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和超禁欲剑修互换身体了—— by暮沉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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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已经开始默默挽袖子的时候,峰外,一道压迫力极强的恐怖气息出现。
白清欢动作骤然一顿。
这道气息可太熟悉了,正是多年以前她的那位道侣。她在荒山之外布置的禁制能够阻止寻常修士,但是想要拦着应临崖绝无可能。
屏风外的两个男修对这道气息却只觉得陌生。
“竟然是他来了!”宋兰台迟疑片刻后辨出来者身份,他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然而打不过应临崖是事实,对方来了的第一件事八成也是把他给丢出去。
段惊尘则完全不认识外面那人:“他?谁?”
宋兰台却没顾得上解释,他的视线最后落在段惊尘身后那面屏风上。
“竟是那面有顶级屏蔽灵阵的仙器屏风。”他是在白清欢身边长大的,自然也认出这屏风的来历。
还未等段惊尘制止,宋兰台直直朝着屏风闯了过去。
然后,就这样猝不及防和后面的假仙君四目相对了。
宋兰台倒吸一口冷气:“段——”
白清欢急了,飞快把他拉进去:“别段了,你不想挨那位的揍就赶紧躲好吧!”
宋兰台狼狈藏到屏风的灵阵范围内,狠狠瞪了一眼假仙君,方才那满脸的温润乖顺半点不剩,连语气都变得狠厉起来,“你别以为借地方给我躲,刚才放狗咬我的仇就能算了!”
再看一眼这屏风,目光越发鄙夷:“屋里的屏风还是我阿姊的,你这软脚虾!”
白清欢已经不想挣扎了,有气无力:“闭嘴吧,算本仙君求你了。”
在那道带着强大威压的气息破开禁制闯入仙君洞府之后,都不需白清欢捂嘴了,宋兰台已经悄悄支起耳朵开始偷听外面的话声了。
来的人果然是应临崖。
他身上还披着那件玄色的大氅,像是很怕冷的将双手拢在宽大的袖中,昳丽得甚至能称之为妖冶的面庞略显苍白,也将那双幽蓝的眼眸衬得越发深邃。
应临崖缓步走过来,视线扫过屋内,在发现这里只有“白清欢”一人后,身上散发的那股几乎让人无法喘息的威压骤然消失。
只是在看见“她”身上所着的外衫是青霄剑宗男修的衣物后,眉心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
在许久的沉默之后,他开口,嗓音低沉。
“好久不见。”
段惊尘皱眉看着眼前全然陌生的男人,对方身上强烈的压迫感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淡淡掀了掀眼皮。
“你哪位?”
屏风后。
白清欢:哦豁,忘记给仙君提前通气递送前夫的情报了。
宋兰台双眼熠熠,低声喃喃:“我就知道,阿姊已经忘掉那个年老色驰的老男人了!”
白清欢:“……”
不是,合着宋兰台对于男修年龄的衡量线就是他自己,自他以上全是年老色驰,自他以下全是年幼不行?
屏风前。
应临崖似乎并没有要因为那句“你哪位”而错愕或是生气的样子,也不接那句话的茬,轻轻巧巧就忽略掉那话里的赶客含义。
他注视着端坐在眼前的段惊尘,不似宋兰台那般倾诉衷肠,而是很平静的开口了。
“你和当初很不一样了。”
段惊尘没抬头,眉眼间不知何时凝了一层淡淡的霜雪,冷漠意味十足:“人总是会变的。”
应临崖抬手掩唇,压抑低咳了好几声,眼下泛着诡异红色的龙族图腾也像是活过来似的,泛出诡异而昳丽的光泽。
“他受伤了?”宋兰台愣了一下,旋即冷笑:“我就知道老男人身体虚。”
白清欢:“你闭嘴,求你。”
“妖兽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拿这种事烦你了。”
他说一句便低哑咳嗽一声,像是很费力的,低沉的嗓音也放缓了许多,“另外,你想要冲击飞升,在如今的修真界并不是一件安全的事。若是你愿意,这次可随我回羽山应家,我可以保你无恙。”
羽山上界,哪怕仙庭已经倾覆,却依然是整个修真界的圣地,其中的灵力之浓郁和纯粹,更不是修真界的四大灵洲能够相提并论的。
然而也正因为它的地位特殊,所以除了那些仙族后裔和成功飞升的修士,外人不得入内。
说是不得入内,尚未飞升的寻常修士又怎么可能有跨过万里寒渊的本事,进入最深处的羽山呢?
至于应家,那是仙族后裔,千万年前就扎根在羽山上界之中,自然有他们的特殊方法出入羽山。
段惊尘皱着眉久久不语,他不是白清欢,自然不会冒昧替她拒绝或是应下。
好在应临崖并没有要马上获得答案的意思,“这次出羽山,我会在修真界停留一段时间,在这之前你随时可以给我答复。”
“另外,我还有话想问你……”半句话还在嗓间,应临崖忽然微侧首往外面看了一眼。
“有人来了。”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抬眼看向段惊尘身后那面屏风,随即自然而然朝那边走去。
段惊尘伸手欲拦,应临崖却不停步,口中沉稳道:“待你们说完,我再来问你——
们在这里做什么?”
他刚出口的那个你字还是温和的,但是后半句硬生生一转便徒然失去了所有热度,那股才收敛下去的恐怖压迫力,又出现了。
排排站在屏风后的白清欢和宋兰台:“……”
有些局面一旦展开,那真的很难解释。
白清欢只能干巴巴问候:“好巧。”
宋兰台:“都是打算躲进来偷听的,你装什么装?”
应临崖默然站在屏风后,从白清欢对后者的了解,能够感应到他的心情似乎糟糕到了极点。
但是根本来不及安抚快开启狂暴状态的龙族了,因为外面新的客人已经出现。
在看清这次的来者是谁以后,白清欢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这次来的不是哪位前夫哥,是李长朝和小周。
这两人对仙君洞府早就熟门熟路,上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
不过在看到座上坐的是那位白长老,而非自家段师祖后,两人还是愣了一下。
先很乖巧地行了礼,而后小周忍不住问:“白长老,我们段师祖不在吗?”
段惊尘:“……”
我就在你们眼前,你们看我几分像从前?
而且白清欢究竟做了什么,竟然能让这些弟子态度转换得如此明显?
“他有事出去了,尚未归来。”段惊尘现在只想把这些莫名其妙的访客全部赶走,于是生硬道:“若是无事,明日再来寻他。”
李长朝和小周对视一眼,两人默契而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没有识相转身离去。
“白长老。”小周先露出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而后顺口便问:“您觉得我们段师祖如何?”
“……”
段惊尘不是白清欢,他没法当众赞美自己,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回了很低调的二字评价。
“还行。”
宋兰台脸色惨白:“阿姊这是什么意思?我说段惊尘年幼不行,她竟然觉得他行?!”
应临崖垂着眸,沉默以对。
白清欢魂游天际,现在她想正式加入羽山那个神秘组织,放出邪魔毁灭修真界,不知道还来得及吗?
李长朝和小周显然也很满意这个答案,于是继续。
“白长老,我们段师祖入宗门八十年,期间不曾和任何女修有过亲密接触,男修也没有,唯独对刀疤和颜悦色,我们甚至一度以为他准备和刀疤结为道侣!”
李长朝:“虽然我们段师祖贫穷寒酸,但是他甘愿为白长老化身为劫匪,请看,这洞府外所有宝物都是他从其他峰上抢来的。”
小周:“段师祖的剑灵刀疤是一条忠诚而强大的狗,而他显然甘心成为白长老的刀疤,任白长老驱使。”
段惊尘在桌下的手悄无声息握得越来越紧。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李长朝深吸一口气,恳切发问:“白长老,能不能给我们的段师祖一次做刀疤的机会?”
“……”
在段惊尘掀桌之前,真刀疤的两嗓子叫声打断了这边的谈话。
“汪汪!”
段惊尘和李长朝他们竟然全部听懂了,刀疤在说山下有人在等着,而且又是一个来头不小的故人。
空昙佛子来了。
李长朝可没忘记先前在殿上听到的事情,这位佛子和白长老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不止这层,承光寺的佛修今天可是真的想杀了她!
谁知道空昙深夜到访是想旧情复燃还是想度化白长老?
这两件事都不能发生!
“不行,我们不能走。”
李长朝拔出灵剑,神情坚毅:“段师祖不在,我们要替他守护白长老才行!”
“对!”小周同样毅然决然拔剑,认真道:“当年我没能守护住的情缘,今日我想替段师祖守护住!”
段惊尘:“够了,你们直接——”
“好,我们直接在您身后护卫!”
话未说完,那两个剑修已经钻到屏风后了。
屏风上面附着的灵阵果然不愧是仙阵,后面的响动是一点也没有传出来。
段惊尘:“……”
算了,就这样吧。
一个也是进,两个也是进,再多放两个进去也没差别了。
空昙跟在刀疤身后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位据说和他的前世有着千丝万缕的白长老双眸失神得如若凛冬枯木,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他隔了很远就停下了脚步。
就这样,隔得远远的和那边的女修对视了一眼。
他从出生那日起就在承光寺了,被寺中的香火熏染着长大,每日重复着功课,诵念着经文。
唯一不同的,就是在经文之外,偶尔会飘到他耳中的另一个名字。
白清欢。
通常,这个名字前面还要再加上妖女二字。
因为他听说自己的第九世就本该修炼大成,只是因为受了她的引诱,所以道行不够,以至于这一世还需要继续苦修。
空昙收回所有思绪,双手合十,先对着白清欢躬身一拜。
“今日之事,小僧深感歉疚。”他黑白分明的眼中没有一丝杂念,干干净净,还带了一丝少年气的嗓音同样干净,“此番前来,一是为致歉,二是为心中所惑。”
他自修行起,经文中的所有难题都能在片刻之中领悟,便是再不懂,也有诸多高僧解惑。
可偏偏关于前世之事,承光寺从未有人清清楚楚告诉他,真正的缘由和经过。
他行事直白而无曲折。
这一次,也想直白的来问另一位当事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空昙未完全进屋内,僧衣还沉浸于冷沉的夜色中,声音有种透明的质地,如春日初化的冰凌,干净透彻,却并不冰冷。
“……所以,”他将自己的疑惑道出,非常妥帖有礼的开口:“白长老可否告知小僧?”
段惊尘眼睫垂敛,嘴唇已经无声无息抿成了一条细线,方才握紧的手倒是松了,如今正按在额角,一下接一下。
他怎么知道白长老那丰富多彩的情缘史?
正如宋兰台所言,他年轻得过分,那时候还不曾出生呢。
段惊尘沉默,空昙也耐心等着,没有追问。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僵持之时,外面竟然又有新的气息出现。
段惊尘缓缓抬头看向空昙,正欲开口,说另外有客来访,今夜不便再谈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从屏风后闪了出来。
李长朝眉眼间全是身为大师姐的责任感,她沉声道:“有人来了,不能让他们看到白长老和佛子夜谈,否则承光寺那边又要生出是非。”
空昙错愕看着屏风后突然出现的人,茫然:“怎……怎么还有人?”
李长朝没理他,冷酷比了个手势。
小周和宋兰台的动作同样迅速,飞速把空昙给拉到了屏风之后,李长朝紧随其后躲好。
应临崖冷漠站在最角落,瞥了一眼那边挤成一团的人,没有开口。
宋兰台咬牙,紧抓着空昙不放:“我不会再给那些秃驴再找阿姊半点茬的机会!你给我藏好了!”
小周:“空昙佛子居然想当着我们段师祖的面挖人墙角,别回忆什么前世情缘了,请您闭嘴。”
空昙茫然又无助被押着,好在也没有要挣扎的意思。
白清欢:“……”
是了,今夜一定就是白长老真正要渡的飞升劫了,过了今晚她就飞升上天了。
就是不知道最后来的这位到底要带来什么样的劫难。
白清欢沉默而绝望地盯着屏风那端,在看到万本利那张熟悉的和气圆脸后,顿时安心。
她先前找万本利定了两百八十五面聚魂幡,想来他今天是来送东西了。
而且她这个老朋友素来很会做人,说话中听,应该不会说些让她想溘然仙逝的词了。
“咦?段仙君居然不在吗?”万本利四下看了看,没发现段惊尘的影子,只看到自家好友白仙子的身影,“我还说今日给他送东西来呢……”
白清欢:果然如此,送完东西就可以安排屏风后面这群朋友们各回各家了。
然而万本利却突然话音和语调齐齐一转,快速搓着手,很是兴奋的模样。
“话说白仙子,你可真是眼光如炬啊!”万本利笑着对段惊尘比出一个大拇指,高声赞叹道。
“别的不说,那段仙君采补起来可是仙品啊!”
白清欢:呵呵。
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第26章 白清欢,干得漂亮
屏风后,白清欢正经历五百年间最大的劫难,体验□□活着但是灵魂已经泯灭的痛苦。
屏风前,许久没和老朋友白仙子一叙的万本利已经不见外地坐了下来,端起段惊尘方才推开未饮的灵茶喝着,滔滔不绝夸奖起了老友的独到目光。
“我知道你们合欢宗除了自己修炼,对双修对象也是很讲究的,越是强大的修士对你们的裨益越大。就说这段仙君,他可是天生仙体啊!采补一次顶寻常修士十次了吧?”
段惊尘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此刻他的后背绷得很紧,整个人如一张拉满的弓,若非知道后面还有一群人在躲着,他该直接蹿到百里开外……不,是千里开外的寒渊之中冷静了。
“虽说段仙君爱吃软饭,但是他连吃软饭都是为了讨好你,你且看看这洞府,全都是比照着白仙子的爱好布置的,极有吃软饭的自觉。比起那些吃了你的软饭还没有采补,且还敢反过来惹你生气的人比起来,这个缺点简直不值一提。”
屏风后,众人听到这里,忽然默契将视线往最左边瞟向某人。
被众人齐齐注视的宋兰台神情一滞,却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只是紧攥着空昙的手颤巍一下,松开了。
空昙虽说不知内幕,但从众人反应中也读懂那句话似乎意指谁。他很是怜悯看向宋兰台,正要准备宽慰后者几句,万本利的声音再次从屏风那端传来了——
“还有,青霄剑宗虽然和合欢宗不对付,不过段仙君身份特殊,只要他发话了,剑宗那些老古板们想来不会再百般为难你,更不可能像佛修那样不分青红皂白抹黑你。”
万本利笑呵呵的将茶水一口饮尽,“那些年轻弟子,就很懂事很敬重你啊!”
很懂事的小周和李长朝傲然环抱双手挺胸,被直言不分青红皂白的佛修空昙张了张嘴,很是愧疚低头。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白仙子天赋惊人,迟早要飞升去往上界的。那些天资差修为低的跟不上你的进度,修为高的又年近千岁。你图他们什么,图他们年岁大寿元将尽可以继承遗产?”
屏风后。
年近千岁的太老,那三千岁高龄的应临崖呢?方才齐落在宋兰台身上的目光如今集结在他脸上了。
可惜应临崖整个身体都隐没在了光线最黯淡的角落,半张脸都掩在了大氅的雪白毛领间,只露出小半张侧脸,无人知晓他现在是何表情。
于是众人只好将目光投向假仙君身上,后者仿佛听万本利的分析听得很认真,一脸木然而后缓缓点着头。
似乎很是认可,实则神游天外了。
小周一脸兴奋和与有荣焉,靠近白清欢,悄声道:“段师祖,你看,白长老的好友已经认可你了,白长老也一句没有反驳!其他人都被淘汰,唯你一人胜出,你不说两句获选感言吗?”
我说你个邪魔说!
半副灵魂都已经飘离身体了白清欢缓缓回魂。
此刻万本利已经分析到了剑修双修时的体力问题,这位是她的真挚友,私下说起话来尺度可怕,更是处处为“白仙子”考虑周全,那内容根本不可为外人道也!
“你且细看段仙君腰……”
她彻底站不住了。
不行!没法装死了,必须马上出去请最后这位客人离开!
白清欢握紧了拳头就要往屏风外走,然而小周和李长朝却拉住了她。
李长朝一脸不赞同,“段师祖,你现在出去做什么?白长老正和密友恳谈,你出去只会让她尴尬羞愤欲死的,你真是不懂女修心思啊。”
白清欢:“!!!”
她就是已经尴尬羞愤欲死了才想出去啊!
小周诚挚劝说:“而且你应该也发现了,万少主和咱们是一边的,他这会儿正在帮你说话呢,你且坐享其成,等着白长老日后过来采补你就是了。”
白清欢:“……”
这破烂修真界一定已经被邪魔入侵了。
她倒是还能保持镇静,但是这两句话对宋兰台的伤害明显很大。
后者忽然语气莫名地开口:“想被阿姊采补,那段仙君估计还得多等个万把年了。”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宋兰台好整以暇理了理情绪,面上不再是先前的失魂落魄,不知发现什么铁证似的忽然露出了成竹在胸的笑容。
“方才万少主说这洞府是段仙君按照我阿姊的爱好和习惯布置的是吧?难怪这里有这么多的旧物,又如此眼熟。”宋兰台不再贴着屏风偷听外面的动作,转过身,却是看向了更后方的寝居内室,一双琉璃眼和眉心红痣在灯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他指向了那张软榻——
边上的小床。
“那可真是多谢段小仙君的体贴了,想来仙君不知,当年阿姊怜我,所以榻边一直另摆着属于我独有的小床,方便夜里哄我入睡。”说起往事,宋兰台语气都似小狗尾巴,拼命往上扬,“没想到阿姊至今还保留着这样的习惯,也还留着我的那张小床。”
这会儿“白清欢”不在跟前,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收敛,眼神语气全是嚣张和对其他男修的挑衅。
“原来阿姊一直念着我,还一直保留着我的旧物呢。”
白清欢扭头看了看那张小床,艰难开口:“原来……这小床是你的吗?”
眼见“段惊尘”吃瘪,将情敌狠狠击垮的宋兰台眉梢眼角都是笑:“那是自然,那是阿姊专程为我寻来的,据说用的材料都是出自羽山上界的仙木,镶嵌在上面点缀的也非寻常宝石,而是龙鳞……”
“龙鳞”二字一出口,宋兰台猛地想起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他倏然转身看向应临崖。
白清欢那掺杂了五百年精彩曲折经历,漫长到堪比一个凡人朝代的记忆,也终于艰难从中扒拉出有关这张小床的印象。
这张精巧的小床好像是和应临崖结契的时候,混在无数件法宝中送到她洞府之中的。
和其他或是能帮助修行或是能打斗防御的法宝不同,这张小床太小,白清欢躺不进去,坐着又要被边上的围栏给卡住,好像没有任何用处。所以白清欢将它好好收了起来,想着日后若是养了猫狗或是灵兽,给它们睡大小正合适。
后来羽山应家的人登门要求解契,姿态决绝而冷酷。
彼时应临崖一声不吭回了羽山上界,白清欢无法横渡寒渊去羽山找他,只能给他传了近百条讯,后者却没有任何回应。他仿佛已经默认也默许了两人最后的解契结局,没有一句解释。
就像是修士去凡间历劫,偶尔认识了一个凡人,再分出自己那漫长年岁中的一小截体验凡人的生活,和那凡人玩一场打发无趣日子的情缘游戏似的——羽山上界的龙族少主来了修真界体验生活,想来也是拿她打发了数十年的无趣岁月。
应家的人强势且强大,那位为首的龙侍不紧不慢说着结契的事情时,其他百余龙侍就持着强大的法宝站在她的师姐师侄们的身后。
那是白清欢这辈子第一次知道“窝囊”二字的真正滋味,所以……
她没像话本里的女主做的那样,在同意解契还把所有法宝退回,以彰显自己的骨气和尊严。
白清欢不仅收了那五百万灵石,当初搬进她洞府里的法宝也一件没退。
道侣一声不吭跑了,自尊也被狠狠打压了,如果法宝和灵石也没有了,那才是真正的废物!
这是她应得的窝囊费!
此时此刻,白清欢摸了摸鼻子看着自己的窝囊费,又瞥了一眼应临崖。
后者自然也听到了宋兰台的话,他正抬着头注视着那张用途不明的小床,淡到和肤色几若相同的唇死死抿着。若说先前白清欢还能感觉到他心情糟糕,那如今便感觉此人身上的龙族威压快要化作实质传出来了。
小周和李长朝倒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两人正在懵然:“啊?这是专程为宋长老制的小床吗?这不是给刀疤准备的小床吗?”
“是啊,我记得前几天来的时候,刀疤都睡在里面,大小正好。”
“刀疤?”宋兰台错愕反问一句,旋即想起刀疤是谁的名字,脸色大变。
“段惊尘,你拿阿姊给我做的小床当狗窝?!”他死死盯住白清欢,咬牙切齿压抑骂出声:“你竟如此辱我!”
白清欢:“……”
真的冤枉,她平日要记得各种药谱药方,阵法阵图外加各种修行之道已经很费心神了,对外物素来不上心。
而且谁家正常人能清晰记起几百年前的每件东西的来历还有用途啊?那肯定是捞到什么合适当狗窝就用什么啊!
更要命的是,应临崖那边的气压在听到这件事之后,越发低沉了。
龙族的威压强得可怕,终于,在万本利清了清嗓子,准备切入正题主动揽过二者大婚庆典的承办权时,一声巨响忽然从段惊尘身后传来——
“轰!”
破碎的屏风成为某人愤怒的宣泄物,在转瞬间化作尘霁纷纷扬扬,同时也将万本利的话炸回了嗓子眼。
心思各异的众人就这样沉默而僵硬地站在废墟之中,仿佛飞雪之中的数樽雕像。
段惊尘悄无声息扶额,白清欢沉默握拳抵唇,两人快速对视了一眼,这一次,他和她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想死”两个大字。
万本利吓得往后一滚,爬起来后更是目瞪口呆,呆滞看着那飞尘之中站立着的数道身影。
“段仙君,宋长老,应家主,空昙佛子……还有你俩?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万本利吃惊看向段惊尘,颤颤巍巍:“白仙子,你玩这么大?!”
所有人齐齐张口,然而没一个人知道该如何解释眼下的离谱状况。
难不成要说,今天我们之所以欢聚在一起,是为了给我们的白仙子庆祝她的飞升失败?
万本利看看这个,再看看,在意识到这群人大概在屏风后听了个完完全全后,他回想着自己方才的自由发言,表情也有点失控。
“啊哈……今夜难眠,寻白长老叙旧闲话二三,不承想叨扰诸位聚会……哎呀!”万本利掏出传讯玉简,眉毛一挑一挑:“大刀门的宿泠风道友亦未寝!我去寻他夜游,诸位再会!”
万本利逃得比四条腿的刀疤还快。
李长朝和小周面面相觑,感受着室内越来越冷凝的气氛和那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慢慢朝外移。
“段师祖,白长老,还有诸位前辈……修界大会尚未结束,我们还得去一旁待命哈哈哈哈……有缘再见!”
庚金峰的两个好徒孙也跑了。
此刻场中只剩下了白清欢和她的挚友们,人少了,她却觉得心情更加沉重了。
她对段惊尘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可以把这些人也找个由头送走了。
说自己突然顿悟要闭关也好,说飞升失败身体不适也好,说该给刀疤准备狗饭了也行,什么理由都可以,让他们走!
人太多不便摸出传讯玉简说悄悄话,她只能比口型:“让他们走。”
然而段惊尘此刻不知为何一直盯着应临崖,竟然没有接收到白清欢的紧急讯号。
反倒是一直虎视眈眈盯着“段惊尘”的宋兰台看到了这口型,甚至读懂了这句话。
“休想!”宋兰台将假仙君往边上重重一推,毫不犹豫站在了真仙君身边。
此刻段惊尘已经起身,原本被外衫遮蔽的破烂寝衣也掉了半截下来。
看到这一幕,宋兰台更是目眦欲裂,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阿姊,你看他!”他的语气近乎祈求:“他果真粗暴无礼,不是当道侣的好人选。你去我院里住,我这次一定不会再冒犯你。”
段惊尘往后退一步冷漠避开宋兰台,他没理这个拥有两幅嘴脸的宋长老,而是定定看向应临崖,忽然问:“屏风是你弄碎的?”
应临崖眉眼间萦绕着淡淡的戾气,不过在“白清欢”开口后,他幽蓝的眼睛微微一敛,周身散发的龙族威压也烟消云散。
他颔首,不冷不热应下来:“是。”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会让龙侍送一面新的来。”
段惊尘的眉却依旧不曾舒展,他似乎并不在意那个屏风,而是在思忖着其他的事。
不过,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了。
事情闹成如今这幅光景,应临崖果然也没了要再坐下来谈的意思了,他复又把手拢在袖子里,变成了那个冷傲难接近的龙族家主,仿佛初进门时的温和只是白清欢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