避朝堂纷争,大隐隐于市,逍遥自在去了……
“阿姊这是何苦,谣言再这么传下去,阿姊的名声可就彻底没了。”
落缨一边研墨一边嘟囔,她陪许清如在上善书肆抄书,瞧着清如那一手精致工整的真书体,颇为羡慕。
“我的名声,早就不在了。”清如回,搁笔,捏起宣纸观摩自己的字。
“那陆三郎怎么办?坊间都传阿姊与邕王生生世世纠缠不清,你逃他追,似要将阿姊带走一般!陆公子听了肯定难过死了吧!”
“这不正合我意吗,也让他知难而退。”
清如起身,望着店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落缨,你做的很好,多亏了你,京中这些传闻才得以发酵和流行。”
落缨笑回:“这算什么,想当年在神花教我可是主抓传教这一块的……”
说到这又觉得尴尬,于是调转话锋,调皮道:“呃……阿姊不用担心,为了让传言更加真实,我还在府上前后庭院安放了供奉的灵位,请了巫女做法事,葛氏都快被我气疯了!”
她指了指门口,拉着她过去:“咱们书肆大门两侧也贴了符咒,都是镇魂贴,另外,我还定制了墓红色的衣袍,明日便到了,到时候给咱们书肆的伙计一人一套穿上,总之,要让长安的百姓觉得,阿姊确实是为邕王所扰。”
这一番话闭,许清如吸了吸鼻子,抬手摸了摸落缨的头:“你还真是……与邕王对着干呢!”
落缨更加神清气爽:“不瞒阿姊说,这些日子在长安,我学了好多东西,除了阿姊教的生意场上的事,我还走街串巷,了解了长安城布局和市坊特色,还交了个朋友,祖籍新罗,叫金川,散播传闻的伎俩有些是他教我的呢!”
清如觉得有趣,刚想细问,却听有家仆来报,说是阿母在庄子上病重,要见她一面。
庄子上的日子本就平淡安宁,只要钱花到位了,那些伺候的农妇都会尽心尽力,且清如隔段时间亲自送药,母亲的病虽没有好转,但也维持了现状,不会恶化,眼下是怎么回事?
她坐于塌前,拉着阿母的手,给她按摩僵硬的指节。
医者施完针,把她叫出去说话,说此次病因是药量少药效不济而致,问清如是否私自减少了药量,若长此下去,怕是危在旦夕。
医者走后,她将庄子上上下下巡查了个遍,最后发现,是阿母常服的药丸出了问题,颜色淡了,形状也小了一圈。
只有她知道,那是宫中特供,是她从居文轸手里乞讨交换来的,阿母吃了大半年都没事,怎会在这几天失了药效?
“我得进宫一趟。”她对落缨说,“我先给太子妃递消息,等她召见。我走后,你看住葛氏,书肆这边也先歇业。”
“会去很久吗?”
“不晓得。有可能很快就回,也有可能三五日吧”
“可五日后,陆公子就来咱府上提亲了呀!”
清如沉默,叹息:“随他吧。”
按照以往的惯例,太子妃郭氏召她进宫后,总会让她在偏殿住上一宿,第二日才肯放她回府,一是郭念云虽出身高贵,但并未出过远门,加之好奇心重,清如则成了她了解外界的窗口;二是她性子并不温良,交友甚少,还常与太子争吵,清如来了,也能说几句知心话。
她与郭念云的情谊,说不上多深刻,但却极为自然,身份高低并没有造成太大阻碍,可能因为她们都是武将之后,对一些繁琐规矩看得淡。
许清如入宫后很顺利地住了一日,趁时机成熟,她向郭念云求了个情,说皇宫内寺净慧寺很灵验,想去为病重的阿母抄抄佛经祈福。
郭念云一听,一时兴起,也要跟着去,还要引荐内尼惠灯,清如谢过,执意要自己去,几番劝说不下,刚要放弃,太子李淳却来了。
“殿下?”郭念云看见李淳的一刻有点惊讶,他已经一月多未踏足自己的寝殿。
想到这,郭念云想朝他撒撒气:“殿下监国,日理万机,怎还有功夫来臣妾这里晃荡?”
清如一愣,太子在监国,那圣上呢?龙体欠安还是依旧囚禁在舒王府?
“哦,听说你这里来了贵客,特来看看。”李淳瞧了眼跪在地上的许清如,“起来吧,此处不必拘礼。”
他继续说话,但话不是说给郭念云听的:“京中关于邕王的传闻越演愈烈,我已派人寻根溯源,等捉拿到始作俑者,定不会轻判。”
“传闻而已,不去理它便是,你越去管它,就传得越大,最后反而成真了!”郭念云回。
“成真了好啊,成真了好。邕王若能起死复生,我这个做兄长的第一个为他接风洗尘。”李淳边说边扶住郭念云肩膀,与她亲近。
郭念云没接话,只轻笑了下,毕竟是他先伏低,心里自然美。
清如趁势作礼告辞,出了太子妃的寝殿。
去往禁苑的路并不远,由宫城往北,出了宣武门右拐便到了。
这里驻扎了皇家禁军大部队,建有好几座大型亭台楼阁、水榭园林,是守卫皇宫的极佳战略缓冲要地,更是皇帝臣子们近处出游行乐的好场所。
居文轸就住在这里,表面上看清闲自在,一般情况下不会随意见人,但其实人家想要做皇宫里的卧龙。
“大统领,是清如做错了什么,惹您生气了?”
“算你有脑子。”居文轸居高临下坐卧胡塌上,翘起一条腿,半眯着眼,听乐伎弹琵琶。
他抻腰,挥手屏退左右乐伎,朝清如勾了勾手指。
清如走近两步,微俯身,听他训话。
“丫头啊,别气,听我给你讲。”居文轸坐直了身子:“你阿母得的是不治之症,大秦的药也只能维持多活几年,何必费心思医治呢?”
清如闻言,扑通一跪:“哪怕只有一天,我也要坚持为阿母治病,就算用我jsg的命做药引,我也心甘情愿。”
居文轸盯着她的眼睛,透亮如朗星,有些触动,但也只一瞬,毕竟计划先行,该说的还是得说:“那我便明白你的心意了。倒也不用那么麻烦,暂且还用不着你的命做药引,有你这个人就好。”
“什么意思?”清如有些糊涂。
居文轸一笑:“别去费心思散播什么流言了,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邕王也不会活过来,娶了你。”
这话是对她的羞辱,漠视,在他们眼中,邕王于她就是那样高不可攀的存在。
“出身地位在那摆着,你认命吧。既然那个陆简祥肯要你,你就依了人家,别闹腾,嫁去陆府挺好,权当我在那长了只眼睛。别有负担,陆侍郎也不会难为你,既然他先提出合作,我总得试探下他是否听话呀,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如拉家常般,便把他与陆执的暗中勾结说出来,这样,自己嫁去陆府,他则继续给她供药。
蝼蚁的抗争是没用的,蚍蜉撼树的梦想也不过是个笑话。
半晌后,清如压制住心中不忿,回答了他。
“我知错了,会按照大统领的安排,嫁入陆府。”
“嗯,甚好……你从太子那过来,可有什么新发现?”他没来由问了句。
“没有,太子和太子妃一如往常。”
“哼,”他极轻地冷笑,“太子趁着圣上病重去监国,也是胡乱折腾,年轻气盛的,又不愿与我合作,我看,他未必是舒王的对手。”
说到圣上,清如大着胆子问:“陛下的病有多重?大统领可否去探过?”
居文轸懒懒摇头,“不该问的就别问。宫里的事不是你一个小娘子能打听的。”
见她低头垂眸,又觉可怜,于是补了句:“太子最近新招了一批夜卫,大晚上骑着马到处巡查,你最好,趁天黑前出宫,免得惹麻烦。”
许清如谢过,又取了新药。
她倒是想尽快出宫,可为了掩饰自己到过禁苑,只好原路返回,在净慧寺抄经祈福后,素斋也没来得及吃,出了门一看,天已大黑。
冬日的夜,干燥寒冷,她虽系了白狐内里的厚氅,可风一吹,还是冻得直哆嗦。
她沿着宫墙而行,宫内道路宽阔,行人行车马也方便,只是她这一路走来,路上竟空无一人。
难不成是夜黑风高,自己记错路了?
犹疑之际,身后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声音齐整不乱,四五匹马的样子,由远至近,越来越清晰。
等她回过神来,料到那马儿就在身侧的时候,已经晚了。
马上的人一手握缰绳,另一手朝她展开长臂,瞬间揽住她的腰,用臂弯锁住她,再稍稍用力,单手将她捞进怀里。
天!这皇宫里竟然有打劫的?
清如大脑空白,急促短暂地惊呼,一阵白气从嘴里冒出,又很快被身后的人捂住。
“别怕。”
他的音色收敛,沉静如夜,“是我,阿如。”
这一瞬,冰封的湖面被春雨激开了裂缝,温暖的湖水澎湃开来……
清如骤然转身,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刻入她骨髓的一张脸。
李佑城垂首,望进她的眸子里。
前方便是皇宫大门,有禁军把守,可他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身后骑马的随从军士抽出太子令牌,守卫急匆匆打开宫门,依令放行。
马蹄疾驰过城门,随着马身跃起的一瞬,李佑城顺势压低身子,圈紧了她,轻巧贴上她的侧脸。
稍稍扭头,迫不及待吻了下去。

风声再大,马蹄再急,也压不住许清如此时此刻的心跳。
当李佑城的吻如初雪般覆上她的唇瓣,冰凉的触感瞬间沿着她的神经遍布全身。
她不自控地颤了下,双睫润湿了。
他吻得不重,像尝酒般浅酌,又解下身上玄色披风罩在她身上,拢紧。
马队很快出了长安城北的景曜门,夜色被笼上白霜,雪渐渐密起来。
跑过一里,李佑城终于停下来,独自带着她又走了一段才缓缓勒马。
夜风晃了晃脑袋瓜,摇了摇尾巴,从鼻腔喷出几缕热气,似是很开心。
李佑城一直侧抱着清如,现在稍稍转了转她身子,让她与自己相对。
“还冷吗?”他把头低下来,眼含笑意盯着她眼睛。
清如凝视他片刻,终于忍住情绪,问出了质疑:“你怎么来长安了?”
“我是太子的人,你知道的。”他并不回避,“来为他处理些军务。”
清如低头,他的眼睛太过深情和恳切,再看怕招架不住。
“想我了吗?”他问,伴着呼啸北风。
“还好。”她依旧低着头,视线落在夜色里的枯草上,“你说过,要让我忘记你。”
“哦……”李佑城貌似猜出了她的不安情绪,反问:“所以你做到了吗?忘了我?”
“差不多了。”她含糊道。
李佑城没说话,而是从裹得严实的披风里抽出她左手,拉开袖子,里面是那条他送的红绳。
极浅淡笑了下:“撒谎。”
清如困顿,想到估计是落缨通过什么方式与他通气,心中顿生愤懑,忙抽回袖子,躲开他身子一点。
“你想多了。这红绳虽然是你送的,但是它系在桂枝上,是代表死去人的魂灵回家认亲,而当时我在祥云镇系红绳的时候,心里想的是邕王,所以,它代表邕王,我的第一个爱人。”
“第一个?”李佑城挑出刺耳字眼。
“是的,李校尉。”她极力克制情绪,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冷酷无情。
“邕王是我第一个爱人,而我马上要有第二个了。不瞒你说,我就要定亲了,就在三日后,他很……在乎我,不离不弃陪伴我,我想我们婚后,会过上平静的日子。”
她一口气说完,必须有所决断,与他断得干净。他是李校尉也好,是邕王也好,总之会有他自己的宿命,他给过她快乐,足矣。
如今朝堂大变,皇帝自身难保,太子地位也不稳固,就算她手里握着舒王谋反的证据又怎样?那是比居文轸还要阴狠恐怖万倍的人物。
她管不了太多,只想把握眼前的幸福,让母亲留在自己身边久一点。
最重要的是,李佑城好像并不想在她面前承认自己是邕王,她与他之间的隔膜就更加难以突破。
李佑城声音染上淡漠,问:“既然如此,那为何又要散布你与邕王的流言呢?”
他果然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也算到她的目的。
“考验吧。”
清如抬头,看着他眼睛,笃定:“看看这第二个爱人愿不愿忍受我破败的名节,以及……破败的身子。”
这话是一剂猛药,李佑城终于有所动容,长睫毛闪了两下,停在她交握一起,攥得发白的手上。
她听见他绵长的一次呼吸,等着他的回应。
“明年春日,等我回来,可好?”他再次问,算是今夜的最后一搏。
初雪落在暗夜,还没着地就隐匿了踪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李校尉。”清如的目光比雪要冷,直接断了他的念想:
“你回来能做什么呢?你我还是认清现实吧。你觉得我会选择嫁给一个在礼部有稳定职务,且为朝廷要员之子的郎君,还是嫁给一个远在滇地,居无定所,整日打打杀杀,与流民猛兽为伴的五品校尉?”
风声愈紧,雪愈锋利,像细刀子刮着脸颊,一刀一刀割得人想落泪。
李佑城敛了神色,不再是那般急切和宠溺,一双黑眸变得深不见底。
“你今日是从禁苑过来,那个人是居文轸吗?”
他这话更像审问要犯。
“是。看来你也知道了,我是大统领的人。”
李佑城没再说什么,话已至此,彼此间的意思不能再明了。
他先下马,伸手将她抱下来,像之前任何一次拥抱,谨慎,沉稳。
清如走到夜风前,摸了摸它的脸,它低下头,听她道:“照顾好他,再会了。”
夜风使劲扑愣头,也不知是何意。
抬眼望去,不远处等待着一批骑着马的军士,人数众多,该是很早就囤在这里。李佑城出入皇宫和内城自由,应是太子的旨意,他是太子的夜卫,更是太子的心腹,还是太子的弟弟。
而自己是路过他生命的一只蝴蝶,分享完甜蜜便飞走了。
抑或是落在他脸上的一片雪花,亲吻过后,化成水,蒸成烟气没了。
队伍旁边还有个三匹马的车轿,清如按他的意思,坐了上去。
她坐定,拉开车帘,对着高头大马上的李佑城,勉强一笑,与他道别:“玉安君,感恩与你相遇,多谢你了,保重。”
李佑城唇角弯了一个极小弧度,很快将头偏向一侧,望着茫茫白色雪原。
驭马,转身,与大部队一同消失在暗夜里。
听到马蹄齐整踏地的声音,清如再也忍不住,眼眶涌出两行泪。她感觉身体被掏空,胸腔闷闷发出轰鸣,下意识扶着木椅把手,一下一下,哭出声来。
她看见自己的泪滴在厚实jsg马车毯上,洇成一圈浅痕,正如她们的姻缘,被时间吸干,隐默进世事里。
太子已经困到不行,书卷已经打脸多次,每一次睁开眼也不见裘良踪影。
终于,在临近子时,裘良兴冲冲跑过来。
“怎么样?见面了?”李淳急不可耐。
“回殿下,见面了。说了许久的话,然后各自走了。”
“各自走了?安排的马车呢?”
“回殿下,许娘子坐着回许府了。李校尉一行人则策马南征去了。”
“啧!”李淳白了他一眼,扼腕叹息:“那马车那么大啊!这小子难道不知本王的用意?”
他此时又来了精神,在原地打转几回,碎碎念道:“这可是最后的时机,那许清如三日后就要与陆三郎定亲了呀!”
“唉,滇地那边的消息难道不准?玉安他不是倾慕于许清如吗?不是拿命保她吗?怎么搞的……”
裘良挠头,试图宽慰:“或许……李校尉有别的打算?”
“什么打算?”李淳捏住裘良衣领,瞪大眼睛:“他除了用兵打仗还打算过什么?自己的终身大事就这么敷衍了事,我看他回来找谁哭去!”
裘良忙跪下身来,让他息怒。
“那么大的马车啊……我良苦用心就……唉!”李淳嗔怪:“我这个弟弟,就是个鱼木脑袋,对男女之事真是一窍不通!”
裘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诶,你倒是说句话啊!”李淳起身,揪起他后衣领。
却发现,他在打盹儿!
“裘良!你好大的胆子!”
“啊,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实在是……太困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撇了撇外面雕花纱窗,算是完成使命了。
窗后面的人影动了动,悄么声溜了。
郭念云像偷鸡的黄鼠狼,心惊肉跳走了一路,身上的雪也积了厚厚一层,她一迈入寝殿,值守宫女忙上来伺候,为她脱了外衣,拿来黄铜暖手炉。
郭念云不禁打个喷嚏。
侍女看她愣怔,刚要问太子妃怎么了,却见她骤然大笑,笑着笑着就起身,来回踱步,边走边说:“来人,把我阿父从军中带过来的剑南烧春拿来!”
“……!这么晚了,太子妃确定要喝酒?”
“确定,无比确定。”她逐字吐出,掷地有声。

第47章 047. 上元
陆家来光德坊许府提亲的仪式和流程并不复杂,媒人到了许家,许家双亲和族人也都热情接待,毕竟是高攀,而且是长安城罕见的“皇室破落户”,能攀上兵部侍郎的儿子,简直不要太幸运。
一切程序按三书六礼的仪制进行,纳采过后,双方又选了黄道吉日定婚,这样一来,上元一过,二月初便可大宴宾客,新人行定婚礼。
许清如心如止水,毫无波澜,她的思绪还定在李佑城离开长安的那天,虽然只有短暂片刻,可每一瞬都牢牢印在她脑子里,怎么都甩不掉。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回来。她在心里默念着,朝堂局势如此险恶,他若哪天回来,被位高权重者像蚂蚁一样碾死怎么办?相比爱他,她更希望他能活着。
然而,从元正到上元,来自剑南西川的军报就一直未停过,不管是朝廷口风,还是坊间传闻,基本上都围绕一件事,一个人。
剑南西川道节度使韦高猝死,西南一带又遭饥荒,于是,手下人连同益州刺史拥兵自重,趁机反了,这些人可是舒王的兵,他们一反,若无人压制,舒王则坐享其成,登基大业就在咫尺。
可他们高兴早了。
传滇地有一年轻校尉,用兵如神,运筹帷幄,以少胜多,带着精兵从滇地一直打到益州,步步为营,不仅生擒了益州刺史,还整顿了沿途兵马军队。
本来,众人以为此人应是冷血无情的,可他的兵所到之处开仓放粮,救济百姓。更有睹过其真容的人,完全被其神颜所惊,与其打过交道的更是赞叹他有让人心安魂定的气质,宛如高山泉水顺流而下,自然温润,又似春日暖阳普照阔土,融化冰封,于是剑南西川的人尊称他为“暄和战神”。
李佑城的事迹和名声被传得有些虚无缥缈,连说书人,教坊歌女都在搞相关文艺创作。
清如是见识过他过人才华和以一敌百的功夫的,即便如此,也还是个正常人,可越是怀疑他的真实性,从剑南西川来的军报就越刷新她的认知。
她有点看不懂他了,也许,他本就不需要谁来为他正名、复仇,那些珍贵难得的证据对他而言,可能一文不值。
他本身就是颠覆者。
“想什么呢?”
陆简祥拉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暖着,今日上元节,长安内城没有宵禁,一路灯火通明,大街小巷挂满各色灯笼。
他们沿着天街漫步,一路遇上好几个相熟的人,都寒暄说两人般配。
清如在一排做得精致夸张的灯笼前驻足,看着那上面的彩色印画出神。
陆简祥也随着她视线仰头,看了看,笑道:“你喜欢这个?你可知它画的是谁?”
没等她说话,灯笼店老板抢先道:“这是昨日才赶制出来的,只有十套,画的可是剑南西川的暄和战神啊!如今长安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说圣上大喜,等西南叛乱一平,还要召他回京封王呢!”
“圣上?如今不是太子监国吗?”清如蹙眉。
“小娘子真是孤陋寡闻了,不过不怪您,女子家家的理什么朝堂之事!圣上在元正以后身子大有好转,上朝有十日了。”他捋捋胡须,凑近低语:“这可是我的一个户部老主顾透露给我的,消息属实。”
陆简祥没说什么,只揽住清如肩膀,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人忽然意识到问题:“喂,两位,你们不买灯笼啊?”
陆简祥加快脚步,低头道:“别理他,长安的流言都是这帮奸商乱传的。”
“圣上病愈上朝的事,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清如忐忑,这件事她不是没问过他,但他只说自己是个闲臣,从不理会这些繁杂政事。
可他是闲臣,他父亲陆执却是朝中重臣,家族的裙带关系在那,逃是逃不掉的。
陆简祥把她带到首饰摊,挑选最新花样,拿一支金钗在她发鬓上比来比去,依旧不看她眼睛,温柔回道:“阿如是女子,要做女子该做的事,以后嫁入陆府,还要帮我阿母处理些家务,倘若我日后在礼部有所精进,上了品级,我们还要搬出去住,到时候你作为掌家夫人,还要管更多事情,所以啊,趁现在你我还未成亲,我们得抓紧时机,好好享受世间乐趣,别去想那些污秽的庙堂纷争。”
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清如不是没想过,也明白以后嫁入陆府会是如何光景,自己那洒脱不羁的性子是要收一收了。
可这话从陆简祥嘴里说出来,她还是很难过,她以前以为自己是懂他的,现在看来,还是自己太过善良,世家子有一个算一个,无不被礼法禁锢,为家族所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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