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凶手—— by眼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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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轻舟不过愣了一下,转瞬便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宋美辰扶她的手,飞快地朝着毛二冲了过去。几乎就在同一刹那,另一个高大的人影也从宋美辰眼前一闪而过,追着叶轻舟的身影一路狂奔。
毛二像一个报废了的机器人,姿势扭曲地躺在地上,全身发出濒死前的痉挛。叶轻舟慌慌张张地在他面前跪下来,不顾他一身脏污,伸手拍打着他的脸,惶急 地叫喊:“喂,坚持一下!坚持一下!——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毛二眼球如浸了血一样红,张大了嘴竭力地想要冲破滞闷的呼吸,却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喉间发出让人不忍耳闻的呻吟声。末了,他似是感知到死亡的降临,双眼瞪大死死盯着叶轻舟,嘴巴动了动,拼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最后一句支离破碎的话:
“不是……我杀……我没拿……”
叶轻舟连忙俯下身去,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地听,可就在她还等待着下文的时候,毛二保持着那个目眦尽裂的样子,咽了气。
叶轻舟一颗心脏像擂鼓一样地跳着,呆呆地看了毛二好几秒,才发觉自己对面还跪着一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过来的,刚刚和她一起俯下了身,头挨着头地听了毛二最后的遗言。
那个人抬起头来,目光凝重地看着叶轻舟。
又是黎溯。
叶轻舟脸上没有出现任何表情变化,心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个念头:曲悠扬和毛二被杀的时候,这个人都恰巧出现在现场,这是巧合吗?
但她依然像极其平静、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黎溯突然在昕阳的街头冒出来的事实一样,很自然地开口问他:“毛二刚才说的什么,你听清了吗?”
黎溯皱着眉头看着她:“你还是先去医院吧。”
叶轻舟刚刚那一下撞得着实不轻,垃圾桶尖尖的角直接在她额头上凿出了一个窟窿,伤口像泉眼一样哗啦啦地淌着血,衣服的前襟都已经浸透了一大片。可是叶轻舟现在完全没有兴趣去管自己的伤口,一门心思扑在案子上,只是觉得血流滑过侧脸有点痒,抬起手满不在乎地抹了一把。
这一抹,让她的脸看起来比刚才还瘆人。
她有些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毛二刚才说什么?”
黎溯无奈回答:“他说,‘不是、我杀、我没拿’。”
叶轻舟梦游一样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不过来了也是无力回天。最后警车赶到,把毛二的尸体和相关人等一起拉回了公安局。叶轻舟死活不肯去医院,非说自己没事,一定要先见她爸,反正法医叔叔那里也有药,过去那边处理伤口也是一样的。
到了市局,卓豪被叶轻舟的样子吓了一跳,上来就要扶她,叶轻舟却嫌卓豪步子小走得慢,愣是一个人撑着墙,用袋鼠一样的速度单腿蹦去了她爸的办公室。
叶予恩看到叶轻舟进来,分外嫌弃:“你就不能洗把脸再过来吗?血都滴到我桌子上了。”
叶轻舟滚了一身土,糊了满脸血,蹭了两手灰,比毛二还像乞丐。她大喇喇地用袖子抹掉了桌子上的血,语气匆促地说:“爸,你知道毛二临死前说什么吗?他说‘不是、我杀、我没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个猜测,或许毛二只是侵犯了曲悠扬,根本没杀她,凶手另有其人,而毛二可能无意中拿走了曲悠扬的什么东西,所以被真正的凶手灭口了!”
叶予恩点了点头,从从容容地问她:“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往哪个方向调查呢?”
叶轻舟想了想说:“两个方面。一个还是要查曲悠扬的人际关系,凶手绝不是平白无故杀她的;另一个……可以查一下曲悠扬被杀前后有没有丢什么重要的东西。”
叶轻舟说到后面自己也没了底气。要查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少了什么东西,这件事太过缥缈。首先,他们完全不知道这所谓的东西是什么;其次,真的查出少了什么,也完全可能就是人家不想要了,丢掉了。这样的调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叶予恩假装没看出叶轻舟的心虚,饶有兴致地问她:“撒那么大的网,不是劳民伤财吗?为什么不直接从鬼城现场那两个无名的脚印入手呢?”
叶轻舟看着叶予恩老狐狸一样的表情,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干脆不满地一撇嘴:“你爱怎么查就怎么查,我再也不帮你了。”
叶予恩哈哈一笑,扬声喊他老婆:“美辰!快带我闺女去消个毒,别破相了,不然嫁不出去啦!”
叶轻舟跟在宋美辰后面一蹦一跳地往法医那边去,经过 2 号问询室时,突然从小窗口看见黎溯在里面,两个警员正在向他问话。
叶轻舟停了下来,站在门外偷听。
“你什么时候来的昕阳,来做什么?”警员面无表情地问他。
黎溯似乎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然后平静地回答:“今天中午,来找我老师。”
叶轻舟愣住了。
警员看了一眼电脑上黎溯的档案,狐疑地追问:“你找哪个老师?找她干什么?”
黎溯坦然地回答:“叶轻舟老师,以前我和别人打架的时候她帮过我。她说她来了昕阳可能就永远都不回去了,我就过来看看她。反正我都不念书了,时间多的是。”
叶轻舟很清楚地知道黎溯在撒谎,甚至为了掩盖真相不惜拿她当挡箭牌。她忽然有点生气,转身一声不吭地拉着宋美辰走了。
直到坐在法医办公室的椅子上,宋美辰才感叹了一句:“确实好看。”
叶轻舟一脸懵地看着她。
今晚值班的法医姓孟,跟宋美辰和叶轻舟都很熟。他细心地替叶轻舟处理好了额头上的伤,还颇有些心疼地说:“伤口太深,流了这么多血,得让你妈好好给你补补才行。”转头又见叶轻舟受伤的脚踝已经肿成了紫色,便俯下身轻轻捏了一下问:“疼吗?”
叶轻舟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回看他。
孟法医苦笑一声:“看我这个记性——嫂子,还是带孩子去医院拍个片吧,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小舟不知道疼,我不太好判断她伤的轻重。”
宋美辰谢过他,伸手去扶叶轻舟。叶轻舟就着宋美辰的胳膊站起来,冷不防突然天旋地转,胃里一阵急流猛地冲上喉头,忍不住弯腰对着垃圾桶吐了起来。
黎溯刚从问询室出来,就听到走廊尽头传来叶轻舟呕吐的声音,他不知怎的心里一慌,脑子还没来得及下什么指令,两脚已经循着声音跑了过去,然后他就在法医办公室门口结结实实地跟宋美辰来了个大对视。
叶轻舟把胃里能吐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吐得浑身发抖冷汗直流,好不容易直起腰来,就看到她妈和黎溯像两个雕塑一样,都被对方的眼神给定住了。
叶轻舟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妈,你这是要绿了我爸吗?”
第十三章 黎溯的秘密
宋美辰回过神来,抬手就要打叶轻舟,被孟法医拦住了:“回头再打,小舟可能有点脑震荡,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叶轻舟从受伤到现在,完全是吊着一口气撑着精神头,而刚刚那一吐让她聚集着的那口气彻底溃散,所有不适都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她脸上的血色像退潮一样消失殆尽,如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虚弱地靠坐在椅子上。
宋美辰放下了手,看着叶轻舟唏嘘道:“这丫头今天可能是点儿背。”
但老叶家的人脑回路都不是特别常规,叶轻舟都成了这个样子,宋美辰女士却没有急三火四地要送她去看医生,而是仗着“反正她也死不了”的信心,决定先去伺候她那晚饭还没吃的丈夫,甚至很心大地把叶轻舟丢给了眼前这个她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小伙子。
“她不能再蹦蹦跳跳的了,等会脑浆都震散黄了。医院离这很近,小哥,你能背得动她不?”
黎溯虽然身体不太好,但毕竟也是个快一米八五的年轻小伙子,要是连个瘦巴巴的女生都背不动,那就太说不过去了。这个平时和叶轻舟很不对付的熊孩子在长辈——尤其是老师的妈妈面前表现得还是非常规矩,冲宋美辰点点头后,背对着叶轻舟蹲了下去。叶轻舟本来不太想搭理他,但是身上实在难受,只能乖乖俯身趴在了他背上。
宋美辰见黎溯把叶轻舟背起来,只是用胳膊肘内侧托着叶轻舟的腿,两手在胸前交叉,并不接触女儿的身体,当下放心不少,挥挥手让他们去了。
医院离市局步行要十来分钟。一路过去,叶轻舟都老老实实地趴在黎溯背上,胳膊松松垮垮地搂着他的脖子,头耷拉在他肩膀上,跟刚才那个满脸是血上蹿下跳的女疯子判若两人。
黎溯第一次见她这样安静柔弱,感觉很不习惯,破天荒地问候了她一句:“喂,你没事吧?”
叶轻舟声音闷闷的:“头晕。”
黎溯没好气地嘲讽她:“这会儿知道难受了?不知道是谁刚才满楼单腿蹦,还嫌弃人家扶你的人走太慢。”
叶轻舟半天没回嘴,仿佛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是软软地贴着黎溯。黎溯漫不经心地想,被损了还不赶紧骂回来,她这不是吃亏了?
有一瞬间他觉得有点好笑,紧跟 着心中突然升起一点怜惜,语气也不自觉地柔了下来:“行了,我不说你了,马上就到医院了。”
宋美辰说得没错,叶轻舟今天的确是有些“点儿背”,她的额头跟焊在地上的不锈钢垃圾桶撞在一起,刮了个大口子不说,还撞出了轻微脑震荡;脚腕被毛二踩了那一下,姿势力道都很“寸”,直接给踩成了骨裂。幸而裂得不算太严重,医生帮她固定了伤处之后又开了消炎针,嘱咐她在医院打完针多观察一天再回家。
黎溯用轮椅把叶轻舟推到了病房,这时候叶轻舟已经基本睡着了。黎溯把她的点滴瓶挂到床头,刚准备叫她自己上床躺着去,可一回身,却看见她歪着头窝在轮椅里,小小的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好像呼吸声都比平时弱了许多。黎溯看得出叶轻舟不是个会轻易呼病喊痛的人,这会儿这个样子,应该是真的非常难受了。
“伤这么重还非要逞强。”黎溯嘴上抱怨着,双手却轻轻将叶轻舟拢进怀里,小心翼翼地将她从轮椅上抱了起来,缓缓放在病床上,又替她盖好了被子。
他并不觉得自己关心她,只是睡着了的叶轻舟总归不比白天那样烦人。
想着应该打电话跟她父母知会一声,可是叶轻舟已经睡了过去,黎溯只好掏出叶轻舟的手机,用她的指纹开了锁,打算跟叔叔阿姨报个平安。但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叶轻舟手机通讯录备注的风格非常清新脱俗,唯一能看懂意思的是“豆腐脑张叔”,其他的有花有草,有猫有狗,海天山川,牛鬼蛇神,反正就是没有一个人名。
黎溯无语地翻了两遍,突然有些好奇叶轻舟给他备注的名字是什么。
他先把叶轻舟的手机调成了静音,然后用自己的手机打了过去。他想了很多种可能,损他的,调侃他的,或者完全不沾边的,可是叶轻舟手机亮起时,来电显示的名字却是——一个问号。
叶轻舟给黎溯做的备注,只有一个问号。
黎溯颇有些意外,转头去看病床上的叶轻舟。阖上的双眼敛去了她清醒时精明锐利的锋芒,一张白净清秀的面孔乖巧柔顺,呼吸声微弱而均匀。那安静的面容映在黎溯的眼中,成了一个小小的缩影,顺着视神经到达了他的大脑深处,慢慢融化成了一块记忆。
第二天上午九点,叶轻舟醒了过来。她的身体状况恢复了许多,可是情绪有些低落,而且对黎溯总是淡淡的。黎溯从前觉得她笑嘻嘻死缠烂打的样子很让人闹心,可她忽然对他爱答不理了,他又有些不习惯。问她怎么了,她也懒洋洋地不肯多说,搞得黎溯一头雾水。
叶轻舟还是有些头晕,吃完早餐就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中午时分,黎溯已经走了,只有她妈妈坐在她的床边,正在用她病房里的电视看综艺。
宋美辰见女儿醒了,先是把自己带来的干净衣服拿出来让她换上,然后出去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两个饭盒,说是叶轻舟的午饭,丢给叶轻舟之后便接着看电视去了。
叶轻舟打开饭盒一看,是可乐鸡翅。
她心头顿时疑云大起,尝了一口之后发现果然是熟悉的味道,她立刻冲宋美辰大喊:“妈!你这可乐鸡翅哪来的?!”
宋美辰无比自然地回答:“小黎借楼下饭馆的厨房给你做的呀。”
“那他人呢?”
“在水房给你洗衣服呢。”
“……”
叶轻舟觉得心好累。
二十分钟后,黎溯端着一个塑料盆回了病房,先是恭恭敬敬地跟宋美辰问了好,然后往叶轻舟那边看了一眼,看见叶轻舟面前的饭盒已经全空了,她正面无表情地擦着嘴,黎溯稍稍放心,走到窗台边晒起衣服来。
等到衣服晒完,黎溯转过身来,才发现宋美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病房,屋里只剩下了他和叶轻舟。
叶轻舟靠坐在床头,眼神空洞,明显还是不想搭理黎溯。黎溯走过去,收拾了饭盒,然后坐在她床边,再一次问她:“你到底怎么了?”
其实叶轻舟也不太能说清楚自己到底生的是哪门子气,她就是觉得很委屈,曲悠扬遇害的时候,黎溯说自己不能跟警察碰面,叶轻舟就一丝不苟地替他藏着掖着,连自己老爸都瞒,从来也没逼问过他一句为什么。可她这样真心实意地替黎溯着想,黎溯非但不领情,还转头就拿她当借口去骗警察,骗就骗,还非要说……非要说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来。更可恶的是,他还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以为给她做一顿饭洗两件衣服她就什么都不计较了,他这是拿她当傻子吗?
想到这里,叶轻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回答黎溯的问题,只冷冷地说:“你怎么还不回奕城?不用打工了吗?”
黎溯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出来吗?”
叶轻舟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整个人颤颤地冷笑起来:“你说我有事不好好说?黎溯,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我问你,你昨天到底为什么来昕阳?你敢跟我说实话吗?”
黎溯神色一僵,踟蹰犹豫地看了叶轻舟半天,最后还是没开口。
“呵,黎溯,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我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吧?我们认识那么多天,你做出那么多没法解释的举动,我一个字也没有多问过你,对不对?我尊重你,体谅你,你却当我是个无知无觉的傻子,随随便便拿来利用欺骗!”叶轻舟失望至极,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宋美辰在走廊里远远看到黎溯离开,背影似乎有些落寞。她回到了病房,一进门就看见叶轻舟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整个人屈成一团,竟然哭了。
这么快就吵架了?宋美辰讶异地想。
叶轻舟憋憋屈屈地哭完抬起头来,发现她的亲妈完全没有要安慰她的意思,甚至脸上还有点看戏的表情。她一肚子没处撒的野火瞬间爆燃,怒气冲天地冲宋美辰喊:“妈!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你昨晚为什么不管我把我塞给黎溯?你认识他吗?知道他是干啥的吗?不怕他把你姑娘给卖了吗?”
宋美辰淡定地看着叶轻舟发火,哼了一嗓子回怼她:“你能卖几个钱?”
叶轻舟知道她妈说话就是这个风格,没什么恶意,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滚滚而下。
宋美辰见女儿是真的伤心了,终于收起戏谑的神色,认真地问她:“小黎到底怎么着你了?”
叶轻舟哭得一抽一抽的,顺了半天气才憋出一句:“他拿我当借口撒谎,还不告诉我实话。”
叶轻舟还想好好控诉一下,说自己是怎么掏心掏肺地维护着他,他又是怎么狼心狗肺地不拿她当回事,可是话还没出口,宋美辰就伸手按住了她。
“小舟,”宋美辰少有地用语重心长的口吻对叶轻舟说,“妈妈告诉过你,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你不能无缘无故地要求别人对你坦诚。还有,在昨天那样的情况下,黎溯用你当撒谎的借口,这不一定是他的本意。但是后来听到你吐了,他跑过来的时候眼里的焦急和担心,却一定是出于他的本意。”
叶轻舟愣愣地看着宋美辰。
宋美辰正经不过一分钟,又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唉,可怜了我们小黎,自己身上还有伤呢,就带你来看病,可某些人不但不领情,还把人家给撵走了。”
叶轻舟闻言连忙追问:“黎溯怎么了?”
宋美辰看着女儿着急的样子有些想笑,但还是凭借一个戏精良好的职业素养生生忍住了:“你不知道吧?今天我过来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他脖子后面有一道淤痕,一问才知道,前天晚上他爸心情不好,拿藤条打了他一顿。唉,你没看见他那后背给打的呦,下手太狠了。就这样昨晚他还背着你来医院呢,啧啧,好心没好报啊。”
第十四章 同眠
叶轻舟没理会宋美辰的阴阳怪气,甚至完全忘记了自己正在生气这件事,脑海中只有那几句话在滚动播放。
“他听见你吐的时候,眼里的焦急和担心,一定是出于他的本意。”
“他自己身上还有伤,就带你来看病。”
“就这样,他昨天晚上还背着你去医院……”
仿佛有一双手往反方向牵扯着时光,她想起黎溯看向她时无奈又困惑的表情,想起他特意跑去借人家的厨房给她做午饭,想起他那瘦得有些过分、隐藏着重重伤痕的后背,把她背起来时,凸出的骨节硬硬地抵在她的胸口,硌得她心里生疼。
印象中黎溯对她大多是冷面相向,最好的时候也就不咸不淡而已。叶轻舟一直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全靠 她一个人死不要脸往上凑才得以维持,可是宋美辰刚才却说……却说……
她突然有种冲出去把黎溯追回来的冲动。
宋美辰欣赏了一会叶轻舟恍惚的表情,忽然鸡贼地一笑:“要不要老妈教教你怎么哄他?”
叶轻舟猛地反应过来,瞪了宋美辰一眼,两颊微红地骂了一句:“滚蛋,哄个屁。”
宋美辰大笑不止。
按计划这天晚上叶轻舟就可以出院了。可是不知道是因为伤口发炎还是情绪起伏,从下午开始她就有些发烧,只好又在医院多住了一天半。
昏昏沉沉的时间里,叶轻舟总是会梦见黎溯,有时是他照顾程奶奶的场景,有时是他在毛二是尸体旁抬起头的样子。算起来他回奕城也有两天了,应该在继续打工了吧?他在做什么工作呢?等我病好了回了奕城,查查就知道了。到那个时候,他还会不会为了今天的事怪我……
出院那天,叶轻舟和宋美辰打了辆的士回到家中,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热气腾腾的米饭香味。
叶轻舟还以为是她爸提前回家了,可是走到厨房门口,才万分惊诧地发现那个穿着围裙正在切菜的人居然是黎溯!
“你……你没回奕城?”叶轻舟结结巴巴地问。
宋美辰凑上前去,理所当然地接过话来:“是啊,小黎这几天一直住在咱们家啊,就睡在你房间。”
What?!!
叶轻舟眼睛瞪成了铜铃,在黎溯和宋美辰之间来回扫视。
黎溯礼貌地跟宋美辰打了招呼,然后又冲叶轻舟微微一笑。
叶轻舟仓促地回了一个僵硬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宋美辰大大方方地说:“哎呀你这姑娘怎么还害羞上了,你住院这几天吃的饭都是人家黎溯给你做的呀,你不是吃得挺香的吗?”
叶轻舟又遭受了一重打击,感觉自己已经快被劈得外焦里嫩了。苍天在上,她这两天发烧烧得迷迷糊糊,本来就没什么食欲,吃饭只是为了活着而已,况且生病的时候嘴里根本没味道,哪里吃得出是香是臭!
宋美辰还在那里没心没肺地叨叨,黎溯也没说什么,默默地低头忙活着。叶轻舟忽然觉得他的身影看上去有些孤独,意识到这样任他一个人劳碌不太合适,便打发宋美辰去休息,自己进了厨房给黎溯帮手。
其实黎溯并没有觉得一个人在厨房忙碌有什么不对,叶轻舟进来之后他反而更加麻烦,一边要做自己的事,一边还得提防着叶轻舟闯祸。最后叶轻舟在厨房转悠了半天,所做的唯一贡献就是在黎溯放调料的时候帮他拧了两次瓶盖。
最后一道菜出锅的时候,叶予恩也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瓶红酒。
“小黎,能喝一点不?”他冲着黎溯扬了扬手中的酒瓶,可黎溯还没来得及回答,叶轻舟就抢先一步嚷嚷起来:“爸!黎溯才十九!”
叶予恩幽怨地说:“呦呦,也不知道是哪个败家孩子四岁的时候就偷我酒喝,还哪瓶贵偷哪瓶!人家黎溯十九岁能做一桌子菜,你到现在连根黄瓜都拍不扁,在这跟我嚷嚷个屁啊!”
黎溯身体不好,不适合喝酒,叶予恩也不勉强,让叶轻舟拿了瓶饮料给他。老叶自己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又尝了尝黎溯做的菜,享受地点了点头:“真不错。小黎呀,今天辛苦你啦,以后来昕阳玩就住在我家,下次这个案子忙完了,叔叔做饭给你吃。”
黎溯乖巧地点头:“谢谢叔叔。”
叶轻舟顺着话茬问:“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叶予恩眯起老眼,神色怪异地盯着叶轻舟,叶轻舟瞬间会意,痛快地一拍胸脯:“今天我洗碗!”
叶予恩满意一笑,慢条斯理地述说起来:“我们目前可以百分百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性侵曲悠扬的人就是毛二。另外,法医从曲悠扬左手指甲里提取到极少量的人体皮肤组织,与毛二 DNA 不符,所以我们高度怀疑杀害曲悠扬的凶手另有其人。鬼城发现的四种鞋印中,除开毛二和曲悠扬,剩下一大一小两种鞋印,大的 44 码左右,小的 38 码左右。结合你的证词来看,目前那个‘三八’有重大嫌疑。”
叶轻舟又问:“那撞死毛二的车呢?”
叶予恩:“套牌车,找到的时候已经烧的就剩个架子了。”
叶轻舟筷子上夹着一根青菜,一直吊在碗口,也不吃,也不放:“也就是说,凶手杀毛二是早有预谋的。”
叶予恩点头赞同:“他被杀的原因一定跟曲悠扬有关,所以这个案子的突破口还是在曲悠扬身上。只不过,曲悠扬和毛二都是奕城人,我们这边能做的只有曲悠扬和毛二的尸检,以及毛二被杀现场的取证,两个被害人的社会关系这些还是只能交给奕城警方去查。”
叶轻舟明白其中的利害,一时间没再说什么。叶予恩却话锋一转,对着黎溯说:“接下来的事情就全指望你爸爸了,相信他们那边很快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黎溯原本已经走了神,猝然听到这句话,很勉强地对着叶予恩扯出了一个笑容。
叶予恩又补充道:“你爸爸这段时间压力很大,估计也顾不上你,你身体不好,自己要多加注意,周末没什么事就跟小舟一起回来昕阳住两天。”
宋美辰听到这不乐意了:“他爸压力再大,也不能拿孩子出气吧?黎溯又做错什么了?就算孩子真有错,打两下教育教育也就行了,怎么能真下狠手?”
叶予恩眉头一皱:“有这事?”
“可不是!”宋美辰忿忿不平地说,“老叶,你得跟黎成岳说道说道,哪有他这样打孩子的啊!”
黎溯有点不知所措,小声对宋美辰说:“阿姨,没事的,我爸现在也不经常打我了。”
叶予恩摇晃着红酒杯,思忖着道:“我跟黎成岳并不熟,更何况熟人也不好插手人家的家务事。我尽量让他没时间回家吧。”
宋美辰高兴地笑了:“好好好,这办法好!”说罢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兴奋地转向黎溯:“对了!我听小舟说你在打工——打工嘛!在哪儿打不是打,来昕阳吧,阿姨教你学木工!不是跟你吹,就你阿姨我这手艺……”
叶予恩连忙挖了一大勺米饭塞进宋美辰嘴里:“就你这手艺,现在的孩子才不稀罕学,快吃饭吧宋阿姨!”
黎溯有些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轻声说道:“谢谢叔叔阿姨,让你们费心了。”
宋美辰鼓着两个腮帮子连连点头:“多好的孩子。”
话题慢慢扯到了其他事情上。黎溯默默地吃着饭,在心头那种混杂着忧愁、不甘和感激的复杂情绪渐渐沉下去后,一个新的疑虑缓缓浮上了水面。
叶予恩今天才第一次见到自己,他怎么知道自己是黎成岳的儿子?
不仅他,宋美辰、叶轻舟,他们好像都早就知道了自己奕城市局局长儿子的身份,可是自己明明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黎溯抬头看向叶予恩,对方也刚好在看他。
叶予恩冲黎溯微微颔首,示意他有什么话可以直说。黎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头疑惑:“叔叔,您怎么知道我是黎成岳的儿子,您认识我?”
叶予恩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语气沉沉:“嗯,当年你妈妈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
黎溯震惊地看着他。
但叶予恩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深入,而是拍了拍黎溯的胳膊,叹了口气:“但是人总要先顾好自己,才有资格去做其他的事情,对不对?其实你还年轻,就算不读书了也要给自己挣个前程,你妈妈一定也是这样希望的。”
宋美辰见黎溯呆呆地一言不发,夹了块肉送进黎溯碗里,安慰他说:“好了,先不说这些了,再不吃菜就凉了。”
尴尬的氛围似乎已经消散,可是黎溯心里却像被暴风席卷过一般,即便已经风平浪静,却还是剩下了一地狼藉。
饭后叶轻舟遵守诺言刷了碗,虽然刷得很水,但也没人管她。然后这几个人就晚上该怎么睡觉这个问题陷入了漫长的争论,宋美辰说她和女儿睡一张床,可是叶予恩怕黎溯跟自己睡在一起会不自在,而且自己呼噜声实在夸张;叶轻舟说黎溯睡她房间,她睡沙发,可是黎溯不好意思让刚出院的病号因为自己而委屈在沙发上;黎溯表示自己可以睡沙发,可是叶轻舟家的沙发是组合式,最长的一个只有 1.78 米,黎溯睡上去不够放腿的。最后还是一家之主宋美辰拍了板,让黎溯去叶轻舟卧室里打地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