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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凶手—— by眼镜君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5-21

“汇福大楼爆破工作将于下午 16 点 20 分准时进行,请居民朋友们提前做好准备,禁止擅闯爆破区域,感谢配合!”

叶轻舟揪着程子昀衣领的手剧烈地痉挛起来:“程子昀,你们该不会……”
程子昀却渐渐平静下来,甚至微昂着头,脸上挂着冷却的眼泪,沉默地回视着她。
愤怒的洪流霎时间结成冰川,叶轻舟猛地撒手扔下程子昀,拔腿冲出了院门。
程子昀就这么躺在地上,直到尘灰落尽才撑着地坐起来,拾起身下藏着的、那个他从叶轻舟口袋里顺出来的东西——她的手机。他回了屋,打了一盆水,把叶轻舟的手机丢了进去。
叶老师,祝你好运。
叶轻舟方才在来的路上就研究过路线,从程子昭家跑回大路再打车过去是绕了个大远,打的到车还好说,打不到就是纯粹瞎耽误工夫了,反而走土路才是两点之间线段最短。仿佛老天开眼一般,叶轻舟一拐出门就撞见一伙摩托车小队,为首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叶轻舟和黎溯初识那天被叶轻舟在脸上挠了两条大檩子的倒霉蛋。她顿时两眼放光,不由分说上去就把那人从摩托车上“请”了下去,长腿一跨飞身上车,只留下一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便一溜烟飞没影了。
一路砂石飞溅,叶轻舟也不顾自己没戴头盔,直接把车速开到最大玩命狂奔。按照广播说的时间,她只剩下了半个小时能营救黎溯,到了那边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现在可真叫时间就是生命了!
到了地方叶轻舟立刻觉出不对,爆破这么大的事,周围虽然扯了警戒线,却没有人——既没有人把守,也没有人围观,寂静得像一座荒城。但此刻已经来不及多想,没人拦着她便干脆纵身跃下车来一个跨越式跳过警戒线,奔着大楼入口直直蹿了进去。
里面东西已经差不多搬空,到处灰扑扑的,因为窗户太脏光线透不进来而格外暗沉。叶轻舟一路找一路喊着黎溯的名字,直到爬上三楼的一瞬,她整个人全身一凉——
黎溯趴在窗边的地上,一动不动。
叶轻舟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跌跌撞撞奔到黎溯身边把他翻过来,手哆嗦着去摸他的侧颈。
温热的触感伴着微弱却清晰可辨的起伏,传到叶轻舟的指尖。
她一下就哭了出来。
然而现在还远不是能松气的时候,叶轻舟好像把自己劈成了两半,情感尚且在那喜极而泣,理智已经绕场一周把这地方摸了个差不离了。
墙体被掏了洞填放了炸药,除此之外就是一栋无甚特别的废弃大楼,似乎也没什么机关冷箭,即便现在没办法叫醒黎溯也不怕,她叶轻舟有的是力气,把黎溯背出去完全不成问题。
可事情又怎么会那么简单,下一秒,叶轻舟就在黎溯脖子上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一条钢索。
一条细细的连环钢索,一端贴着黎溯脖子的皮肤绑了一圈用小铁锁锁住,另一端延伸出去,拴在了窗下的栏杆上。
叶轻舟忙伸手去扯,不出意外地,那钢索虽细却结实异常,栏杆更是死死焊在地上怎么掰怎么拽都分毫不动。不行,不能怂,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对了,锁!我可以撬锁!
叶轻舟“嗖”地从头上拔下一根一字夹,拈起那把锁正要撬,却不禁愣住。
锁眼被堵死了。
那些人就没打算给黎溯留一丁点活路。
还有不到 20 分钟这里就要爆破,炸药会爆炸,整栋楼会摧枯拉朽地坍塌下去,不想办法把黎溯从这鬼地方救出去,别说活,他连全尸都留不下!
不能慌,还有时间!叶轻舟霍然起身开始寻找,找有什么东西能拿来砸断钢索,一层一层找上去一无所获,她又转身下楼去碰运气,这一下楼不要紧,运气没碰着,却结结实实和绝望撞了个满怀——大楼大门被封上了!
她明明几分钟前刚从那里跑进来,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门就锁死了,不用说,都是组织的人成心布置好的,反正他们已经把整个叶家、整个昕阳市局都彻底得罪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叶轻舟的命也不打算留了!
不,我不能死,我还要救黎溯出去!开玩笑,我们还没来得及开始,怎么可能在这里就结束!
既然她被困,那就叫外援,卓豪的人差不多也该到奕城了,打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和黎溯现在在……
艹,我手机呢?!
叶轻舟遍翻上下,衣兜裤兜全掏了,竟然没找到手机。
刹那间,程子昀看着她时眼中那一抹决绝,又浮现在她眼前。
没有手机,就没人能知道她在这里,外面虽然看过去一个人也没有,但暗地里一定有不止一双眼睛盯着这栋大楼,就算她在这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她的。
一座与世隔绝的天牢。
叶轻舟自认是乐天派里的尖尖,命大得堪比虫子里的蟑螂树木里的胡杨,这次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冒出那样的念头:今天,是真的要死了。
她整日地风里来雨里去,那么多次死里逃生,好运早就该耗光了,到现在才真的要死,已经算不得吃亏。她没有在莫名其妙的灾祸里死的不明不白,她尝试遍了所有所有的可能,她和那些人抗争到了最后一刻,她的死足够称得上是一场顶天立地的悲剧,这是她这样的人最渴望的结局,这样的结局,不丢她老叶家的人。
更何况,在这最后的时刻,她是和她的少年在一起。
想到这里,巨大的幸福感如冲天的喷泉水柱贯穿了她全身,她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反而兴奋异常地往回跑,像要奔赴一场狂欢。
黎溯!黎溯!叶轻舟在心里一遍一遍呼唤着他的名字,咚咚跑上楼梯,踏上三楼平台时她意外地发现黎溯已经醒了过来,正跪坐在地上,循声望着她来的方向。
目光刹那相接,无数话语不必出口自有灵犀,叶轻舟一瞬间热泪翻涌,在模糊的视线中向着她的少年狂奔而去。
热烈的拥抱——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得到过这样热烈用力的拥抱了,贪婪的渴求如野草般不可理喻地疯长。可怜的少年啊,他那么瘦,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服她仿佛还是摸得到他突出的骨节,他被锁链困住,那些可恨至极的人想取他性命还不够,竟然还要把这该死的锁链套在他脖子上,让他像丧家之犬一样一点尊严也没有地死去!
没关系,没关系。那些死杂碎的怜悯,我们本来也不稀罕要。他们尽其所能拼命糟蹋他,我叶轻舟就千倍万倍疼爱他,他们想让黎溯以最难堪的方式死去,老娘偏不让那些人如愿!
叶轻舟再不克制自己,歪过头去深深亲吻他的脸颊,手指缠进他令人迷醉的头发,在他耳边喘息。
“黎溯,”她泪眼朦胧,“我好想你。”
黎溯抱住叶轻舟,在怀里紧了又紧,像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他发疯一样蹭她的脸,大口大口呼吸她的气味,急不可耐地吻上她的嘴唇,不知是谁的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下来,渗入纠缠的唇舌之间,让这个久别重逢的吻如救命的汤药一样似苦还甘。
叶轻舟想要就这样沉沦下去,黎溯却抽身一把推开她,不容拒绝地对她命令:“小舟,来不及了,你快走!”
叶轻舟不听,再一次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泪水纵横的脸上绽出一个满足的笑容:“他们把门锁了,我也走不了了。”
黎溯面上闪过一丝惊痛,但又很快镇定下来。他猛地挣脱叶轻舟一个迅疾转身,蓄足了力气用右肘对着窗玻璃狠狠一击,爆裂的巨响中,老旧的玻璃应声而碎。
“小舟,”他跪坐在叶轻舟面前,双手抓着她的胳膊切切哀求,“小舟,我被困住了,但你没有,听话,从窗户跳出去,出去了立刻跑得远远的,千万不要回头!”
叶轻舟不动,甚至仍然微笑着看着他,只是两行眼泪俯冲而下,滴落在黎溯的手腕上。
“小舟!”黎溯急了,起身拽着她硬往窗边拖,“走,小舟,离开这里,算我求你!”
人在情急之下往往力气奇大,叶轻舟竟真的被他拎起来拖到了窗口,半个身体都要被他推出去了。可叶轻舟哪里肯,她双手抓住窗框,一个借力把自己又悠回楼里,退开几步与黎溯相对而立。
“黎溯,我如果想跑,自己会撞不破这玻璃?我要是不想跑,你以为你能强迫得了我吗?你被锁链绑着活动受限,我只要退到你够不着的地方,你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故意气你,只是要让你知道,无论你说什么,我叶轻舟今天都绝不会离开这里!”
一小颗玻璃碎片在风中摇晃两下,猝然坠落。
黎溯双唇颤颤刚要说话,叶轻舟突然抬手指着他:“黎溯!不许胡说什么你不喜欢我让我赶紧走这种鬼话!我 说过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走的!炸药马上就要爆炸了,我们没有时间了!说你该说的!”
心跳声沉沉如鼓。
黎溯古井一样深沉的双眼里霎时间波澜顿生,摇漾着无数个叶轻舟。
他遥遥向她伸出手:“小舟,过来……”
叶轻舟就乖乖地向他走过去。
指尖触碰的瞬间,黎溯一把拉住她,往自己身前猛地一带,将她整个人牢牢拥入怀里。
泪水轰然决堤。
“小舟,小舟,”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为什么就不能乖乖听话,你这是……你这是要逼我亲手害死你啊!”
叶轻舟又哭又笑,仿佛幸福到了极点。她抬手去抹他的泪水,凝视着他如画的眉眼:“黎溯,我们不说这些了好不好?不哭,我们都不哭,没有时间了,我们说点好的——”她恨不能一口气把一辈子的话全部说完,本来平时说话就没标点,现在更是快得贯口一样,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 9 月 1 日他们初识那天,叶轻舟又变成了那个唠里唠叨狂喷彩虹屁的女神经病:“黎溯你知道吗?你真的好好看特别好看,头发好看眼睛好看手指好看哪里都好看,你总是欺负我我好几次想着再也不理你了可是只要多看你一眼我就根本生不起气来就像个没出息的色狼!你打球帅得要命做饭特别好吃弹吉他特别好听,你一唱歌我魂儿都没了骨头都酥成渣子了!你身上好香嘴唇好软我真想每天什么也不做就一直抱着你使劲儿亲你!我要把你追到手跟你结婚睡了你然后跟你生一窝孩子,我要把你养得结结实实健健康康的我要你长命百岁永永远远地陪着我!要是有一天你变心了我就跟你真刀真枪地干一架打到你对我死心塌地为止!我知道你黎溯很帅很招人喜欢可老娘我也不赖你凭什么不喜欢我凭什么不喜欢我一辈子!黎溯!听好了,我叶轻舟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黎溯,”叶轻舟泪眼迷离,赌气撒娇一样摇着他,“黎溯,怎么就我一个人在这说啊,你也跟我说点什么啊,现在不说,以后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黎溯一向清冷如水的双眼第一次如此热切滚烫,叶轻舟的话像一把一把扔进火堆里的干柴,直烧得他眼波灼灼沸腾。他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双手从叶轻舟的背脊滑到双肩,又一路向下,从手肘到手腕。他低下头去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撤后一步,单膝跪地,将她双手紧紧攥在自己掌心,抬起头来,深情凝望着她。
“叶轻舟,”他的虔诚和惶恐犹如一场庄严的求婚,“你,愿意做黎溯的女朋友吗?”

叶轻舟,在这生命的倒计时里,你,愿意成为黎溯的女朋友吗?
命运的过山车坠入地底,又升上云霄,在即将冲向终点的刹那为他们慷慨献上了一幕盛大的烟火,壮烈灿烂。
“我愿意!”叶轻舟跪扑下去一头扎进他怀里,“我愿意!黎溯,我愿意!”
黎溯幸福地闭上眼睛,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天经地义地抱了她。
叶轻舟,我这一生,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小舟,你记着,”黎溯伏在她耳边,声音轻却坚定,“无论到了哪里,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一直爱着你,即便你看不见我也不用怀疑,你打人太可怕了,我不敢变心。”
他直起身来,双手珍重地捧着叶轻舟白皙光滑的脸,轻柔地抹净她脸上的泪痕。他目光在她脸上来来回回地流连,想要将这面孔烙印在他的记忆里,永生永世都不忘记。
爱过她,是他此生最伟大的成就,无可比拟。
幸福滋长到顶点,他感激至极,而后决然出手,趁叶轻舟不备,一记手刀砍上她脖颈,打晕了她。
这是他第二次打晕她——从前是混蛋利用她,这一次,他终于是要坦坦荡荡地保护她。
他像捧着一件珍贵的瓷器,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叶轻舟平放在自己腿上,飞速脱下自己的羽绒服外套给叶轻舟穿好,把外套的帽子掀起来兜住她,又摘下围巾把她从额头到脖子裹了个严严实实。做完这一切,他把叶轻舟团成一团,俯下身用自己的身体把她包起来,双臂护住她所有要害,静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大大的围巾遮住了她昏睡的双眼,只露出一点鼻尖和半个嘴角。黎溯心底一动,低下头,嘴唇贴上了她柔软鲜活的肌肤。
小舟,你知道吗,你也特别好看,怎么打扮都好看。你爱骂人,但骂得很好笑,你爱打架,但打起来非常酷。你很聒噪,但习惯了之后还有点上瘾,你唱歌一个字都不在调上,但难听得独树一帜,谁也模仿不来。你又聪明又勇敢,像个女侠,你很善良,很体贴别人,我每一次心里难过都只希望是你在我身边。我好遗憾为什么没能在得意的年岁里遇见你,至少那个时候我有很多很多东西可以给你,而不是像今天一样,连表白都两手空空,不成样子。
小舟,我亏欠你太多太多了,你怎么还能那么高兴那么知足呢?
小舟,时间对我们太吝啬了,我还没见过你穿裙子,没听过你讲课,没见过你跳芭蕾舞,没能和你这传说中英武的女篮队长一决高下。我没有看到过你小时候的样子,也没有机会知道你的未来。我相信你穿上婚纱一定很美很美,你的孩子一定和你一样勇敢可爱,我猜你八十岁了依然能把坏人一脚踢飞,一百岁躺在床上回顾此生的时候会又气又笑地发现,这辈子欺负过你的,只有我一个人。
对不起,小舟,我再也没有办法补偿你了。
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16 点 19 分。
黎溯闭上眼睛,泪水濡湿叶轻舟的脸庞。
他深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外面零乱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可就在下一秒,两声交叠在一起的震耳欲聋的呼唤忽然冲破死寂,生生闯入他耳中——
“小舟!”
“黎溯!”
那声音太熟悉了,黎溯几乎以为是临死前的幻听,可当他跑到破碎的窗边,看到冉媛、宋美辰和卓豪的身影时,他还是忍不住激动得破了音:“二姨!”
三人闻声差点直接飞上来,然而生死已在分秒之间,黎溯来不及解释前因后果,只对着他们急急大喊:“这里马上要爆炸了,我走不了,你们快把小舟带走!”
冉媛和宋美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卓豪却眼尖一下发现了黎溯脖子上的钢索,他亦来不及长篇大论,一边反手拔枪一边高呼:“黎溯,人闪开,链子扯直!”
黎溯当即听懂了他的意思,往旁边跑开两步,用手抻直那条锁链让它完全暴露在窗户破口,卓豪推开冉媛和宋美辰,双手举枪瞄准锁链“砰”地一射,子弹冲膛而出,锁链瞬间断裂。
巨大的枪声强行将昏迷中的叶轻舟给震醒了过来,时间已如漏斗中的流沙簌簌而逝,黎溯冲过去架起叶轻舟一把把她提到窗边,又奋力一举把她抬到窗台上:“小舟,抓紧我,先踩到外墙那块凸起,然后往下跳,我拉着你,不怕!”
叶轻舟清醒过来,一眼看见黎溯脖子上的锁链已经断成两截,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黎溯现下跑的成了,这她还能有什么好怕的,干!
黎溯半吊在窗台将叶轻舟放下去一层楼那么高,叶轻舟踩到凸起,松开黎溯的手蹬着墙面向后纵身一跃,屈膝缓冲四脚落地,完美着陆。黎溯扒着窗台翻身出来,沿着和叶轻舟一样的路线利索地跳下来,众人本能地就要朝背离大楼的方向逃跑。
“喂,反了!”一直没说话的宋美辰此时突然大喊大叫,指着相反的方向拼命地点:“这边!这边!”
大家也不懂这是什么道理,但千钧一发的时刻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啊,你说这边,那就这边”,全都顺着宋美辰的指示拔腿狂奔。黎溯和叶轻舟谁都没跟对方打招呼,却都不约而同地去拉对方的手,肌肤相触的一瞬间甜蜜被心跳捣得四处飞溅,他们甚至忘记了这是在逃命,好像只是奔跑在海滩,只是在躲一个浪花。
背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几十年寿命的老建筑被一朝腰斩,在众人眼前仰面向后倒了下去。
一行人远远望着那一片弥漫的尘烟, 后怕得冒了一身身冷汗。
黎溯和叶轻舟喘着粗气,握在一起的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良久无话,还是卓豪最先开口:“就差那么一点点,太惊险了。”
叶轻舟在惊魂之后听见熟悉的声音也稍稍放松下来,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俩在这里?”
卓豪没答话,把目光投向了冉媛,冉媛也不吭声,而是目光扫了一眼黎溯,觉得不对劲,又疑惑地去看叶轻舟。
她在叶轻舟茫然的注视中一声不响地拉开套在她身上的、黎溯的那件羽绒服,缓缓分开的衣襟露出了里面的蓝色菱格纹冲锋衣。
冉媛惊讶得眼中一跳,探寻地看向黎溯。
“这件衣服,一直是叶老师在穿?”
黎溯点头:“嗯,是我让她穿的。”
冉媛神色复杂地看回叶轻舟,目光从她脸上划过,又停在了那件衣服。叶轻舟没明白他们娘俩在说什么,转头茫然地望着黎溯。
在他们身后几十米的废墟后面,重重残破砖瓦堆砌出的小小缺口里,一支手枪悄然探出头来,无声地瞄准了黎溯的后背。

一条看不见的线,笔直笔直的,横亘在枪口与黎溯的心脏之间。
杀手对着耳麦低声汇报:“跑出来的不止目标一人,还有宋女士、叶小姐和两个不认识的男女。”
那边很快回复:“不许伤到宋阿姨和小舟,其他人生死不论,目标得手立刻撤退。”
杀手得令,粗粝的手指轻缓缠上扳机。
一个刹那,不同的空间可以同时发生多少件事情?
漆黑的枪管里,击针触发底火的瞬间,黎溯突然鼻腔一热,叶轻舟本就在盯着他,突然如注而下的鼻血吓得她本能地一把伸手捂住他的鼻子,另一手揽住他的身体,去势太猛将他往左边推了一点点,那颗被火药硬生生逼出枪口、高速飞旋直奔黎溯而去的子弹,就这样在震彻旷野的枪声中,一头撞在了叶轻舟的肩胛。
“卧倒!”卓豪一声喝令平举手枪循声火速追了过去,宋美辰赶忙拉着冉媛一起趴好,黎溯双手护住叶轻舟的头将她拢在怀里一把扑倒压在身下,叶轻舟想要挣扎着起身保护黎溯,被黎溯一嗓子吼住:“别动!你妈没教过你在外面要听男朋友的话吗!”
冉媛:男朋友?天啊,叶老师要做我们家儿媳妇了!
宋美辰:我怎么可能教我闺女听男朋友的话?叶予恩都不敢让我听话!
说起来也奇怪,叶轻舟长这么大听谁的话都是看心情,要是有人敢吼她,早被她一个大鼻兜打老实了。可偏偏黎溯邪门,他一凶,叶轻舟当真老老实实一动不敢动,卓豪跑远后和枪手一起没了动静,叶轻舟耳边除了风声、黎溯的呼吸声,就只有滚烫的鲜血滴滴答答打在地上的声音,叶轻舟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揪紧了黎溯的衣服颤声唤他:“黎溯……”
黎溯知道这血不去医院止不住,他身上带了止血针,可杀手还没走远他不敢起身离开叶轻舟半步,刚刚那一枪打到肩膀是万幸,万一再偏一点,打到她脖子上、头上,那……他不敢再想下去。
或许是单调的滴答声惹人犯困,黎溯渐渐感到眼皮有些重。他强撑着精神,低声哄着怀里不停发抖的叶轻舟,直到卓豪终于回来,扛着一具尸体。
“起来吧,”他说,“这人是有备而来,发现自己暴露就服毒自杀了。”
冉媛从地上爬起来,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黎溯和叶轻舟身下那片越来越大的血泊。
“黎溯!”
“黎溯!”
黎溯对那些焦急的呼唤毫无反应,他就这么保持着那个护住叶轻舟的姿势,陷入了昏迷。
汇福大楼所处的地方属于古溪区,鉴于古溪分局现在情况特殊,加之案情重大性质恶劣,所以经市里领导决议,案子被直接交由奕城市局负责。
呵,指望屎壳郎说搓粪球有罪,可能吗?
消息传来的时候黎溯刚刚被推进抢救室,叶轻舟这会儿懒得搭理案子,一心只悬在黎溯身上,倒是宋美辰突然想起什么,扯过叶轻舟揉捏了一通后疑惑地问:“你不是中弹了吗?怎么还全须全尾的?”
叶轻舟这会儿才想起来关心一下自己——确实奇怪啊,当时她明明感觉到自己被子弹的冲击力打了个趔趄,怎么现在反手摸摸后肩,不仅肩膀没受伤,连衣服都没破?
那人是打了个空气炮吗?
只有冉媛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们母女。
叶轻舟到底是从小混公安局的,种种疑问交织在一起,她很快就抓住了症结所在,不禁又仔仔细细地摸起那件冲锋衣,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测。
“叶老师,”冉媛见她终于反应过来,对着她凄楚一笑,“你发现了吧,这不是普通的衣服。”
叶轻舟惊疑不定地问:“这难道是……”
冉媛怅怅地点头:“防弹软甲。”
“这件衣服是我姐姐私藏的,总共只有这一件。当年她出任务之前,特地把这件衣服存放在我那,跟我说,如果有一天黎溯来跟我要这件衣服,让我一定要尽力保护黎溯的安全。叶老师,我没读过什么书,脑子不灵光,自己也没主意,这一辈子我就只听我姐一个人的话。后来,在我姐姐去世后很久很久,我才明白原来黎溯来要这件衣服就代表着他准备接替我姐姐和那些人决一死战了,我以为这是黎溯要拿来给自己防身用的,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件衣服竟然一直穿在你的身上。
“你问我们是怎么找到你俩的,就是因为这件衣服啊!叶老师,你有没有觉得这衣服穿起来有点闷闷的不透气?因为它用的面料都是防水材料,为了保护里面藏着的电子定位设备。我手机可以实时监控这件衣服的位置,每次黎溯不在我眼前,我就靠这个‘跟’着他。今天幸好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不然……”
不然,所有人都被这衣服引着去找叶轻舟,黎溯现在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叶老师,案子的事,无论姐姐还是黎溯都不怎么跟我提,当然,他们说了,我也未必能听得明白。我不知道黎溯走到今天这步背后都干了些啥,可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搞得你后来再也不来看他。可是你知道吗,你最后一次离开医院的时候,黎溯哭的吐了血,差一点点就抢救不回来了,他住院的时候天天看你的照片,天天跟我说你对他有多好,他一直在我店里存着一瓶药油,还把唯一一件防弹衣让给你穿……这孩子是真心对你,这个不骗人的!叶老师,我家小宝犯了错,我不好意思觍着脸让你不要去怪他,可你能不能……能不能看在他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份上,原谅他一次?”
叶轻舟呆呆地看着她,傻了一样。
宋美辰知道现在是当妈的该上场的时候了,连忙上前挎住冉媛的胳膊打起圆场:“哎呀妹子你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多见外?你没听这俩孩子都男朋友女朋友的叫上了嘛,小两口闹点别扭那也是常事,架是越吵越黏糊,咱老婆子操那份心干啥?再说了,你瞅我闺女那傻样,早被你家黎溯吃得死死的了,还有跑?你拿机关枪对着她突突也轰不走啦!”
冉媛成功被宋美辰逗笑,两个老姐妹就闪到一边去推心置腹地聊起来。叶轻舟傻呆呆地杵在走廊中间,两眼直勾勾盯着抢救室的大门,心里只反反复复跳着同一个念头: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
等到抢救室的大门终于打开,叶轻舟已经站得腿都不会打弯儿了,一步没迈明白差点一个跪拜磕在人家鞋面上:“医生,怎么样了,黎溯没事吧,他为什么又流鼻血了啊?”
耿医生听她这么问有点意外,又瞥到她身后冉媛不落痕迹地使了个眼色,顿时明白这小姑娘还不知道黎溯的病情,也还不可以知道黎溯的病情,于是他表情诚心诚意、内容半真半假地编起了瞎话:“黎溯之前遭到绑架,被绑匪用烈性酒灌鼻造成了黏膜损伤,而且冬天气候干燥本来也容易流鼻血。等下我开一支海盐水喷雾给他。”
叶轻舟一听赶忙伸出两个指头在医生眼前抽筋似的摇晃:“两支两支!我这里备多一个省得他出门忘记带!”
宋美辰在后 面偷偷对冉媛笑语:“我这丫头平常心粗得跟桥墩子似的,居然也开始知道疼人了。”
冉媛听出宋美辰也还不知道黎溯的病情,便也只是笑笑敷衍过去,没再说话。
惊心动魄地忙活了一整天,等消停下来外面早已经黑透了。奕城市局派了人来守着医院这边,好巧不巧的又有那个扑克脸的金玉蕊。叶轻舟现在知道了当初二中连环杀人案里通风报信的就是她,反正他们红黑双方已经势同水火,就差直接面对面互扇嘴巴子了,跟黎成岳都不用再装跟这女的就更没必要客气,所以叶轻舟看见她就毫不避讳地给了她一记眼刀,心想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活,老娘迟早有一天把你单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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