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春知处—— by风歌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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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圈的地方没多少人,柳今言手里抓了一大把的竹圈,正尝试着往地上套东西。
她面前架着竹竿,隔了段距离在?地上摆了很多东西,放在?前面的都是些看?起来不大值钱的小玩意,越往后则东西越贵重。
金银朱钗,瓷器美酒,东西倒是不少。
只是竹圈的重量轻,掌握不好手上的力道,一不小心就给?扔偏了,想要?套中后面那些东西并不简单。
柳今言正在?不断尝试,她身旁还站了两个男子,手里也都拿着竹圈在?套。
纪云蘅走过去,从她手里分?了一点,学着她的模样套着玩。
虽然都扔偏了,但她从前没玩过这样的东西,觉得很新鲜。
许是她运气好,前头空了那么多个,到了最后一个时竟真的套中了一壶酒。
柳今言眼神好,看?见之后立马欢呼起来,抱着纪云蘅笑,好半天?之后纪云蘅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套中了。
正当二人开心的时候,忽而有?一个竹圈从旁边飞过来,也套中了那壶酒。
守在?边上的下人就上前,小心翼翼地跨过其他东西,将那壶酒给?拿起来,送到了边上站着的男子手中。
柳今言反应非常快,当即问道:“我们的呢?”
那下人转头瞧了她一眼,竟说道:“姑娘,这酒只有?一壶。”
“那应该给?我们才是,是我们先套中的呀。”
柳今言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似乎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存在?不公,马上就将气势扬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极具侵略性。
抱月斋的下人耷拉着眼皮,说:“二位姑娘可?选一样位于?酒壶之前的东西带走。”
纪云蘅察觉气氛不妙,周围隐隐投来了视线,对面拿着酒的也是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
她从不敢主动?惹事?,一来是怕挨打,二来则是争吵不过别人,讨不到什么便宜。往常遇到这种情况,她定然会将酒壶给?让出然后默默离开,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可?柳今言不是如此,她冷笑一声,“我就要?这壶酒,别的东西没套中,我不要?。”
平日里她总是笑着,性子随和又洒脱,但到了这种时候,却是将蛮横的性格显露几分?,“要?么你就把酒还来,要?么你就把抱月斋的东家给?我找来。”
纪云蘅紧握着柳今言的手,手心已经开始出汗。
她小声唤道:“今言,咱们还是不要?了吧……”
这里毕竟是抱月斋的地盘,若是真的惹怒别人,将门关起来打她们,可?真是连逃的地儿都没有?。
纪云蘅紧张地左顾右盼,寻找除了大门以外的出口。
柳今言手指用力,捏了捏纪云蘅的掌心,转身向?着她,低声道:“云蘅,是咱们先套中的酒壶,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他将酒给?了别人,这是不公。”
“我柳今言,不会对不公低头。”她看?着纪云蘅的眼睛,里面藏着的,全然是认真。
“姑娘何必咄咄逼人,这酒不光是你们套中了,这位公子也套中了呀,若是给?你们岂非对这位公子不公?况且你们二位姑娘要?酒作何用?也喝不了那么多呀。”那下人似乎并不惧柳今言的威吓,只不咸不淡道:“若是你们肯挑,那便随便拿一个走,若是不挑那这竹圈就作废了,倘若在?抱月斋闹事?,小的只能?叫人将你们二位请出去了。”
柳今言也不知道是被?那句咄咄逼人惹了怒,还是对这下人的态度生气,连着两声岂有?此理,撸起袖子就冲上前去。
许是多年的练舞让她动?作极为敏捷,连距离最近的纪云蘅都没反应过来,就见柳今言一蹦三?尺高,扬着沙包大的拳头就砸在?了那下人的脸上,嘴里还凶道:“好哇!你请我出去,那我就请你吃一拳,礼尚往来!”
随后那下人发出凄厉的叫声,可?见这一拳砸得不轻。
紧接着场面就混乱了起来,柳今言突然动?手,抓着那下人的衣领隔着一根竹竿打起来,随后散在?各处的下人们赶忙往这里赶,谁知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十分?迅速地围了过来。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喝多了酒,竟也跟着吵嚷起来,四周顿时如辣椒下了热油锅,炸起来了。
许君赫正思考着,一听下面炸开了锅,顿时烦躁起来,探身看?了一眼,“这些人在?乱叫什么!”
所有?人闹成一团,喊出的声音震耳欲聋,莫名?令人心惊。
纪云蘅就吓得不轻,简直抱头鼠窜,这种时候还惦记着自己?的脑袋,赶忙缩起脖子用双手捂着脑袋,左躲右闪,一边想要?寻找沸腾人群中的柳今言,一边又想赶紧从这里逃出去。
她在?人群中逃窜,原本用余光是可?以分?辨身前有?没有?人的,但谁知突然就有?一人挡在?了她的面前。
纪云蘅反应本就迟钝,直愣愣地撞了上去,脑袋撞上硬朗的胸膛。
她吓一大跳,赶忙像只受惊的猫,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曾,只低低道一句抱歉,就飞快地往旁边而去,想绕过眼前这个人。
哪知道这人跟故意与她作对一样,长腿一迈,往旁边一挪,又堵住了纪云蘅的前路。
她这才惊慌抬头,乌黑的杏眼蕴满惊错,就见许君赫正负着手杵在?她面前,跟一堵墙似的,面上还带着十分?故意的笑。
“被?我抓到了吧?”许君赫一把就抓起她的手腕,语气故意带了点凶,点她的大名?,“纪云蘅,把这里闹得一团糟,惹了这么大的事?,还想逃跑?”
纪云蘅果真被?吓到,红着脸打起磕巴:“不、不是我!”
第33章
纪云蘅看见面前的人是许君赫之后?,脸上的惊慌瞬间消失了?,甚至还放松了?双肩,偷偷松了?口?气的样子?。
“良学……”话一出口?,纪云蘅又突然想起不能这么叫,又改口?道:“殿下,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倒是让许君赫觉得十分有趣。
旁人见了他都会畏惧,可纪云蘅这样胆小的人,见了?他反倒是不怕。
或许与他总是喜欢逗纪云蘅有关。
起初纪云蘅总是认真,回回都被许君赫吓到,但是后?来她不知是找到了?什么诀窍,能看出许君赫是故意吓唬她,逗着玩。
而吓唬纪云蘅,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却总能让许君赫从中找到乐趣。
他眼中的笑意漫开,嫌弃周围吵闹,就抓着她的腕子?往楼上拉去,“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来了?这里?”
“我?与今言听?说这里热闹,便来这里玩一玩。”纪云蘅的步子?没有他的大,被这么一拉,走路时难免显得慌张。
她提着裙摆,动作稍显笨拙,踩着楼梯走了?两步又停下了?,用了?些力气将许君赫往回拽了?一下,“殿下,今言有麻烦缠身。”
许君赫一感觉手上的力道就停下了?,回头看她,“她怎么了??”
“她与人打起来了?。”纪云蘅答道。
许君赫轻扬眉尾,露出一个稍显意外的表情。
他朝身边的殷琅瞥去一眼。虽然是一个轻描淡写的眼神?,但殷琅也立即会意,微微颔首随后?动作很轻地往楼下去。
纪云蘅往上走了?两层,靠在楼梯的扶手边往下看。
也不知是哪里来了?那么多像是喝多了?酒的醉鬼,嚷嚷得声音吵得她耳朵嗡鸣。她在人群中搜寻半晌,肩膀被许君赫轻轻撞了?一下,就听?他低声道:“你怎么还找不着人呢?在那。”
他指了?个方向给纪云蘅。
循着方向看去,纪云蘅果然就看见柳今言站在柱子?的边上,除却头发?有些散乱之外其他看起来倒没什么,先前挨打的那个下人已经?不见了?,站在她身边的除却抱月斋的下人之外,还有邵生。
“邵生哥哥怎么也在?”纪云蘅嘀咕了?一句。
谁知道许君赫耳朵好使,一下就听?见了?,他将这句话在心中过了?一遍,随后?俯下头贴上了?纪云蘅的耳边,询问,“这邵生哥哥是你什么人?堂哥还是表哥?远房还是近亲?”
说话时呼出的灼热气息打在纪云蘅的耳廓上,她下意识想要远离,偏了?下头。
但许君赫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与她母亲身上如出一辙的味道,又使纪云蘅本能地亲近。
她身子?没动,稍稍将脸转过来望着许君赫时,两人的距离在一瞬间贴得非常近。
许君赫看见她眼角的那颗痣,没给纪云蘅增添风情,反倒是让她那张脸更显白净精致。
直到望进了?她的眼中,许君赫才发?觉自己?靠得太近,当即直起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然后?就听?到纪云蘅的回答:“是我?家的私塾先生。”
许君赫眉头一皱,“私塾先生?”
私塾先生会叫得那么亲密吗?难道这是泠州当地的风俗?
就在他思考的间隙,纪云蘅又提着裙子?下去了?,绕了?个大圈穿过人群,走到柳今言的边上。
去的时候邵生正拿出一方锦帕,递给柳今言,“姑娘,先擦擦汗吧。”
柳今言抬眼瞧了?他一下,也没有半点客气,将锦帕接过来擦额角,嘴上还凶道:“算他跑得快,若是再慢两步,我?指定打得他哭爹喊娘。”
邵生见状,没忍住弯着唇角笑了?下,“姑娘莫生气了?。”
“今言。”纪云蘅担忧地走到她面前,牵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你受伤了?吗?”
“没有。”柳今言好赖也是练过许多年的剑舞之人,嘴上说着不能与真功夫的人交手,实?则打人的时候没有吃半点亏,她像炫耀自己?的战果:“酒被我?砸了?,人也被我?打跑了?。”
纪云蘅双眉一撇,“你没事就好,下次还是别那么冲动了?,若是他那么多人都打你怎么办?”
柳今言丝毫没有这样的顾虑,说:“你越是对不公忍耐,就越会被欺负,我?可忍不了?这些。”
纪云蘅没再辩驳。
她知道柳今言说的是对的,谁面对不公的时候,本能反应便是讨回公道,理应如此?。
可纪云蘅不会这样,她胆小,也怕痛。
“方才多谢公子?。”柳今言对邵生道:“这帕子?你若是要,我?回去洗干净了?再让人送你。”
邵生温声道:“姑娘拿去用就好,不必客气。”
纪云蘅没料到这两人会站在一处,随口?询问了?一句,才得知原来方才柳今言在人群中越战越勇,大有一副谁靠近便要打谁的架势。
而邵生看她先前是与纪云蘅一起玩的同伴,便上前去帮忙将抱月斋的下人挡开,又拦了?柳今言一把,这才平息了?闹事。
“少东家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后?大量的下人涌进来,将纷乱的人群迅速拉开清理,让大堂又恢复了?秩序。
其后?便是两人从门处进来。
走在前面的正是抱月斋的少东家,名唤程子?墨,瞧着二?十五六的年纪,一派风流倜傥。
他手里盘着俩核桃,刚走两步,就对身边的人道:“大人见笑了?,抱月斋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我?便让他们闹了?一会儿。”
走在程子?墨身边的年轻公子?身量要更高一点,容貌俊俏,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瞧着冷冰冰的。
他并没有理会程子?墨,而是将视线一转,轻飘飘地落在了?柱子?边上的几人身上。
“将闹事的人押来问话。”程子?墨对身边的随从下令。
堂中的下人早就暗中将纪云蘅等人围了?起来,一听?命令便立马动身,将纪云蘅三人的手臂擒住,往堂中央的空地押去。
柳今言毕竟是挑事的人,这会儿也安静,顺着人的力道走了?,只是邵生颇为无辜,莫名其妙地也被牵扯进了?其中。
纪云蘅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没有反抗意图,甚至不用下人押着,主动就走过去了?。
三人来到堂中站定,两边的下人自己?退下。
程子?墨手里转着核桃,嘴角噙着笑,将纪云蘅几人来回看了?几遍,这才道:“是谁砸了?我?抱月斋的酒?”
“是我?。”柳今言立即应声。
程子?墨笑着望她,“姑娘可知抱月斋的酒有多名贵?”
“那壶酒就该砸,与名不名贵无关。”柳今言回道。
“抱月斋的酒,何以?就该砸呢?”程子?墨满脸都是玩味,转头对身边的人说:“大人,今日正好您也在,您说这寻衅滋事之罪,该如何判处?”
两人说话的空当,邵生默默地将面前之人观察。
程子?墨是抱月斋的少东家,但平日里爱玩,是个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根本不可能在乎这一壶酒。
他在意的,应当是抱月斋的名声。
而另一人不知身份来历,面容冰冷,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看起来就不好惹。
正在他偷偷观察的时候,那人忽而与他对上了?视线,虽然只有短暂的一刻,却还是让邵生心底一寒。
那双眼睛毫无情绪,实?在不似人的眼睛。
漠然,也充满血腥。
比起当官的,他更像是屠夫,杀了?很多人的那种。
正在此?时,纪云蘅开口?说话,“那壶酒是我?的,不是抱月斋的。”
程子?墨盘着核桃,眼眸稍眯,“此?话怎讲?”
“是我?套圈套中了?那壶酒,所以?酒归我?所有。”纪云蘅的语速非常慢。
程子?墨等了?片刻,以?为她说完了?,刚要开口?,却听?她又继续道:“所以?你不应该再追究那壶酒,我?认为,你该先问问究竟是如何闹起了?这桩事。”
“她说话一直都这么慢吗?”程子?墨转头问柳今言。
柳今言身后?,将纪云蘅往后?按了?按,低声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不用出来说话。”
纪云蘅心中有些焦急。
她看出来程子?墨并没有追问究竟是哪里存在不公的意图,他只是想处置了?在抱月斋闹事的人。
当然这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果然,就听?程子?墨说:“我?不管你们怎么闹起这桩事,你砸了?我?的酒,这是事实?。要么你们就将这酒原价赔偿,要么就暂时留在抱月斋,等你们家人送了?钱来再放人。”
柳今言问:“这酒多少钱?”
程子?墨的眼睛一闭一睁,“二?百两。”
“一壶酒?”纪云蘅惊得脱口?而出。
邵生此?时也忍不住了?,抬手行了?个平礼,“程公子?,此?事确有不公。这酒本是纪姑娘所得,却被下人拿去给了?另一人,柳姑娘性子?急了?些才与人有了?些冲突,不小心摔坏了?酒,此?事并非柳姑娘之责。”
程子?墨瞭他一眼,“你又是什么人,这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邵生面色一僵,顿时有些难堪,嘴边却还是挂着礼节的笑,颔首道:“在下邵生,一介书生罢了?。”
程子?墨不接话,不回应。
方才的冲突起了?之后?,人就散了?一半,大堂这会儿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不知这里可有我?说话的地儿啊?”
清朗的声音直愣愣地传过来,打破了?令邵生难堪的寂静。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通往二?楼的阶梯中央站着一个人。
他身着淡蓝色银织锦衣,衣襟雪白,墨黑的长?发?用金丝发?带高高束起,装束倒是淡雅,却难掩浑身贵气。
迟羡抬手,行了?个大礼,声音平静无波,“拜见太孙殿下。”
许君赫俊美的脸上俱是笑意,相当夺目,边下楼边说:“迟大人,我?记得你好像不是泠州新上任的刺史?,怎么轮到你来断这纠纷之案呢?”
许君赫与迟羡也算是老熟人。
在京城交手不止一回,许君赫手底下不少人死于迟羡之手,他就是左相手里的一把极其锋利的刀。
眼下迟羡姿态端得恭恭敬敬,行礼动?作十分标准,挑不出?半点错处。
程子墨显然也早就得到了许君赫在场的消息,这会儿见他出?来说话,脸上也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只赶忙跪下来行礼,“草民拜见太孙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若有招待不周,还望殿下宽恕。”
紧跟着抱月斋的下人就跪了一地,柳今言与邵生也同时跪下行礼。
这是平民见了王公贵族必行的大?礼。
眨眼的功夫,堂中站着的人就只剩下了纪云蘅自己。
她满脑子都是二百两一壶酒,哪里还顾得上行礼,早在许君赫还没走下楼梯的时候就已经转身朝他迎去,小脚步迈得飞快。
她走到许君赫的跟前,迫不及待地小声告状,“良学,这里的酒要二百两一壶,简直就是明抢,合该将他们?都抓起?来才是。”
谁知许君赫唇角一扬,笑着说:“二百两的酒不算少见,只不过是你短了见识而已。”
他说话时声音不小,堂中的人大?约都听?得到。
纪云蘅一听?顿时有些急了,跟在许君赫身侧,又压低声音说:“这不对的呀,他们?怎么会将那么贵的酒放在地上,让人套走呢!”
“这就表明抱月斋大?方慷慨啊。”许君赫满不在乎道。
纪云蘅头一回起?了与良学吵架的心思。
她甚至有些气愤地想,这抱月斋是什么地方,良学怎么句句都向着那少东家说话,二百两银子,说出?口倒是轻轻松松,但细算起?来,便是苏姨母那生意红火的酒楼要赚到二百两,都需要很?久呢!
“我可没有二百两!”
纪云蘅负气地站住脚步,将身子背过去,大?有一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样子。
许君赫笑着瞥她一眼,“怎么说两句还生气了?”
纪云蘅不理会。
纪云蘅生气的样子也并?不常见,许君赫难免觉得稀奇,他绕了半个圈走到纪云蘅的正?面,歪着头去看她的脸。
她生气时嘴角往下撇,漂亮的眉眼褪去平日?里的懵懂,变得格外生动?。
情绪在她身上流转时,就让她有了不同的风姿。
“又没说让你给?这二百两。”许君赫又放低了声音,像是哄人。
纪云蘅果然立即就抬起?了眼,望着他问,“那谁给??”
“那自然是这抱月斋的少东家给?啊。”
许君赫转了个身,眉眼舒缓着笑意,往前走了几步一弯腰,亲自将跪在地上的程子墨给?扶了起?来,又道:“便是走遍全京城,也是找不到像你们?程家这样大?方的老板,二百两的酒说送人就送人了,这份心胸真是令人叹服。”
程子墨一时傻眼,“什么?”
“这酒不是放在地上,谁套中谁得吗?先前纪家的姑娘套中了这壶酒是我亲眼所见,这壶酒理应是她的,是不是?”
许君赫站在程子墨的对面,笑眯眯地跟他说话。
程子墨比他矮了些许,望着人的时候眼睛往上抬,满脸呆滞的表情。
他心里自然清楚,别看这位皇太孙现在还笑得温和可亲,实则变脸就是一瞬间的事,但凡他有句话没应上,马上就会跟杜岩那个倒霉催的一样,被踹得往地上翻几个滚。
“殿下亲眼得见?”程子墨问道。
“当然。”许君赫当然没有看见,他甚至不知道这场闹剧是柳今言引起?的,只是这会儿胡扯起?来脸不红心不跳,“我还能说瞎话骗你不成?”
“那……”程子墨此?时已经猜到许君赫的心思了,仍做挣扎,僵硬地转了个头对身边的下人道:“再取一壶酒来。”
许君赫伸手一拦,说道:“方才纪姑娘跟我说了,她就只要她套中的那壶酒,旁的不要,既然酒摔碎了,那就折成现银给?她吧。”
程子墨脸色一变,紧跟着一阵肉疼。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许君赫回头问纪云蘅:“方才少东家说这酒多少两一壶来着?”
纪云蘅连步上前来,比了两根手指在程子墨面前晃了晃,脆生生道:“二百两。”
程子墨纵使平日?里再怎么挥金如土,也不会直接把二百两扔水里,眼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心如刀割还要勉力维持着笑容,对下人道:“取银票来。”
纪云蘅双眼一弯,明媚地笑起?来。
许君赫让其他人免了礼,像闲聊似的对迟羡道:“迟大?人何时来的泠州?”
迟羡回道:“前两日?。”
“左相能将你派来,怕是给?了要务在身啊。”许君赫玩笑道。
“丞相大?人不过是担心先前涉及贪污的官员处理不干净,要属下来盯着罢了。”迟羡淡声回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起?来像是关系颇为熟络。
实则迟羡并?无职位在身,说得难听?点,也不过是左相身边的一只牙齿锋利的狗罢了。
许君赫的每一句迟大?人,都带着嘲讽。
“那感情好,我还能偷点闲。”许君赫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就辛苦迟大?人了。”
迟羡与他对视,眼里没有笑意,一本正?经的模样,“殿下言重。”
少顷,二百两的银票被抱月斋的下人取来,当场就给?了纪云蘅。
纪云蘅脸上藏不住笑,将银票取了一张要给?柳今言,却?被柳今言摆手拒绝,随后被她自己一对折,揣进了袖子里。
她对许君赫庄重揖礼,“多谢殿下。”
许君赫瞧她一眼,懒懒地应了一声。
心说这个小傻子,有事良学,无事殿下。
这不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
许君赫拂了拂衣袖,也没跟谁打招呼,径直离去。
待他走后,大?堂中的人才同时松了一口气,渐渐有了说话的声音。
柳今言闹了这么一出?,虽说程子墨后来并?未追究,但她也无心再带着纪云蘅玩,便打算离开。
走之前与邵生道别。
纪云蘅望着门口,目光略微追寻渐渐远去的许君赫,满心都是袖子里揣着的二百两,没留心柳今言与邵生说了什么。
两人离开抱月斋后坐上了马车,启程回家。
另一头,许君赫上了马车,身姿懒散地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休息。
随后殷琅掀帘进来,对驾车的随从道了声启程,再将马车的门窗仔细关闭好,才低声开口,“殿下。”
“说。”许君赫开口。
“确实有另有人探查过抱月斋的地底下,恐怕也是在寻找那些女孩。”殷琅低声道:“与柳姑娘动?手的那个人也并?非抱月斋的人,贺尧跟了一段路,发现他离开抱月斋之后就脱下了酒楼下人的衣裳,埋在了地里面。”
“柳今言。”许君赫慢声道:“游阳的舞姬,想做什么呢?”
“可要让贺尧去查查她?”殷琅问。
“没用,查不出?来的。”
许君赫睁开双眸,嘴角挑了一抹讽笑,“她不是寻常瘦马,游阳那边的人为了培养她下了很?大?功夫,自然不可能让你查出?她的来历和过往。”
“那眼下该如何?”
“且先观察着,不必急着打草惊蛇。”许君赫将话题一转,又问:“先前让贺尧查的那人,可有消息了?”
“尚无。”殷琅叹道:“年岁隔得太久,要查起?来当真不容易。”
许君赫沉默不应,又闭上眼睛像是睡去。
许久之后,他才慢慢开口,语气轻缓,“我们?等了很?多年,不差这一时。”
纪云蘅将柳今言送回去之后,就自己往纪宅走,摇晃得马车让她昏昏欲睡,她就歪在车壁处,身子不施加力气,随着马车的颠簸东倒西歪。
正?当她快要睡着时,马车忽而缓缓停了下来。
纪云蘅以为是到了,赶忙兴高采烈地推开马车门,却?见周围并?非纪宅处,而是在较为僻静的街边停下了。
纪云蘅赶忙又回到马车里,探出?一个脑袋问,“怎么停下了?”
“大?姑娘。”车夫回头道:“有马车在前面拦了路。”
她脑袋往下一缩,只露出?一双眼睛,“是谁啊?咱们?绕着走呗。”
“好像是杜家的公子。”车夫道。
正?说着,杜岩就亲自走到了马车前,冲纪云蘅揖礼,“纪姑娘,这着急忙慌地为了追上你,只能从前面抄了近道来,若有冒犯还望见谅。”
纪云蘅回道:“你把路让开,我要回家了。”
杜岩冲她笑了笑,约莫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只是因?为太瘦了,加上许君赫总在她面前说杜岩像山猴子,所以纪云蘅一点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和善之处。
因?为山猴子都是很?凶的,会抢人东西。
“时辰还早,在下想请纪姑娘到楼上喝杯茶,说一些旧事。”杜岩道。
“我不想喝。”纪云蘅很?直白地拒绝。
“茶倒是次要。”杜岩像是料到她会拒绝,神色没什么变化?,又道:“主要是想跟纪姑娘说说十几年前的事,有关纪姑娘的外祖父和太孙殿下的渊源。”
纪云蘅一听?,果然有些犹豫了。
关于外祖父,她知道得实在是太少,偶尔几次从母亲嘴里听?到,也不过是一些外祖父年少时贪玩误学的小事。
她不是想了解外祖父的过往从而去评判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而是想知道,母亲口中那个痴迷于制作香料而不念书被捆在树上两日?,后来又两榜进士中状元,身着大?红官服打马游街的外祖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良学当初进她的小院时也说与她母亲是旧相识。
纪云蘅更是好奇,这个“旧相识”是什么来历。
“纪姑娘放心,光天化?日?之下在下也不敢做什么,茶楼就在路边,马车停在楼下,待喝完了茶,你可以随时离开。”杜岩又道。
纪云蘅斟酌许久,最终道:“好。”
第35章
寻常的茶楼大多都会雇上个说书人,坐在中央将惊堂木一敲,便开始说起天?南海北的?故事。
坐在台下的?人茶水不断,听到精彩处还会一起鼓掌叫好,甚至有些人还会为故事里那些悲伤的结局落两滴眼泪。
纪云蘅以前很喜欢站在茶楼外面听说书人讲故事。
东城区有家?茶楼,虽开得不大,但说书人是个非常会讲故事的?老头,导致每天?茶楼中都坐满了人。纪云蘅就站在门边的?位置,也不进去喝茶,悄悄在门口?听一耳朵,有时候店小二看见了也不会赶她走。